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即逝的一两秒,却像在度日如年。
张悦垂下眼打招呼,礼貌避开尴尬对视现场,语气轻描淡写的略带刻意:“陆总,那我先回去了。”
陆闻钟心照不宣“嗯”一声,短短两秒,属于陆总的架子和气势已经拼凑回来。
客厅门快速开启又立即合拢,无不昭示着张悦逃离现场的迫切感,35码小脚蹬着潮牌板鞋,踩出风火轮的架势。
夏遇安再也憋不住,扶着二楼围栏肩膀直颤,笑得脸颊两侧凹出很浅的酒窝,眼中晶莹闪烁,一扫这几日的疲劳和入戏后残存的低落情绪。
陆闻钟仰起脸,肉眼可见的心情好:“看我出丑就这么高兴啊?”
夏遇安眸光低垂眼带笑意,手肘撑在栏杆上,饶有趣味地俯视着楼下吧台边的陆闻钟,他拢着一身夕阳柔光,光影错落的恰到好处。这个站在完美光影中的男人是独属于自己的,一想到这里,心底便漫起无限爱意。
“还不下来?你要的拿破仑我买了。”陆闻钟邀功似的语气,仿佛搞定了一宗上亿的大生意,“你不知道现场有多少人排队!”
夏遇安默不作声,也没要下楼的意思,笑意渐浓,目光直勾勾,灼热到有些烫人的程度。
饱满喉结出自本能地滚了滚,陆闻钟哑声抗议:“别着我,再看收费啊。”话虽如此说,长腿一迈,不由自主拾级而上,脚步频率越来越快,终于如愿把人捞进怀里,“我说了别着我,是你自找的。”
“着了又如何,怕我付不起吗?”沙沙的声音附在耳边,却在心尖上挠着痒痒。
熟悉的气息随着吻落下,铺天盖地而来,喘/息声越来越急促......
不知何时,lucky出现在楼梯口,‘喵呜’叫一声,好像在责怪,你们怎么又打起来了,真不让人省心!
薄羊毛开衫松垮挂在肩头摇摇欲坠,贴身T恤被推至腰腹以上,露出白皙纤细的一节,夏遇安人亦被吻得绵软,连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回......回房间......lucky上来了......”。
手上的动作未曾停下,陆闻钟相当不要脸道:“它不是小孩子了,可以适当观摩学习。”
夏遇安无情推开他的手,用残存的理智说:“它还不到一岁。”
陆闻钟干脆将人打横抱起,进了卧室腿一勾,门重重关上。
门外Lucky被震得一哆嗦,罢了罢了,看打架哪有爬健身架好玩儿。
情/潮褪去,窗外明月高悬,二人相拥着在床上分食一盒拿破仑。顾不上什么礼节卫生,哪怕这会儿小夏老师说要尝一尝天上月水中影,也是要试着捞一捞的。
奶油打发过头有些腻,酥皮放久了也不够脆,徒有虚名。夏遇安勉强吃了两口,丢回纸盒中,被陆闻钟捡起来就着他刚才的印,咬了一大口,“张悦怎么来家里了?我进门时没看见什么陌生车啊。”
夏遇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从陆闻钟怀里坐起身,“坏了,我给忘了。她车送保养,今天打车来的。”
从家里出去到山下能打到车的地方,步行少说也得半小时以上,就算有心等,用APP叫车上来,没有他俩的操控,入口处的门闸也没法进来。
张悦在出租车上打了个喷嚏,如果知道此刻终于被惦记,她会由衷说一句:我谢谢你们,现在才想起我来,四十分钟山路已走完。下次谈公事再紧急也不想上来了!
陆闻钟笑得不行,“那也不能怪我们,她自己走得那么急,也没回来求助。”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因为你。”夏遇安话锋一转,“不过现在肯定已经下去了,所幸这条路很安全。”
陆闻钟看他着急的样子忍不住不当人,张嘴就来:“安全?如果野猪野蛇什么的算安全范围内的话。”
夏遇安震惊,有些不敢相信:“野猪、野蛇???”
陆闻钟继续胡言乱语:“你天天车接车送,当然不知道。这片区背山靠海地处偏僻,方远几公里又只有我们一户。密林深处有点野生动物不奇怪。”
似乎是有点道理,夏遇安忽然就很心慌,连忙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要给张悦打过去。被陆闻钟一把夺下,继而捧着他的脸飞快揉了一把,“怎么这么好骗,让我都有点不忍心了。”
夏遇安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陆闻钟!”却被早一步预判,双臂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陆闻钟一叠声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怎么处罚我都行,就是不能让我睡客房,你也不能去,想想都不行。”
夏遇安气笑了,居然被抢白,故意怼他:“这位小朋友你几岁啊?这么大还不敢一个人睡觉吗?”
陆闻钟很配合:“一岁还不到。”
“......”夏遇安很无语,“你能不能稍微不这么......”
陆闻钟问:“不这么什么?”
夏遇安面无表情:“没什么。挺好的,挺可爱,继续保持。本来还想跟你聊一聊,张悦今天来的目的,但是以你目前的年龄可能听不太懂。要不我还是打给你的助理说吧。”
陆闻钟:“............”。
◎满分一百,给你打一千分◎
牛排冷了, 肉质变得干硬,黑椒酱汁也早已失去香气, 吃是没法吃了, 陆闻钟嫌弃地盖回餐盒,转身拉开双排门冰箱。
这段时间,为了更好的照顾夏遇安,原本十分抗拒家里有外人的陆闻钟, 请了帮忙做饭的阿姨。阿姨恪守每日食物新鲜采购原则, 交代过今晚不必煮饭, 就果真只采买午餐分量。此刻冰箱里没有太多可供选择的食材, 仅有一些早餐备菜, 用作拌沙拉的蔬菜和水果倒是不少。
夏遇安洗完澡下楼, 头上顶着一块纯白大毛巾, 边胡乱擦着头发边走进开放式厨房, 鼻尖用力吸了一口:“在做什么?好香。”
土司裹满蛋液, 在平底锅里被黄油煎得滋滋作响,旁边还躺着几片培根,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食物。陆闻钟叼着烟, 抽油烟机风量开到最大,对‘好香’两个字显然很受用。
然而还没受用多久, 他听到夏遇安故作浮夸地问:“小宝贝, 你们家大人呢?怎么可以让一个小孩子在这里抽烟。”继而自作主张,手臂绕到他胸前, 把烟拿走, 按灭在吧台上的烟灰缸里。
陆闻钟轻嗤一声, 眼底却是无声的笑意, “没完了是吧, 到底要怎样,才肯翻篇。”
毛巾随意搭在椅背上,夏遇安坐上高脚椅,单手悠哉托着下巴,轻轻扬了下眉:“也不是不行,那你给我开个绿色通道吧,实在懒得写那几十页的项目策划。本来悦姐还能代劳,现在被你得罪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开这个口。”
他说得理所当然,就像本来打算写一样。
土司和培根的香味逐渐浓郁,都煎得差不多了,陆闻钟拧灭了火,“等等,什么叫被我得罪了......”两个白瓷盘端出来,看到吧台前的人那警告意味明显的眼神,瞬间改口:“是我,小夏老师说得对。”
“喝什么?”陆闻钟转身回酒柜前,一副随便点都能调出来的架势。他也的确有这般底气,做为威士忌资深爱好者,可以说阅酒无数,什么酒度数够低,怎么调更好入口他最知道。
可他忽略了夏老师并未酒精爱好者。
夏遇安:“芝士青提波波。”
陆闻钟背影一抖:“没有波波。”
夏遇安:“那就芝士青提,不要波波。”
“......”陆闻钟一咬牙,“不会。”
夏遇安笑得不行:“不会你早说啊。我还以为你让我随便点呢。”
陆闻钟回到吧台前,手指点了点台面,“喂,这位先生,究竟还想不想谈你的策划案?”
“我不笑了还不行吗。”夏遇安敛了玩笑心思,乖顺道,“有什么喝什么,你做主。”
青提倒是真有,进口晴王一颗颗晶莹剔透,被阿姨洗干净装在保鲜盒里。陆闻钟挑了几颗最漂亮规正的,丢进水晶杯中捣烂,气泡水加至八分满,杯口抹一圈细糖霜。杯底的那一层绿,把整杯饮品衬得十分清新。
入口也是甜而不腻的,夏遇安玩心又起,装模做样地打分:“十分,比奶茶店买的还好喝。”
陆闻钟不上当,叉起一块培根,“满分不会是一百分吧?”
夏遇安噙着笑,显然被猜中,努力忍着但嘴角还是一点点弯起弧度。他的头发仍旧半干,发尾一滴水珠顺着颈侧淌进衣领,领口处一小段锁骨随着身体因笑颤动的幅度若隐若现。
“再笑亲你了。”陆闻钟喝了一大口气泡水,视线却不曾移开一寸,他熟知衣领遮住的另半边锁骨上,他印下的吻痕是什么形状。
一顿食物不怎么正经的晚饭,不怎么正经地吃完。二人一起回到书房时,已经换上另一种氛围。
“究竟是什么方案,说说看。”陆闻钟径直在桌面上坐下,搭起长腿,手指在膝头有节奏轻点,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听到陆闻钟如此一本正经问,绕进书桌里侧的夏遇安反倒谦虚起来:“就瞎琢磨了点东西,至于成不成,还得陆总定夺。”
他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各式音乐剧衍生纪念品打样,在两米宽的胡桃木办公桌上码放整齐,张悦下午就是为了送这些而来的。
陆闻钟的目光从桌面上一一扫过,Q版角色造型玩偶、一组四枚的纪念徽章、皮质笔记本和一套可自由创作涂色的半脸面具。每样都材质考究制作精良,又完全切合主题,相必是花了些心思特意开模定制的。
果不其然,最后夏遇安抽出一个牛皮纸袋,旋开白色棉线,取出一叠文件递过来。供应商清单,产品报价和起订量明细,压在最下的这是一份默非签署的衍生品版权授权书。此前这项版权从未出让过,含金量不言而喻。
如此一系列环节滴水不漏,何止是花了些心思。
第一时间,陆闻钟联想到白天公司里发生的一切,心慌了一瞬,连他都听到了,指不定背地里传成什么样,露出担忧的表情,“是不是在公司听到了些什么话?有些胡言乱语,不必理会。”
夏遇安将文件仔细装回文件袋,抬头与他对视,眼角眉梢皆坦荡荡:“什么话?”
关心则乱,陆闻钟在心里无声感叹了下,他怎会绕过逻辑感情用事至此。公司项目财报近日才出,版权授权公正需要时间,产品设计、打样都并非短短几日就能出结果的。夏遇安恐怕早在提出沉浸式剧场的备选方案时,就预料到短期内的收支不平衡问题,从而悄悄计划部署着。
此刻,陆闻钟的心情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动容欣慰的同时夹杂着一些自责和心疼。终其根本是自己没有护好人,最后场地退而求其次,反让他落人口舌。陆闻钟沉默了好大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陆总,不至于吧,有这么糟糕吗,一句评价都没?”夏遇安垂眸,拿起一个自己的角色人偶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再看看,是不是挺可爱的。”
哪止可爱,简直是珍宝近在眼前,陆闻钟忍不住抬手捏他脸颊,并毫不吝啬地打分:“满分一百,给你打一千分。”
“......”夏遇安很无语,把人偶按进陆闻钟手里,“虽然我和悦姐都觉得还不错,但也没必要这么夸张吧......我是想听你专业、公正不带男朋友滤镜的意见。”他缓了缓,指头来回在两人之间比划,正色道:“下属和上司之间的那种。”
“特别好,我是认真的。前期与默非先生沟通时,有涉及过这方面的讨论,但被他一口否决了。”陆闻钟顿了顿,站起身,“光这份授权,其商业价值起码是七位数级别的,开头数字大于5,我是说欧元。”
夏遇安愕然,几通电话外加几封邮件就搞定了的事,竟然有如此价值,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想必默非先生本身就是冲着你的面子。”陆闻钟右手手掌撑在身侧,手指指尖再次习惯性轻点桌面,很快替他出了方案:“等第一批衍生商品售出,按利润比例补给他好了,相当于把版权费分期,至于究竟多少,你自己看着办。”
夏遇安震惊之余,更加不懂:“什么叫我自己看着办?”
陆闻钟很温和地笑了下,缓慢而真切道:“其实很早我就有一个想法,想给你单独成立一个工作室。与公司各自为政,让张悦占股专心带你。”
处理一个逞口舌之快的小职员并非唯一动作,高层的人事变动也非一则通知这么容易,他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整条人际链连根拔起。而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冥冥中无形的推手。独立于公司的工作室,他以个人名义注资,私心也好偏爱也罢,想如何倾斜资源都行。如此一来,也能从根本上杜绝闲言碎语的发生。
夏遇安的脑子很乱,像是经历着一场头脑风暴,从前他就只需要负责演好剧,没心思更没兴趣了解除此以外的东西,“你觉得悦姐会同意?”
陆闻钟耸耸肩:“为什么不,她在这行十几个年头,早就混得够够了,给她股份拿年终分红,收入增加了,工作量反而减少了。并且你涉及的领域相对单纯,与她半隐退二线的想法正好不谋而合。”
夏遇安再再次震惊:“我的经纪人竟然还有半隐退的想法,我怎么都不知道!”
陆闻钟站起身走过来,手臂搭在夏遇安的肩膀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比如我今天下班带了一瓶很好的酒回来,本来是想庆祝你演出顺利落幕的,不过现在可以庆祝工作室成立了。”
他如此说着,也便如此做了,揽着夏遇安往楼下带,只是颇为遗憾地说:“这么好的酒,可惜家里没有佐酒小食,我们切点水果好了。”
他们家哪哪都很好,除了离市区远外加一段不短的盘山公路。平时叫个外卖几乎不可能,就算加价有人肯送,电动摩托车爬坡吃力不说,食物送上门也起码一小时以后。
旋梯未至一半,一楼门厅处门铃‘叮咚叮咚’响个不停,二人对视一眼,确认了眼神,没人叫外卖。别说这大半夜不太可能有人拜访,就算白天也非邀勿进,下午张悦造访属实是个意料外的意外。
夏遇安拐进厨房切水果,陆闻钟走向玄关开门。人还没走到门边,屋外人像是耐心告罄,开始用力拍门,“哥,开门,我有急事,我真的有很重要的急事!”
是陆鸿宇的声音,带着醉酒的尾调。
◎你该长大了◎
房门打开, 随着海风灌入室内的,还有陆鸿宇的满身浑浊酒气。他几乎已经站不住, 仅靠着手肘撑在门框上的那一点力, 整个人踉踉跄跄摇摇欲坠。
陆闻钟很深地皱起眉,一脸嫌弃:“又去哪里鬼混成这副样子。”跟醉鬼没有讲道理的必要,他只得借力扶了一把堂弟,把人半拖半拽进客厅。
陆鸿宇任堂哥摆弄, 说话时都喘着粗气:“哥, 我就知道, 你还是很关心我的。”话音未落, 打脸来的太快, 人已经被重重甩到沙发上。
陆闻钟冷哼了声, 无情地揭穿事实:“我不想明天早上出门时看到门口趴着个人, 就算是只野猫也要送去医院。”
陆鸿宇自嘲地笑笑, 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堂哥, 看向不远处厨房那边,夏遇安正在低头切水果, 酒精令感观变得更为迟钝, 无论他怎么用力眨眼,都看不清他的脸。
视线被高大身影阻断, 陆闻钟凑近了半步, 居高临下语气不耐地问:“究竟什么急事?”
“怎么了?”背后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夏遇安那陌生又熟悉的声线。一时间, 陆鸿宇很希望他能走近, 甚至有点期待接下来的场面。
陆闻钟食指抵在唇边, 做了一个息声的手势, 示意堂弟别说话。随即转身迎过去,语气也是云淡风轻的,“没什么,是鸿宇喝醉了,你先把水果和酒拿上去,我马上就回来。”
“好。”夏遇安的分寸感使他没有再过问,轻点头便离开。
像是被眼前二人相处时默契的亲昵氛围刺到,陆鸿宇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你这么护着他,知道他究竟是谁吗?一直来我也很疑惑,为什么短时间内一个人的性格和喜好,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捏了捏涨得有些发痛的眉心,陆鸿宇继续说:“好,就算这些都可以改变,那么身体呢?一个人的声带是与生俱来,又独一无二的。哥,你这么聪明的人,不会想不到这些连我都能察觉到的事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闻钟只庆幸自己支开夏遇安,他当然比任何人更清楚这些难以解释的变化差异,也远比任何人更想知道真相。但并不代表他愿意让别人知道,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堂弟。
玄关处感应灯灭了,客厅只有厨房里照过来的一点亮光。昏暗中,陆鸿宇在酒精和愤怒的双重作用下,猛地坐起身,低吼了一声:“你是不是被他迷惑的昏了头!”
陆闻钟占据高位,从他的视角清晰捕捉到堂弟衬衣口袋中,有个猩红光点在夜色里一闪而过。他一把按在陆鸿宇的肩膀上,抵住他,压低嗓子说:“别动。”
陆鸿宇不明所以,下一秒,看到陆闻钟从他胸前口袋中翻出一个拇指大的录音笔。不是什么专业级设备,很寻常的款式,大学课堂或者商务会议上用作记录的那种,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整个人呆愣在沙发上。
陆闻钟迅速反应过来,像是故意对着录音笔远程另一头说一般:“每个人每天都在变化,你也是,一个人一尘不变才不正常。谁说以前唱歌不好听的人现在就不能很会唱,公司给他请的可是业内最顶级的声乐老师。怎么?你嫉妒?当然可以给也你安排。都说了你们那点过家家的陈年旧事,过去了就算了,不要老是揪着公司给小夏的那点资源不放,给你的只会比他更优质。”
“对不起。哥,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陆鸿宇配合地回答。
“嗯,那早点睡。我也累了。”陆闻钟如此说着,拿着录音笔大步走向窗口,推开窗用力扔了出去。他简直不敢往下细想,也没有时间让他想。
转身再走回来时,陆闻钟表情狰狞可怖,目光凶狠地耵着陆鸿宇:“说,这东西从哪带回来的?晚上见了什么人?又听到了些什么话?给我原原本本说清楚!”
陆鸿宇心头一跳,他从没见过堂哥如此愤怒的一面。
今晚,他的确是在酒吧门口碰到一个奇怪的男人。不过,他不知道其实更确切地说,是赵炜在酒吧门口等了他一晚上。
陆鸿宇像往常一样约了朋友喝酒,整晚都没有艳遇到合眼缘的,独自从酒吧出来时,他误以为赵炜就是自己叫来的代驾,直接让人上了车。
赵炜文学系出身修过心理学课程,常年撰写自媒体营销号,熟练谈话和套话技巧。假借粉丝身份套近乎,又替陆鸿宇不值,夏遇安分手后就一路高走,哪有这么巧的。
陆鸿宇本身加大加粗的神经线条,又喝多了酒,自然不是赵炜对手,没几回合就着了他的道。回到家后越想越替自己叫屈,一股脑想找陆闻钟开门见山地说清楚。
放了录音笔马上有爆炸级八卦,效率这么高是赵炜也没料到的。
陆鸿宇自知理亏,不敢过多声张,只捡对自己有利的说,“应该是狗仔,蹲我一晚上了。还借口是我多年粉丝跟我套近乎,非要送我回家。”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陆闻钟讽笑一声,又问:“看清楚长相没?”
陆鸿宇努力回忆了几秒,一脸不确定,“他......好像......带着口罩。”
剧烈心绪逐渐平缓,陆闻钟深知再焦灼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或许明天交给安保查一查相关路径的监控,倒还实际些。
他极尽克制地说:“我不管从前你和小安发生过什么,我只看现在。现在跟他在一起的人是我,你就应该叫他一声哥。还有,如果连你也在外面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跑回来质疑,趁早给我滚到国外去,明星也不要当了。今晚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你更不能对任何人提及。好了很晚了,自己去客房冲澡,明天早上酒醒了就走,山脚下的电动门密码我会改,以后都别上来了,有事到公司找我。”
最后,陆闻钟意味深长地揉了把陆鸿宇茫然无措的脑袋,就像小时候每一次他做了错事被批评完后一样,“哥没办法一辈子护着你,做事有分寸,说话看场合,你该长大了。”
一惊一吓间,陆鸿宇早就清醒了。事到如今,自己再看不清现实,那这二十多年就白活了。不论真相如何,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相比较堂哥,自己那点究竟是真心还是不甘心的惦记,也的确微不足道,反而一厢情愿地有些滑稽可笑。
原木旋梯旁的感应灯,从最低端逐级亮起,晕出很细的一条暖黄色柔和光线,刚好够照亮脚下几级台阶,皮质底拖鞋踩在上面只有细微的一点声响。每一步脚踏实地踩着,却让陆闻钟有一种悬空感,是后怕。如果刚才没有发现录音笔,未能及时调转话题方向,现在将要面对什么后果,全身不由得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后怕和心悸中。
二楼起居室连着主卧,起居室的灯亮着,奢牌设计师款真皮沙发边,摆着两个不着调的懒人椅。要不了五百的东西,不用猜肯定是夏遇安的杰作,他最喜欢窝在上面看剧本背台词,说是比六位数的沙发舒服太多。
能看得出来,他原本是打算在这里喝陆闻钟下班带回来的那瓶酒。矮木几上,醒酒器里的酒分毫未少,那盘水果倒是吃了不少,夏遇安噬甜不喜酸,想必阿姨今天买的草莓有点酸,果盘里剩下的大部分是草莓。
主卧门虚掩着,顶灯关了,只有靠里侧的床头阅读灯亮着,被调至最弱一档。夏遇安手中虚虚握着一本原版小说,人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昏黄光影笼罩着他,没有比这更令人踏实的温情画面。
就像是有魔力般,令陆闻钟的心顿时安稳下来,没有如果,也不会有什么后果,他绝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乳胶床垫微微下沉的瞬间,一种类似肌肉记忆的默契,夏遇安翻了个身,书掉在地板上没察觉,人却正好滚到陆闻钟身边。
陆闻钟俯身很轻地在夏遇安的额角亲了亲,一只胳膊顺势枕进他的脖子下,把人搂进怀里。
夏遇安半梦半醒,手臂搭上陆闻钟的腰间,闭着眼咕哝一声:“怎么这么晚?酒你自己喝吧。”
可陆闻钟哪还有心思喝酒啊。
一夜好眠,清晨的鸟鸣和海浪声唤醒意识,夏遇安睡眠浅,率先醒过来。他看了眼窗户方向,隔音窗又没关。昨晚睡前吃了糖分高的水果,这会正好有点渴,所幸起来去楼下找水喝。
他踢踏着拖鞋下楼,未经打理过的头发有几簇倔强的翘着,V领丝质睡衣是陆闻钟钟爱的牌子,尺码也买错了,大了一码,导致领口有些大,几乎能露出三分之二锁骨。
他走进一楼厨房时,正好碰到因宿醉同样出来找水喝的陆鸿宇。昨晚睡前已经知道人来的,夏遇安没有太吃惊,大大方方打招呼:“早。”
陆鸿宇站在冰箱前,手里举着一瓶冰气泡水,正仰着头在大口大口狂灌,看到夏遇安的瞬间,嘴里的气泡水猛地一下喷出来。
夏遇安:“?”
下一秒,陆鸿宇下意识抬手擦嘴巴,最后还是挣扎着遮住了眼睛,一副非礼勿视的自觉样儿。
夏遇安:“??”
下下一秒,陆鸿宇像是想起什么,保持着遮着眼睛的动作,又向夏遇安弯腰鞠了一躬,“哥,早上好。”
夏遇安:“???”
作者有话说:
陆闻钟:买错尺码是不可能的
◎三岁不能再多了◎
【吃瓜大风车爆料:转发//有没有买到票进去现场的朋友, 来说说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吗?吃瓜jpg.】
大疯车转发了一条五十多秒的视频,是《地下室》演出现场的一段路透。画质像素低不说, 光线也很暗, 画面一直在抖动,一看就知道是非正常手段拍摄。这段路透正是情节最高/潮部分,有好几处音频歌词和画面中的夏遇安嘴型对不上,所传达的意思直白————假唱。
该营销号看似以中立的态度转发, 却在后台评论中疯狂删除亲临现场的粉丝辩白。但毕竟能亲临现场的粉丝少之又少, 大多数是看热闹的吃瓜路人。光以视频而论, ‘假唱’铁证如山, 导致前排被顶上去的热评都是嘲讽言论。
不懂就问, 这人是谁?不会就是前段时间热搜上, 粉丝哭着喊着买不到票的那个吧?】
【不会吧, 不会吧, 大几百近千的票价连个座都没, 听的还是录音伴奏!】
【粉丝纯纯就是大怨种,这波韭菜割的, 吃相未免太难了吧。】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啊, 我就说呢,就他这样的唱功还演音乐剧......】
【张张嘴就能演, 这钱也太好赚了, 画个大浓妆也不知道是不是本人啊】
越说越离谱,从第一条热评几千赞到第五条热评几百赞间, 不过十多分钟的时间里, 微博升堂断案定罪一条龙, 甚至开始偷换概念延申话题。说没花钱请水军都没人信。
如果有认真的粉丝点进去, 会发现这些评论号主页, 每天转发很多微博,却没有一条是个人日常。而发了这段视频的原博主,主页中只有这一条,IP地址显示在国外。但往往吃瓜路人没有耐心去深究真相,哪怕质疑一句。
这个时候正好是上班点之前,公交地铁通勤路上的职场人有大把时间吃瓜,一传十十传百,舆论发酵很快。
陆闻钟从旋梯快步走下来,边走边套上西装外套对夏遇安说:“早餐去公司吃,先去换衣服,我在车里等你。”
他的语速很快,语气不容置疑,想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夏遇安再顾不上纠结为什么陆鸿宇突然间态度大转变,放下水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