一入轮回,前尘往事皆消,事情的发展往往不可预估不可控制。昨日父子今日仇敌,往日爱人近日冤家,只有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才会忆起所有,可很快又会步入新的轮回。下一次,可能很快会重逢,也可能再也不见了。
“哗哗”的水声传来,霍曜靠了过来,“我随师父学过医术,帮你按摩舒缓一下。”
“嗯。”天地坐高了些,将左脚架到了霍曜的腿上,让霍曜给他按摩“伤处”。
霍曜指腹上有一层薄茧,刚触碰到天地,他就忍不住颤抖了下。
“很疼吗?”霍曜问道。
天地摇头,“没事。”
天地觉得这个机会甚好,孤男寡男的,又在一起泡温泉,又是给他按摩的,这会儿按摩脚踝,等会儿还能再按按别的……
天地正浮想联翩,霍曜却突然移开了手,“天父,你没有受伤。”
天地僵住了,半晌,他移开了脚,活动了下,故作惊奇,“哎?还真的是,我果然神力无穷,这么快就自愈了,哈哈哈……”
天地干笑了一阵,发现霍曜并未吭声,尴尬地站起来,“你泡着吧,我要去睡觉了。”
天地兔子样撒腿就跑了,回到自己院里,脸红心跳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
“木头,蠢材!”天地背着手恨恨骂道,“当初是谁啊,我还不认识他的时候就跑来调戏我,这又装纯情呢!”
嗐,怎么就忘了霍曜会医术的事情了呢?当初还是他把霍曜送到小医神那里去学医的,就是为了让他学会医者仁心,更好地控制自己的雷霆之力。结果就这,用学来的本事让自己的义父难堪,呸!
天地正在院子里烦恼地转悠,霍曜竟然又回来了,一进来就去看天地的脚。
天地强撑住面皮,“好了,不用担心。”
霍曜没再戳他,点点头,“天父,我晚上跟你一起睡。”
天地顿时乐开了花,“好啊!”算你有眼力,原谅你了小兔崽子。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海风徐徐。
天地侧躺着,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霍曜,惆怅地叹了口气,“睡觉,就真的只是睡在一起……”
他伸手,轻捏了下霍曜高挺的鼻梁,“笨蛋,蠢死了,真的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霍曜心性恪纯,情绪稳定,自小就睡得沉稳。此刻在天父身边,他更是心安理得,睡得别提多香了。
天地郁闷地思考着,是不是就不该为了逞口舌之快,让霍曜认他做父亲?现在这小子整天一本正经地喊他天父,叫乌啸兄长,把他们当家人对待。他教给霍曜的,也都是“伟光正”的理念和手段,霍曜是不是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过他?
错了,一开始就错了,就不该乱给人当爹!
天地长吁短叹一番,皱着眉头睡去了。
等到他呼吸平稳,开始踢了被子,霍曜静静地睁开了眼睛。
他幼年时都是和天父睡在一起的,天父睡觉不老实,什么时候踢开了被子,就是他深睡的时候。
霍曜坐起身,扯过被子给天地盖好。
“霍曜……”天地咕哝了句,眉头锁得更紧了。
霍曜看着他微张的双唇,敞开衣襟里一段白皙的脖颈,修长精致的锁骨……
霍曜缓缓低头,在即将触碰到天地之际,握紧了双手,猛地起身拉开了距离。
天父总说他清风霁月,是磊落君子,却从不知他内心的龌龊。
自他长成少年,睡梦中总有个清俊熟悉的身影。他总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将那身影拥入怀中,亲吻他、抚摸他,欺负他……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他惶恐不安,却又食髓知味,忍不住一遍一遍回味。
身边的人睡得无知无觉,霍曜内心却在天人交战。终于,他忍耐不住了,披衣下床去了浴房。
到了浴房,嗅到周身萦绕着的熟悉的体香,霍曜才惊觉自己一时匆忙,竟然错拿了天父的中衣。
天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时骨头都是软的,身边早没了霍曜的影子。不用说,肯定又早早起来晨练去了。
反正也没有外人,乌啸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天地随手扯过外袍披在身上,打开房门走出去,在耀眼的阳光中伸了个懒腰。
“天父,你终于醒了!”凤一正和霍曜坐一起说话,见天地醒了,连忙提着裙摆跑过来,“我得了一壶极好的酒,一大早就来了,就等你醒了。”
“哦?”天地也馋了,“你什么好酒没喝过,能被你这么评价,我得好好尝尝。”
“来来来!”凤一挽起天地的手臂,“一起,正好臭嘴乌贼不在,我们快喝了它。”他垂眸迅速扫了眼天地的脖颈,然后快速冲霍曜眨了眨眼。
霍曜看过去,无奈摇头,又低下头,耳朵尖红红的。
嗯?天地看着他们眉来眼去,想起刚才他们紧挨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模样,心中警铃大作,他们不会是……
凤一将天地按坐下来,小心翼翼拿出一只精巧的玉壶,打开壶嘴,顿时一股异香飘出。
天地陶醉地嗅了下,“果然是好东西。”
凤一正要倒酒,霍曜却道:“刚起床就喝酒,伤身。晚上再饮。”
凤一已经等了一上午了,哪还能忍,先给天地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就是不给霍曜,“那你就晚上喝吧!”
天地迫不及待尝了一口,果然入口香醇,令人迷醉,他全身的毛孔都舒坦了起来,“好酒,果然极妙。”
凤一端起酒杯,“嘿嘿”直笑,“说了是好东西。”他瞥了眼霍曜,“你真的不喝?”
霍曜摇摇头。
凤一突然把酒杯凑到了他嘴边,娇声道:“好弟弟,给姐姐个面子,干一个吧?”
霍曜偏头要躲,却被凤一捏住了下巴,半强迫半哄地喂他喝了下去。
凤一修长的手指抹过霍曜的唇瓣,“怎么样,这酒好吃吗?”
霍曜忍俊不禁,“的确极好。”
“哈哈哈!”凤一大笑,“乖弟弟,人生苦短,该及时行乐,别顾忌那么多,再来!”
反正已经喝了,霍曜就给自己倒了一杯。
天地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霍曜与凤一如此亲昵,一颗心沉了下来。对了,他怎么忘了凤一了呢。凤一虽然是男身,日常却是女相,容颜艳丽,身材火辣,没有男人会不喜欢。话说,霍曜对谁都冷冰冰的,唯独对凤一十分温和,凤一也是唯一一个敢往他身上蹭的人……
凤一……天地黯然神伤,如果是凤一的话,那他就更不能去抢了。
凤一这孩子十分命苦,一出生就被重女轻男的父母丢在了粪池中,被不明真相的乌啸抱了来。他本已是死胎,天地怜悯他的遭遇,用自己的本源神力滋养他,这才得以破壳重生。
这样算起来,最该认天地做父亲的,就是凤一了。只是,凤一出壳时,周身被凤凰明火包裹,火光中,天地却看到了凤一因他而亡的未来。
那些碎片一闪而过,却令人心惊肉跳。因此,天地不顾凤一的恳求,坚决不肯收养他,把他赶回了西天凤凰族地。
天地深知,接触越多,牵扯越深,爱恨情仇便无法避免,不如一开始就保持距离,就算不能完全避免,至少也能延迟不幸到来的时间。
难道……天地又想起了那些未来碎影,自己会因为凤一争抢霍曜而对他痛下杀手吗?不不不,他做不来这么凶残的事情!
天地心神不宁,把筷子碰到了地上,便弯腰去捡,却突然看到,桌下,凤一的腿紧挨着霍曜的腿,两人的腿正蹭来蹭去。
天地:……好想哭。
天地直起身,努力扯出一个微笑,“你们先喝着,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天父!”无论凤一如何呼喊,天地还是坚决离开了。
凤一没有叫回天父,看着仍坐在原地的霍曜,恨铁不成钢,“你是木头啊,也不知道劝劝。”
霍曜闷不吭声,又喝了一杯酒。
凤一气得捶桌,“我真是服了你了,喜欢就大胆追啊,有什么不敢的?你是一位天神,一位上神,干嘛要遵循人界礼教?再说了,他又不是你亲爹!”
霍曜道:“我没有,别胡说。”说完,放下酒杯也走了。
凤一眼巴巴跑来,又是献酒,又是操心霍曜的感情问题,却没一个领情的,都跑了!
“都不喝,我自己喝,没口福的家伙。”凤一愤愤拿起酒壶,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
天地独自跑到了山巅上吹风,努力消化自己失恋的事实。累了,他已经受够了,他要返回虚无之地,再也不来了。
就在他心有所感时,一抬头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回到虚无之地了。
这么久没有回来过,虚无之地竟然已经大变样,虚无之河比之前宽广了数百倍,与整个虚无之地彻底融为了一体。
天地行走在雾气氤氲的河面上,突然,河面掀起一朵浪花,浪花化成了人形,竟然是月戎。
天地有些吃惊,“月戎,你怎么还留在这里?”大凡进入虚无之河参悟的人,都会走向浩瀚,去追寻更极致的解脱。如果入河却不超脱,徒留在这里反而是一种折磨。
月戎看着眼前这个冷情的人,他就这么一走数千年,从来没有回来过,也没有提起过他,他在他心中果然什么都不是!
月戎冷冷道:“我后悔了,我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就停在了这里。”
“哦……”天地点点头,“你自己决定就好。”
月戎怨恨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天地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失恋,只道:“很久没回来了,来看看。”
如今六界运行各有法则,他这个创世者也无法干预,他回来也是闲着,怪没意思的。
月戎还抱有一丝丝期待,语气中不由带了丝祈求,“不走了吧?”如果天地肯留在这里,哪怕他一直不喜欢他,能和他待在一起也是好的啊。
天地犹豫着,又往下界看了一眼,恰好看到霍曜在到处找他,他的心一软,“我去跟他们说一声道个别吧,总得说一声。我走了哈!”
月戎望着再次离开的天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整个虚无之河都涌起了惊涛骇浪。
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
海中小岛上,霍曜已经找天地找了大半夜了。霍曜心中很是慌乱,天地的气息突然就彻底消失了,感受不到,搜寻不着,就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天父—!”霍曜唤着天地,“天父——!”
“吵什么啊,我在这里。”天地的声音突然从斜上方传来。
霍曜抬头,看到天父从一株大树上探出身子,“找我干嘛呀,叫魂一样,怎么不跟你的好姐姐约会了?”
看到天地好好的,霍曜总算放了心,只是,他在胡说什么啊,“什么约会,我没有约会?”
天地不看他,转身专心吹着眼前的一片树叶,“你真喜欢凤一也没什么,我做主把他许给你,或者把你许给他,好吗?”
霍曜哭笑不得,“天父,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凤一是姐姐,我怎么可能会对姐姐有那种想法。”
哈?不喜欢凤一?真的假的!
天地又歪下身子,“那你喜欢谁?”
霍曜沉默了,避开了这个话题,“我和凤一没什么,你误会了。他是家人,只是家人而已。”
霍曜不喜欢凤一,天地本该高兴的,可是,霍曜说了,不会对家人有那种想法。凤一是姐姐都不行,那他这个名义上的养父,岂不是更不会被他考虑……
天地看着霍曜,心一横,不如现在说出来吧,说出来,好不好的也不用总吊着一颗心了!
“霍曜……”
“嗯?”
“我……”
“天父!”乌啸的大嗓门突然从海边传了过来,差点儿把天地从树上震下来,“我回来啦,我把小青莲带回来了——!”
天地从树上跳了下来,暗恨乌啸来的不是时候:这好大儿就是会坏老子的好事!
“天父,”霍曜叫住他,“您……刚才想说什么?”
乌啸马上就要杀过来,要是让他看出端倪,肯定又得大吵大闹,天地懒得惹这个麻烦,无力地摆摆手,“没什么,几句闲话而已,忘了。”
霍曜看着天地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就好像有什么宝贝唾手可得,偏偏又从手心滑走了。
霍曜上前,再次重申,“天父,我对凤一真的没什么,我也没有喜欢其他人。”
天地更郁闷了,“好了知道了不要说了,是我多管闲事行了吧。”
霍曜垂眸:“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很珍惜你们。”
天地斜睨了他一眼,霍曜极少有这种情绪外露的时候,他在暗示什么?霍曜难道已经看出他的心思了,这是拐弯抹角地拒绝他呢?
乌啸已经驾云飞到了他们头上,大声道:“天父,这么晚了你和霍二单独在小树林里干嘛?”
天地抬头,没好气道:“干嘛,我是他爹,他是我儿子,我们能干嘛?我又不是变态!”
乌啸没想到自己先挨了顿批,不敢再吱声,落下来乖乖递上他手中的青莲,“给,天父。”
天地看着风尘仆仆的乌啸,心中又有些歉疚,他为了一己私欲,把乌啸支得那么远,实在太不地道了。
天地接过青莲,抬手捏捏乌啸的脸,“干得漂亮儿子,谢谢。”
乌啸立刻又嘚瑟起来,“小事一桩,只要天父高兴就好!”
天地搭上乌啸的肩膀,“走,喝酒去!”
“好!”乌啸得意地看了霍曜一眼,“天父天父,喝完酒一起去泡澡吧,这一路上可真够累的。”
“好!”
霍曜眼看着天地和乌啸勾肩搭背地走了,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果然……他的感情不可能被天父接受,天父认为那是变态……
霍曜心中苦涩,远远跟在天地和乌啸的后面,听着他们“嘻嘻哈哈”,畅所欲言,一颗心又拧成了一团。
霍曜看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被林间枝叶的碎影切割得七零八落,如此狼狈,如此丑陋。
霍曜走到天地的院门口,突然嗅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胸中苦闷顿时消散不少。他低头看去,发现乌啸万里迢迢带来的青莲被丢在了墙根处。
院子里,天地和乌啸已经喝开了,他们俩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开不完的心。
霍曜弯腰将那朵青莲捡了起来,佛祖座前的莲花自带佛性,有清心祛郁之效,看着它,霍曜想起了他跟随天地听讲佛法的时候。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霍曜喃喃道。
天地和乌啸聊得欢快,却也一直注意着霍曜的动静,看他在门口迟迟不进来,扬声叫他,“霍二,过来喝一杯!”
霍曜没有吭声。
天地走到门口,发现他已经走远了,手中还拿着那只青莲。
此后,霍曜开始沉迷佛法,不是研读佛经,就是去佛祖面前听经,与之论道。
天地见状,愈发心灰意冷。之前是怕霍曜喜欢上别人,现在可好了,他好像要出家做和尚了,他谁都不喜欢了!
与此同时,天地发现自己这具灵相大概维持不了多久了。他已经离开本体太久,早就该回去了。只是,看霍曜这个样子,他真的怕自己回去后,会跟他一样,彻底忘记在人世间的一切。如此,他和霍曜就真的再无可能了。
天地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明明白白问霍曜一句,就算不记得前日事,就凭今日情,他们还有没有可能?
正好霍曜已出门听经一个月,昨天刚传了信来,这两天就回来了,等他回来就问问他。
这天夜里,电闪雷鸣,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天地因为不再纠结,反倒睡得比平日更香。
谁知他刚睁眼,“轰隆—”一声巨响,一条巨蛇从天而降,把他的屋顶砸了个大窟窿!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动静的乌啸忙赶了过来,看到天地房中肠穿肚烂的巨蛇,不由目瞪口呆,“天父,这是怎么回事?”
天地也是大为震惊,走到巨蛇面前,“我也想问呢,你这是怎么了,谢大王?”
眼前的巨蛇不是别人,正是这一届妖界的女王—谢枭。谢枭已奄奄一息,挣扎着将大头匍匐在天地脚边,“天父,求天父救我!”
原来,谢枭劫数已至,近日妖力大减,往日她得罪了那么多人鬼妖神,此刻知道她气势正弱,都来寻仇。谢枭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拼了命逃出了包围圈,来到此地求一丝生机。
谢枭苦苦哀求,天地却不为所动。乌啸见状,上前抱住谢枭的大尾巴往外拖,“别想了,天父不会插手世间生死的。你求天父给你续命,不如求天父给你个痛快,走吧,看你快死了,不给你要赔偿费了。”
“天父……”谢枭眼中流出了血泪,“求天父救我,我不想死!”
天地道:“你为何不想死?”
谢枭吐出一口污血,“我家中有十个美貌侍卫,老十我还没搞到手,我不甘心!”
饶是乌啸脸皮奇厚,听到此话也是一阵无语,“你除了乱搞还会什么?你怎么不说要把害你的人都打死?”
谢枭冷笑一声,“我杀别人,别人亦可杀我,孤天命所致被这些龟孙子暗害,否则岂容他们近身?我只恨老十不长眼,竟然一再拒绝我。天父,我不想死,我还没享受够!”
天地笑了,“那么多人都求过我延长他们的寿命,大多都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仿佛这世间没有他们就要全毁了,你倒诚实。”
“孤一向如此坦荡。”谢枭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只要天父肯救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天地摸摸下巴,“成交。”
乌啸惊愕不已,“天父……”
天地挥挥手:“把她交给我,你走吧。”
乌啸心中有一万个不解,可他也不敢多问,关上门就走了。
于是,等霍曜回来,岛上只剩乌啸一个人留守了。
乌啸看到他一向是没好脸色,“你怎么又回来了?你怎么还没出家啊霍大师?”
霍曜不理他,“天父呢?”
乌啸耸耸肩,“约会去了。”
霍曜的心猛地一缩,“和谁?”
“妖王谢枭。”乌啸朝天猛翻白眼,“想不到吧,天父竟然好这一口。”
“不可能!”霍曜断然道。
乌啸惊奇地看着他,“有什么不可能的?谢枭可是六界第一美人,谁看到她能把持得住?”
接着,乌啸把天地出手给谢枭续命,又和谢枭打得火热的事情告诉了霍曜,完了,叹道:“怪不得天父肯救她。”
霍曜脑子里“嗡嗡”的,天父竟然和谢枭……他不信,他不能接受!
嫉妒与愤恨的火焰在霍曜心中燃烧,几乎完全吞没了他。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勤勉克制,钻研佛法,以为自己早已勘破红尘。没想到,天父,一下就将他拉回了尘世间。
乌啸问他,“你说,我们要不要给他们筹备个婚礼?”
霍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
半个月后,天地红光满面地回来了,看到霍曜,倒比以往更显亲切。
霍曜原本一肚子妒火,见到天地如此开心,竟也发不出火来了,只问他出去玩得如何。
“很好,真好玩!”天地笑眯眯道。
霍曜正想刺他几句,突然发现他的一条手臂变成了半透明的,心中一惊,忙拉过他的手,“天父,这是怎么回事?”
天地“啊”了声,“这具身体真的是不中用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中用了,天父,你到底怎么了?”霍曜急了。
“别担心,别着急,”天地安慰地拍拍霍曜,“也没什么,我本来就是借助灵相来世间行走的,灵相是有时效的,用了这么久了也该消失了。”
走?消失……“天父,您要去哪里?”
“回归本体。”天地道,“我的本体就是虚无之地,我迟早要回去的。既然被你发现了,就由你送我回去吧。别让乌啸知道,不然他又得缠着我。就说,我回去看看,很快会回来。”
“天父!”霍曜大吼一声,把天地都吓了一跳,“你在开什么玩笑,什么回归,你回归了,我们还能见你吗?”
霍曜如此在意他,天地还是很感动的,可是,他现在不能说,只能先哄骗他,“肯定能见啊,我回去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再下来陪你们很久了。”
霍曜将信将疑。
天地拿出杀手锏,“我必须得回去。我执掌天地法则,长久不在会导致六界失衡,到时会祸及无辜生灵,那我的罪孽就大了。”
霍曜紧紧攥住天地的手,良久,他哽咽道:“好,我送你回去。你,你一定要再回来。”
“没问题!”
天地要回归虚无之地的事终究是没有瞒过乌啸,因为他的身体时不时就会虚化一下,乌啸整天在他身边晃悠,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乌啸果然如天地所料,因为他要回归的事情大吵大闹,他不像霍曜那般讲理,无论怎么说,他就是不听,非要借助各种办法让天地留下。
天地被他缠得烦了,索性跑了出去,这一走就是数月。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霍曜正在房中沐浴。
天地突然回来了,也没有敲门,直接进来,告诉霍曜,他早已和谢枭两情相悦,谢枭已经怀了他的骨肉,他拜托霍曜在他回归虚无之地后帮忙照顾他的孩子。
“谢佐,我给他想了个好名字,就叫他谢佐吧!”天地看看霍曜,指望他给想个名字是不行了,他还是自己来吧。
看着身体已经半透明状态的天地,霍曜有再多的痛苦与愤怒也不忍发泄,只得咬牙答应下来。
直到那一日,霍曜亲自将天地送回了虚无之地。
天地在霍曜眼前融入了虚无之地,等到霍曜离开,天地无声无息化成一颗不起眼的流星,从虚无之地落下,进入了谢枭腹中。
谢枭心有所感,满意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放心吧天父,我一定会遵守诺言的。”
与此同时,月戎浮出虚无之河,望着空旷的虚无之地,“天父?天父—!”
为什么,刚感受到天父回来了,他的意识就彻底消失了。天父他……他被整个虚无之地吞噬了!
霍曜的罪神柱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整个六界地动山摇。
闪电形状的罪神柱发出“噼里啪啦”的崩裂声,它的表面开始出现无数的裂痕,耀眼的圣光就从这些裂痕中透出,射向四面八方。
圣光非金非银,又似金似银,辉耀万物,正是独属于天地的神光。
随着一声巨响,整根罪神柱完全炸裂开来,露出了内里包裹住的本体。
那是一根巨蛇绕柱形状的罪神柱,蛇身正散发着强烈的圣光。
“哗啦啦”的锁链声传来,竟是那些缠绕着雷电形罪神柱的罪链卷土重来,它们气势汹汹,要穿透巨蛇。
一层厚重耀眼的金光迅速包裹住了巨蛇,层层罪链缠绕刺穿入金光中,虽然束缚住了巨蛇,却无法伤它分毫。
巨蛇柱头部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谢佐从里面摔了出来。
谢佐被汹涌的回忆所淹没,整个人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眼看就要头朝下摔个头破血流,包裹着巨蛇柱的金光分离出一只金色大手,将他接住,小心翼翼放在了地面上。
谢佐仰躺在地上,看着巨蛇柱上的金光,泪流满面:霍曜……我都想起来了,霍曜!
罪神柱林里惊天动地,早已引来一大群围观的阿修罗。他们个个裹在宽大的黑斗篷里,谨慎地观察着。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受到强烈的神力波动,因此谁都没敢轻易进去。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众阿修罗齐齐回头,发现竟是他们的新王正急奔而来。
阿修罗们纷纷跪倒在地,却没有引来新王的一丝注意。
霍曜肩膀上还挂着睡眼惺忪的小蛇,小蛇被他疾驰掀起的风吹得身子都歪了,连忙更紧地巴住他。
霍曜距离那根耀眼的巨蛇形罪神柱越来越近,他看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谢佐背光站着,霍曜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知道,他和他此刻的心情是一样的。
“霍曜——!”谢佐向着他奔来。
霍曜张开双臂,谢佐重重投进了他怀中。
霍曜紧紧抱住谢佐,谢佐更紧地回抱住他。
许久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到彼此的心靠在一起,剧烈跳动,亲昵回响。
还是谢佐先开了口,“你都想起来了吗?”
“嗯!”霍曜亲吻着他的头发、额头、鼻梁,嘴唇,“都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
在替罪的罪神柱炸开,露出内里真正的罪神柱的时候,霍曜残缺混乱的记忆终于补全了。
他想起了自己陪着还是蛋的天地在浩瀚中流浪的日子,想起了他作为雷电和天地在虚无之地的数万年,想起了他和天父、和谢佐的点点滴滴……
谢佐仰头热切地回应他,唇齿缠绵间也是激动异常,“……我也是,唔,都想起来了!”
谢佐想起了他就是天地,想起了他为了能够真正入世成人,为了不再做霍曜的“义父”,他彻底舍弃了创始者的身份。他帮助妖王谢枭延长寿命,约定借助她投胎转生。
他算准了一切,却没想到谢枭生产那日会引来如此可怕的天劫,不但将谢枭劈得灰飞烟灭,还封印了他以前的一切记忆。
幸好,虽然他忘记了一切,还是和霍曜走到了一起,不然他会痛苦死的!
小蛇睁大了眼睛看着两位父亲亲热,尾巴尖悄悄羞成了金红色,他把头埋进了蜷缩起来的身体里,不好意思再看,也不再打扰。
谢佐和霍曜简直一刻也不舍得分开,他们紧密相拥,热切亲吻,耳鬓厮磨。
他们已经分开了太久,也错过了太多。
这一刻,他们心中都是满怀感恩的。即使相忘过、误会过、分离过,此刻他们还是相爱的,还是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