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河流从破了口子的天空降落一样,巨量的水流在空中形成一道宽大的瀑布,不断冲刷着小青山的崖边土地。夜阮瞳孔剧震,猛地一拍扶手,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哗啦啦”的水流声遮挡住了夜阮的话,却挡不住夜阮难看的脸色。温一安在震惊过后就是狂喜,喃喃自语道:“成功了?楼延竟然成功了?!”
楼延到底干了什么???
“水鬼”就这么被他解决了?!
温一安这次真的是心服口服,对楼延的敬畏提到了最高程度。这么恐怖的“水鬼”都能被楼延给杀了,楼延到底强到了什么程度?
夜阮沉着脸打开了手心中的玻璃瓶,玻璃瓶的血蝇瞬间飞出来攻击温一安。温一安脸色一变,立刻后退躲开血蝇的袭击。夜阮趁机想要转动轮椅离开,就看到山崖旁从天而下的瀑布之中隐隐出现了一个悬浮着的黑影。
这个黑影好似人形一般影影绰绰,但却又不太像个人。夜阮看着这道黑影,本能升起一股极其危险的感觉。这股危险的气息稠黏而又无处不在,犹如实质一般压得人心头狂跳却喘不过气。
夜阮出了一头的冷汗,手指神经质的抽搐,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正在疯狂掉落,这样的反应只有在极其恐怖的诡异面前才会如此。
就连“水鬼”也没给他造成精神污染!
这道身影到底是什么!
夜阮立刻转头就要逃走。但轮椅刚刚侧过身,他就听到了连续几声尖锐的鸣叫。
顺着声音一看,正飞在空中的五只血蝇发出哀鸣后坠落到了地上,翅膀无力扇动几下就没了动静。
夜阮额角豆大的冷汗滑落,他全身僵硬着,大脑无比清楚地告诉他:这些血蝇是承受不住更加强大的诡异气息所以才被压迫而死。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更生慌张。
温一安的精神力也在不断下降,大脑眩晕感越来越重。她咬着牙将视线从地面上的血蝇尸体上移开,看着瀑布中越来越靠近崖边的黑色身影。
那是谁……是楼延吗?
可楼延怎么会……怎么会这么恐怖……
这道水中的身影像是丝毫没有受到水流的冲击一般,一步一步稳稳地靠近山顶上的两个人。身影越近,越是让人提心吊胆——无论是温一安还是夜阮,已经能看出来这道身影并非人类身躯的身影。
水流自动分开,将这道身影送上了山顶崖边。
看清这道身影的瞬间,温一安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几乎要窒息得晕了过去。
“楼、楼延……?”
那道身影是楼延。
却又不单单是楼延。
楼延垂着头,安静地立在崖边。他浑身湿透,湿漉漉的水流从他的身上往下滴落。但在水渍之下,他的身上却覆盖着一层黏液。
这层黏液缓缓地从他的发梢和指尖滴落,拉出一道长长透明白丝。楼延的脖颈到手臂零零落落长满了白色盛开的骨花,骨花美颜至极,也诡谲阴冷至极,危险而怪诞。
楼延的上身衣服还在,却凌乱破碎,衣摆撕裂开了好几道口子。
温一安的目光向下看去,看清楼延的下身之后,她全身开始微微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说楼延的上半身还能看出人的样子,那楼延的下半身就彻底诡异化了。他的双腿,竟然变成了一条纯黑色闪着暗光的、布满黏液的鱼尾。
一条宽大的、末尾纤细的鱼尾!
温一安全身发冷,这条鱼尾就像是文艺作品中美人鱼的鱼尾一样,但真实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尤其是在这个情况下出现在一个人类身上的时候,只让她觉得惊悚可怖,毛骨悚然!
这个形象的楼延,完全从“他”变成了“它”。温一安甚至觉得现在的楼延比“水鬼”还像是“水鬼”!
楼延一动不动地低着头站着,他没有做任何动作,但带来的压迫感却浓重得令人动弹不得。
小青山山顶上的气氛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楼延不动,其他的两个人类也一动不敢动。
夜阮感觉太阳穴针扎一般的疼痛,他用了狠劲咬了下自己的舌头,疼痛让他大脑清醒过来。他不敢再看立在那里的楼延,不着痕迹地推动着轮椅后退打算离开。
温一安被他轮椅滚动的声音惊醒,她咽了咽口水,小心地从楼延身上移开视线。看到夜阮要跑,温一安快步冲上前拽住了夜阮的轮椅,夜阮警告地看了温一安一眼,从毛毯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怪物人偶。
温一安心中一跳,担心这是什么厉害的诡异道具,忽然灵机一动,使劲在轮椅上一推,直接将夜阮推到了楼延面前。
她的攻击力不够,那就让楼延去解决圣子好了!
夜阮脸色发青:“温一安!”
温一安根本不在乎夜阮的想法,她试探地喊道:“楼延,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楼延如雕塑一般屹立不动。
发现楼延并没有什么反应的夜阮反应快速地滚动轮椅,想要远离楼延。
温一安咬咬牙,再次道:“楼延,你面前的是狂信徒圣子夜阮,他想要逃走!不能让他逃,否则我们都得死!李三新他们也会死!”
“温一安,闭嘴!”
夜阮对温一安的杀心暴涨,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女人这么可恶招恨?
但温一安的话却不知道哪里戳中了静止不动的楼延,楼延缓缓朝着逃跑的夜阮抬起了长满骨花的左手,一股水流从楼延的身边冲到了夜阮的轮椅下,倏地将夜阮送到了楼延的面前。
楼延握上了夜阮的脖颈,像是拎起一只小巧的动物一样硬生生地将夜阮从轮椅上拎到了空中。
夜阮的双腿无力的晃动了一下,他努力攀上楼延攥着他脖子的手,脸色青白,眼中血丝满溢。
楼延抬起头,布满黏液的苍白面孔还是那么漂亮,却漂亮得冷艳而诡诞。他猩红的双眼直视着夜阮,神情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波动,也没有任何“人”的情感。夜阮被他注视的时候,打从灵魂层面升起战栗的惶恐。他的眼前发黑,奋力想要拽开楼延的双手无力垂落在空中。
——根本升起不了反抗的勇气。
楼延张开了嘴,他好像还残留一些人的理智,又好像全凭着本能问出口一样:“……它……在哪……”
夜阮艰难地呼吸道:“谁?”
楼延手掌收紧,白到发青的手背上青色脉络凸起,指甲像是野兽那般尖利漆黑。他歪歪头,看着夜阮,猩红的双目犹如最浓稠的血液浸染而成。
他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神秘、恐怖,混沌,“……诡异之主……在哪……”
“在北极……在北极!”精神力已经消耗殆尽的夜阮双眼空洞,完全无法拒绝楼延的任何问题,“它在北极!”
楼延好像理解了这句话,又好像没有理解。他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抓着手中的夜阮转身跳下了山崖。
“楼延!!!”
温一安下意识扑了过去,就见楼延已经没入了山底的积水之中。
作者有话说:
明天出场的小傅:▼-▼我老婆为什么变成了人鱼?
“积水!快看积水!积水也下去了!”
高楼内,惊喜的尖叫和哭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越来越多的脑袋探出头去看地面上的积水, 然后露出又哭又笑、劫后余生的表情。
随着“水鬼”被消灭, 连绵数日的大雨终于停止。阴雨散去,久违的阳光终于降落在成江市之上。
整个成江市还活着的人们疯狂欣喜, 积水降下去的速度和升起来的速度一样快。人们开始或自发或有组织地重建家园,清理道路,恢复和外地的通讯。
但这些普通人并不知道, 杀死了“水鬼”的大英雄楼延却在跳入水里后就消失不见了。
李三新和段泽歌以及诡异防控局派来的战士们找了整整一天一夜, 但就是没有找到楼延的身影。
夜晚十点, 李三新和段泽歌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别墅, 还没打开门,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了一声巨物摔倒的声音。
“啊啊?”小雨的声音焦急地响起。
李三新连忙推开大门,就见到路好修茫然地跌倒在地上, 脚边绊倒了一个椅子。他脸上一片空白,双手努力摸索着周围的东西,想把被他绊倒的椅子给扶起来。
“对不起, 我有砸到谁了吗?”
路好修从前明亮活泼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雾般空洞失神,他无措地在地上探着手, 试探地出声询问。
路好修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不能传递出去, 因为他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他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封闭的黑暗箱子里, 五感尽失, 路好修哪怕想要尽力压制内心的忐忑和慌张, 但从他的神色和颤抖的声音, 还是不可避免地暴露出来了一些。
小雨帮着路好修一起把椅子给扶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拽住了路好修的手,又“啊啊”了两声想要安抚路好修。
“谁?”路好修骤然被碰到,下意识想要躲避小雨的碰触,但他及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带回了家里,于是小声地不安地问道,“是小雨吗?”
小雨眼睛都红了,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她上下甩着路好修的手,重重点头道:“啊!”
路好修耳朵竖起,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从小雨攥着他手上下晃动的动作,他就知道小雨听到了他的话。路好修笑了笑,伸手磕磕绊绊地摸上了小雨的脸,然后摸到了小雨满脸的泪水。
路好修的心里一下子又酸又软,他吸了吸鼻子,尽量装成之前的样子乐呵呵地笑了笑:“小雨,别哭,我没事,再哭就不好看啦。”
“嗯!”
小雨又用力点了一下头,牵着路好修坐在了沙发上。
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的李三新眼睛一下子红了,他转身出了门,不顾干不干净,直接坐在台阶上平复着心情。
段泽歌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走到他旁边坐下,掏出一根烟递给李三新:“抽不抽?”
李三新接过烟,等段泽歌点燃之后,他沉默地送进嘴里抽了一口,心情沉重压抑。
从小青山上下来后,他就一直没有休息,到处去找楼延的身影。这会儿,李三新下巴上的胡茬都已经长出来了,眼底青黑,嘴巴干裂掉皮,整个人瞧起来颓废又憔悴。
对一个爱干净且具有强迫症的人来说,李三新难得会有这样狼狈的一面,但他真的太累太累了,累到没有精力去收拾自己维持体面。
今天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和段泽歌杀死蛇女夜阑后回头去找两个高中生,谁知道就见到了已经丧失五感的路好修和重伤的叶不言。
那时候,双脚双腿都断了的叶不言爬在满是泥泞的路上,用一只手臂圈起了路好修的一条腿,匍匐着艰难缓慢地往前爬行,用这种方式给路好修带路。那会儿,叶不言的脸上沾满了肮脏的泥水和杂草枯叶,以及被碎石划出来的伤口,双手更是鲜血淋漓。
路好修则是双眼通红,满脸茫然,双手在空中摸索着,一点一点跟着叶不言的力道往前走。
这一幕跟个锤子一样,敲得李三新心头酸涩揪疼。两个明明才刚成年的高中生,身形和长相尚且带着青涩,却遭受到了这样的折磨,李三新都后悔带他们上山了。
他和段泽歌把这两个高中生背在背上,继续往山上走,一路遇见了几个还活着的其他天赋者,等他们到了小青山山顶上后,又从温一安的嘴里听到了楼延进入了狂暴状态并且带着圣子夜阮跳进水里的事情。
而统计伤亡的时候,他们发现带去的二十二个天赋者足足死了七人,重伤五人,其余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十三个狂信徒头目死了十二个,其中包括了圣子夜阮。他们还活捉了一个魔术师周无薪,之所以能够活捉周无薪,也是因为周无薪没有抵抗。
战绩斐然,伤亡同样惨痛无比。
沉重的打击接二连三,让他们打赢了狂信徒和消灭了“水鬼”的欣喜也减少了很多。下山后,李三新和段泽歌把叶不言也路好修送去了医院,叶不言的伤势很重,但他的自愈能力超过常人,那一身的伤最多一周就能恢复原样。相比于叶不言的伤势,路好修的身体状况更加令人忧心。
医学手段并没有检查出来路好修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但路好修就是看不见、听不见并闻不到任何东西的味道了。从叶不言那里知道,路好修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后果,很可能是因为路好修利用【隔空取物】后拿出来的那颗腐烂苹果的原因。
李三新难以想象失去了听觉、视觉、嗅觉等感官后得有多痛苦,更让他担忧的是,连医学手段都无法检查出来路好修的身体问题,那还能有恢复的可能吗?
他的心分成了两半,一半为路好修的情况焦急自责着,一半为楼延的不见踪影而愤怒难安。李三新犹如站在一盆烧热的油里,难以下脚,坐立不安。
段泽歌吐出一口烟雾,声音低沉沙哑,嘴巴同样干得掉皮:“在担心小路的伤?还有楼延的情况?”
李三新想要苦笑几下,但笑也笑不出来了,他颓然地抬头,看着挂在天上的圆月:“你不担心吗?”
一连下了几天的大雨并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就像这天空,仿佛被洗过了一遍般,闪烁明亮的群星挂在夜幕之上,干净又透彻。
和地面遭受惨痛灾难的城市相比,一个越发美丽,一个百孔千疮。
段泽歌肯定地道:“楼延会没事的。”
李三新侧头看向段泽歌,眉头紧紧皱着,手指将烟掐得快要断了:“但你之前说过,狂暴状态非常危险,他会变得和诡异一样残暴嗜杀没有理智,如果无法清醒过来甚至会直接成为诡异!”
“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他。”段泽歌理智地道,“我之前给他占卜过一次,楼延这次过程虽然凶险,但最终结果会平安度过。所以我们要快点找到他,让他赶紧清醒过来。”
李三新心底稍微松了一口气,“好,我们争取明天就找到他……对了,你给小路占卜了吗?他的眼睛、耳朵这些……还有没有恢复的机会?”
段泽歌抽烟的手顿了顿,“不知道。”
李三新心里一沉:“你没有给他占卜过吗?”
段泽歌沉默了片刻:“路好修的未来,我占卜不到。你看到他口袋里的那张写着‘灰伯爵的店’的卡片了吗?”
李三新点点头,沉思着道:“在看到这个名片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名字。”
“楼延的手里也有这样一张卡片,”段泽歌弹了弹烟灰,“灰伯爵的店,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很神秘的商店。路好修口袋里的那颗腐烂苹果没准就是在这个店里拿出来的,拿走了东西肯定要付出什么代价,小路失去的五感应该就被这个店给拿走了。直觉告诉我,如果想要解决小路的情况,必须得等楼延回来,他应该知道这个商店在哪。”
李三新默默点头,深呼吸一口气,掐灭烟站起身道:“我去给两个孩子做饭,早点休息吧,明天尽早起来继续去找延子。我担心迟则生变。”
段泽歌将烟按灭在地上,也站起身道:“我来给你帮忙。”
两个大人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抬步走进了屋里,去安抚屋内那两个尚且不安的孩子。
夜色正深。
生态公园,森林深处的一处山洞中,环境阴暗潮湿,洞中长满了青苔。
地面积水有半米多深,在月色下泛着粼粼波光。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走来,目标明确地朝着山洞靠近。男人身后的银色长发在皎洁的月光下反着若隐若现的银辉,他的脚步惊动了平静的水面,一圈圈涟漪从他的腿边荡开,蔓延到了山洞洞口。
灾难过后的夜晚无比平静,生态公园内空无一人不说,似乎连活着的生物都少之又少,一丝动静也无。
银发男人走到了山洞旁,往漆黑深邃的山洞中看了一眼后,迈步走进了山洞里。
山洞中阴冷死寂,滴滴答答地滴水声连绵不停。这里很黑,黑到不见五指的程度,却不妨碍傅雪舟的视线。
这是一个很适合蛇类生长的环境,但傅雪舟没有看到蛇,反而看到了令人惊讶的美丽“怪物”。
半人半鱼的怪物斜靠在山洞墙壁上,长长的鱼尾垂落在水中。怪物低着头,双臂到手背的白色骨花如艳丽的毒花一般绽开着。怪物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样毫无生气。在怪物的左手中,还紧紧攥着一个被泡在水里不知道是生是死的人类。
这一幕就像是□□中的场景,不过比童话中的要更加瑰丽、美艳、危险与诡谲。
傅雪舟眼眸落在怪物的身上,从怪物微卷微长的黑发看到水中漂浮起来的黑色鱼尾,神色莫测地又往前走了一步。
但这一步却惊动了沉睡着的怪物,怪物猛地抬起头,猩红的双眼瞪着傅雪舟,龇着牙从喉咙中发出威胁低吼。
傅雪舟脚步一顿,薄唇凉凉弯起,冷嘲道:“只是一个‘水鬼’而已,你就把自己弄成了狂暴状态。连人都不认识了,楼延?”
怪物冰冷地看着傅雪舟。
傅雪舟弯起的嘴角一瞬拉直,他面无表情地快步走上前,弯腰从水里抱起怪物。一手揽着怪物的腰,一手抱住怪物滑腻的沾满着黏液的黑色鱼尾,只听“哗啦”一声水声,长达两米多的怪物就被他从水里抱了起来。
怪物愤怒地一口咬上了傅雪舟的脖颈,尖利的黑色指甲狠狠戳中了傅雪舟的后背肌肉。血液涌出,山洞内转眼弥漫出来了血味。
怪物身上的白色骨花被血味唤醒,缓慢地一开一合,像是一张张饥饿的嘴巴。
傅雪舟将怀里的人鱼怪物往上颠了颠,变换了抱人的姿势,空出一只手拽住了怪物的头发,用力将怪物埋在他脖颈处的脑袋拽起,警告道:“别动。”
怪物露出吃痛的表情,猩红的双眼升起一层可怜巴巴的雾气,模样实在是动摇人心。但在雾气后方,则是贪婪、暴戾、血腥,是想要将傅雪舟吞吃入腹的野兽一般的勃勃野心。
傅雪舟定定看着怪物脸上的表情,缓缓松开了拽着怪物头发的手,转而捏起来了怪物的脸。怪物的脸庞冰冷、苍白,却意外的柔软。怪物的两腮被傅雪舟不客气得捏得凹陷,傅雪舟将怪物的脸拉近,凑到自己的脸前。
“只不过五天没见,”傅雪舟嗅到了怪物身上的黏液腥气和水泽气息,垂眸看着怪物沾着他脖间鲜血后殷红而冷艳的唇,“楼延,你怎么变得这么狼狈。”
作者有话说:
傅:……可怜巴巴的(虽然是假的 楼:?
怪物似乎知道自己被嘲笑了, 再次龇牙发出野兽般低沉而骇人的低吼。
傅雪舟的心情原本不是很好,一路疾行而来的压抑积攒在心头。但看到楼延这么凶的龇牙模样,他没忍住勾唇笑了一下, 又很快收敛, 抬手擦去了怪物嘴边的鲜血。
怪物张开嘴, 恶狠狠地往傅雪舟的手指咬去,傅雪舟早就知道他会这样, 及时抽回了手,让怪物只咬到了一嘴空气。
傅雪舟嘴角微勾,故意伸出手指放在怪物唇前:“楼延, 你咬人的坏习惯什么时候能改?”
怪物愤怒地瞪了傅雪舟一眼, 张嘴就要继续去咬傅雪舟。傅雪舟将手指拿远, 又戏耍了楼延一次。楼延在傅雪舟的怀里动来动去, 布满黏液的身体滑溜无比,傅雪舟只能重新双手抱住他限制住他的动作。但黑色鱼尾太长,怪物尾巴在水中甩了几下, 溅起来的水珠全都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傅雪舟皱眉,拍了拍楼延臀部一下,抱着楼延打算离开山洞:“别乱动。”
怪物又低低吼叫了一声, 剧烈挣扎着扑上来又一口咬在了傅雪舟的肩膀上。他尖锐的双爪在傅雪舟的身上挠出一道道血痕,地上的积水被他的力量影响, 也开始像煮沸的水一样波动起来。
这样的楼延,像是一点理智都没有了。
傅雪舟停住脚步, 他低头看着的楼延的后脑勺, 有些不悦地道:“楼延, 你真的没有一点意识了?”
怪物就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一样, 还在死死地咬着傅雪舟肩膀上的肉。
傅雪舟皱眉, 眼底一抹微不可见的烦躁浮现。不敢保证自己能留有意识就敢把自己逼到狂暴状态?楼延知不知道进入狂暴状态后不清醒会是什么后果?
他在原地站了好几秒,不知道是在跟楼延僵持还是在跟自己僵持,最终面无表情地道:“……算了。”
银发男人闭了闭眼,抱着怪物的右臂忽然发生了变化。从肩膀到右手覆盖了一层黑色的黏液,这条手臂在黏液的覆盖下肌肉鼓起为原来的两倍,最后缓缓变成了一条黑色的、粗壮的、狰狞的触手。触手很长,在末端分为了稍细一些的五条触手。
黑色的黏液像是胶水一样从傅雪舟的右臂上不断滴落,将地面的积水也变成了一潭深黑色的水池。
除了这条畸形的触手手臂外,傅雪舟的身形还是那么修长笔挺,脸还是俊美如神明,他的表情淡淡,光从样子和他的神色看,傅雪舟这个人就同这条可怖得吓人的触手手臂完全处在两个极端。
但他这副模样和楼延此时半诡异化的模样一样,都带有神秘的、瑰丽而恐怖的怪诞美感。
傅雪舟睁开眼,他的双眼也完全变成了猩红色,在黑暗的洞穴中亮得像是某种野兽。右臂触手抬起,一条条圈在了楼延的身上,从腰部到鱼尾间,触手如同圈占私人物品一般卷得很紧。
“你的手臂……好丑……好……恶心……滚……离我远点……”
咬着傅雪舟肩膀的楼延缓缓松开嘴,含糊不明地低声说道。
来自同类的诡异气息压制了楼延身上的诡异化,让楼延的理智能在狂暴状态下稍微清醒了一些。
其实在进入狂暴状态后,楼延一直保存着最后的一丝理智。他带着夜阮跳下水后,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找到了无人偏僻的洞穴,压抑住暴虐嗜杀的本能,期间没有杀死一个人。
从傅雪舟出现开始,他全程理智清楚地听到了傅雪舟的每一句话看清了每一个表情动作。但他理智虽在,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直到现在,楼延才能勉强控制着自己做出一些反应。
傅雪舟都没想到楼延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他帮楼延恢复了一些神智,楼延却开口嫌他恶心。傅雪舟冷冷一笑,瞥了楼延一眼,嘲弄道:“你要不要看看你的尾巴?”
这句话过了好几秒才被楼延的大脑理解,楼延没有低头看自己的尾巴,但他的尾巴却下意识抽动了一下,又掀起了一尾巴水珠。
傅雪舟轻呵一声。
楼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脸上的水珠和黏液让他有种鸡蛋液里爬出来的感觉。楼延能够感觉到身体内的诡异力量还在蠢蠢欲动,让他稍微做出一个动作都变得无比困难。
他不再和傅雪舟争执,而是将双臂搭在了傅雪舟的后颈,将脑袋搭在了傅雪舟的肩头。声音浑浊中带着不稳:“圣子……左手边……”
傅雪舟看向水里泡着的人类“尸体”,他能明白楼延的意思,这是狂信徒的圣子夜阮?
圣子夜阮怎么会在这里?
傅雪舟抱着楼延走过去,抬脚将夜阮半泡在水里的身体翻过来。夜阮的那张青白的面孔映入眼中,确实是圣子夜阮。
令人惊讶的是,圣子夜阮胸膛处还有微弱的起伏,这个人竟然还没有死。
傅雪舟抬脚踩上了圣子夜阮的胸口,脚下用力,圣子夜阮猛地睁开眼吐出了一大口混合着血液与碎肉的水,他神色惊恐无比,双眼中一片空洞,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还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就下意识说道:“它在北极!它在北极!!!”
说完之后,圣子夜阮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接死了。
傅雪舟眼神深沉,“它在北极……它在北极吗?”
他收回脚,确定圣子夜阮真的死了之后,转身抱着楼延走出了山洞。
深夜中的生态公园漆黑而安静,傅雪舟抱着楼延从水面走出来,来到了满是落叶与泥泞的路上。
楼延在半迷糊半清醒的状态中无意识地蹭了蹭傅雪舟的脖颈和下巴,并顺着傅雪舟脖子上的血味不断凑近,伸出舌头贪婪地去舔舐着上面残留着的血迹。
傅雪舟周身冷凝的气息一窒,他回过神,语气威胁地道:“楼延。”
“嗯?”楼延从鼻尖里应了懒惰的一声,他没有意识到这一声威胁的唤名代表着什么,更加难以自控地舔舐着傅雪舟的脖颈,他的舌尖艳红,舌头长度因为半诡异化变长了许多。
但舔了没几口,楼延忽然收紧手臂,发出一道朦胧混沌的低哼:“……唔。”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身上圈了不知道多少圈的黑色触手开始在他的身上蠕动,并缓缓地往下朝鱼尾爬行,一点点在他的鱼尾上探索着什么,隐隐透着几分急躁。
楼延脸庞上泛着薄红,猩红的双眼与傅雪舟同样猩红的双眼对上,两只残暴的怪物在彼此注视着,楼延不满地道:“你的……触手……”
背后的鬼纹身发着烫意,楼延感觉身体在另一个方面也开始蠢蠢欲动。
傅雪舟表情没变,平静地问道:“你的鱼尾有能做的地方吗?”
楼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迷惑地看着傅雪舟。
但傅雪舟能够感觉到,楼延的鱼尾却变得越来越柔软,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甚至从鳞片中渗出来的黏液也兴奋得变得越来越多。
“楼延,你知道,”傅雪舟抱紧着他,缓缓道,“诡异化的身体拥有着诡异的所有特征,粗鲁,残忍,忠诚于欲望,它们想做什么就会做什么。在鬼婚契的作用下,我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做什么,但我诡异化的手臂却不会忍着,它会遵从本能的欲.望行动,就像你的鱼尾一样,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