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桌前坐下,云时站在皇帝身边为他布菜,皇帝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殿内始终沉默着,只道膳食被撤下去,云时才开口,唤了声,“陛下……”
皇帝许久没说话,嗓子带了几分沙哑,“朕,无事,只是想不明白,朕想要的永远留不住……”
小春子看着偏殿,屋内一直亮着,直到半个时辰后屋内走出一人,小春子迎了上去,“干爹?”
云时点了点头,“陛下应当明日便会回去。”
第二日傍晚,最后一缕晚霞落下,皇帝将经书最后一个字写完,才放下了笔,忍住腿上的酥麻朝殿外走。
在殿外守着的云时瞧见皇帝出来,这心才算是落到了实处,上前扶住皇帝,扶着他一截一截台阶往下走。
来到最底层,小春子扶着人打算朝太极殿的方向走,但皇帝似乎另有想法,继续朝前走,小春子不敢磨蹭,顺着皇帝继续往前走,走了小一刻钟,众人这才来到了目的地。
小春子朝前看去,“皇子所”,心中了然,丧子之痛哪里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皇帝推来了扶着自己的小春子,直接进了院子,院子里有太监宫女都在,见到皇帝纷纷跪下,皇帝没说话,径直往里走,直接进了屋子,小春子在门口站定想了想,最终没有跟着进去,安静的在门口守着。
屋内没有掌灯,只有些许夕阳照进来,看得也不算太清晰,但皇帝脑子里却能清晰地看到无奈的陈设,哪个方位放着什么,什么摆件……皇帝闭着眼都能说出来,这些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从库房数以万计的物件中一一挑选出来的。
早先带着无尽的欢喜,但眼下却全都变成泡影……他一时间也有些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只这样站着,看着屋内的一处,站了许久,直到天色大暗,伸手不见五指,这才转身出了屋子。
皇帝一出来,小春子便跟了上去,皇帝停住脚步,看着院子里还跪着的人道,“都送回去,院子……封起来吧。”
说罢抬脚往外走,小春子朝身边的小太监使了眼色,随后跟在皇帝身后往外走,小太监则是放慢了脚步,留在最后等着安排院子里的人。
皇帝出了院子左拐,还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的院子里似乎传来孩童的嬉笑声,他停住了脚步,问身边人,“听到声音了吗?”
小春子点了点头,“奴才听着似乎是嬉笑的声音。”
“是啊,孩子的嬉笑声。”皇帝说着转了身,朝着传来声音的院子走去,离得近了,声音也越发清晰,这正好是皇子所中间的院子。
院子门口的太监瞧见明黄色的身影朝这个方向来,快速叫人回院子里传话了,等皇帝到门口时,院子里的人都出来迎驾,打头的是个七八岁的孩童。
孩童老实跪下,规规矩矩地磕头请安。
皇帝看着他也想起来这是谁了,他那个侄孙子,他将人叫起,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早些休息吧。”
疑心,防贼、继承人
虽然嘴上说着放下了,但真正死心哪里是那么简单的,那晚见到南王的嫡幼子后,皇帝也想起了南王妃曾经的请求,他的心底闪过一丝念头,但很快便被压了下去,之后的几天皇帝待在太极殿批阅奏折,并没有多关注那孩子的动向,一切如常。
经此一事,云时再度得到皇帝的信任,皇帝允了他继续上朝,也是变相的解了他的禁足。
云时叩首,“奴才谢陛下恩典”,云时虽然谢了恩但还是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辞了皇帝的恩典,他心里也有自己的算计,皇帝刚经历丧子之痛,心迹难免发生变化,且原书男主也进京了,不知道是否存在主角光环这种东西,但自己还是低调点最好,明哲保身。
云时日子如常,与之前禁足时期差不了多少,再加上西厂的位置在皇宫脚下,远离京城,自然错过了京城的好戏。
眼下京城的朝臣们可谓是闹得人仰马翻,主要还是因为前些日子皇帝闭关,因此外头的消息无法传入皇帝的耳朵,经过有心人的推动,再加上时间发酵,眼下京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陛下沉迷后宫,日日笙歌,导致身子坏了,无法令女子有孕,且宫内这一胎是死胎。”
听闻此消息,全京城大臣皆是一惊,但是陛下哪里却见不到人影,这些人没法子了,只好日日递折子,甚至跑到皇宫门口,求见皇帝。
好在没过几日,陛下终于出来了,众大臣也得到了早朝恢复的消息,继续在家中写折子,还有些三五成群的坐在书房内商量明日早朝该如何,没等众人商量出头绪来,宫内传出了大皇子殇了的消息,这和流言一模一样,这没有子嗣可是亡国之兆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而此时的周府终于迎来了浩浩荡荡的士兵,士兵同门口看守的人交接了一下,随即将周府围了起来。
领头的将军进了院子,对身后人摆了摆手,身后的士兵鱼贯而出,几息间的功夫,原先安静的周府变得喧闹起来,鬼哭狼嚎的,领头的将军皱了皱眉头,并未出声,直到所有人都在院子里,才咳了咳,让院子里安静下来,
在周府众人的目光下拿出了圣旨,读了起来……
“大皇子已殇,大皇子已殇……”脑海里一直循环着这几个字,周临周治二人险些昏死过去,“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完了,一切都完了……”
而周家的其他人,周夫人从前些日子便卧病在床了,眼下正被大儿媳妇扶着,整个人面色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似的。周家其他人从之前的慌张害怕,变成眼下的愤恨,恨周嫣没有福气,没用,为什么别人生孩子都没事,只她生个孩子一尸两命。
而另外两人已经接受了现实,周临面如死灰的坐在原地,而周治已经陷入癫狂的状态。
原本鼎鼎有名,学子遍布半朝的周相,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谁能想得到呢?领头的将军也有些唏嘘,不过并未伤感多久,今日要直接将众人送出京城,没给众人太多时间,半个时辰后将军便直接安排人将这些人送往流放之路,但是看在周夫人无法走动的情况下,安排了辆马车跟着,就这样铭记一时的周府在此刻清然罗白了。
第二日清晨,太阳还没爬起来,京城内的诸位大臣先一步爬了起来,浩浩荡荡地前往皇宫上早朝,今日无一人缺席。
时隔七日,众人终于在大殿见到了皇帝,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抿着嘴角,面上风平浪静,众人只瞄了一眼便快速低下头。
随着太监的声音响起,早朝开始了,众人循规蹈矩的汇报了这些日子积压的事务,待说得差不多了,殿内突然一片寂静,众人都沉默了,皇帝确实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的人,等着他们动作。
大臣们互相递了眼神,最终还是京城内最不起眼的一位四品官员站了出来,“陛下,臣最近听闻坊间有不少关于陛下的流言蜚语,此事还需早日澄清,不然有损陛下威严。”
流言内容不堪,实在不好在皇帝面前直说,官员说的也是囫囵,但对于此事皇帝也是知情的,在他从奉先殿回去后便有暗卫来报了,皇帝听后自然是大怒,如此大事安慰居然现在才报,且连幕后之人都查不出来再来报还有何用?
皇帝叫人出去查了,虽然希望渺茫,对此皇帝心中也是叹了口气,那段日子没了云时在身边,真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在心里对云时多了几分亏欠。
有了这一个打头的,后头陆陆续续站出来许多人,皆是为此事进言。
“是啊陛下,此等言论惑众,百姓人人惶恐啊”
“陛下还当早些调养身子,早日诞下子嗣。”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有那大胆的朝上首瞄了一眼,陛下却还是依旧没什么表情,也不知到底是如何想的啊。
众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而其中杨大人确实皱起了眉头,他自己在家写了洋洋洒洒一大篇奏折,本想着今日打头阵,但没想到有人比自己先,且不止一个,这是好事,不过……这都说的什么玩意,不痛不痒的。
杨大人理了理衣袖,在最前一个人说完话后走了出来,“陛下,臣有话要说”
“陛下,传言言陛下身体有恙,子嗣有碍,此乃有关国家大事,此乃亡朝之兆,若陛下身体异样还望早早就医,若是实在没有希望,还望陛下退位让贤,重新选定继承人!”
杨大人果然敢说!!众人朝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皇帝冷哼一声,“此事朕自有打算”说罢拂袖离去。
但此事不是皇帝一句话就能解决的,连续几日朝堂之上关于此谣言,关于陛下的身体有关的折子、进言就没断过,要陛下给个交代。
有的更甚至要血流当场,只求陛下给个交代,给天下一个交代!当然闹得最凶,当场撞上且撞晕的只有不惧生死的杨大人。
云时几次进宫请安瞧见的便是一脸愁容的皇帝,不过他没敢多问,只关心了陛下的身子,让陛下多多休息。
而皇帝几次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云时却闭着嘴,并不打算接话,皇帝便也咽下不在提。
几日后,不知是朝臣闹得太过起作用了,还是皇帝真的下了决心,皇帝在朝堂之上发了一道圣旨,如三十五岁膝下还没有子嗣,将从藩王的子嗣中挑选继承人。
此言一出,不管众人心中如何想,朝廷确确实实平静下来了,至于内里是否有动作?那是皇帝该操心的,影响不到云时,云时眼下的日子还是照常过。
这天晚上,云时正在屋子里吃晚饭,李强急匆匆地进了屋子,“大人出事了。”
云时被他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了,转头看向进屋的李强,见他脸上难得露出如此惊慌的表情,神情也郑重起来,询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强语气焦急道,“外头传京城里发现了瘟疫,说是从附近的村子里出来的,眼下那个村子已经被封起来了。”
这确实是件大事,瘟疫蔓延速度极快,京城人口密度大,这一个不小心容易染上,但好在他最近让人拘这西厂的人,想来不会……不对,云时瞧着李强面色一就难看,难不成是有人染病了?他想着也问出了口。
李强摇头,云时顺势松了一口气,只这口气还没呼出去,听到李强接下来的话,惊得直接站起了身。
“你再说一遍。”
李强重新组织了语言,“昨日京城外的百姓来求助,咱们派人去了,就是那个被封住的村子,他们怕是都被封在了村子里。”
这可不是小事,被封在村子里,哪怕原来没病也会染上病,云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皱眉问道,“这次一共去了多少人?”
“五十人”说罢李强便跪了下去,“属下有罪,去的人大多是凑热闹的,属下应当约束大家,不该如此。”他当时只以为没什么大事,都拘了许久出去松口气也好。
云时估摸着人数,五十人不算少了,占了西厂的四分之一,他一时间也有些头疼,但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眼下京城的门已经关了,
“天黑了,出不了京城,明日一早咱们出去看看,打听一下是哪位大人领了这个差事,相法子让人帮忙照看照看”
李强点头,眼下怕是只有这一个法子了,他又告了罪忧心忡忡的出了屋子。
人走了云时也坐回了椅子上,面前的饭菜是吃不下去了,揉了揉眉头,这可是个麻烦事啊,瘟疫可不是一件小事,祈祷能都活着吧,除此之外,突然出现的瘟疫,也不知陛下那里是不是会多想啊。
第二日一大早云时叫上几个人骑马去了京城附近的村子。云时到时,村子已经被京军封锁起来,封锁村子的是京城内驻守的京军,带队的是白将军,这一位在之前与云时有些交集,云时便径直上前,白将军叶鞘见了他,先一步道,“云公公”
云时躬身,“白将军”
白将军对他的来意自然是了然的,“云公公是为了手下来的吧”
云时点头,“不知他们可还好?”
白将军无奈地摇头,“不清楚,怕百姓产生动乱,接了旨意我便直接将这里围了起来,只在来时瞧见了两眼,看上去精神还算不错。”说完见云时满脸担忧,想了想接着道,“云公公无须太过担忧,陛下已经派太医进去了,相信村子不久便会恢复平静。”
云时点头,“不知是哪位官员领了这差事?”
“是京兆尹毕大人”
云时还想要再问,却无意间瞥到了一个身穿官服的男子,眼下倒着来的除了主管官员在无其他人,云时便没再多问,谢了谢,朝官服大人的方向去了。
“大人”
二人相互见礼,云时道,“劳烦大人了,不知可方便送东西进去,我有些属下在这里头,实在放心不下。”
毕大人点了点头,“可,陛下已派了太医来,还有民间的大夫自愿前来,想来不就好了。”
“谢过大人,奴才这就回去准备”
云时得了准信没在多逗留,急匆匆地往回走,得收拾些衣物和吃食,还带几句话宽宽心。他心里想着带着李强几人骑马回城。
京城内也不算平静,村子里的人曾经去过北街的酒楼客栈,早有京军前去围住,北街的住户人人闭门不出,生怕沾染上。云时也怕,所以回去的路上马蹄飞扬,丝毫没有停顿,因此也错过了京城的消息。
因为这场瘟疫,早前的流言再次卷土重来,除却之前的又添了些,例如陛下德不配位,惹怒上天,下达天谴等等。
这一次皇帝得到消息的时间比较早,刚得了消息编排暗卫前去调查。
而这边虽然送了东西进去,但是云时还是不太放心,没几天就要去看上一次,去了几次皆与定王撞上。
云时上前问安,“奴才参见王爷。”
“起来吧,云公公这是?”定王面带询问。
西厂侍卫的事情在这守着的京军都知道,一打听就能问出来的事,没必要瞒着,云时便说了,只是没有那么具体而已。
定王安慰了几句,随后叹了口气,“天灾最是可怕,百姓又要受苦了。”没想到定王是如此忧国忧民之人,云时微微有些诧异,也是因为这个,定王与他搭话的时候,云时也转换了语气,不似刚才那么冷淡,二人又聊了几句才分别。
本以为二人往后不会有什么交集,但没想到之后几次,二人又碰上了,每每遇到,定王总是会放下身段先喊一声云公公,云时不好拿乔,自然是上前请安,毕竟自己还是个奴才不是。
几次过后云时也觉得出不对来,想了想便不再去了,只吩咐西厂里的人去瞧瞧。
几日的功夫,皇帝这里也得了消息,是暗卫带回来的。
“可查清楚了?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属下无能,并未查到确切的证据,但一切迹象表明,流言与定王府脱不开关系。”
皇帝没说话,定王早有心思,这条瘸腿夜市因为早些年的神武门之变,心思一旦起了就很难再下去,他虽然没了希望,但是他还有儿子,还有孙子……
只有千日作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皇帝想着,心中也有了思量。
吐血、昏迷、造反、诛杀、遣退
有关这场瘟疫,朝廷内外都设想得很好,太医院经过多年的积累,早就存有治疗瘟疫的药方,皇帝也是早早下旨将瘟疫最先兴起的村子封锁起来,有条不紊地进行一系列的手段,这场瘟疫应当早早解决。
但事与愿违,村子里的瘟疫并没有半分好转的迹象,甚至还向周围几个村子蔓延……
朝堂之上原本还高高挂起的官员们眼下也开始提心吊胆,只因这瘟疫距离京城太近了,若是在京城内蔓延开,如此庞大的流通人口,谁又能躲得过?
在进行了一大堆的劝谏后,终于有人上了折子,
“此乃上天下达天谴,请陛下下罪己诏,陈述自身过错,平息上天怒气。”
朝臣们纷纷附和,见皇帝无动于衷,拿出了杀手锏,众人跪于殿内,齐声道,“请陛下为了京城百姓,下罪己诏,陈述过错。”
皇帝看着下首跪成一片的大臣们,脸色铁青地愤怒起身,伸手指着下面众人,“你,你们……”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毫无缓冲地朝后倒去,直接倒在了大殿上。
在傻的人听到动静也该知道出事了,纷纷抬头朝龙椅的位置看去,这一看皆是吓了一跳,有的胆子小的已然开始发抖了。
有些却是不明就里,他们也没说什么啊,不过同往常差不多的劝谏啊,怎么今日反应如此之大?难道说陛下的身子难道真的不成了?
大臣们愣神的工夫,小春子跑上前,朝后面人喊道,“快,快来人,陛下吐血了,快来人,传太医。”
瞬时有多位侍卫从后点走了出来,将皇帝抬出了大殿,小春子心急如焚,根本来不及往大臣的方向看一眼就出去了。
诸位大人也起了身,准备往外走,皇帝不在了,这早朝自然是散了,可是还没等他们出门就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陛下情况不明,臣不能让诸位大人离去。”
大臣们这下子是真的慌作一团,各自找到了自己的领头人,想去讨个主意。
虽然定王也在殿内,只是他始终沉默着不发表观点,自然也不会有人往他身边凑,定王身份特殊,若陛下真有个意外,这位定王这也是个事啊。
没人搭理他也乐得清闲,一个人挪到了门边,吹着冷风安静坐着。
这一关就是一整日,中间连个送水的都没有,还是大臣们实在是饿得受不住了,去和门口的侍卫说了一声,深夜才有小太监带人来送膳食。
来的不是皇帝身边的小春子,而是个陌生的太监,此人眼下有点点青黑,想来也是熬夜至今,小太监面带歉意,“请诸位大人见谅,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一直没抽出时间,只是简单饭菜,还望大人不嫌弃,茶水稍后就到,明早的膳食一定准时。”
有人想上前打听消息,但是这些人滑不留手,东西一放人便走了,完全没给他们机会。连续几日皆是如此,甚至每日来的人都不一样,朝臣们也越发忐忑。
还是左相耐不住身边人的聒噪,主动询问门口的侍卫,“我们还要管多久才能出去,久居于此不太合适。”
侍卫也不知道,只道,“臣不知晓,帮您问一下。”过了一会人回来了,也只是说陛下那里还没有话,且小春子公公忙得很,去了也见不到人。
大臣们听着也不在询问,只坐在一起长吁短叹。只有定王一人气定神闲的坐在门口,神情淡然。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几日,外头已是满城风雨,原本各官员家里还派人出来打探,但在发现所有官员都被留在了皇宫,便都回去了,各官员府邸房门紧闭,一场风雨雨俩的景象。
再一次的深夜,定王坐在靠门边的位置,门口传来侍卫微小的声音,“王爷,陛下数日缠绵病榻,太医日日在太极殿守着,迟迟没有动静,前日已紧急召见西厂所有人入宫,眼下全城戒严。”
屋内沉思片刻,往王府传消息吧。
消息于第二日清晨传到了定王府内。
三日后,午夜时分,定王府内,看着月上枝头,主座上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看着身后的人使了眼色。
京城内四处门房禁闭,一路畅通地走到皇宫城下,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头顶传来声音,“竖子,且看看这是谁?”
他的目光朝上看去,城墙之上刹那间灯火通明,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父亲?”
接着便是一袭龙袍理应缠绵病榻的皇帝走了出来,“尔等还不束手就擒,难不成真的想造反?”
眼下已再无退路,大声喊道,“陛下德不配位,我等替天行道!”
皇帝冷喝一声,“呵,束手就擒,不然你的父亲命丧于此。”
定王被堵住了嘴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但眼底却有无限的情绪,只是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他只听到儿子熟悉的声音,“父亲,儿子不孝,待儿子事成,定会为父亲修建灵庙,日日参拜。”
“呵呵,那就试试看吧。”说罢皇帝亲自接过侍卫手中的短剑,一剑封喉,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城墙,定王直接倒在了城墙之上,眼睛睁着,看向云时的方向,云时瑟缩了一下,完全不敢动,别过眼看向城墙之下。
城墙之下的厮杀已经开始了,定王府买通了京军,攻势猛烈,险些爬上城墙,原本还想在城墙观战的皇帝也被云时等人带回了太极殿严加保护。
这场造反持续了快五个时辰,从天黑到天明,直到太阳只挂正空,才宣告结束。
皇帝坐在太极殿内,同上一次相比,更为平静,心中无半分慌乱,甚至有几分运筹帷幄的意味。
赵地的脸上还有丝丝鲜血,“陛下,人全部抓住。”
皇帝面色不变,“定王所有家眷,姻亲全部诛杀,即可执行。”
皇帝又点了云时随行督查,定王府早就人仰马翻了,早在逼宫时,皇帝就将城门关闭了,无人能逃出去,且早早有人守在定王府,这里一旦有动静就会被封锁起来。
因此云时一行人十分顺利的来到了定王府,进门前赵地就对他们下了命令,进去后直接诛杀,无需多话,这是场单方面的压制,无数的鲜血喷涌而出,地面很快流成一条血河,云时站在门口,胃里反酸,场面太过惊骇,久久缓不过神来。
除却定王的家眷,与之相关的九族,姻亲全部斩杀,一家接着一家,从最后一家离开时,云时都软了腿险些上不去马,还好被身边的人扶了一把。
跟着的人回去回话,皇帝听着眼皮不眨一下,只是在看到云时时面上露出了些笑容,“忙了一天累坏了吧,早些回去歇着。”
明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笑容,却叫云时胆战心惊,“是”
这一日奔波了许多地方,但唯有一处被人忘却了,京城外的寺庙里,后院厢房内,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起,咯吱门开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姑姑……”
不管承不承认,皇帝已不再是原先的皇帝,经历这么多事,皇帝也成长为了真正的帝王,更有谋略,也更冷血。每每想到这里云时都心惊胆寒,如临大敌!
云时抽空又去了一趟村子,之前瘟疫蔓延几个村子的事是皇帝做的障眼法,其实这里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云时隔着门询问了太医里面的情况,得知西厂的人基本没有发烧的迹象,养一养就好了,心中这才松快了许多。
出来的时候又再次谢过守门的京军,只是原先一直是白将军守着这里,今日换了另外的将军,对于白将军,也算是点头之交,便多追问了一句,“记得往常是白将军在此,今儿这是?”
面前之人神情冷淡,“白将军与定王勾结,几日前参与谋反,就地斩杀了。”
“什么?竟是如此。”云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回去的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
回了西厂进了屋子里,李强也跟着走了进去,小声道,“大人,咱们回来的路上有人跟着。”
云时皱眉,谁会跟着自己呢,自己已经淡出朝堂了,许久没有差事了,皇帝面前也没以前那么受宠了……
“这次就算了,以后留心点。”
皇宫内,皇帝听着暗卫汇报的消息,“云时那里知道了吗?”
暗卫点头,“云公公已经打听到了,回去时有些魂不守舍”。
“继续跟着吧,有消息回来报。”
一连数日,云时出门都是小心翼翼的,也确实发现了有人正在跟踪他们,可是西厂的人反侦察能力不成,根本查不出来谁的人,他心里模糊有点怀疑,直接吩咐李强收手不用再查了,自己也不在出门了。
几日后瘟疫彻底消失,云时派人将手下接了回来,为了庆祝此次死里逃生,云时自己出钱买了猪肉、羊肉回来,热热闹闹地带着大伙大吃了一顿。
云时陪着吃了晚饭又喝了酒后便钻进了屋子里,开始忙碌,屋子内灯火通明,直道第二日清晨烛火才熄灭。
他先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拿着桌上写满名单的折子去了皇宫。
皇帝用完早膳眼下正在批阅奏折。
云时进到屋子内行礼请安,“奴才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安。”
“起吧,天越来越热了,小春子再上碗凉茶。”
云时谢恩,“奴才谢陛下赏赐,奴才此次前来有公务禀告。”
刚刚收拾了定王,皇帝心情看起来不错,挑了挑眉,“何事?”
云时斟酌着,又在脑子里快速捋了一遍才道,“陛下,西厂有许多人因出公务染上了瘟疫,虽然眼下治好了但终究留下后遗症,还有前几日参与皇宫守卫的也有重伤的,奴才认为,此等已不再适合做西厂的侍卫,奴才请陛下允许,西厂将其送回!”
皇帝并未说话,似乎是思考了一会。
云时跪在地上,胸口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后背都快要浸湿了,头顶才传出了皇帝的声音。
“行,你直接安排吧,不过记得找赵地将人补齐。”
“是,奴才遵旨。”云时说完正事又在太极殿陪坐了一会才离开。
云时回去后直接将事情安排给李强和周永,二人听后满脸诧异。
周永道,“大,大人,这是不是不好,他们刚刚经历那么惊险的事情,眼下西厂就将人扫地出门,是否太不讲情面?而且这人数有些多……”
云时此次下了狠心,直接裁掉了西厂一半多的人,原先西厂有二百多人,眼下只剩下一百不到。
云时只道,“他们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做西厂的侍卫了,至于情面,把我那里的银子拿出一大半分了吧。”
周永还想再说话,被李强一把拉住了,先一步开口道,“是大人,我们这就将事情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