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台下那位则是点燃了火星子、轰然暴烈的霸气,攥着深空星渊一起沉沦,在炼狱中砸出熔岩的浪花。
说不出哪个更恐怖,同样教人心魂发颤,想跪下来臣服。
哪个影卫若能演到这种份上,岂不比专业演员还要厉害?
宋云双两股发颤,幸亏穿着礼服长裙看不出来,否则这波丢人丢大发。
她清了清嗓子,用和平常无异的声音开口致辞:
“各位先生们、女士们,欢迎你们来到现场,观看《诗与远方》的第二期节目‘用音乐染色’。也感谢我们神圣银河帝国尊贵伟大的洛伦佐·奥古斯都陛下,冒着酷暑亲自莅临,引爆节目人气,同时也为这露天剧场降降温……陛下您,气场太强大啦。”
嘴角抿起一丝微笑,似是谄媚似是恐惧,然而那唇线平稳得很,自然而愉悦。
草!(单指一种植物。)
真敢说啊!
无论现场的观众,还是荧幕前的网友都无不战战兢兢,同时还有些蠢蠢欲动。
伍西镜导演全程关注着,狠狠捏了一把汗,示意灯光师和摄影指导,立马将镜头给到了“洛伦佐”那边。
只见全场最气派的位置,暴君陛下端然而坐,脸上轻轻笑了笑,那笑容平静优雅没有丝毫不虞。
他抬起双手“啪啪”,漫不经心地鼓掌。
全场微微愣神,旋即海啸般的掌声爆发,应援牌波浪一样摇晃,甚至还有口哨声和欢呼声冲破夜空,喧闹的和寻常节目无异。
所以我们暴君没有那么可怕的吧?
至少看起来挺平易近人。
观看这场节目的所有民众悄悄修正某位暴君在心目中的印象,我们陛下只是看起来凶了点,其实刀子嘴豆腐心?
宋云双微微舒了口气,感觉现场恢复了正常温度,空气潮润、黏腻,却叫她喜欢的不得了!
“谢谢陛下给我们节目组面子。”
微微屈膝,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仪,神情郑重其事,似乎打心底里感谢,观众席又是一片轻松的欢笑。
宋云双见气氛调节得差不多了,挺身站稳,继续她的报幕词:
“各位聪明的观众,估计大家都已经猜到了,我们本期节目的内容是‘用音乐画画’。”
“音乐怎么能表现绘画呢?这就不得不提到那个古老的论题——艺术是相通的。”
“世间的所有艺术形式,不管文学、音乐、绘画,还是大众意义上的影视,皆与人的感性活动有关,皆诞生于这里。”
宋云双轻拍了两下胸口。
“心、heart、こころ。”
“心是人类、精灵、虫族,所有生灵的器官,心是所有艺术相通的桥梁。”
“所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心绘织出诗中的画意,亦聆听到画中的律动,反过来亦然。”
“想透了这点,大家便会发现,艺术的世界并非相隔的,而是联通无限的。”
“在这无限的世界里,你可以自由驰骋,而不受形式拘束;你可以跨界创作,而不受学识拖累。”
“用音乐染色,用色彩写诗,艺术壁垒不再是显性的阻碍,而将成为情感激荡的壮丽漩涡。”
“那漩涡的深处有星空、有山海、有人类文明、有历史卷轴,恢宏壮观、绚丽多姿、深邃无边,相信今晚观赏美景的大家会尽兴而返、不虚此行。”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这开幕词有点东西,谁写的?好厉害!]
守在荧幕前的观众也惊艳了,纷纷录下来,准备给家里学生看。
[据说是诺诺提供思路,高尔文润色。]
[啧啧,文化人在一起就是美好!如果不是受受没前途,我都想磕他俩。]
[利奥大人答应吗?]
[影帝大人答应吗?]
[好了好了!我举白旗投降,发誓再也不磕他俩。]
[哼!这还差不多。]
直播话题三言两语歪到十万八千里去了,而无辜受牵扯的虫族小诗人突然被主持人cue到,慌里慌张地站起身。
“第一个表演,是由高尔文先生带来的树叶独奏‘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小星星)。”
树叶独奏!?
用叶子吹吗?
在观众好奇的目光中,高尔文僵着身子走向舞台中央,朝台下深深一鞠躬。
话也不多说,等掌声稍微平静了些,便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夹住一片橘子叶,含在唇边。
薄粉的唇和碧绿的叶温柔相贴,一点凉意在嘴里溶化,化作缱绻柔缓的气流。
灯光师聚焦过来,着了迷似的描摹着他微垂的眼睫、经年不见阳光的苍白脸颊,以及两边微微勾起笑容的嘴唇。
场内和场外的观众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太美了。
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虫族小诗人,竟然浮生起一丝媚意。
不,媚意一直都在,只不过平时都掩盖在阴郁的气质之下。
而现在当他噙起一片绿叶,仿佛小虫子栖息在自己的安全窝里,嗅着淡淡的草木香薰然沉醉。
沉醉时不经意便流露出自己的本性,恬然安静。
朱利安的眸色深了深。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Up above the word so high
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童真的熟悉旋律从橘子叶和唇边缝隙流泻而出,观众才不由得拉回注意力,一个个跟着轻哼着,或摇头晃脑。
乐曲不复杂,用橘子叶吹得也并不完美,但就是有一种天然的纯净感在空气里缓缓流淌。
如水如水如自然的清风。
高尔文背后的荧幕变了,镜头缓缓抬升,并转换成全景摄影,将荧幕上的图像整个囊括进来。
葱绿的草地随风起伏,与天相接的尽头勾勒出波浪的线条。
深蓝色的夜幕点缀着晶莹剔透的星子,一闪一闪,仿佛水钻在深空中调皮地眨着眼睛。
非常有童趣。
吹奏到曲子中间,一颗流星从天边坠落,似乎在密密的草丛里荡起深远的回响。
亮晶晶的余尘缓缓熄灭之后,草丛像惊醒了梦似的,开始一点一点地闪耀起萤光。
光点逐渐连成光的海洋,和天上的星辰相互辉映。
一闪一闪。
一眨一眨。
萌幻的气息摇荡在夜风中,直到高尔文深深一鞠躬表示谢幕,观众们才从童话里回神。
“啪啪!啪啪!”
欢快的掌声响遍每个角落,感谢高尔文带来这么棒的表演。
受克鲁斯神话的影响,虫族本来是纯血人类很讨厌的生灵,但台上这只小虫子非常有趣,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谢谢高尔文先生,感觉听了这首曲子都年轻了好几岁。”
宋云双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您不老。”
高尔文诚实地评论。
空气寂静。
哄堂大笑,好多人笑得眼泪都飚了出来,小虫子这么可爱的吗,好萌。
高尔文话刚说出口,已经感觉到说错,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马上坐飞艇逃离地球。
宋云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勉强用平静的声音笑着说:
“谢谢你夸我年轻,真要论起来咱俩同龄,还真不老。”
观众席再次笑飞,高尔文则羞得头顶差点冒出烟,浑身僵硬,连虫角都快要硬挺挺的露头。
“好啦!好啦!”
宋云双一把搂住高尔文,豪爽地朝着观众席和评委席喊道:
“看在小诗人这么萌的份上,大家不多给几分?不给个9分以上说不过去吧。”
在场观众很给面子地齐声应和:
“说不过去。”
评委席前排中央位置闪了闪——那位精神矍铄的老先生正是梅韫辉,节目组再次盛情邀请他,不过他高寿,经不起旅途劳顿,故此用VR投影现身。
“小宋啊,不可以这么拉票。”
“是是。”
宋云双连忙挺身站好,恭恭敬敬地询问:
“梅老,以您专业的角度看,准备给几分?”
“9分。”
干脆利索,不带丝毫犹豫。
这还不是9分?
不过真的值9分?
宋云双和诸位场内场外的观众想给出9分以上,只不过因为对高尔文有好感,单纯觉着这童画美妙,但好感不代表他有这么完美的表演,美妙也不代表这画能和杰作媲美。
……否则小学生也能加升“大师”的称号了。
高尔文直愣愣地站着,连他本人也没预测到分数会这么高。
瞧着众人满脸疑惑,梅韫辉抿唇一笑,望向后台,用导师的口吻喊了声:
“林诺,你会给几分?”
小画家正在后台聚精会神地观看比赛,猝不及防被提及,微怔了一两秒,镜头已经给过来,将那清秀的身影放送到节目里。
“9分。”
林诺很快回应,那双润色了秋阳的眼眸目光沉静,显然这分数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梅韫辉微勾唇线:
“说说看。”
睫羽像小蝴蝶般扇了扇,林诺望着镜头腼腆地笑了笑,梅老是想考查他么?希望卷子做得不会太差。
“首先声明,我给出的分数绝对没有人情分哦。”
观众席那边传来轻微的笑声,林诺正了正神色接着道:
“高先生的画虽然看起来简单有趣,其实深藏着突破画面的意识自我,也就是ego——草丛中央的那只萤火虫。”
指尖轻触荧幕,如粉嫩的花苞轻轻摩挲着叶片,画面被细致地放大,镜头聚焦,然后观众们都能看到那脉叶片上栖息着一只萤火虫。
缀在叶尖,如一滴闪光的露珠。
“它一直都在。”
林诺怜惜地轻轻触碰那散着萤光的点。
“曲子刚开始时,萤光与星辰闪耀的频率相同。”
“被流星惊扰后,没有像其他萤火虫纷扰乱飞,而是被流星的壮美所震慑,被余尘的辉芒所感动。”
“所以这幅画远不止隐喻一则童话,而是展示自我趋于自性化的过程,将神性的那一面同自然相圆融。”
“……不愿再走出来。”
高尔文呆呆地听着他每个字眼,只不过相处几天的青年,却如日夕相处的朋友那般了解自己。
“解说得怎么样?”
宋云双用胳膊肘碰了碰他,高尔文僵硬地点了点头。
得到本人的认可,观众们哪里还有质疑,一个个暗想着,将ego直接纳入画中,难怪观赏的时候,很容易将自己代入。
就仿佛自己经历过那个夏夜,望见星空下萤火虫振飞的美景。
[不愧我看中的男人,诺诺每句话都辉芒绚烂。]
[听得迷迷糊糊,诺诺说的这些和心理学有关吧。]
[嗯,卡尔·古斯塔夫·荣格。]
梅韫辉满意地用手指轻点书桌——这是他在自家书房里的动作,不过通过VR投影展示了出来——同时安慰高尔文说:
“瞒不住的没关系,无论文学还是音乐、绘画,其实都在交底自己的心灵。”
“被别人发现那颗稚子之心是件好事,喜欢你的会倍加呵护你。”
虫族小诗人颔首轻应:
“明白,谢谢。”
评委和主持人终于舍得放他走,高尔文回到后台,找寻着林诺的身影,却不经意间遇见某只精灵。
那精灵目光平和温柔,却有股无法忽略的炽热。
高尔文抿了抿唇,转身溜进了洗手间。
朱利安追逐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轻笑。
戴维助理见状,烦躁地抓着脑袋,准备吧,哪天就向公众宣布喜讯。
我家影帝要名花有主了,非诚勿扰。
高尔文——来自荒星的小虫子,出乎意料地获取高分,台下人形机器人似乎有些骚动。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有位“年轻人”挺身出战。
他看起来有二十五、六岁的模样,手里提着一把二胡,一身唐装打扮,衬着温文尔雅的面庞,颇有古风逸韵。
林诺眼睫微眨,大概猜到了他要演奏什么曲目,果不其然主持人报幕:
“接下来请欣赏苏学田先生带来的民乐经典——《赛马》。”
苏学田微微鞠躬,然后在准备好的木凳上就坐,一手扶着琴杆,揉捻琴弦,一手持弓,弓弦交错。
开场便流泻出豪迈激昂的音乐,令闷热天气里的观众心头一振。
策马飞奔的情形立马浮现在眼前,马鬃迎风甩摆,马蹄踏浪破风,悠远的白云湛蓝的天空成为安稳的背景。
随着赛马战况逐渐焦灼,马蹄欢腾,嘶鸣阵阵,右手快得上了高速,琴弓直接被拉出残影,琴弦被摩擦得快要冒出烟。
再看演奏师本人,头发原本打理得服服帖帖,但随着音乐节奏甩得宛如蜂巢。
在脑袋“激烈运动”的同时,背部却能挺得笔直,唇边挂着自信愉悦的微笑,皮鞋有意无意地打着节拍。
二胡收尾时弦乐戛然而止,皮鞋也跟着用力地一顿,大有踏破地板的气概。
整场看下来,AI先生那叫个意气风发器宇轩昂,不是人不是神却堪比魔神。
在场观众激动了,欢呼声和口哨声震耳欲聋,连“洛伦佐”都不由自主地鼓掌。
太震撼了,小时候它以原形之身追逐野马的时候,曾经历过如此壮观的场面,没想到一把琴弓两根弦就能演奏出来。
——有点厉害。
——不愧为林诺诞生的国度。
“谢谢苏学田先生带来如此精彩的乐曲。”
宋云双满面笑容地赞誉。
“太棒了!Bravo!听得我热血沸腾,满脑子都是马马马,现在就想跑去大草原赛马!”
苏学田原本一脸程式化的微笑,听了这话后,一本正经地告诫:
“赛马是一项刺激又危险的运动,宋小姐在没有熟习马术之前,还请不要轻易尝试。”
舞台上一时寂静。
下瞬间轰然爆笑。
今天来比赛的都是什么宝贝,一个赛一个天真可爱。
宋云双好不容易收住快要笑飞的泪水,对一脸懵逼的人形机器人道:
“我会的,谢谢提醒。”
随后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好了,欣赏完乐曲,别忘了给绘画评分哦~听得入迷的诸位,请不要吝啬你们的支持。”
观众们这才惊觉自己光顾得听曲了,连绘画长什么样的都没来得及看,于是齐刷刷地望向大荧幕。
水墨泼洒出八匹骏马,个个膘肥体壮,马蹄有的弯曲似在奔跑,有的挺直似在闲庭信步。
马眼不知用了何种技法,宛如琉璃球晶莹剔透,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还有马尾,并非音乐表现中用力地甩摆,而是松松垮垮地垂着,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没想象中精彩,但毋庸置疑结构布局精巧,马匹刻绘要比《小星星》细致复杂得多。
会场有些安静,观众们默默地打了分——他们的意见虽然不能决定最后结果,但能多少影响到分数浮动。
“诺诺打了几分?”
安妮点击着光脑上的评分键,边询问关注比赛的林诺。
她私心很想打低分,但AI先生的二胡实在动听,安妮有些下不去手。
顶天了,给他个8.5分吧。
“6分。”
林诺话音似乎有些犹豫。
“6分!?”
安妮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怎么打了这么低,她还以为小虫子会输。
“AI先生画得不好吗?”
“不是技法好不好的问题,而是感觉这些骏马……像被抽离了灵魂。”
洛伦佐补了句:
“死马。”
死马!?
这是啥意思?
众人一脸懵逼,林诺怔了怔,唇边逸出浅笑。
果然最懂他的还是利奥。
作者有话说:
大猫:怎么画了死马,晦气,亏朕听得那么认真。
王维《使至塞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苏轼: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
《小星星》Jane Taylor填词,来自百度百科的翻译:一闪一闪小星星,究竟何物现奇景,远浮于世烟云外,似若钻石夜空明。
ego:荣格心理学上的名词,指意识自我。
自性:Self 有的翻译成个性,申荷永对此有辩论,有兴趣的可以搜搜他的论文。所谓自性化,用我们比较好理解的方式解释,大概就是追求天人合一的过程。
“梅老开始解说了,他好像对这幅画也不甚满意。”
大家即刻将目光转移到荧幕上, 镜头中心映照出梅韫辉的脸。
他岂止不满意, 铁青着脸简直想发火,从来没见过这么轻浮的人, 糟蹋了艺术的神圣也要有个度。
“梅老, 你只给出3分, 是不是有点……过低。”
宋云双讪讪笑着, 小心翼翼地询问。
三、三分!?
后台一阵唏嘘, 比诺诺给的还要低。
苏学田先生就画得那么差?
就在大家怀疑自己听错时,梅韫辉怒气冲冲道:
“我还嫌高了呢。”
“……”
塔利亚电台主持人偷偷觑了眼旁边的苏学田, 心想着幸亏他是AI先生, 神色纹丝不变, 否则换了人类必定挂不住脸。
“请问梅老,这幅画差在哪里?像我这样的观众哈, 一眼看上去感觉挺好看的, 音乐也很好听。”
梅韫辉微微哼了声:
“音乐好听,也掩盖不了他抽离情感的事实。绘画的骏马死气沉沉,和堆砌线条有什么区别。”
宋云双被凶得一愣一愣的, 还不忘做好主持人的本职工作, 她挺身上前、堆出歉意的笑。
“那个梅老, 可以具体的讲解下吗?我那点美学知识, 还不够三脚猫功夫。”
梅韫辉的火气噌噌噌……逐渐消散, 他望了眼那位一脸懵懂的人形机器人, 淡漠地询问:
“会转化三维视图吗?”
“会的。”
苏学田恭敬地回应, 随即抬起右手,从指尖射出一道光亮,操作起荧幕上的按钮。
画面开始“膨胀”,变得丰满圆润。
平面二维直接变成裸眼三维,并且没有一丝一毫不自然。
在场观众可能觉着稀松平常,林诺却对这项技术稀奇得不得了,眼睛亮闪闪的充满崇拜。
简简单单操作几下按钮就行,天呢,这项技术若应用在影视上,该省去多少不必要的麻烦。
……啊对了,这是星际时代,估计早就是过时的技术了。无论怎样,感觉好了不起。
和林诺的感慨不同,观众们一个个沉默,脑袋上开始浮升出无数个问号。
荧幕上的八匹骏马,用精准的计算转化成裸眼3D后,本该更加生动的,像活的马匹走出露天剧场。
但眼前所呈现出的情景,完全是另一个感觉。
了无生气。
活脱脱像新手制作的劣质石膏。
这还没完。????
那位名叫苏学田的人形机器人,按照梅韫辉的吩咐,翻转马匹,让它们平躺下来,合拢上那琉璃质感的双眼。
“……!!”
“我他妈没看错吧,这他妈是死马!”
“我竟然为八匹死马打了高分!?”
八匹骏马平躺下来的样子,确实和死的无异,肌肉纹理松松垮垮的,仿佛死了很久。
[难怪梅老那么生气。]
[原以为AI先生画得挺好,结果呈现出这个样子,简直跌破眼镜。]
[不懂艺术的,很难看得出来嘛,可惜了我给他打那么高分。]
[为了他的颜值,忍了,啧!]
现场观众席和网络直播间都闹哄哄的,一片后悔不已的言论,简直像被渣男欺骗了感情,破财又失身。
而那位人形机器人,仍然一副无辜又天真的模样,似乎根本没发现荧幕上的画有什么不对。
梅韫辉现在已经生气不起来,盯着苏学田慢慢悠悠地问:
“你多大?”
“按照出厂时间算,三个月。”
“难怪,还是童工,不,婴儿工。”
哄堂大笑。
梅韫辉难得幽默一回,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继续用那平静温和的声音询问:
“你知道为何只得了三分吗?”
苏学田回眸望了眼荧幕上的画,回忆着观众们的议论说:
“貌似画的死马。”
“那你可知道何谓生?何谓死?”
“生就是带着一定目的性、以人的形态存在于世间,死就是生理机能停止运作。”
“呵,还真像机器人会说的话。”
梅韫辉嗤笑了声,直直凝睇着苏学田道:
“对我说的话有什么感触?”
苏学田诚实地摇了摇头:
“没有感触,但我知道你在生气。”
梅韫辉怔愣了两秒,随即叹了口气道:
“何谓生?生是万事万物存在于世间的表现,而这个表现有着七情六欲,有着悲喜哀乐,有着感知和被感知的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否则就算有个人形,也不过是行尸走肉,是没有情感的‘死亡’。”
“……”
苏学田似乎受到了触动,那张面具似的脸,出现一丝情绪龟裂。
“我画的马没有这些东西。”
“明白就好。”
梅韫辉淡淡地凝睇了他两眼,随后转头望向参赛AI所在的区域。
“我听说地球人所制造的人形机器人,被赋予了感受世界的能力。”
“望见海上日出,会惊艳于它的壮丽;聆听窗前的雨打芭蕉,会感觉到寥落;他乡遇见故知,会兴奋得泪流满面,与人类并无差异。”
“但眼前这个人稚子心性,对外界的感受显然还不敏锐。”
“三个月,刚来到世间,能学会什么,能感受到什么,人格的养成完完全全还处于空白的阶段。”
“而你们就敢驱使这样的小孩来比赛,是瞧不起我们太空人,还是出于理科生的傲慢,故意跑到赛场亵渎艺术?”
梅老怒了,连脸上的眉毛都抖动着,显然被气得不轻。
露天剧场鸦雀无声。
就连星微博一时也停止发信息。
宇宙在此刻仿佛暂停。
梅老,暴君陛下还在场,您发表这样的言论是想怎样啊怎样啊怎样QAQ
宋云双听得心惊肉跳,急忙望向“洛伦佐”所在的位置。
暴君陛下微眯着眼睛,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似乎在好好审思梅老话中的话,而旁边一众官员冷汗淋漓脸色苍白手足无措,简直比面临生命危机还要紧张。
弄不好会打仗,谁不紧张!
“林诺!诺诺!”
千钧一发之刻,宋云双呼喊救命符似的呼喊了这个名字。
“你对此怎么看?”
果然暴君陛下受到触动,挑了挑眉,流露出饶有兴味的微笑。
……似乎在等待林诺的解说。
宋云双舒了口气,心想着暴君陛下、利奥先生还有诺诺,他仨的关系真有点复杂。
别被某位影帝蒙对了,搞出一场狗血三角恋。
林诺那边还不知道主持人脑补出那么多弯弯道道,对自己被当做救星更一无所知,他一本正经地回应:
“如果三个月能拥有这样的画技,我觉着满佩服的,我三个月的时候估计只知道傻笑而已。”
“竟然不是哭闹?乐呵呵的小娃娃,诺诺三个月的时候,一定很可爱。”
主持人星星眼。
金色大猫和星际暴君不约而同地脑补了林诺三个月的婴儿模样,嗯,绝对很可爱。
林诺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夸赞”,继续绘画相关的话题。
“根据我学习到的婴幼儿的知识,大家那时候好奇心旺盛,没有分辨能力,会毫无保留的接收一切东西。”
略微停顿,笑盈盈地正对着镜头。
“我想苏先生应该也是。请教下,您在现实生活中有没有见过真的马?”
苏学田偏了偏头,干脆地回应:
“没有。”
“那你如何认识马的?不管怎么说,你将骏马画了出来,肌理结构完美无缺。”
“我们出厂时,会有各自的知识库,那里储存了有关马的信息。”
“明白了,谢谢。”
同时间场内场外的观众也大概知晓了缘由,他喵的,用音乐绘画的系统直接拓印了人形机器人知识库内的骏马图像。
[难怪那么死气沉沉。]
[有句话怎么说,懒人推动科技进步。这大概是人类偷懒的极致,才弄出这笑话。]
[我感觉挺好呀,做课外作业,若有这东西方便多得多^_^]
[草!天才啊姐妹!我这就下单买个人形机器人。]
摄影师抓捕了几个观众反应的镜头,插入直播空隙,随后继续播放两个画师之间的对谈。
“梅老,我想苏先生不是故意的,他全程懵懵懂懂的,显然不知道错在哪里。”
“苏先生的工程师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在乐曲方面,他对AI的训练就很成功。骏马图之所以出现失误,他应该没刻意联想到,自然界的生灵同人类一样,在不同的环境中会产生不同的情状。”
“而那份幽微的情丝无法用数值计算,只能凭心来感应,而苏学田先生现在是缺乏这种经验的,或许过些时日会好得多。”
梅韫辉微微颔首,但口气上还是很强硬。
“所以说他们理科生傲慢得令人生厌,总以为数理就能模拟宇宙的一切。”
“梅老。”
观众席那边骚动了一番,有人举手站了起来,似乎想要发言。
工作人员连忙将话筒递过去,镜头也跟着扫过去,那人大学生模样,有二十三、四岁,锅盖头,戴着黑框眼镜,瞧上去憨憨的样子。
他先扶了扶镜框,自我介绍了下:
“你好梅先生,我是苏学田的工程师·苏衍枝,他是我的硕士生毕业作品。非常抱歉,他带来这么糟糕的画作。”
深深一鞠躬。
“我并非有意制作出这样的机器人,而是偏科得厉害……确实对艺术认识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