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助理轻咳一声把手机摆在秦宿面前,“最近不是在找网红做推广吗?所以我关注了几个,今天看见一个糖糖的网红发的。”
秦宿低下头看着手机上的照片。
糖糖v:今天出镜的不是我,是大家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某人——
配图是年轻的男生举着单反在拍飞机外的云层,半张侧脸漂亮得不可思议,长而卷翘的睫毛仿佛欲飞的蝴蝶。
那颗黑色的小痣点缀在白玉似的耳垂上,像打了耳钉。
秦宿看着这张照片许久没说话。
“秦总?”林助理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他想难道自己记错了,这个人不是苗柠?但是苗柠那张脸过目不忘他无论如何也没有认错。
秦宿下滑,发现这个叫糖糖的博主三个月前在欧洲也发过一组照片,某张照片中青年只露出下巴,但是足以说明这个人有多么漂亮。
糖糖的评论区都是求这个人正脸和微博的,秦宿看见糖糖在评论区圈了一个账号。
明明五年未见,但是秦宿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这是他的柠柠。
地址是……卢浮宫。
“去查这趟航班。”秦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手机上的照片,“这是到国内的航班,查查什么时候到,到哪里。”
林助理领命。
等到林助理离开了办公室,秦宿才把自己的手机找出来。
林助理在的时候他尚且能保持理智不让人看出来他的心跳多快,呼吸多重,但是此刻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的手在颤抖。
他下载了社交软件,然后找到了那个叫糖糖的博主。
这个叫糖糖的博主还在评论区圈了苗柠,秦宿顺着评论区的账号点进去。
他眼也不眨地看着苗柠的账号。
苗柠的账号很简单,ID就叫草草,头像是一颗小幼苗,看起来很熟悉,而个人简介是三个字“在路上”。
往下翻都是一些拍摄图,地点不同,满世界的跑。
危险的、绚烂的、漂亮的。
唯独没有苗柠的出现。
从这个账号里,秦宿窥视到了苗柠最近三年的生活。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然后闭了闭眼控制着自己的手退出来停留在糖糖拍的那张照片上。
看起来这个博主和柠柠很熟悉,他们是什么关系?朋友吗?还是……
秦宿不敢细想下去。
他曾经想过苗柠如果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怎么办,他想得也很简单,把属于他的柠柠抢回来。
他绝不会再把柠柠放走了。
评论区的网友们对这张照片表示了极大的热情,都是喊老婆和说我可以的,秦宿翻看着这些露骨的语言,表情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他保存了照片后打了个电话。
“卧槽!”小唐大怒,“为什么发你照片的那条博被和谐掉了?我又没发什么有颜色的照片。”
苗柠:“……”
他瞥了一眼小唐,“可能是你的号有问题。”
“绝不可能!”小唐试图恢复照片,“肯定是微博也觉得你长得很涩,所以和谐掉了。”
苗柠:“??”
小唐:“……”
她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后心虚,“我夸你好看。”
苗柠:“……”
别欺负他不爱网上冲浪,这句话他还是能听出来不对劲的。
小唐轻咳一声看向飞机外面,“快到了。”
苗柠默默收起单反,“对啊,快到了。”
五年没回苗家村,苗家村的变化很大。
曾经泥泞的路已经被沥青覆盖,拖拉机从马路上驶过,发出嘟嘟的声音。
白墙红瓦似乎已经成为房子的标配,幼年时的袅袅炊烟已经快要消失了。
唯有马路两旁的麦穗水稻没有改变,依旧如同小时候一样。
苗柠的手指在田野间的麦穗上划过。
风一吹大片的绿色麦穗像海浪一样波动,甚至还有哗哗的声音。
苗柠弯起唇角,他举起相机,记录下绿色的稻田。
摩托车从苗柠身后风一般驶过,没多久又退回来。
车上染着红发的男生吹了个口哨,“喂你是摄影师吗?”
苗柠转过头去,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消散,那男生看见苗柠脸的那一瞬间眼里是无法控制的惊艳。
他吊儿郎当的态度一下子消失,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有些拘谨起来,“你,你来村里有什么事吗?”
苗柠礼貌回答,“我回来看看。”
“回来?”男生奇怪,“你是苗家村的人?”
苗柠点了点头。
“你……”男生抓了把头发又掏出来一根棒棒糖含进嘴里,他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你叫什么名字?”
“苗柠。”
“苗、苗柠?”男生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小声说,“我叫胡跃。”
苗柠点头。
“你,你现在要进村吗?”胡跃忍不住又抓头发,“我带你进去吧,这里过去要走一阵子。”
“谢谢,但是……”
“我带你进去吧。”胡跃急忙说,“我摩托车技术很好,开车也很稳,不会让你摔跤的。”
苗柠想到刚才风驰电掣一般的摩托车,对这句话持保留态度。
不过他的确累了,没有拒绝胡跃的好意。
胡跃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苗柠在他的车上,他开车的速度果然慢了下来。
苗柠没忍住问,“今天不是周三吗?”
“嗯。”胡跃说,“我辍学了。”
“你多大?”苗柠又问。
“十五岁。”
苗柠:“。”
他没忍住抓紧了胡跃的衣服,“未成年?未成年就骑摩托车?”
苗柠也不说话了,在他还在苗家村的时候也有像胡跃一样的少年,初中辍学,然后骑着摩托车到处跑,去县里和小混混们一起玩。
大多数都是留守儿童。
到苗柠家门口的时候,苗柠没忍住开口,“至少,初中要念完啊。”
胡跃抬眼看着苗柠,他的视线从苗柠的脸上移到相机上面问,“你的摄像机多少钱?”
“五万多吧好像是。”苗柠也不太清楚,“别人送的。”
“你……”胡跃又问,“你现在是做摄影师吗?”
“嗯。”苗柠点了点头。
“真好。”胡跃笑了一下说,“读书没意思,我不想读了。”
苗柠微微睁大眼,读书怎么会没意思呢?
胡跃说完这句话,骑上摩托风一般地离开了。
苗柠摸了摸耳朵,转过身。
他这下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按理来说,屋子五年没住人,应该很脏乱才对,但是现在看起来很干净。
至少外面看起来很干净,也没有蜘蛛网什么的。
难道是村长给他打扫过?
苗柠背着包,来到村长家外面。
几只鸡在院子里啄地上的米,猪圈里的猪发出扑哼扑哼的声音。
屋子里还有小朋友的欢笑声。
苗柠走进院子敲了敲门。
很快就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打开了门。
见到苗柠的时候她疑心苗柠走错了,“你找谁?”
“你好,村长在家吗?”苗柠彬彬有礼,“我是隔壁的苗柠,我想问村长爷爷拿一下钥匙。”
他离开苗家村的时候,把钥匙交给了村长。
“苗柠?”女人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你,你不就是那个总是来这里那个男人——”
“柠柠回来了?”精神抖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随即村长走了出来,他叼着烟斗笑眯眯道,“我就说前两天梦见你姥姥了,原来是你要回来了。”
本来苗柠还有些疑惑女人接下来的话,但是听见姥姥这两个字的时候,苗柠鼻子一酸,他嗯了声说,“爷爷,我来拿钥匙。”
“给你保管好的。”村长抖着手从一串钥匙里找到那把苗柠五年没碰过的钥匙,“近两年出村的人越来越多咯,我这里的钥匙也越来越多咯。”
苗柠接过钥匙说,“谢谢爷爷,您是不是给我家那边做过打扫?”
“是打扫过,打扫过,都是好的,好得很。”
村长又笑了起来,“晚上来我家吃饭,家里现在有两个小崽子,热闹咯。”
苗柠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给村长,他笑道,“爷爷家办了喜事我也没回来,现在补上也行。”
“不要你得钱!”村长不高兴了,“收回去,自己攒着娶媳妇用。”
“爷爷,我有钱。”苗柠不给村长拒绝的机会,“您收着,给崽崽们买衣服买吃的都行,只是一个小红包。”
他说完拿着钥匙就走,“晚上来您家里吃饭。”
村长:“……”
村长举着红包,无奈地笑了一下,“这孩子……”
“爸,他……他哥哥不是说如果他回来了就给他打电话吗?”女人疑惑地看向坐下来的老人,“不用打吗?”
“不着急。”村长吸了口烟斗说,“柠柠才刚回来呢,在苗家村多住几天再说。”
当然,村长没说的是,或许不需要他打电话,秦宿那边已经知道了。
苗柠打开屋子。
他本以为就算村长帮忙打扫过,屋子里也总会有些味道,但是让他惊讶的是,屋子里干净过了头。
不仅仅是干净,甚至看起来翻新过,没有半分异味,更没有什么小动物。
苗柠放下包,往卧室走去。
那张有年代感的木床也被加固过,不会再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脚步挪动了一下来到柜子前面。
柜子里面的被子看起来不仅干净而且是新的。
苗柠微微闭了闭眼,他终于知道村长说都是好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苗柠伸出手摸了摸被子,并不潮湿,看起来换了没多久,顶多也就三四天。
他后退一步,忽然想起来,五天前是姥姥的祭日。
沈知远说过,每年的祭日和清明节,秦宿都会去墓园。
而秦宿是来过苗家村的,也知道他住哪里,更何况,秦宿还和村长认识。
所以……
做了五年的手术,心脏一般不会这样不受控制,但是现在,苗柠站在这里,却莫名觉得心跳很快。
他把被子从柜子里抱出来,把床铺上了。
床铺好后他才想起来看看手机。
沈知远的消息发了好几条,最后一条是停留在一个小时以前的。
【沈知远:我的人告诉我说,大概三个小时前,秦宿急匆匆地离开了帝都,订了前往h市的票。】
苗柠眸光闪动,秦宿……
【草草:我已经到苗家村了。】
【沈知远:不知道秦宿去h市是不是巧合,按理来说他不应该知道你回来了。】
【沈知远:我来找你。】
苗柠手指微微动了动,还没回沈知远的消息,一只手自身后横过来,然后握住了他的手机。
苗柠的心脏在这一刻急速的跳动起来。
他甚至不需要回头就知道在身后的男人是谁,这只手曾经总是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
屏幕熄灭的时候手机被取走,他被这双臂膀牢牢地罩住,整个人被搂在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
耳边传来的声音克制低沉,又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味道,“柠柠,在和谁发消息?”
好像他们之间从未隔着五年的时光。
苗柠没有动, 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以至于眼睛有些微的酸涩。
“为什么不说话?”男人的呼吸打在苗柠的耳缘上,“见到哥哥不开心吗?”
开心的……回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秦宿, 真的会很开心。
但是苗柠张了张嘴又闭上,他的话没说出来,秦宿却低笑一声, “我忘了,宝宝根本不想见到我。”
苗柠的心尖莫名地抽了一下, 有点泛酸, 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并没有不想见到秦宿, 他也时常会想到秦宿, 他可以对韩家和韩锦还都冷漠相对, 但是秦宿不行。
可他要说什么呢?道歉吗?说自己骗了你后离开了五年。
还是问秦宿过得怎么样?就像老朋友一样寒暄这样吗?
他问不出来, 一向什么话都能自然说出来的苗柠在此刻却如同锯嘴葫芦, 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话。”秦宿声音里的笑意消失,他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冷淡, 却藏着几分恳求的意味,“柠柠,说话让哥哥知道,你真的回来了,好吗?”
苗柠轻易地挣脱秦宿的怀抱,秦宿并没有抱得太紧, 似乎是顾及着什么。
苗柠转过身来看着秦宿。
五年未见,男人看起来似乎更冷漠了, 眼中都是寒冰, 但是那双眼眸深处却似蕴藏着一团火焰,昭示着男人的心情并不如表面那样平静。
苗柠微微后退一步, 避开了秦宿的目光,“我……”
他说了这么一个字又说不下去了,这落在秦宿眼中却是苗柠不愿意和他说话的标志。
“为什么?”秦宿轻声问,“柠柠,为什么?”
这样的压迫感和侵犯意味苗柠从未在秦宿身上感受到,他有些心慌,不由后退。
他退一步秦宿也跟着他走一步,直到苗柠的脊背抵在了墙上,退无可退。
秦宿的手撑在墙上,将苗柠完全笼罩,把苗柠困在墙壁和他的怀抱之中。
他靠近苗柠,呼吸落下苗柠的颈窝,声音沙哑,“柠柠,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走?为什么一走就是五年?为什么五年间一点联系都没有?”
“明明哥哥已经打定主意,只守在哥哥的位置,只做哥哥守护你,为什么你一定要走?”
苗柠微微偏头,他终于低声说出来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他说,“你就当我狼心狗肺,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
秦宿的眸光骤然沉了下来,见到苗柠的激动和欢喜在苗柠的这句话里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曾经的相处像是一把利刃,刺入秦宿的心脏,让他的心头酸涩难言。
苗柠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能挑动他的心弦。
明明在见到苗柠之前他打定主意什么都不听苗柠说,然后把苗柠带走关起来的。
但是在见到苗柠之后,所有的想法都无法付诸实际。
他只想着,他的柠柠好像瘦了点,在外面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但是好像长高了一点点,依旧漂亮,甚至更漂亮了,站在低矮的房间里像是一道风景线。
他没能如自己来时想象中那样把苗柠带走,甚至他还想从苗柠嘴里得知苗柠为什么要走。
秦宿笑起来,他说,“好,好。”
他一连说了两个好字,然后把苗柠紧紧抱住,“是柠柠这样说的,但是即便是小白眼狼也好,养不熟也罢,都没有关系。”
“毕竟哥哥爱你。”
哥哥爱你。
所以舍不得把你关起来。
“秦宿……”苗柠喃喃着,“哥哥。”
他从秦宿怀里抬起头看着这个男人,无措而迷茫。
他不明白,就算是秦宿恨自己骗他,恨自己一走五年不联系,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按照他的想法是秦宿会视他如空气,然后再也不搭理他……这样才对。
现在秦宿说在爱他。
为什么爱他,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可爱的?就算五年前对他有着一些感情,被他骗了那么多次,还不足以让秦宿看清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吗?
“哥哥爱你,好爱我的宝宝。”秦宿低下头抵着苗柠的额头,“柠柠,所以不能离开哥哥了。”
他爱他,所有的想法都抵不上这三个字。
苗柠怔怔地看着秦宿。
这个人……不会是突然爱他的,所以是五年前就已经喜欢他了,医院里的那个吻……只是他过于迟钝,又因为之前所谓的剧情否决了那个吻。
秦宿说出来的爱苗柠不会怀疑,因为这个男人不会用这样的话来骗他。
又或者说……秦宿的话苗柠都不会怀疑。
听见秦宿说爱自己后,苗柠无法解释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有点酸涩,但是没有半分排斥和拒绝。
秦宿伸出手捂住苗柠的眼睛,他低下头靠过来声音微哑,“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哥哥。”
苗柠闭了闭眼,推开了秦宿的手抬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
“柠柠这样看着我,是还想走吗?想去找谁?”秦宿的手指亲昵的摸上苗柠的鼻尖,“找沈知远还是那个女孩?”
什么女孩?苗柠没有反应过来。
“柠柠。”秦宿低下头,他的手指下移,落在苗柠唇上,“不管是沈知远还是那个女孩都不行,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
苗柠更愿意秦宿骂他揍他把他当空气又或者恨他,怎么样都好,现在这样让他无措,甚至让他感到难过。
他伤害了一个爱他的人。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是对他来说同样也重要的人,一直……总是会思念的人。
说这些话好像很虚伪,因为他轻易地离开了这个人。
“柠柠已经厌恶到甚至不愿意看我一眼。”秦宿喃喃着,“柠柠。”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不是,哥哥。”苗柠心口微酸,他睁开眼看着秦宿,轻声说,“我已经不打算走了。”
“宝宝又在骗我了。”秦宿的目光有一瞬间黯淡,“宝宝骗了我好多……”
“我没骗你,我已经没有再离开的理由了。”
秦宿把苗柠笼罩,他轻声说,“嘘,宝宝别说话,别再骗哥哥了。”
“哥哥。”
“嘘。”
秦宿手指抵住了苗柠的唇,“柠柠别说话,你得听哥哥说。”
“我时常梦见柠柠回到我身边,但是再睁开眼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秦宿低下头,“柠柠交过女朋友了吗?男朋友呢?有没有都没关系,现在有没有也不重要……”
秦宿的状态有些奇怪,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些恍惚地在说着这些话。
苗柠不知道秦宿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他的缘故,这让他有些不安。
苗柠说,“不是,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女朋友,哥哥别胡思乱想。”
他不想去猜测秦宿什么时候喜欢他的,他现在就想先把秦宿安抚好。
“哦,没有。”秦宿迟钝了一下,反应似乎很慢,“现在知道哥哥喜欢柠柠,会感到恶心了吧?被男人喜欢,被当作哥哥的我喜欢……恶心透了对吗?”
“不恶心。”苗柠鼻子有些酸涩,他轻轻地抽了抽鼻子说,“哥哥,喜欢一个人而已,不恶心。”
“就算是恶心也没办法了。”秦宿的额头抵在苗柠肩上,好像并没有听见苗柠说的不恶心一样,“柠柠,我的宝宝,就算是恶心,哥哥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说到这里,秦宿又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又沉沉地落在苗柠身上,像是没什么活气,“但是柠柠依旧会离开哥哥,必须要让柠柠一直留在哥哥的身边。”
“哥哥。”苗柠再次叫了一声,他伸出手没有多少迟疑地将秦宿拥抱,“哥哥,我不走了。”
他不走了。
死亡的夜晚已经过去,他已经不用再惧怕随时可能降临于身上的死亡。
而梦里的那些剧情再也没有出现过,或许他们都已经摆脱了那些轨迹和命运。
苗柠好像在拥抱他,秦宿想着却把怀里的男生抱得更紧,当然,也有可能是假的,他臆想的。
毕竟柠柠离开了,一直在躲着他,他一直没有找到柠柠。
他想柠柠肯定是讨厌韩家,更讨厌他,所以才走了五年不回来。
不过没关系,他不介意,只要柠柠回来,他会牢牢地将这个人抓住,再也不让柠柠离开。
——即便是因此柠柠恨他。
——即使因为柠柠觉得他恶心。
——即使柠柠有了别的……爱人。
都没关系,都无所谓,现在是他找到了柠柠,他将柠柠拥入怀中。
无论是谁,都不能再把柠柠从他身边带走了。
秦宿当然不相信苗柠说不走了的话,但是他说,“嗯,柠柠不走了,我们回家吧。”
先把柠柠带回家,带回家之后就好了。
苗柠一边打量着秦宿的表情一边说,“我暂时还不能回去,我得先等清明,给姥姥扫墓。”
秦宿很干脆,“好,那我们先给姥姥扫墓。”
他没有劝说苗柠先回帝都等清明再来,他说我们在这里等着给姥姥扫墓。
“那哥哥公司那边……”苗柠还想和秦宿说什么。
“柠柠要赶哥哥走吗?”秦宿问。
“不是。”苗柠说,“我只是担心哥哥公司如果有要紧事的话……”
“没有什么要紧事,公司人很多,没有我也能运转得井井有条,没有什么比柠柠更重要了。”秦宿打断了苗柠的话。
秦宿都这样说了,苗柠不再说别的,他缓了缓情绪才说,“哥哥要在这里等我吗?”
“嗯,等柠柠扫墓。”秦宿回答,“扫完墓我们再一起回家。”
苗柠看了一眼被秦宿握在手里的手机,“那……我可能要先回沈知远一个消息?要不然他就得赶来苗家村了。”
“哥哥?”
秦宿默不作声地把手机还给苗柠,他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苗柠,等苗柠回消息。
“哥哥,这里的东西都是你换的吗?”苗柠转移话题,“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
“嗯,是我换的。”秦宿说,“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会定时来换。”
苗柠微微张了张嘴,好半晌才说,“所以哥哥,经常来这边。”
“嗯。”秦宿自然地握着苗柠的手腕离开卧室,“我担心柠柠回来之后这里的东西都会很潮湿,没办法继续住,也会有老鼠蟑螂这些东西钻进来,必须得定期打扫。”
苗柠沉默了半晌又转问秦宿别的。
他问一句秦宿嗯一声,冷静又自然,并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苗柠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现在柠柠回来就好了。”秦宿嘴角上扬,“以后这边应该也不会怎么换了。”
“哥哥。”苗柠的声音有些哑,“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来呢?”
“姥姥在这里不是吗?”秦宿的声音很平静,“你可以不找我,但是你不会永远不回来看姥姥。”
苗柠视线下移,他看着被秦宿握着的手,许久才说,“哥哥,我没有想过……”
他没有想过永远都不去看秦宿。
秦宿并不在意苗柠要继续说什么,他拉着苗柠往旁边的园子走去。
“柠柠,已经下午了。”秦宿推开园子的栅栏,“该做饭了。”
是苗柠没有注意的,那片园子里种满了蔬菜,看起来绿油油的,以前姥姥在世的时候,是姥姥种的。
后来姥姥过世后苗柠也会种一些,现在这里……
“我有时候会来这里住一段时间,有时候会想,柠柠回来了连吃的都没有,村长说这片地是姥姥的,所以我就种了一些蔬菜。”
秦宿一只手拉着苗柠不松开,一边弯腰用另一只手去摘菜。
苗柠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充满了惊愕,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块地是秦宿开出来的。
“哟,秦先生来了?”村长扛着锄头路过,看起来和秦宿很熟稔,“你这地种得好,比我家那些菜好多了。”
秦宿下意识地往苗柠面前站了站,遮住了苗柠,他淡淡的笑了笑,“您可以来摘一些去吃,我们也吃不了这么多。”
村长看了一眼被秦宿挡住的苗柠说,“往年柠柠没回来那些菜你都送给我们了,今年柠柠回来了,柠柠吃吧。”
往年……秦宿每年都来种菜吗?听村长的意思是种了之后也没吃,送给了其他人。
“哥哥,你松开我,我帮你摘。”苗柠轻轻地抽了抽手,“你这样也不方便。”
秦宿他听见松开两个字的时候攥得更紧了,像是得了某种应激,反应迟钝地抬头看着苗柠。
“哥哥?”苗柠有些迷茫。
秦宿又骤然回了神,他克制自己不要露出让苗柠感到害怕的表情,垂下眼嘴唇动了动。
苗柠起初还没听清楚秦宿在说什么,靠近了才听见秦宿说,“松手,柠柠会走吗?”
“不会。”苗柠说,“我不走,我跟哥哥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让秦宿思绪收拢。
苗柠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旁边还插了杆子,等四季豆的藤蔓绕上来。
秦宿拉着苗柠蹲下去,前面的青菜上趴着一只蜗牛,软软的触角抵在菜叶子上,另一片菜叶子上挂着一只青色的毛毛虫,菜叶子已经被那虫子咬了几个窟窿。
苗柠自幼害怕虫子,小时候就是。
他和姥姥在地里的时候被虫子吓得直掉眼泪。
他身体不好,一被吓到就去捂跳得急促的心口,吓得姥姥赶紧把他抱在怀里送到田野上。
现在也是,面对骇人的风暴都没有露出恐惧的苗柠却在看见这只蜗牛和毛毛虫时差点被吓傻。
他不敢惊叫出声,像是怕惊到那两只虫子,他只是忍不住往秦宿怀里靠,一张脸发白,他揪住秦宿的衣服,低声喃喃着,“哥哥,哥哥。”
秦宿垂眸把人搂进怀里,有些心疼,“害怕吗?”
苗柠连连点头,他承认自己没出息,但是他觉得外面的虫子比会在屋子里出现的老鼠还要可怕。
“别怕,哥哥在。”秦宿一只手拎着菜叶子,另一只手跟抱幼童一样把苗柠抱起来,他微微抬眸看着苗柠那张不带血色的脸,“哥哥会保护你的。”
苗柠不是第一次听见这句话了,他搂着秦宿的脖子,愣愣地看着秦宿,一时间像是忘了自己已经离开了五年。
秦宿……好像从来没变过。
那么他察觉到的那丝不对劲,究竟来自何处?
晚饭是秦宿做的,他挽了袖子站在灶台前。
灶台加过了瓷砖,看起来并不如苗柠记忆里的灰扑扑,但是秦宿站在前面依旧显得格格不入。
他生火烧柴的模样极其熟练,不难看出他曾经做过很多次。
虽然切着萝卜,但是他一双眼却落在苗柠身上,看得苗柠胆战心惊,生怕秦宿不小心切到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