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矜予心中一定，他看向赵狠。
赵狠已经开始联系李笑笑。
萧矜予：“请李部长同时帮忙查一下，二十一年前，中都市有没有什么家境比较殷实的人家，姓萧。”
赵狠点点头：“好！”
虽然三人没有商议，但是他们已经默认了，萧矜予如果真是在九华医院出生，后来被身为护士的母亲抱走。十有八九，他的亲生母亲就是这位赫本小姐。
就算不是，妈妈、黄教授等八位医护人员的死亡，也很可能和赫本小姐有关。
美貌不代表危险，也未必美人就绝对特殊。
但是在那个还没有用户，无人觉醒逻辑链的年代，和妈妈有关系的九位产妇家属中，“赫本小姐”实在特别得让人难以忽视。
李笑笑很快答应调查。
找出萧姓有钱人的难度不小，但是已故医护人员的家属却大多就在中都市定居。
半个小时后，用户委员会便发来五位家属的联系方式。
【李笑笑：除去你的母亲，还剩下七位家属。这其中，有一位的家属很早就搬离中都市，暂时联系不上。其他五位的联系方式都在这里了。】
【萧矜予：谢谢。】
没有浪费时间，萧矜予立即按着李笑笑给的电话，一一联系上这些死者家属。
当被问及二十一年前的事，家属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迷茫。
这件事实在太久远了，且不是亲身经历，很有可能只是家人饭桌上随口念叨的工作琐事。大多家属都表示对此没有印象，唯有黄教授的遗孀，她语气坚定：“我记得，是有这么个人。”
握着手机的手指缩紧，萧矜予问道：“请问当时黄教授有说什么特别的事吗？”
“有。他说没想到自己刚到新医院，就接了个这么特别的病人。长得很出众，但是身体却很差。他的建议是不要孩子，可是夫妻双方都非常坚定地表示一定要把孩子留下。而且还不同意提前剖腹产。
“老黄说，他判定这个产妇极有可能难产身亡，可他没想到，这孩子居然顺顺利利地出生了。而且最奇怪的是，孩子快生的时候，这产妇的身体已经差到了极致，老黄说他当时想着估计刚下手术台，就得推去ICU。
“没想到孩子一生出来，产妇的身体立刻就变好了。没过几天就恢复得很健康，母子平安。”
教授夫人感慨道：“老黄做了这么多年医生，从没见过这情况。所以他之后也念叨过几回。至于那个产妇长得有没有到那种级别，他没说，他主要跟我说的就是母子平安这个医学奇迹。他老说，那孩子大概在冥冥之中保佑自己的妈妈。”
“您记得，黄教授有提过这个产妇的丈夫叫什么吗？”
“好像没。”
“姓萧吗？”
电话里是短暂的宁静。
老人思考许久：“姓萧吗……真不记得了。”
一开始得知自己不是妈妈的亲生孩子时，萧矜予没有想过去找亲生父母。
结果他领取了宿九州发布的任务，调查康新中学，了解妈妈曾经工作过的孤儿院。
他以为妈妈是从孤儿院领养的他，结果蒋文涛忽然出现，告诉他，他并非来自孤儿院，而是来自九华医院。
眼前好像有一团灰蒙蒙的迷雾，真相被层层掩藏。
妈妈模糊的身影寂静地站在雾后，看不清她的面容。萧矜予却知道，妈妈一定在无声地注视自己。
他出生的真相，或许也是妈妈这一生最大的秘密。
离开医院。
青年定住脚步，直接问道：“宿上校，我在第一次接触逻辑链事件时，就被告知了一个基本准则——逻辑链不会凭空产生。想要觉醒逻辑链，必须先接触另一条逻辑链。也就是说，只有接触过别人的逻辑因子，才有可能觉醒自己的逻辑链。
“但是这就成了一个鸡和蛋的问题。”
宿九州也停了脚步，垂眸看他。
萧矜予：“我想问……世界上第一条逻辑链是2029年诞生的。这个数字是真实的么？如果是真的，他又是被谁的逻辑链唤醒的？”
赵狠愣愣地看着萧矜予，回过神道：“这个我知道，现在世界上公认的情况是，第一条逻辑链由辐射产生。之后的逻辑链则被其他逻辑链唤醒。”
这个解释和萧矜予想的没有太大差入。
宿九州看着他，片刻后，勾起唇角：“是2027年。”
赵狠：“哈？！”
萧矜予沉了眸子。
宿九州：“2029年，美国阿拉斯加州，18岁男孩凯利在课堂上公开释放了自己的逻辑链。从此，全球所有国家都知道了，原来世界上出现了一种‘异能’。之后经过研究，根据其特性，命名为逻辑链。
“但是经过之后16年的研究，这个年份一直在不断被提前。
“早期觉醒的用户都非常谨慎，且数量稀少。不知道他们起初是出于什么目的，身处全球各地，却惊人一致性地决定不公开自己的特殊能力。但世界已经知晓了，他们的存在也会不断地被挖掘。
“目前华夏已知最早的用户，觉醒于2027年。”顿了顿，宿九州：“这是机密，不可外传。”
萧矜予蹙起眉头，他正要开口，宿九州抢先道：“你想将这个年份往前提前两年。”
青年抬头看他。
萧矜予：“是。但是我认为，这很合理。如果与用户、逻辑链有关，很多事就能得到解释。比如一个濒死的产妇，为何能在生下孩子后就恢复正常。或许，她是被某条逻辑链救了。”
宿九州：“那为什么这条逻辑链不能在她生孩子前就救她？”
“因为它对胎儿有害？”
宿九州：“有可能。但是假设可以有一千种，真相只会有一个。”
四目相对，萧矜予望着男人漆黑如井的眼瞳。
他冷静下来。
现在他已经拥有了很多线索，未必每个都指向真相，但一定有什么，和真相有关。
如果按照时间顺序，对这些事进行一个简单的梳理——
2025年12月：
黄教授应聘进九华医院。
赫本小姐因重病住院，生下孩子，母子平安；
他出生；
妈妈离职。
2026年-2027年：
妈妈进入康德孤儿院工作；
高级污染物爬山虎藏匿孤儿院中。
2029-2046年：
八位曾经为赫本小姐提供治疗的医护人员，全部正常死亡。
其中和逻辑链有关的死者：
王萌萌，死于逻辑风暴；
妈妈，死于摘头游行；
黄教授，死亡时也已身处相对论的逻辑链中。
黑夜冰冷的晚风刮起额前的头发，萧矜予瞳孔深邃。
他在思考。
这些线索里，一定有无关紧要的。也一定有至关重要的。
萧矜予看向赵狠：“赵哥，李部长能不能更仔细地调查下王萌萌的死因？！九年前她死于‘坚强骑士’的逻辑风暴，这是用户事件，委员会一定会有非常详细的记录。”
赵狠：“你觉得王萌萌的死很特别？”
萧矜予反问：“一共八位死者，有三个人的死和逻辑链扯上了关系。这个概率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然而赵狠却反驳道：“你的妈妈是死于摘头游行，这场事件里，中都市有一百多位群众丧生。凶手霍兰絮也没有刻意针对你的母亲，她只是散播了‘教宗宝冠’的逻辑链，而你的妈妈当时正好在区域中，且符合条件而已。
“除此以外，还有王萌萌。‘坚强骑士’事件我知道，其实他不仅是一个四级用户，他还是当时中都市清除小队的副队长。他是执行任务时被一条失控逻辑链污染了，为了防止自己变成污染者，造成更糟糕的局面，他赶在彻底被污染前，了结了自己。他的逻辑崩溃是因为用户死亡，但是没想到引发了逻辑风暴。
“王萌萌当时正好在28号污染区附近居住，那周围两个小区的居民都被卷了进去。她是六位遇难者之一，她的死亡没有疑点。这就是王萌萌死亡的全部信息。”
赵狠总结道：“我敢保证，坚强骑士绝对不可能故意杀害王萌萌。而霍兰絮也没有杀死你妈妈的理由。她根本不认识你妈妈啊。”
萧矜予：“但是，八分之三的概率。”
赵狠倏地哑然。
青年平静地看着他：“普通人因逻辑链事件死亡的概率，我猜测，应该比车祸身亡还要低吧。”
宿九州帮着补充：“至少低一百倍。”
萧矜予看了他一眼：“黄教授是个例外，他的死暂时看不出来和‘相对论’有什么关系。但是我妈妈以及王萌萌，她们都是切切实实，死于逻辑链。
“赵哥你刚才说过，王萌萌那次事件有六位死者。可你也说，当时被卷进去的是整整两个小区的无辜市民。至少数百人，一共就六位死者，偏偏……其中就有王萌萌。”
赵狠怔住。
萧矜予：“我的妈妈也同样如此。确实，有一百多位受害者。可同时，还有两千多位市民从‘教宗宝冠’的因果中生还了。偏偏，我的妈妈在这一百多个人里。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当王萌萌、我的母亲，她们被卷入逻辑链事件的那一刻起——
“她们就注定了必死的结局？
“无论如何，她们绝对不会是那个幸运者？”
过了很久，赵狠才道：“你的意思是，作用在她们身上的……是一条影响运气的逻辑链？”
萧矜予想了想，却摇头：“不是。如果只是影响运气，她们不需要死于逻辑链。走在路上出车祸，也是运气差的表现。这个答案我暂时还没想到，但是我现在知道了，真正需要请李部长调查的是什么。”
赵狠深吸一口气：“我也知道了。”
萧矜予望着他。
赵狠朝他用力点头，接着拨通李笑笑的电话，语气严肃：“李部长，麻烦你另外再调查下……除了王萌萌、洛愿雯和黄觉明外，其他五位死者，他们发生意外时，有没有用户正在他们身边！
“未必是凶手，只要是用户，都行！”

海都市逻辑研究所，地下牢房，负35层。
黝黑层叠的土壤厚重地倾轧而下，半弧形的顶部垒出一个欧式穹顶般的风格，铺天盖地的，本就不通畅的空气间全是泥土的腥味。
这种宽大空旷的环境下，中央的那个正方形玻璃囚笼就多了一种油然而生的精巧。
透明的玻璃上反射出男人左右走动的焦躁身影。
他不安极了。
潘越低头弓腰，双手死死紧握成拳，他急促地向左走了半步，就又掉回头，再往右走返。他的光头倒影在干净明亮的玻璃上，用光一照，像颗剥了皮的水煮蛋。
走了很久，头顶发根处也冒出一丝丝汗液。
潘越猛地停下脚步，他对着离牢房最近的一台监控摄像机，大声吼道：“你们的负责人呢？水之刑？我有重要情报提供，快来见我，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引起了两个月前海都市的乱子吗？！”
三分钟后，骆笙和徐思清一起来到这栋黑漆漆的牢房。
骆笙开门见山，冷笑着：“你最好真的知道什么。”
徐思清却推了推眼镜，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语气也很随意，似乎是在安慰牢房里的犯人：“骆队长喜欢威胁犯人，但是这点也很好理解，她向来不喜欢凶手。毕竟没有警察会喜欢犯人。”
相对论冷涔涔地盯着这两人。
过了会儿，光头壮汉讽刺道：“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骆笙对此嗤之以鼻，她确实没必要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
徐思清倒没多说。
潘越却很急。
距离他被海都清除小队抓获，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被抓进来的第一天，他就有点慌张。这种焦虑不安的情绪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变得更为明显。
他没再和这两位官方的狗互相牵扯。因为这几天的牢狱生活，光头壮汉的脸色有些病白，他凶狠的目光在两人的脸庞上扫过：“我能给你们提供情报，但是你们得先给我好处。”
徐思清笑了：“你说你知道是谁引起两个月前海都市的乱子，但是A37-相对论潘越——嗯，你这个排名跌得就很有意思——你口中的‘乱子’，指的是什么？”
徐思清这话问得很含蓄，并设下了一个陷阱。
两个月前，即2046年11月，海都市一共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是“神圣献祭”霍兰絮利用“教宗宝冠”的逻辑链，在中都市大肆屠杀；最终于海都市被捕。
第二，则是审判法庭被偷取，官方在全市范围内搜查嫌疑人。
这两件事都是大事。
但对于非官方的那些用户，哪怕是五级用户，他们恐怕都不清楚两件事之间的差异，很可能将两件事合二为一。以为官方之所以对全市范围内的用户做资料调查，是因为霍兰絮被捕案件。
潘越阴冷一笑，反问：“抓捕一个五级用户的事，我没兴趣。”他当然知道官方在十一月中旬抓了一个五级用户，因为用户委员会为此还发布了合作抓捕任务。但他随即便道：“我说的，当然是第二件事——你们在对海都用户进行那种地毯式的搜查，很明显，是出了一件大事。一件，比抓捕五级用户还要严重的大事。”
徐思清：“看来你对此有猜测？”
潘越：“要不是杀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物。地位上来说，那些领导；危险程度来说，杀了水之刑，或者审判之矛。不过新闻上没有报道，所以死的不是社会名人。水之刑站在我面前，审判之矛很明显也活着，对官方来说，能死在海都的重要人物，就没有了。
“剩下的，就是有个用户，做了件能撼动海都官方的事件。”
似乎在认真思考，但潘越狡猾的眼神很快暴露出，他根本早已进行了缜密漫长的思考，并认为自己得到了答案：“有人偷走了高级污染物？”
骆笙和徐思清面不改色地看他。
潘越：“甚至可能是……审判法庭？”
曾经位列A09的高级用户，有多聪明，自然不言而喻。虽然他这个排名显然和自己的逻辑链特殊性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升排名升得匪夷所思，掉排名的速度也惊世骇俗。
可他终究是五级用户。
见骆笙和徐思清没有否认，潘越眼眸晃动，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光头壮汉：“我要说的事，当然就是这个。水之刑，我先问你，我确实偷取了附属医院那些人的时间，但是我杀了他们吗？我没有。我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了什么困扰，让他们受伤重病了吗？我同样没有。所以，我的逻辑链，并不是一条害人的逻辑链。”他给自己的行为做出审判。
玻璃牢房外的二人对此都微微一怔。
骆笙：“歪理邪说！”
潘越却笑了：“你没法否认。顺便问一句，你们抓捕我那天，那几个被我割喉的队员，有人死亡么？”
答案是没有，由于萧矜予和医护人员的及时抢救，那十位队员都幸运地活了下来。
骆笙却没回答他。
潘越自顾自地说：“那我就一点都没杀过人了。我这样的用户，犯过错，可又不是什么大错。而我现在能给你们提供这么重要的情报，难道不应该算戴罪立功，甚至直接把我放出去？”
“你能提供什么情报？”
“好处？”
“看你提供的情报重要性。”
潘越缓缓划开嘴角，他按捺住心里的焦躁，故作镇定：“这件事惊动了很多人，清除小队在全市范围内查了那么久，甚至好像连审判之矛都出手了，也没能抓到凶手。我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一定很强。
“强弱这件事，在用户排行榜上有一个很直观的体现。这个APP嘴上说什么排行榜名次由逻辑链强度、贡献值什么一并参考制作，但实际上，越往上爬就越发现，它本质就是体现了用户的杀人能力。
“——尤其，是用户杀用户的能力。”
一个拥有好听名字的危险用户，此刻微虚着眼，声音压低，整个人也弯了腰，仿佛胆战心惊自己接下来的话会被谁听到。他一字一句，轻声地说：“这个人，一定比我厉害。也就是说，他的排名肯定在A09之前。
“水之刑，我知道一个用户，他案发时就在海都，而且他比我强很多。很多很多。”
骆笙终于开了口，冷声质问：“他是谁。”
“我从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用户ID是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五级用户。或者，他已经是六级。
“但是我能给你们提供他的联系方式。而且我知道他可以做到一件事——
“他能够变化成任何人。”
牢房里的三人都未有一点震动。
骆笙和徐思清仿佛对嫌疑人可以变身他人的事没太大反应，潘越遗憾地收回视线，第一次觉得可能是自己猜错了，他被巨大的失望笼罩。
徐思清：“所以，他是谁。”
“所有人都叫他‘谨老板’。”
“什么锦？”
“谨言慎行的谨。”
【相对论好像要招供了。但是他应该不会招供出自己逻辑链的详细信息，按照研究所的推测，他可能会撑13天。这个时间和相对论这条逻辑链的特性一致。但是这才四天他就说要招供……你不怕他招出你的事？】
【呀，好久不见。】
【……】
【你这是在帮我么。知道我的用户很多，你不也知道么。可你也没说出我的存在呀。】
【我又没有犯罪。】所以不需要招供你来为自己谋后路。
【谢谢。这个情报算一个人情。】
【……嗯。】

轰轰的地铁甬道里，光芒乍现乍灭。
现在是晚高峰期，对面那个方向的地铁线路人流量更大，于是停靠得更加密集。萧矜予孤伶伶地站在地铁玻璃闸门前，身后的金属座椅上坐满了疲惫不堪的上班族，他生得白净，面庞骨骼有种遗世独立的清冷，像个学生。
事实上，也是个学生。
宿九州拿着自动贩卖机里的热饮走来时，远远的就看见几个女生对着萧矜予的背影指指点点。一个圆脸女孩推了推身旁短头发的小姑娘，后者红了脸，连连摇头。
审判之矛若有所思地拉长了神情，走过去递给萧矜予一瓶热咖啡。
萧矜予愣了愣：“……谢谢。”
宿九州喝了口茶：“想起来你还是个学生。”
说这话时他的视线往青年的左后方扫了扫，萧矜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作，顺着一看。看到那两个女生时他先是一顿，接着了然。也没太多念头，他啪嗒打开咖啡拉条：“现在算请假中，我提前修完学分了。”
宿九州：“大三就修完了”
萧矜予订正道：“是大二下学期。”
审判之矛盯着青年姣好的面容看了一秒。
用户大多聪颖，至少三级以上的用户，没有太蠢的。
赵狠是个例外。他的队长王饕也算例外。
正常来说王饕不可能升到五级，他的升级是奇迹中的奇迹，他是被人强行硬拉上去的。
宿九州垂眸想着，修长分明的手指如同拎鸡崽，轻巧随意地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热乌龙茶罐头的上沿，仰首抿了一口。忽然，这只手猛地停住，眼瞳被浓黑的颜色污染，宿九州蹙着眉轻轻低下视线，看向拎着乌龙茶的手指。
下一秒，一只白到透明的手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指尖擦过一处温暖的皮肤。
宿九州放下乌龙茶，看向那个收回右拳的青年。他眼神定定，那股锁住猎物般的情绪还没完全收回。
萧矜予：“怎么了。”
宿九州挪开视线。
A01镇定地笑道：“没什么。”
对萧矜予来说，他只是察觉到身边这位六级用户似乎又开始崩溃了，于是自然而然地开启第四视角，并帮其处理了一粒飞出体外寻找自由的逻辑因子。
萧矜予审视四周。
那两个原本想上来搭讪的女孩已经乘坐对面方向的地铁，离开了地铁站。远处的地洞里传来嗡嗡的震鸣声，黑暗中也发出一道刺眼的光亮。很快，地铁到站，人流如潮拥挤而上。
萧矜予和宿九州站在湍流般的人海中，谁也想不到，这里有两个用户。
而他们现在的行为，就是萧矜予之前在医院推测的——
『身边有没有用户。』
二十一年前在中都市九华医院妇产科工作的八名医护人员，全部因为各种原因，正常死亡。
除去三个已经确定死之前和逻辑链产生了关系的死者，还剩下五个。
他们有的死于溺水、有的死于突发疾病……
看似没有一个的死因和逻辑链有关，但是从来没人想过：他们死亡时，身边有没有用户。
就像现在他和宿九州站在一节地铁车厢里——萧矜予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宿九州朝他一笑——青年刷的收回视线。
他们所在这节车厢的乘客，如果突然暴毙，那他们的身边就算是有用户。
这不一定是说，他们是被用户杀害的。
就像相对论绝对不是杀死黄教授的原因，可黄教授确确实实是在接触过相对论的逻辑因子后，才心肌梗死。
萧矜予要的从来不是“死于逻辑链”，而是死亡时，身旁有逻辑链。
手机嗡嗡响起，萧矜予从口袋里掏出电话。
【赵狠：我回去执行任务了，李部长说之后她直接和你对接，就不通过我了。有什么需要就说，萧矜予，给我发消息就行。】
【萧矜予：谢谢。】
他们在医院分道扬镳。
赵狠是清除小队的重要成员，有很多任务等着他去处理。萧矜予则和宿九州乘坐地铁，前去寻找一位死者家属。
没有人比家属更铭记死者发生意外时的所有状况。
地铁在地下甬道里轰隆直行，握着手机，忽然，萧矜予想起一件事：“清除小队的队员级别是怎么确定的？”
宿九州看向他。
萧矜予思索着：“在我的认知中，海都市的级别应该比中都高一点。毕竟海都是华夏第二大城市。所以它的清除小队的级别也应该会高点。海都清除小队的副队长徐启，他是个四级用户，看样子似乎也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副队长了。可是和他同级别、甚至排名都挺接近的赵狠……嗯，他好像不是中都清除小队的副队长，只是个队员。”
宿九州：“有点意思，我也没注意到这情况。”
萧矜予望着他，为自己的朋友发出了疑问：“所以，为什么赵哥不能是副队长？”
“大概因为当副队长要的不仅仅是逻辑链实力。”
萧矜予：“？”
宿九州：“还要脑子。”
萧矜予：“……”
萧矜予很想说，你敢不敢当着赵狠的面说这话。但随即他便觉得，宿九州可能还真敢。同时他说了后，赵狠未必动怒，反而会引以为戒，郑重地感谢对方：“宿上校你说得对，哎，我就是不那么聪明！”
——赵哥确实是这么个老实人。
宿九州的目光在青年不断变换的脸色上流连，直到萧矜予轻声叹了口气，面露惋惜。
他低头喝了口乌龙茶。
他们第一个找到的死者家属，是张晓琦的丈夫。
这是离医院最近的一户死者家属。
二十一年前，张晓琦是九华医院妇产科的住院医生。四年后，她和丈夫前往海都旅游，他们正在参观外滩广场，不知为何张晓琦突然失足摔入黄浦江，当场溺亡。
张晓琦去世已有十七年，这位丈夫也早有了新的家庭。提起前妻的死亡，他表露出一丝感伤和叹息，但被问及亡妻死亡时周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或者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他一脸茫然，想了半天还是直摇头：“没。周围就都是旅客。我正在给对岸拍照，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大喊‘救人啊’，扭过头一看，晓琦已经掉下去了。”
萧矜予沉着神色：“外滩广场都是有护栏的。”
丈夫难受道：“是啊，那护栏很高的，半人多高！”
“那她到底怎么掉下去的？”
“……不知道。她就掉下去了。”
能越过那么高的护栏直直掉进黄浦江，这怎么想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但是再高的护栏都挡不住一心想死的人。
萧矜予还没有开口，这位丈夫似乎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他苦笑道：“当时警察做笔录的时候也问过，晓琦是不是有寻死的念头。没有啊，我们是开开心心去旅游的，这不开心谁会去旅游呢对吧？”
男人抹了把脸：“怎么了警察同志，是不是晓琦的死又查到什么事了？当初从黄浦江捞出她的尸体后，都检查过，晓琦身上没什么特殊痕迹，就是单纯的失足溺水。如果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告诉我啊，我们的孩子现在已经十六岁了，可怜这孩子，才一岁妈妈就不在了。”
两人又询问了几句，并没有找出任何异样。
这位丈夫真的记不清亡妻死亡时，身边有没有疑似用户的特殊游客。
一般出现杀人案，警察都是先怀疑死者的身边人，尤其是妻子丈夫。
根据李笑笑给的资料，当初海都警方也第一时间怀疑张晓琦的丈夫。但是经过缜密的调查，这位丈夫没有杀害妻子的动机。而且当时在场的其他游客虽然都没特别注意到张晓琦是怎么翻越护栏掉下去的，但他们也都认定，这位丈夫没有动手推妻子，事发时他们之间相隔一两米距离，正在各自拍照。
没能从第一户人家找到线索，他们又来到第二户死者家中。
同样，没有得到一点进展。
物理学中，如果想证明一个理论成立，必须用各种推导和实验。但是只要找到一个反例，这个用千千万万场实验证明的理论，便会轰然崩塌。
这一次他们寻找死者死亡现场是否出现用户的事，也有异曲同工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