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碎片飞溅,部分冰水泼到身上,骤来的凉意让谢凝极其舒适,又忍不住轻哼一声。
紧跟着袭来的是,愈发躁动的渴望。
正如谢凝医生预料的那般,谢凝的皮肤饥渴症越来越不在掌控范围内,他的意识愈发混乱,手指重重按压掌心,伤口传来的疼痛打乱他的呼吸节奏,像刚跑完长跑那般,气都喘不匀。
意识化作一团烟雾扩散,想要被拥抱的渴望在此刻尤其强烈。谢凝小口小口喘着气,恍惚间,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
这么严重吗?都出现幻觉了。
谢凝比谁都要清楚,这时候不可能有除他以外的人。之前他没有这么严重,也会有突然发作的情况,但模特都知道他有性格冷漠、又有严重洁癖,都不会多停留。
他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
谢凝想下床,可实在没什么力气,脚踝不小心磕到床沿的移动衣架,衣架倒地发出“砰”的巨响。紧跟着有事一声,门被迅速打开。
在朦胧的意识与视野中,一个高大身躯成为唯一清晰的存在,具象化地撕碎模糊的画面。
谢凝怔怔地看到裴执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走来,快速到达他的身边,阻止他要下床的举动。
休息室是工作室的禁地,谢凝不允许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进入。
此刻,他忘了质问,而是惊讶:“你……”
你不是走了吗?
话没说完,谢凝脚踝一痛,再次轻哼一声。脚踝似乎被磕肿了,他伸着手臂,裴执误以为他还想下床。
望着满地碎片与冰块水液,以及谢凝明显不对劲的状态。裴执目光渐沉:“我送你去医院。”
“不……”
在缓慢地喘息中,谢凝缓缓抬起下巴,冷淡面庞染上一层绯色,在玉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总是冷静疏离的眼睛满是水雾,嘴唇一张一合,很费劲地呼吸。
衬衫汗湿贴在肌肤,勾勒出漂亮的线条,他握住裴执的一根手指,没什么力气道,“不要去医院。”
谢凝不喜欢去医院。
况且他这种情况,去医院也没什么用,他看过很多医生,也试过很多治疗方案,也有他不配合的原因存在,总之他的病情一直没有得到有效控制。
触碰到的肌肤满足了谢凝的需求,他慢一拍地眨了眨眼,睫毛根部被泪水浸湿。等到回神,他迅速松开手,冷淡的面庞有些慌乱与迷茫。
只是碰了碰手指,很小的面积接触,都让他感到很舒服。
“老毛病了,我心里有数。”谢凝固执地重复,“不要去医院。”
起初,裴执听到谢凝的声音,的确存在许些误会,他甚至在想他是不是打扰了谢凝。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谢凝的声线分明是在强忍着什么,似乎在忍痛?
说话声音有气无力,明明看起来很难受,非要逞强,一点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裴执莫名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他伸手捏住谢凝的下巴,拇指上方是饱满艳红的唇,唇瓣细嫩柔软,他的手却格外粗糙,仿佛砂纸一般,他明明没使多大劲,仍在肌肤上留下一小块红印。
谢凝此刻的样子实在脆弱,眼眸盈着薄薄水雾,明光落在他的面庞染上淡淡的颜色,仿佛镀上一层光圈。
漂亮得有些过分。
冷风阵阵吹拂,空调运作发出嘈杂嗡嗡声响,一滴汗水从裴执额前滑落,蓄在下巴。他紧紧盯着谢凝的脸,喉结突兀地滚动。
扣住下巴的掌心温度攀升,低温房间内,裴执突然起了一身汗,大脑也跟着发昏。明明生病的人是谢凝,现在头脑不清楚的人,反而成了他一
肌肤接触让谢凝十分舒适,他忍不住眼眸微眯,微微侧过头,试图蹭蹭裴执的手。
裴执误以为谢凝在躲,谢凝嫌他脏。
毕竟谢凝有严重洁癖。
床边有着一滩水渍与玻璃碎片,裴执怕谢凝下床踩到,又或是满地水碍了谢凝的眼,他准备先把地面打扫一下。
可他环顾四周,没看到卫生纸以及打扫工具。
裴执干脆脱了外套,黑色外套铺在地面一层吸水,顺便包住玻璃碎片,防止谢凝踩到。
他里面只有一件无袖背心,谢凝见状愣了愣:“你……”
裴执:“我衣服干净的。”
谢凝:“……”
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幸好今天还穿了个外套,老婆最爱干净,不能把老婆弄脏。】
【娇气包老婆,超一下。】
什……什么?
在谢凝成年之后,他第一次被人说是娇气包。
裴执的语气有一点亲昵,听起来很奇怪,谢凝垂眸看向裴执,宽大掌心托住他的足心,另一只手将他的裤腿向上卷起,脚踝处有一块红肿,在白嫩柔软的肌肤对比下更显狰狞。
谢凝的呼吸骤然一紧,一方面是觉得怪异,另一方面是对肢体触碰的渴望。
他试图将脚缩回来。
裴执却用手指勾了勾谢凝的脚心,谢凝怕痒,差点轻哼出声,讶异地看向裴执。
裴执:“我洗过手。”
“别动,给我看看。”
根本不是有没有洗手的问题。
难以启齿的情绪让谢凝的眼底难得浮上一层恼意,神情像受到极大侮辱一般。可是当肌肤得到触碰后,他的毛孔开始舒张,散发愉悦的信号。
哪怕谢凝再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很舒服,甚至还想要更多。
谢凝紧闭着眼睛,双手仅仅抓住床单,雪白被褥被揉成乱七八糟的褶子。胸口随着呼吸不断起伏,喘息声一阵又一阵。
别过头的侧颜绷成脆弱的线,他的眼尾有些红,仿佛在隐忍某种难以道清的情绪。
裴执让谢凝别动,谢凝做到了,但现在,不敢乱动的人却变成了他。
他只是不小心蹭到谢凝的踝骨,谢凝的眼眶就浮起一层泪水。
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的天之骄子,看到谢凝眼尾的湿润,突然陷入不可控的慌张。
裴执手忙脚乱地想去帮谢凝擦眼泪,却不敢碰,半天过去,只是低声哄:“你别哭了。”
“很痛吗?好像肿了。我尽量轻一点,不弄疼你。”裴执说,“好不好?”
谢凝没有力气解释,只是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好”。
较深肤色的手掌拖着精致小巧的白足,简直完美得有些过分。裴执从小练体育,掌心有茧,磨得谢凝有些微疼。
尝试挣脱,又被反扣得更紧。
裴执一眼就看出这是什么问题:“脚踝有点肿,最近不能做激烈运动。不能跑步,路也得少走。”
“这几天得注意上药。”
谢凝什么都没听进去。
仅是这样简单的触碰,就让谢凝的情况好转很多,方才的灼热感与躁动慢慢褪去,他试着将脚缩回来,裴执却误以为他又在乱动。
裴执皱皱眉,干脆拿被子把谢凝裹起来,避开脚踝受伤的位置,把谢凝裹成蚕茧一般。随后,隔着被子抱住谢凝:“地上都是碎片,我的衣服不厚。”
裴执轻松地将谢凝架了起来,谢凝身形清瘦,裴执做得毫不费劲。
谢凝靠在裴执身上,面色红润,简单禁欲的衬衫在他身上多出几分媚态,最上端扣子散了两颗,隐约露出漂亮流畅的锁骨线条。
裴执的目光从锁骨下落至小巧的掌心,他捧起谢凝的手:“手也受伤了。”
怎么弄得这么可怜。
幸好不是很细小的木屑,裴执低头专注帮他挑。
持续性的肌肤接触让谢凝眼神迷蒙,身体已经沉溺在欢愉的满足中,唇肉半开半合地喘息。
谢凝仍有一点挣扎的意识,可每当反对的声音刚刚响起,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诱惑他,被满足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不如就这么放纵一次吧。
他已经忍了足够久,不是吗?
拥抱与牵手带来的满足像无法遏制的洪水将谢凝瞬间淹没,其实这并不算是拥抱与牵手,可是仅仅是这样简单的程度,都能驱赶皮肤饥渴症带来的躁动与不安。
真实血肉与肌肤体温的作用,比谢凝尝试过的任何努力都要有效。
谢凝整张脸被汗水浸湿,墨发贴在鬓边,眼眸有些迷茫与隐忍。他害怕上瘾,于是想推开裴执,却没什么力气,反而被反扣住手腕,往裴执那边一带,抵在胸膛。
“你生病了。”裴执以为谢凝是发烧,但似乎又不太像。他说,“你经常这样?”
他们的体型差与力气悬殊过大,谢凝在裴执面前,就跟弱小可怜的食草动物没有区别。
他干脆放弃挣扎,靠在裴执的身上,没什么力气地应着:“嗯。”
谢凝的表情重新恢复成冷静状态,只不过他的面庞仍旧绯红。
他将眼睛闭上,隽依五而尔期无耳把以秀的眉毛微微皱着,薄薄的眼皮染上一层红晕,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后胡乱地翘着,说不清的动人。
裴执:“如果不想去医院,可以告诉我药在哪里吗?”
谢凝这个态度,显然对自己的病情很熟悉,既然过去有发作过,那么肯定有药。
“……没有药。”谢凝低声说,“给我倒点冷水就可以,谢谢。”
裴执:“好。”
他说着,却直接将谢凝抱了起来,谢凝愣了愣,他解释,“我不放心你不在我的视野内。”
【哪怕只是十几秒。】
他们之间还隔了一层被子,尽管如此,谢凝都能清晰体会到裴执的手臂力量。裴执说:“乖,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会儿。”
出于私心,裴执没有倒冰水,而是选择了常温的水。
他单臂抱着谢凝,另一只手拿着玻璃杯,坐在床沿后,老旧的铁床发出吱嘎声响。
谢凝刚要伸手去拿杯子,裴执就已经拿着玻璃杯喂过来。
他哑了哑,他还没有丧失自理能力……
但现在的他在裴执眼中极其脆弱,是需要好好照顾的病人。他拗不过,只能顺着裴执。
裴执小口小口地喂谢凝喝水。喂完一半,他问:“会好点吗?”
谢凝不想喝了,他别过头闭上眼睛,很久,才传来一声气音应答。
【有这么神奇吗?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喂了你喝水,抱了你一会儿。】
【老婆哭起来都这么漂亮。】
【好可怜,好可爱,舔舔老婆的眼泪。】
【超超。】
裴执:“再喝点吗?”
谢凝:“不用。让我靠一下就可以。”
他礼貌地问,“可以吗?”
只是靠一下,当然可以。放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收紧,裴执回答:“可以。”
他神色自若,“朋友之间靠一靠抱一抱都很正常。”
朋友之间勾肩搭背、拥抱都是很正常的事,但也正是这些再正常不过的事,是谢凝从前最无法接受的事。
谢凝靠在裴执身上,像自暴自弃,反正都已经抱了这么久,也不差再多一会儿,还不如一次性爽个够。
裴执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无袖背心,裸露出来的肌肉紧致分明,蕴藏力量感。
谢凝悄悄用面颊蹭了蹭裴执的胸口,将裴执的背心领口蹭得有些低。
短暂的接触,让他产生极其强烈的满足感,羽睫颤动,眉梢挂着餍足的慵懒感。
很神奇,不反感。
谢凝又用另一边脸蹭蹭裴执的胸膛。
裴执浑身僵硬。
他垂眸看着谢凝,突然想到家人家里养的一只布偶猫。很多人说布偶猫是仙女猫,平时看起来高贵冷艳,实际上很粘人。
现在谢凝一下一下、缓慢地蹭着他的胸口,长长的羽睫在眼下投出一个乖巧的疏影,分明是有些粘人的作态。
可以看出来,谢凝的行为很克制,带着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的谨慎,有时候还会轻轻地嗅一嗅,像是要确定他身上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
像吸多猫薄荷的小猫,谢凝的眉眼却有一种舒展开来的柔和感,睫毛一直在抖。
裴执只垂眸看着谢凝的举动,生怕惊扰到谢凝一般,大气都不敢出。
谢凝从胸膛闻到锁骨,再到脖子周围。他突然停顿片刻,面庞凑近,小巧鼻尖蹭到裴执的喉结。
裴执浑身肌肉收紧,敏感喉结控制不住滑动了一瞬。
鼻翼翕动,谢凝轻声问:“你洗澡了?”
说话时距离裴执很近,谈吐间的气流全部落在裴执的颈侧,让裴执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声线变得低哑,他“嗯”了一声,问:“很难闻吗?”
“没有。”谢凝说,“很好闻。”
裴执用的沐浴露像是某个老牌国货,好巧不巧,谢凝小时候就用这款,那时候他家里条件还没有现在这么好,选择并不多。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父母总想着弥补他,不论吃穿用度都给他最好最贵的。
谢凝的精神恍惚,四肢因放松变得绵软。
他以前对皮肤饥渴症的需求矫枉过正,今天突然一下子接触这么久,过度满足让他有些飘飘然,意识朦胧发散,灵魂都要跟着浮起来。
谢凝闭上眼,又把脸贴进裴执的胸口。
均匀的呼吸喷洒在颈侧,唇瓣水光潋滟,冷淡的眉眼染上许些的艳色,不论哪个角度,都漂亮得惊人。
【老婆好漂亮好乖,像小猫。】
【但老婆不是小猫,老婆就是老婆,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凝凝老婆。】
【偷偷超一下。】
【……】
静谧的休息室内,嘈杂的心声。
比起初次听见时的愕然,现在的谢凝已经习惯了这些声音。
甚至还觉得有些催眠。
谢凝不喜欢社交,也不喜欢交朋友,他喜欢靠独处获得能量。裴执的心声与外表拥有极强的反差,他开始注意到裴执,也让他发现,裴执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他居然也不排斥裴执的接触。
“如果有一天,你的意志力不再起作用呢?”
谢凝突然想到时清域的话。
时清域是他的医生,也是他的好友,时清域多次建议他通过社交手段,增加正常社交的接触方式,体会与接纳皮肤接触带来的安全感与舒适感,正视肢体触碰,直至症状缓解。
谢凝自负地认为不会有这么一天。
现在看来,这一天,似乎已经到来了。
谢凝认为他能够一直忍耐下去,但今天的皮肤饥渴症发作,伴随前所未有的强烈焦灼感。
他隐约意识到,他好像没有办法再通过以往的方式压制它。
极度不适后,是极度舒适。
裴执身上的体温让他很放松,他像被松软的被子包裹,耳边是悠扬的音乐,精神随着曲调起起落落,自由自在地翱翔,直至有了困意。
谢凝又用面颊,无意识地蹭了蹭裴执的胸口。
真实的皮肤,滚烫的体温,蓬勃律动的心跳,散发荷尔蒙的年轻身体。
确实……很完美。
第11章
皮肤饥渴症得到满足的感觉,就像空落落的玻璃杯一下子被水填满。酥麻感遍布全身每一根神经,像有一股电流在朝全身扩散,直至身体深处。
有许多个瞬间,谢凝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像漂泊在海洋之中,浑身都处在放松状态的舒缓愉悦感。
谢凝在裴执的怀里睡了一觉。
他迷迷茫睁开眼睛,睡意朦胧的眼底一片水雾。
谢凝像还没睡醒,面颊来回地蹭了蹭,炙热柔软的触感让他的意识陡然清醒。他迟钝地抬起头看向裴执,足足愣了有十几秒。
裴执的手臂横在他的腰侧,掌心与侧腰中间隔了一个小抱枕,尽管是在这种情况下,裴执还记得他有洁癖,不喜欢别人近距离碰他。
裹着谢凝的被子被踹到地面,谢凝呈一个十分依赖的姿势靠在裴执怀里,接触面积很大,几乎整个人都贴在裴执身上。
【老婆怎么呆呆的?还是不舒服吗?还是没睡醒?】
【好可爱,嘴巴小小的,嘬一口。】
裴执低头:“醒了吗?”
简单的三个字,谢凝消化数秒,才慢吞吞地点头:“醒了。”
清醒之后,是羞耻。
当时他确实意识不清,但他怎么能一直放纵下去?
不过,确实很舒服,并且高效。
有时候谢凝情况严重,他可能要强撑一下午才会有所缓解,可方才他靠在裴执身上,只是几分钟,他就能好转很多。
时清域的建议,似乎……可以考虑采纳。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脑海,谢凝便有些错愕,不过他并不排斥,因为他不讨厌与裴执近距离接触。
裴执给谢凝倒了一杯水,水杯抵在谢凝的唇边,谢凝不好拒绝,张开嘴巴喝了几口。
裴执:“有没有好一点?”
方才裴执喂谢凝喝了几口水,谢凝说自己有好点,这像是某种肯定,裴执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喂谢凝东西的感觉。
可惜起到作用的并不是水,而是裴执的身体。谢凝说:“有,谢谢你。刚刚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快好。不过……”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裴执把水杯放在一边:“你没关门,我猜你身体不舒服,可能是出了某种意外。”
谢凝沉默片刻,道:“我没关门跟我身体不舒服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
【老婆有点强迫症,不可能把门开着的,而且今天风那么大,可能会把外头的沙子吹进来。老婆这么爱干净,肯定会关门。】
【幸好我聪明,发现老婆生病,不然老婆就要一个人难受了。】
【不能让老婆一个人。】
谢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因为他忘了关门,裴执就能联想到这么多吗?
其实他习惯一个人独处,也享受一个人独处,人际交往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他从未觉得一个人做某件事是很可怜的事,比如吃饭、逛街、看病。
在听到裴执说出“不能让他一个人”时,谢凝的目光有一瞬呆滞,他缓缓看向裴执。
裴执回答:“我猜的。”
“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不舒服。”裴执又补了一句,“本来是想跟你谈一谈薪水的事。虽然你说要等到周末,但我感觉,这种事还是早点说清楚比较好。”
裴执给出的回答与内心的答案截然不同,谢凝知道裴执在撒谎,可能是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又或者是给他留几分面子。
谢凝试着挣脱怀抱,但裴执抱得有些紧,他索性放弃了。他就这么靠在裴执的身上,与裴执讨论薪水的事情。
“到时候我会给你整理出一个市场价表格,你可以对照着参考一下。薪水方面我会……”
“我不要钱。”
谢凝诧异地掀起眼睫,清凌凌的瞳孔倒映着裴执的面庞。裴执微低着头,极轻地捏了捏手下的公仔。
“我不缺钱,也不要钱。你可以当作,我是帮一个朋友的忙。”裴执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谢凝沉默着,朋友之间互相帮忙确实很正常,但他不喜欢欠人情。
裴执又说:“之后我也有事想请你帮忙。”
谢凝:“什么事?”
“之后再提,可以吗?”谢凝无意识露出许些警戒,裴执小幅度挑了挑眉,“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拒绝我就可以。”
“放心,不会把你卖了的。”
谢凝不是担心这个。
他只是不适应裴执这种说话方式,有点亲昵,像在哄人,尤其是现在的他还靠在裴执身上。他别过头:“……好。”
裴执:“等会午饭吃什么?”
谢凝:“我还不饿。”
这里有简单的厨房,里面只有一些比较简单的速食品,一看谢凝就没怎么好好吃饭。
校园论坛很多人都说,谢凝完美到不像人,好像也不需要吃饭。
现在看来,谢凝不是不需要吃饭,而是根本不好好吃饭。
每次估计就随便应付两口,一点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裴执没有接话,而是打开外卖平台,问:“介意我在这里吃饭吗?我有点饿了。”
谢凝当然不会介意。
他实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毕竟现在他还坐在裴执的腿上。
【老婆是不是平时都不爱吃饭?抱起来很轻……三餐似乎也不规律,吃得又少,这样不行啊。】
【还是因为生病不舒服没有胃口?点点清淡的吧,到时候骗老婆吃饭。现在老婆刚睡醒还笨笨的,肯定不会发现。】
【我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但我老婆不行。】
谢凝:“……”
他真的没有不爱吃饭,只是有时候太忙太投入,忘了吃饭而已。
这时,谢凝也下意识去摸手机。
十分钟前有一个未接来电。
谢凝拿起手机的那一瞬间,电话又打了进来。
他按下接通,听筒内传来微响的风声,以及一个温柔的女声。
“宝贝睡醒了吗?”是谢凝的母亲,谢妍。她说,“妈妈没有打扰你睡午觉吧?”
谢凝有睡午觉的习惯,第一次电话没接通,谢妍默认他在睡午觉。
但又怕他不是在睡午觉,毕竟有这样的前科,于是她等待片刻后,又打了一个电话。
谢凝刚睡醒,声线还有些绵软,他看了眼时间:“没有吵到我,我刚睡醒。”
谢妍:“吃过饭了吗?不能骗妈妈哦。”
谢凝毫不犹豫:“吃过了。吃完午饭后,我睡了个午觉。”
正在点外卖的裴执,突然低头看了谢凝一眼。
【??我老婆还会撒谎??】
【撒谎的老婆,可爱,超了。】
【撒谎的老婆很不乖,得惩罚,今天要超两下^o^。】
这已经不是谢凝第一次被抓包了。
“宝贝,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吃饭吧?我和你爸爸同意你留在国内念大学,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们什么吗?你说过你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谢妍说,“可你又没有好好吃饭。这是第几次了?”
谢凝百口莫辩,他不擅长撒谎,尤其是他面对的是他的母亲。狡辩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心虚地咽下。
他动了动脚,却不小心牵扯到脚踝附近的红肿处。
裴执的目光立刻沉下来:“怎么了?”
看到谢凝有些痛苦的表情,他面色大变,连忙去检查谢凝的伤处,完全忘了电话还在接通中。
谢妍听到陌生男声,也是一怔,旋即小声问:“你身边还有朋友吗?”
谢凝:“嗯。我开个免提?”
“哎你快过来……凝宝交新朋友啦!”谢妍对旁边喊了一声,另外一个男声传来,听起来格外惊喜,“真的?”
裴执的掌心正握着谢凝的脚踝,猝不及防听到谢凝父母的声音,搂着谢凝的手臂下意识收拢。他神情紧绷,肌肉也处在一种僵硬状态。
他看了一眼谢凝,神色凝重地喊:“阿姨,叔叔,你们好。”
“真有朋友啊!”谢凝父母十分意外,“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凝宝从小就喜欢一个人待着,我们很少听他提起过自己的朋友,所以有些激动。我们都不在国内,所以很担心他,特别怕他不好好吃饭……”
谢凝从小就生得冰雪漂亮,但也从小就冷,也不爱搭理人。对谢凝的父母来说,他乖巧是乖巧,但总是融不进人群的感觉。
一开始他们害怕谢凝被霸凌,结果看了监控、偷偷观察几天后才发现,是他一个人孤立全班。
想和谢凝交朋友人的人很多,小朋友们很敏感,能察觉出来他不想搭理人,都不敢和他说话、更不敢热脸贴冷屁股,总是隔着大老远看他。
长大之后懂得逐渐多了,敢接近谢凝的、胆大的人也多了,但最后都被谢凝的冷淡打回去。
裴执:“阿姨,叔叔,你们好,我叫裴执。我们刚吃完饭,然后睡了个午觉。他没有骗您,不过你们放心,之后我也会盯着他让他好好吃饭的。”
“你好呀,你真有礼貌,难怪凝宝那么喜欢你,他上大学之后,第一次和我们提起朋友……”谢妍停顿片刻后,奇怪道,“不过,你们在一起睡午觉?”
“你们是室友吗?”
裴执:“对的,我们是室友,住对床,不过不是一个专业的……”
裴执语气端正礼貌,说话慢条斯理,侃侃而谈的状态和平时话少的高冷模样大相径庭。
谢凝父母对健谈又热情的裴执拥有极好的第一印象。
他们还聊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父母都喜欢说小时候的事,在谢妍开始童年话题时,谢凝先一步把免提按掉,小声喊:“妈妈,我和朋友等会还有事。我先挂了,好吗?”
谢妍很高兴:“好哦宝贝。你们等会还要去哪里玩?你爸爸报销,难得见你提到好朋友,我们都很高兴。”
谢凝没好意思说,其实他们并不算好朋友。他说:“嗯,我替他谢谢你们。好了,我要挂了。”
电话挂断,谢凝刚松一口气,就对上裴执直勾勾的注视。
裴执说:“替我谢什么?”
谢凝:“我妈说要请你吃饭。”
裴执愣了愣,紧张道:“现在?”
谢凝慢悠悠地偏过头:“开玩笑的。”
谢凝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裴执感到很新奇。
更让裴执新奇的是,他见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谢凝。
不再总是冷淡疏离,谢凝也是脆弱的、柔软的,也可以很粘人或者乖巧,面对母亲时会撒谎,会心虚,也会开玩笑……呈现出来的谢凝很复杂,是鲜活而又真实的。
裴执突然喊:“谢凝。”
谢凝看向裴执。裴执说:“可是我当真了。”
“谢凝。”裴执又喊。他望着谢凝的眼,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又极快错开。良好,他才再看向谢凝,很认真地说,“请我吃饭吧。”
谢凝答应得很爽快,请裴执吃饭并不是大问题,况且裴执今天帮了他。
吃饭而已,他请得起。
谢凝明天还有课,今晚要跟裴执一起回宿舍,他的脚伤让他走路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