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导演说到一半,视线落在了旁边的晏时樾身上,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晏老师,你怎么在这?”副导演变脸的功夫很强,转瞬间就换了个谄媚的笑容,像个狗腿子,巴巴地跑了过去。
“我还以为晏老师你现在已经出发去片场了,”副导演的偷偷朝林辞眠使了个眼色:“给您正式的介绍一下,这是苏黎的扮演者,他还是个新人,演技不够好,请您多多包涵。”
林辞眠被副导演扯了一下,立刻拘谨的站了起来,恭敬的朝晏时樾鞠了个躬。
“没有,他演技很好,”晏时樾的语气听不出任何表扬,云淡风轻地说道:“刚刚导演也很满意,说他就是苏黎本人。”
导演要求严苛,晏时樾心性冷淡,他们两个很少直白的夸人,林辞眠在身上叠了这两重buff,俨然已经成了新人演员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副导演看他的眼神立刻变了,语气和动作也变得友善了许多,“我也觉得小林,。不,林老师的天赋特别高,之前就觉得,他能借这个角色复出。
林辞眠:“……”
他差点没绷住,副导演背对着他,没有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还在喋喋不休地聊这个话题。
晏时樾的视线从林辞眠身上扫过,不动声色地收回,突然插话道:“晚上还有夜戏,我要出发去片场了,对了,林辞眠还没有剧本,你记得早些给他,让他尽快熟悉角色。”
“啊对对对,”副导演打了个卡巴,很愤怒地说道:“我手下这群人做事也太不靠谱了,竟然不给演员剧本,那还拍什么戏!”
晏时樾笑着点了下头,又跟副导演聊了几句,在此期间,林辞眠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微微垂着眼,心思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副导演的出现,让他错过了追问的好时机,晏时樾也没有再强求,微微颔首后离开了。
副导演没有跟上去,晏时樾的身影消失后,他脸上的笑容才消失,又换了个嘴脸。
他转过头,狐疑地看着林辞眠。
晏时樾刚刚不像是在维护林辞眠,但又像是对林辞眠青睐有加,副导演搞不清晏时樾的态度,不敢再把林辞眠当成一个小物件,拖来拖去,颐指气使了,“你之前跟晏老师认识吗?”
听到这话,林辞眠不得不多想,表情也变成了皮笑肉不笑。
我是之前蹭晏时樾的热度,单方面跟他炒绯闻,行了,不用再提醒我了!
副导演:“……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晏老师他,他不太像是,嗯……你也知道你们有些过往,晏老师好像不怎么在意。”
副导演说得磕磕绊绊,但林辞眠懂他的意思,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
他们两个有过一段很尴尬的过往,林辞眠之前做梦也想不到,他会和晏时樾平静地面对面坐着,晏时樾还会耐心地帮他解答问题。
林辞眠只是回想一下,就觉得不可思议。
他恨不得绕着晏时樾走,刚才却毫无顾忌地说出了心里话。
可能是日安经常用晏时樾的变声器,他对这个声音已经习惯了,加上晏时樾刚才的语调和风格都跟晏时樾十分相像,让他都有点恍惚,误以为坐在对面的人是日安,才会没有任何遮掩和客套。
当着副导演的面,林辞眠没有多说,只是笑了笑,“晏老师人很好。”
这话让副导演没法反驳。
晏时樾的涵养和儒雅是刻在骨子里的,一举一动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架子,但也让人不敢靠近,他还是第一次见晏时樾对人的态度如此温柔。
“行,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会,我立刻让人给你送剧本。”副导演客客气气地说道。
林辞眠到了声谢后,拿着房卡回到了他的房间。
面积不大,但一个人住绰绰有余,林辞眠一向不挑剔这些,躺在床上闭目休息了一会,很快就拿到了剧本。
林辞眠对“苏黎”这个角色充满了好奇,立刻坐在窗前的小沙发,认真翻阅剧本。
刚看完第一页,他就感觉到了编剧深厚的功力,心神被牢牢吸引,沉浸在其中,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这个角色在剧中的戏份很少,剧本中的台词也不多,但林辞眠看得很慢,整整花费了四个小时。
他从电影中的世界脱离出来后,慢慢地合上了剧本,蹙眉看着窗外。
说实话,“苏黎”这个角色的家庭环境、成长经历和性格特征都跟他截然不同,但他想起这个角色时,却能感觉到心被牵引着,像是命运在他们之间牵上了线,能够更加清楚地感觉到彼此。
也是因为如此,尽管他和苏黎紧张的原因不同,外在的表现却完全吻合,导演才会那么满意他。
也就是说他的紧张慌乱、头脑空白、不知所措,都是诠释苏离这个角色所需要的。
这、这就很难评。
林辞眠的心情十分复杂,他将剧本放在一边,先去餐厅吃饭。
吃完晚饭后,林辞眠继续回去研究剧本,他能从每个字都琢磨出不同的感觉,每看一遍就有新的收获。
但林辞眠这次只看了一半,就有工作人员敲门,让他去顶楼的会议室。
林辞眠知道导演在等他,没有耽误时间,立刻拿着剧本去顶楼。
林辞眠到时,看到会议室里有两个人。
除了导演,编剧坐在最中间,戴着眼镜,穿着纯色的旗袍,面容干净,像是以前专心做学问的女先生。
看到林辞眠,编剧朝他微微一笑,态度十分温和,跟导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辞眠情不自禁地对它心生好感,也笑着打招呼。
“来了。”
导演没有寒暄,甚至都没等林辞眠坐,下就直接提问:“聊一聊对这部电影的看法。”
林辞眠:“……”
他像是被抽查的学生,下意识站住了,表情紧张,大脑飞速运转,努力整理答案。
编剧去见状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你先坐下思考一会,之后再慢慢聊。”
林辞眠感激地看了编剧一眼,立刻坐下,整理思路。
导演是个急性子,林辞眠不敢让他久等,加上他之前一直沉浸在剧本中,本来就有很多感想,咳了一声说道:“这部电影叫《丛林》,生活在丛林中的往往是动物,但这部电影的拍摄场景却是城市,而城市是属于人类的,这不仅仅暗示了人类是被贪婪支配的动物,也是在说城市这座钢筋铁骨的丛林,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而……”
林辞眠挺直了背,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身体的线条紧绷,声音也有些干涩,“但我觉得电影的主题不限于此,至少我扮演的这个角色,他是一只动物……”
“啊,我知道这是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我的意思是苏黎并不是动物变化成的,而是他……”林辞眠怕误会,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听到林辞眠的回答,导演被牢牢吸引,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别废话,继续说下去。”
“继续吧,我很想听一下你的见解,”编剧的态度始终温温柔柔,但看着林辞眠的眼神越发认真。
林辞眠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苏黎有动物一般的警惕和灵敏,并没有经过人类的驯化,始终都有一丝野性,但只是在保护自己,因为他生活在城市之中,没有狩猎的对象,始终是个猎物,我觉得最矛盾的一点,如果想塑造一个这样的意象,需要成长经历的铺垫,但苏黎始终生活在城市中,我的意思是他一直在人类的地盘,他不可能变成动物一类的存在。”
林辞眠话音落后,导演和编剧久久沉默,编剧最先回过神来,笑着问道:“所以这个角色没法说服你吗?”
“不,这个角色对我很有吸引力,”林辞眠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现在还没有办法透彻地理解,“但正是认为这点,让我不停地想重新翻阅剧本,让我更加了解苏黎这个角色。”
林辞眠话音刚落,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导演,突然猛拍了一下桌子,哈哈大笑,“我们两个争了那么久,并不是在浪费时间,这个小家伙竟然看到了这一层,怎么样,我的眼光是不是特别好,这是我挑中的最好的演员了!”
编剧开玩笑道:“那时樾呢?”
“晏时樾他,”导演的表情十分嫌弃,“他现在不如这小家伙可爱。”
林辞眠:“……”
编剧:“……”
导演的思维转变很快,林辞眠还打算继续聊电影,导演就让他试台词了。
“来试第一句,你先把台词捋一遍。”
林辞眠被打得措手不及,连忙翻开了剧本,大脑一片空白,应激似地说道:“你,你是谁?”
“情绪不对!”
导演对所有演员的要求,都是立刻代入角色,以往和他合作的演员都感觉很荣幸,但也苦不堪言,都会被打击到不成人样。
林辞眠不知道这一点,从见面以来,导演一直在夸他,连他新长出来的黑色发根都要夸奖一番,如今突然态度反转,让他无法适应。
他看着导演严厉的表情,知道自己做得不好,更加慌了,“对不起,我再试一次。”
“别废话,快点。”导演不耐烦地说道。
编剧紧紧皱着眉,不喜欢导演这种做法,觉得过分严苛是对演员的摧残,也容易消磨演员的灵气。
“你,你是谁?”林辞眠张了张嘴,又试了一次。
“不对,再重新来!”导演不说哪里不好,只会一遍一遍地让他重复。
“你……”林辞眠没有接触过演戏,更没法一秒代入角色,在导演严厉的呵斥声中,他慌得六神无主,手指紧紧地抠着页脚,“你是谁?”
“不……”
“导演你不是还要给大家开会吗?”
导演的声音十分洪亮,但还是被压了下去。
晏时樾才从片场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身材颀长的站在门口,眉眼深邃,硬是把廉价的西装穿出了定制的感觉。
“你怎么在这?”导演蹙眉,看着晏时樾摆了摆手:“开会不急,我想带他走剧本。”
“大家已经等很久了。”晏时樾的语气不急不缓,声音也不大,却很有威慑力。
导演不满地看着“不再可爱”的晏时樾,几乎控制不住他的暴脾气,“你管那么干嘛?”
编剧实在忍不了了,说道:“你这年纪真是白长了,一点也不守时,动不动就让别人等你,但是别人迟到,你又会暴跳如雷,你这毛病再不改,估计以后就没有片方再找你导演了!”
“我跟他们的时间能一样吗?”导演嘴上不饶人,但在晏时樾和编剧的双重夹击下,乖乖站了起来,大步往前走。
跟晏时樾擦肩而过时,导演毫不客气地吩咐道:“你来得正好,去跟林辞眠对戏。”
编剧知道晏时樾接下来还有别的安排,紧紧皱着眉,刚要怼导演,就听到晏时樾从善如流地说道:“好的。”
编剧愣住了。
导演脚步不停地走了,晏时樾站在门口,视线跟偷看他的林辞眠对上后,露出了一个微笑。
林辞眠眼光闪躲,始终不太好意思直视他的脸。
晏时樾怎么来了啊!
一天见两次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晏时樾的脚步不疾不徐,拉开椅子坐在了林辞眠旁边的位置。
他明明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西装,一举一动却十分贵气,还有种刻进骨子里的儒雅。
林辞眠感觉到晏时樾的气息,下意识挺直了背,一副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样子。
“对到哪句了?”晏时樾低头翻剧本,仿佛注意力没有放在林辞眠身上。
林辞眠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说道:“就第一句。”
晏时樾没有嫌林辞眠进度慢,只是微微颔首,抬眼看向他。
“你喜欢玩游戏吗?”
“啊?”林辞眠被问得一愣,才回答道:“喜欢。”
“那你玩过角色模拟类的游戏吗。”
“玩过。”
“喜欢这种类型的游戏吗?”晏时樾接着问道。
林辞眠一头雾水,但还是说道:“喜欢,不同的角色,会有不同的剧情,让我感觉很新鲜。”
“表演也是一样的,在你扮演某个角色时,可以把这当成一场游戏,”晏时樾说道。
林辞眠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他思索了几秒后,纠结地说道:“但表演更难。”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个挑战,”晏时樾循循善诱道:“但能够体验不同人生的机会并不多,能把人生当成游戏的机会就更少了,难度始终都是存在的,但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喜欢呢?”
“那……我试一下,”林辞眠有所触动,不再被想象中的困难吓到,第一次产生了尝试的想法。
他咳了一声,清空大脑所有的念头,试图代入角色。
“你……”林辞眠刚说出第一个字,就知道他又没有把握住角色的情绪,刚要气馁重来,就看到晏时樾的眼神变了。
压着眸子,眼神疲惫又颓废,看不见一点光亮,是被生活压迫得只能买得起廉价西服的那种人,却又一身尖刺,内里藏着满满的恶劣。
林辞眠被这个眼神吓到,下意识提起了警惕,脱口而出:“你是谁?”
“我刚刚搬来,你是住在楼下的那个?”
“我,我不是。”
“连撒谎都不会。”
“……”
两人对完整整一页后,林辞眠听到了掌声。
“不错,很有感觉,”林辞眠回过神,看着一直被他忽略的编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不就是沉浸式的剧本杀吗,还是剧本质量极高的那种。
早说啊,他就不紧张了。
林辞眠被晏时樾带入了戏,体验感极佳,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他知道这都是晏时樾的功劳,认真道谢,“谢谢晏老师陪我一起对台词。”
察觉到林辞眠的小眼神,晏时樾眉梢轻扬:“你觉得我不是会像玩游戏的人?”
林辞眠:“……”
他确实好奇晏时樾怎么会知道模拟角色的游戏,他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我有个朋友玩游戏。”晏时樾定定地看到林辞眠,意味深长地说道:“他玩的是九霄梦录,你听说这个游戏吗?”
林辞眠听到熟悉的名字,满眼惊讶的说道:“我也玩这个游戏。”
晏时樾笑了一声,声音低沉磁性。
林辞眠被笑得一愣一愣的,以为他的表情太夸张,下意识摸了摸脸,丝毫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摇摇欲坠。
坐在旁边的编剧,将这一幕收于眼底,她深深地看了眼晏时樾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想帮他一把。
“你们之后还要合作,不如加个微信,方便以后联系。”
林辞眠点点头,毫无察觉的拿出手机,让晏时樾来扫他。
晏时樾有两部手机,这一部手机上登录的是他工作账号,一般用于公事上的联系。
晏时樾扫了下界面上,弹出了林辞眠的微信。
他垂眸看着手机屏幕,林辞眠的头像是只小猫,这只小猫他十分熟悉,还曾抱着它睡了一晚。
林辞眠见晏时樾在看他的微信头像,老父亲秀娃的心思蠢蠢欲动,忍不住说道:“这是我捡的小猫,是不是很可爱?”
听到这话,晏时樾抬头看向他,眼神认真又专注,漆黑的眸子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十分确定林辞眠就是“今夜不眠”。
他曾经也想过小狐狸的样子,有一头漂亮的银色头发,眼睛水润澄澈,小狐狸般小巧的鼻尖,笑起来会有两个酒窝,有点认生,会藏在蓬松的尾巴后面,很乖巧,被惹急了也会亮出爪牙,但更多的时候只会用毛茸茸的爪子轻轻蹭一下。
他想象中的样子跟林辞眠完全重合,或者说就该是这个样子。
过了几秒,晏时樾失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
“确实可爱。”
因为编剧就在旁边,晏时樾确定了林辞眠的身份后,只是笑了一下,没有明说。
回到酒店房间,晏时樾刚拿起手机,就收到了林辞眠的消息。
准确来说是“今夜不眠”的消息。
今夜不眠:忙完了吗?
今夜不眠:狐狸探头jpg。
晏:忙完了。
晏:你之前说遇到了一桩麻烦事,现在解决了吗?
林辞眠憋了一天的心里话,终于找到了人分享,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今夜不眠:大哭jpg。
今夜不眠:没有,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反正发生了很多误会,对方认定让我去善后,明天正式开始工作,感觉会是一场灾难,我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晏:不会的。
晏:没有人敢骂你。
林辞眠并不知道这话的含量,以为日安只是在安慰他,哭丧着一张脸,继续倒苦水。
今夜不眠:这次跟我一起工作的人是我曾经的仇人,也不算是仇人,只是我们的关系很尴尬,我很怕对方记仇。
一起工作的人,是他吗?
晏时樾心头一动,不动声色地追问。
晏: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们两个曾经发生了什么?
今夜不眠:我曾经做过很不好的事情,给他造成过困扰,但这些其实并不是我做的,是我身边的人,他们一直把我当炮灰,最后他们得到了想要的,坏处都落到了我头上……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得太乱了,把你绕糊涂了。
林辞眠曾经的身份和位置太过特殊,他不能描述的太清楚,怕暴露身份,换作别人可能会听的一知半解,但晏时樾也曾身处娱乐圈,也算是半个当局人,立刻懂了。
林辞眠所说的“身边人”应该是经纪人和背后的团队,而林辞眠不过是他们手中博关注和流量的工具,当初的手滑点赞和离谱言论,恐怕也是出自经纪人之手,而林辞眠被当成弃子,用完就丢。
所以林辞眠当初退圈是被逼的吗?
晏时樾紧紧皱着眉,手不自觉地收紧,手背上青筋蹦起来。
小狐狸就在他身边,可以将他保护在羽翼之下,晏时樾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但打了几个字后,他的手指顿住了。
他和林辞眠见过两次,林辞眠在他面前始终都是拘谨紧张的,身体语言处处表达着抗拒,而刚才在描述他时,林辞眠用了“仇人”、“困扰”、“尴尬”等词语,对他的观感更偏向负面。
晏时樾犹豫了几秒,保险起见,他又追问了几句。
晏:你讨厌他吗?
今夜不眠:哪轮得到我讨厌他呀,应该是他讨厌我吧!我只是觉得看到他会想起以前的事情,相处时有点尴尬,而且我也害怕他找我算账。
晏:他不会的。
今夜不眠:我也觉得,他人真的很好,很耐心也很温和,像他这种大人物,应该不记得那种小事,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知该如何跟他相处,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两个应该就不会再见面了。
晏时樾看到这句,彻底打消了挑明身份的念头。
小狐狸很认生,也有点胆小,如果知道“日安”就是晏时樾,估计会被吓到,从此以后绕着他走,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相处了。
但他也并不打算永远瞒着林辞眠,借着这些天的相处,循序渐进,等林辞眠做好心理准备后,他再坦白真实的身份。
晏:别担心,事情会慢慢变好的。
晏:早些休息,明天不还要工作吗。
今夜不眠:你也早点休息呀。
今夜不眠:悄悄问一句,明天晚上要一起玩游戏吗?
晏:好的。
林辞眠并不认床,换了地方后,也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后,他继续捧着剧本钻研,“苏黎”这个形象在他心中也越发地鲜活。
他的戏份不多,下午才需要去片场,林辞眠吃完午饭后,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才全副武装,坐电梯下楼。
他到了一楼大厅,看着空空荡荡的门口,懵了几秒,这才恍然地意识到问题。
他没有经纪公司,也没有助理,所以要自己安排一切。
那,他怎么去片场呢?
坐出租车去有被认出来的风险,而且片场全面封闭,出租车只能停在比较远的地方,剩下的那段路需要他走过去,但留给他的时间不够了。
林辞眠有点慌,但没耽误时间,立刻拿出手机约出租车,就在这时,一辆漆黑的商务车停在了他面前。
林辞眠用余光看到了,以为是自己挡路了,头也不抬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半分钟后,车门被推开了。
“林老师,我送您去片场。”
林辞眠愣愣地抬起头,帽檐下露出一双漂亮的眸子,眼底满是茫然和诧异,“你在叫我吗?”
“是的,我没有您的联系方式,刚才一直在等您,”生活助理朝他微微颔首,态度恭敬又友善。
林辞眠松了口气,觉得是副导演没有忘记他,给他安排了专车。
“好,那就麻烦你了。”
生活助理帮他推开车门,等林辞眠上车后,他又绕回了副驾驶的位置。
林辞眠坐上车后,环顾四周,有点受宠若惊。
这辆车外表低调,车内的配置却十分豪华,位置宽敞,皮椅舒适,车内还萦绕着淡淡的草木香,整体的环境让人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
生活助理转过头,对林辞眠说道:“林先生,您渴不渴,旁边的小冰箱里有冷饮,我怕您饿,帮您准备了一份蛋糕,后座还有其他零食,时间比较仓促,也不知道您的口味,准备得比较少,委屈您迁就一下。”
林辞眠:“……”
这可一点不委屈,待遇好得让他都误以为自己是主演了。
“谢谢,”林辞眠顿了顿,又问道:“还要接其他人吗?”
“只有林老师一人。”生活助理贴心地说道:“您身边还有其他人要去片场,我可以一块儿把他送过去?”
“没有,”林辞眠怕给人添麻烦,连连摆手。
“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到片场,您如果想休息,旁边有干净的毯子,我们也会关上车载音乐,保持安静。”
“不用了,我想再看一下剧本,”林辞眠笑了笑,十分客气地说道:“你们随意,不用管我。”
林辞眠低头看剧本时,心中对副导演的好感唰唰往上涨。
副导演虽然看上去比较功利,但人挺仗义的,还记得他这个小演员,给他的待遇这么好。
到片场之后,生活助理直接将林辞眠送进了化妆间,化妆间也意外的宽敞,还只有一个位置。
林辞眠察觉到了不对劲,还没开口询问就被化妆师打断了。
化妆时,林辞眠坐在椅子上,透过镜子看到化妆师对他的脸涂涂抹抹。
林辞眠对这些不太懂,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化妆的速度非常快,林辞眠诧异地看着镜子里毫无变化的自己,瞅了很久才发现只是眉毛的颜色变淡了一点,头发更蓬松了。
之后,他到里屋换衣服。
看着是干净的白衬衣,太多次清洗过后,布料已经变得单薄僵硬,裤子偏大,林辞眠只能把裤腿挽了起来——上下两件都不合身,像是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林辞眠还没来得及照镜子,就被工作人员叫到了拍摄场地。
林辞眠还是第一次拍戏,对周围的一切都十分好奇,虽然人还乖乖地站在原地,但两只眼睛已经不够用了。
他没等几分钟,导演便走了过来,依旧板着一张脸,蹙眉将林辞眠从上到下审视了好几遍。
“不错,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导演重重的拍了下林辞眠的肩膀,把他的外面身体压歪了。
林辞眠:(ˇˇ) 一点,也不痛!
林辞眠五官精致,肤色偏白,眼眸干净,过于惹眼的长相和纯白的发色,让他跟这条狭窄阴暗,永远洗不掉污秽的巷子格格不入。
导演需要的就是这种极致的反差,将观众的视线牢牢地吸引到林辞眠的脸上,并把矛盾的种子种到他们心里。
导演不懂什么是社交距离,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林辞眠,微微眯起了眼睛。
林辞眠的脸部线条十分柔和,导演却觉得还不够,为了给他打上猎物的标签,要尽可能地突出他的弱小无害。
林辞眠不知道导演的心理活动,绷着脸,硬挺挺地站在,被看得手臂上起了一层皮疙瘩,身后无形的尾巴耷拉到地上,绒毛却根根竖起,快要炸毛了。
过了几秒,导演突然出声,十分激动地说道:“我知道差的是什么了,你是一只动物,但你不像一条狗,你觉得自己像什么?”
林辞眠:“……”
这话如果不是导演说,真的很像骂人。
“我像什么动物……”林辞眠呢喃一声,眼前浮现出很多动物的形象,却有些拿不准。
就在这时,周围突然变得乱糟糟的,很多声音交杂在一起,打乱了林辞眠的思绪。
他下意识抬起头,视线穿过众人,准确地落到了那个披满霞光的身影上。
晏时樾穿着蹭满灰尘的工装裤,眼尾有一道伤疤,肤色比以前暗淡了很多,一副被生活磋磨过头的样子。
林辞眠只是多看了他几眼,晏时樾却毫无预兆的抬起头,准确抓住了他的目光。
这是晏时樾在看他,而不是电影里的“陈鸣”。
瞳孔漆黑,眼神温和,眼底漾着一丝笑意,愣是把破烂的衣服穿出了贵气。
林辞眠像是做坏事被抓包,匆忙又慌乱地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地面,手脚下意识动了两下,装作很忙的样子。
他觉得晏时樾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但嘈杂声越来越近,余光里出现了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林辞眠愣愣地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晏时樾,整个人都傻掉了,大脑变成一片空白,彻底罢工。
他,他怎么过来的?
晏时樾的目光只是在林辞眠身上停留了一瞬,含笑看向旁边的导演,“你们在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