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下一秒,众人的手机叮咚响起,长脑APP传来修女脖子前那条十字架项链的高清图片。
发灰的黑白画面中,一条细细的银链勾起十字架,落在纯洁的修女服前。
这是一条镂空的十字架,巧匠用精细至极的手法雕刻出头发丝粗细的鹿角,冰冷的银色麋鹿高举两只前蹄,一双漆黑的雕空眼睛好像点睛的龙,直勾勾盯着画面外的人类。
花纹繁复精细,麋鹿栩栩如生。
王饕倏地抬头:“这是一头麋鹿,有人见过吗?”
赵狠摇头:“没有。”
“没有。”
“我没见过。”
中都市清除小队的队员纷纷摇头。
下一秒,徐启也抬起头:“我也没见过。”
萧矜予嘴唇抿紧。
……这是最不好的走向。
污染物198“霍华德的扇子”,是肉王的私藏。
萧矜予因为完成了肉王的任务,并且幸运的三选二抽奖中了,才拿到这把扇子,记住了上面的血麋鹿家徽。所以在看见修女脖子上悬挂的十字架后,萧矜予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霍华德家徽,并且将修女和肉王联系在一起。
肉王看修女的第一眼,确实是因为逻辑链互相吸引,他认出了身旁的这位用户。
但第二眼,他站在台阶上思考。那不是在思考萍水相逢偶遇了一位用户,他是在思考,在咖啡店里那一眼瞥到的十字架花纹。
血麋鹿。
经过徐启的分析,萧矜予十分确定,肉王没有认出这头血麋鹿。
三级用户的记忆力令肉王对这头麋鹿有一丝模糊的印象,但是他没有认出霍华德家徽。污染物198只是肉王众多收藏中的一个,并且对他来说,很可能是最不实用的污染物之一。他极有可能只看过一眼就丢到地下仓库,不再问津。
肉王忘记了血麋鹿,但是血麋鹿的主人却认出了他。
她认出的不是肉王。
而是在佳士得拍卖行拍下这把扇子的海荣集团的总经理,卫荣。
该怎么去提醒徐启,提醒王饕?
不能暴露自己拥有霍华德的扇子,更不能暴露他认识这头血麋鹿。
白炽灯下,俊美的青年神色平静,面容镇定,却没人知道,萧矜予藏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攥住。他疯狂地思考着,后背起了一身汗。
就在王饕打电话给李笑笑,要求对方查一查这头血麋鹿的来源时,萧矜予双眸一亮。
对,或许用户委员会能查到肉王曾经拍过的藏品。
不过除这以外……
萧矜予冷静的声音响起。
“水之刑,我是说肉王的妻子,她认识这头麋鹿吗?”
青年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众人转首看向萧矜予。
徐启点点头:“有道理。虽然队长和肉王一向没有来往,他们夫妻的感情不是很好。”说到这,他顿了顿。这位年少有为的四级用户突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家队长的私人感情生活。女人疯狂地一拳拳砸烂张海象的画面,他一秒也没忘过。
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徐启道:“总之,我把这头麋鹿发给队长看看。队长是五级用户,如果她看到过,她肯定记得。”
五分钟后,徐启收到了海都市那边的回复。
徐启还没说话,他失望的神色便让众人明白了回复的内容。
似乎只能等用户委员会那边查找血麋鹿的来源了。
忽然,萧矜予看向徐启,问道:“徐队长,你刚才说,肉王没认出修女,但是修女一定认出了他。”
徐启愣了愣,点头:“对,否则肉王临死前不可能不去找修女。正是因为他觉得修女只是个偶遇的用户,和自己毫无瓜葛,才没把自己身上的异常往对方身上想。”
话音落下,在场唯一的五级用户眯起双眼。
王饕是海都市最强的用户,没有之一。他稳重坚毅的目光在萧矜予和徐启的身上不断变换。他在思考。
他不善于思考,但不代表,一个五级用户不会思考。
过了几秒。
王饕突然道:“肉王不认识修女,但修女认识他。那修女认识的……是肉王这个人吗?”
萧矜予看向王饕,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
下一秒,王饕冷声道:“修女认出的,是卫荣,不是肉王!”
这话一落地,徐启睁大眼,随即他快速地分析:“张海象当初之所以敢杀肉王,是因为他以为肉王只是个普通用户,哪怕死了也不会有亲人朋友报警失踪。他没有把肉王和海荣集团的总经理卫荣联系到一起。在海都市的用户圈里,肉王很有名,但没人知道肉王是卫荣。
“就像没人会想着杀一个萍水相逢的用户,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这个修女却要杀肉王,因为她认出的不是‘肉王’,而是卫荣。而她以为……卫荣认识她!”
徐启抬头,看向王饕。
两位队长四目相对,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王饕:“修女认识卫荣,并且以为卫荣也会认出自己,是因为她以为卫荣会认出她身上的这条项链。”
徐启:“肉王可以不认识这条项链,但她知道,卫荣一定认识。”
“为什么?”
徐启拿起手机,飞速地打了个电话,他冷着脸发布指令:“立即把肉王曾经公开买过的所有物品,未必是污染物,所有他以‘卫荣’名义买过的东西,全部细查一遍!”
保持思考。
萧矜予口袋里攥紧的手缓缓松开。
每个人都在以最快的速度,全力调查摘头事件的所有线索。
仿佛黎明将至,地平线下施舍似的露出一丝希望的曙光。摘头事件的真相即将露出水面,这场或许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布局,并且残忍杀害了一个无辜女孩的犯罪,即将中止。
长街站地铁口。
一个高挑干练的短发女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出口,齐思敏抬头,看见了自己的同伴。
凌晨,当楚文婷当众摘下自己的脑袋后,王饕便将摘头事件提升为全市性的恶性犯罪。
这不再是属于齐思敏和李小同的D级任务。
王饕只留下了萧矜予。
然而李小同并没有退车票。一大早,他便从海都市老家乘坐地底列车,焦急地赶回中都市。
李小同已经通过电话,从齐思敏那儿得知了十二个小时前发生在中都市医院的惨案。他从未想过,一天前他见过的那个年轻的妻子、继母,居然亲手摘下了自己的头颅,并且再没了呼吸。
李小同喘着气跑到地铁口:“敏姐,我来了。王队不让咱们管,但这个任务是我们接的,我们不能不管。”
齐思敏:“你也可以和用户委员会的其他工作人员一样,去挨家挨户上门走访,找找有没有其他受害者。”
李小同压了压帽檐:“我不,我相信敏姐。敏姐,你为什么要让我来这。长街站……这是我们初遇萧矜予的地方,也是白院子发生逻辑风暴的地方?”
短发女人笑了:“小同,看来你姐还没告诉你,这次他们已经找到一个疑似凶手了。”
“谁!”鸭舌帽少年惊骇地睁大眼。
“教宗宝冠。”
李小同怔住。
“敏姐,教宗宝冠早就死了,是我和你一起去收的逻辑因子,你忘了吗?”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收集教宗宝冠的逻辑因子时我特意写了一份报告,说明收集到的逻辑因子远低于正常三级用户?是,当时逻辑研究所给了我们回复,出现这种分量的逻辑因子损耗是正常的。事实上,我们接过的那么多‘收尸’任务,几乎每次收尸都有逻辑因子损耗,只是没有哪个损耗得有‘教宗宝冠’那么多而已。”
李小同有些茫然:“所以敏姐,这和白院子有什么关系?”他不明白齐思敏为什么要说这些,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这。
齐思敏没有回答,她转过头,看向黑漆漆的地铁口。
穿堂的风冰冷刺骨,阴沉沉的天空压在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这么多年,能让我特意写报告说明逻辑因子损耗的‘收尸’任务只有两个,一个是‘教宗宝冠’,一个就是‘白院子’。”
李小同忽然明白:“难道你觉得,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齐思敏笑了:“我只是相信女人的直觉。”
看着女人自信的模样,李小同也笑了:“好。”
同伴之间的信任,是不需要理由的。
下一刻,如九天前一样,短发女人和鸭舌帽男孩低着头,一起走进长街地铁站。
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去处理一场正在爆发的逻辑风暴,而是去寻找那埋藏在合理表象下的一切反常。
黑色乌云笼罩着安宁平静的中都市。
有工作人员敲门登记,有上班族拿伞出门。
有用户焦急地寻找隐藏在地铁站里那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线索,也有队员从肉王数以百计的污染物登记表中,找到那一把华美瑰丽的古董扇子。
“找到了,是污染物198,霍华德的扇子!”徐启惊喜道。
赵狠赶忙问:“这扇子现在在哪儿?”
徐启:“肉王把它作为任务奖励,发给了完成他临死前最后一个B级任务的用户。”
赵狠:“……”
长脑APP上的任务一直是保密的,只对任务发布者和完成者公开。甚至如果完成任务的用户不主动联系肉王,告知对方自己的逻辑编号,肉王也不知道是谁完成了他的任务。
萧矜予在一旁默不作声。
所幸徐启没有再强行追查是哪个用户完成了肉王的任务,毕竟肉王给的奖励是随机的,几乎不可能是那个修女拿走了霍华德的扇子。就算是她拿走的也无所谓,这把扇子的神奇效果十分鸡肋,只能起到偷袭作用。
真正重要的,是扇坠上的霍华德家徽。
“霍华德的家徽,修女十字架上的花纹是这头麋鹿,肉王也在扇坠上看见过这头麋鹿。所以她以为,肉王一定认出了她,于是通过某种方式,让肉王进入了摘头逻辑链。她想杀了肉王。”
看着照片上的扇子图片,徐启神色凝重:“然而肉王没有来得及死在她的摘头逻辑链下,就已经被美女香巾吊死了。可是这还有一个疑点……
“霍华德家族上世纪活跃在海都市,这个修女所在的天主教堂在海都市,肉王也是海都市的用户……
“那她来杀中都市的人做什么?”
徐启下意识地看向萧矜予,然而他目光所向,青年也垂眸沉思,并不能给他答案。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通电话响起,赵狠掏出自己的手机。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他惊讶地接通电话:“齐思敏?”
电话里,传来女人急促的声音:“赵狠,王队长在么?”
“在的在的,我帮你找队长,有什么事吗?”
赵狠一边说,一边将电话递给王饕。
王饕拿起电话,粗眉皱起:“怎么了。”
“王队长。”
长街站地铁口,短发女人站在风中,一手持着手机,神色凝重。
“我认为,白院子的自杀未必是偶然,教宗宝冠的自杀也未必合理……你先别反驳我,先听我说。我是一个普通的二级用户,我和小同一直也只接最简单、没有危险的任务。但也因为这样,我们收过很多尸。
“逻辑链崩溃自杀,每年光是华夏,就有超过2000名用户死于这个原因。从教宗宝冠之后,我和小同也接过不下十起收尸任务,包括白院子。
“但是就像我曾经在报告里写的那样,我这些年接过的所有收尸任务,教宗宝冠和白院子,是逻辑因子损耗最多的。”
检查室里,王队长并没有一丝不耐烦,他认真听着电话里二级用户的话语。
“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没有被质问,齐思敏继续道:“这种异常大的损耗,真的能用正常现象来解释吗?无论是教宗宝冠还是白院子,他们死之前都从没求助过用户委员会,也没表露出一点点逻辑链崩溃的迹象。他们都是突然之间,就崩溃自杀了。王队长,如果说他们根本不是逻辑崩溃,而是有人故意杀了他们,并且伪造出自杀的假象呢?”
电话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检查室里,所有人都听见了齐思敏的话。
当听到齐思敏说白院子逻辑因子异常损耗时,萧矜予心中一紧。他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偷”走了白院子一部分的逻辑因子。
但是当他听到齐思敏将白院子和教宗宝冠逻辑因子损耗联系到一起后,萧矜予忽然怔住。
电话里,齐思敏还在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测:“如果说,逻辑因子的损耗,根本不是因为他们逻辑崩溃,自杀了。而是因为,在死之前,他们想竭力拯救自己,结果无法抵挡住凶手,自己的逻辑链也被凶手以某种方式击溃了呢?
“王队长,如果从来不是逻辑崩溃,而是逻辑链被击溃呢?这样,或许就能解释两人异常多的逻辑因子损耗。我想这样,也更能说明两人都没有征兆,突然……”
刹那间,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空旷安静的检查室里,王饕正听着齐思敏的分析,他不断地思考着。忽然,没了声音,他静候了片刻,低声道:“齐思敏。”
没有回应。
王饕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齐思敏?”
依旧没人回应他。
寒风凛冽的地铁站口,年轻的短发女人拿着手机,怔愣地站在原地。她嘴唇微张,双眸死死睁大,她和身旁的鸭舌帽男孩一起,望向那个站在自己身前不过五米处的少年。
然后,她看着对方忽然抬起双手,摘下了自己的头颅。
齐思敏呆滞地看着这一幕,突然她扭过头,看向这条长长的街,看向街上无数的人。
检查室里。
王饕茫然诧异地又喊了一遍“齐思敏”。
萧矜予神色讶异,他不由蹙眉,正要开口。
一道微弱又宁静的歌声,仿佛羽毛轻轻拂过他的心头。
有人在唱歌。
歌声柔和又安宁,像温柔和煦的暖光照耀早春郊外缓缓的溪流,大地开始复苏。
那声音很细,却越来越清晰。
下一秒,萧矜予浑身一震。
所有人在同一时刻快速地跑出检查室,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跑出医院。
中都市。
开始下起一场无声寂静的雪。
轻浮的雪花在寒冷的空气中随风摇荡,轻轻的,落在街道上一个唱歌的少女身上。
长长的街上,一张张稚嫩青涩的面孔朝着同一个方向,排成两行,向着前方走去。
他们齐齐唱着一首歌。
圣洁悲伤的歌声在街头徐徐萦绕,一边唱,一边虔诚地前行。
走在最前方的少女抬起双手,她轻轻一动,摘下自己的头颅,倒了下去。
然后是一个少年。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一个还拿着书包的学生……
医院的门口。
所有用户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身体无法动弹,全睁大眼,望着这场献祭一样的前行。
突然,萧矜予回过头。
他的身后。
平头的小警察还穿着制服,他失神地走出医院的大门,从萧矜予的身边擦过。
萧矜予伸手拉住他。吴愿却没有停下脚步。
他加入了人群。
前方摘下头颅的人倒了下去,下一个人踩着他的尸体,继续向前走。一边歌唱,一边将手扶向自己的脖子。
鲜血从断裂的脖颈处汩汩流下,死寂般的天地间只听着年轻的人们齐声地唱歌。
漫天洁白的雪花随着纯洁高尚的歌声,沉入污浊的血中。
私语般的哭声在大街小巷响起,每个角落都有人满面是泪地啜泣着。但不是整个中都市,这场游行以长美小区为中心,只波及了附近的五个人口高密度集中的小区。
“王队长,加入‘摘头献祭游行’的人目前已超过一千!”
电话里,李笑笑声音严厉,迅速说道。
“必须赶紧阻止,有更多的人在加入其中。”
闻言,魁梧健壮的五级用户握紧手机,愤怒和憎恶涌上他的脸庞。
十二个小时前,他们刚刚发现这起摘头事件,这才过去多久,他们费尽全力、动用了全华夏用户委员会的力量,才终于将事情查出眉目,查到上世纪法租界的外国商人霍华德头上。
然后,就有了这场游行。
是巧合吗?
还是幕后黑手发现他们已经查到自己头上,所以立刻开始了最后的计划?
王饕放眼望去。
一整条长长的街,无数年轻的人们神情麻木地走进献祭游行的队伍。
女孩拉住同伴男孩的手,痛哭着求他不要加入;母亲抱住儿子的腰,用尽生命的力量阻止他将手抬起。
人群中,以年轻的面孔占据了大多数。但偶尔也有一些年长的脸庞。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这是什么逻辑链,居然能一次性将这么多受害者卷入其中!这至少是一条六级逻辑链……不,六级逻辑链就能达到如此可怕的规模吗
同时卷纳上千人的逻辑链,这是六级用户吗?
冰冷刺骨的雪花落上王饕的额头,下一刻,他快速扭头,脸色比这漫天大雪还要寒冷,他竭力压住声音里的怒意:“受害者的脖子不是那么好掰开的。除了顶级五级用户,只有他们自己能掰开!所有人,全市范围内,阻止受害者抬起脑袋。只要他们不动手,他们就不会死!”
“是!”
中都市清除小队、用户委员会,警察、公职人员……
数以万计的人走上街,阻止这些加入游行队伍的受害者抬起自己的头颅。
但是很快他们便发现,受害者抬起脑袋的决心已经超乎他们的想象。赵狠压住一个十五岁男孩的双臂,男孩仿若没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钳制,他目视前方,轻声歌唱,咏唱着属于圣国的歌声,一边前行,一边抬起手。
四级用户赵狠的手臂力量早已达到一吨,这不是一个普通男孩能反抗的。
但是,他的手抬起来了。
赵狠惊恐地睁大眼。他看着鹅毛大雪中,男孩的小臂,咔嚓一声,断裂。白骨刺出手肘皮肤,鲜血滚滚淌下。可是已经断开的手,依旧在抬起!他感觉不到疼痛,抬手的动作甚至没有一丝停滞。
“不要!”
赵狠抓住男孩的手腕。
“咔嚓——”
手腕也断了。
鲜血淋漓的骨头继续向上抬动。
……不是没有办法!
赵狠用宽厚的双手彻底捂住男孩的脖子,不让那双恐怖流血的手有一点点触碰到脖子的机会。
赵狠扭过头:“这种摘头行为属于逻辑链一环,除非将他们的双手彻底斩断,否则无论怎么毁坏双手,他们都不会停下摘头举动。他们的手已经不属于神经操控范围,哪怕骨头断了、血肉裂开,只要有一丝皮肉相连,都能让他们进行‘摘头’。所以,捂住他们的脖子,不要让他们有机会碰脖子!”
保持思考。
不仅仅是用户,也是人类。
发现清除小队队员的行为举止后,街道上,除了因恐慌害怕逃离的人们,还有更多人纷纷站出来,学着赵狠等人,挡住游行者的脖子,不让他们有机会接触自己的脖子。
一个人无法捂住整个脖子,就两个人一起来。
无人机在城市上空飞行,拍下一幕幕游行者的画面。
“王队长,这些游行者都朝向了同一个方向!”
“是哪!”王饕神色骤冷。
中都市用户委员会,无数台电脑后,李笑笑抬头看向会议厅正前方最大的那面屏幕。工作人员迅速敲动键盘,只见航拍画面中,长美小区、富吉小区、仁泰小区……被这些小区包围的五条城市主干道上,游行的人们一边摘下头颅,一边虔诚地走向同一个方向。
技术人员将五条游行队伍进行连线。
看着屏幕上五条线聚焦的那一点,李笑笑惊道:“是81号污染区!他们全在走向81号污染区!”
王饕怔住。
81号污染区。
中都市最“干净”的几个污染区之一!
如果不是因为81号污染区太干净,周围也不会建立起这么多人口高密度小区。
没有浪费时间,李笑笑说出自己的推测:“齐思敏的推论,王队长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她认为‘教宗宝冠’和‘白院子’的自杀,或许根本不是逻辑崩溃,而是谋杀!现在我们暂且不清楚凶手为什么会谋杀‘白院子’,但是如果说‘教宗宝冠’的死不是偶然,是必然,那他的死,就一定和现在的游行有莫大的关联。
“王饕,你是中都市最强的五级用户,你亲眼见过‘教宗宝冠’的尸体,想一想,他的逻辑链到底和现在的游行有什么关联!你必须去想!”
你是五级用户。
你是中都市清除小队的队长。
思考……
王饕闭上双眼。
他是清除小队唯一见过教宗宝冠尸体的人。
教宗宝冠确认死亡了吗?
他一定死了。
那他的逻辑链失控了吗?
不可能。任何逻辑链在失控的时候,第一个污染的一定是自己的主人。教宗宝冠没被污染,他的外在表现是正常自杀。他的逻辑链一定没有失控。
王饕大声吼道:“徐启,三级用户‘美女香巾’的逻辑链失控了,但是本人没被污染,对吗!”
徐启一愣,赶忙回答:“对!王泰在死的那一刻,同时完成了逻辑链的升级和失控。他的逻辑链失控了,但是他也已经死了。所以他并没有被污染,逻辑链不会污染一个死人。”
王饕:“现在我们面对的,就是教宗宝冠的逻辑链。”
圣洁的歌声中,王饕顶着迎面冰冷的寒风,看向81区的方向:“忘记半年前教宗宝冠死亡的事实,我们面对的,必然就是他的逻辑链。教宗宝冠的因,必须是身心纯洁的人。所以进入逻辑链的受害者首先得是处子,其次得有善良高尚的人格。”
赵狠赶忙道:“游行者大多是年轻人!”
“身心纯洁,处子,所以年轻人居多,对上了!”徐启惊讶道,他的大脑迅速运转,他回忆起自己听到的教宗宝冠的逻辑链:“12个小时的必死时间,可以忽略。这条逻辑链上的所有岔点,现在我们都忽略。只看它最基本的因和果,斩断它的因和果!
“因,无济于事,已经被卷进去的受害者不可能逃出来。
“果……教宗宝冠不亲手摘取他们的头颅,他们就会面朝教宗宝冠所在的方向,进行虔诚的游行,摘下自己的头颅,单膝跪地,高举头颅,献给教宗。”
献给教宗!
下一秒,所有人齐齐看向游行队伍的最前方。
王饕脚下蹬地,五级用户身影化作闪电,冲向81号污染区。
教宗宝冠,就在那里!
王饕怒喝着冲向“教宗宝冠”的所在地,他不知道已经死了的人是怎么复活的,但是那是逻辑链必经的一环。既然教宗宝冠的逻辑链指向这个方向,就必然有其意义。
赵狠和徐启等人则留下,他们竭尽全力,阻止人们摘取自己的脑袋。
忽然,赵狠看向四周:“萧矜予呢?”
徐启一愣,也惊讶道:“刚才还看到他,他人呢?”
铺天盖地的大雪如同刀刃,锋利地刮开青年姣好的眉眼。刺骨的寒意细细地戳进脸上的每一个毛孔,萧矜予却没有停下脚步。他抢了路边一辆共享单车,用最快的速度,没有回头,冲向城市的东方。
地铁早已在混乱中停运。
长街地铁站距离萧矜予的新家,有十公里路程,途径一个污染区。
单车骑进污染区的下一刻,萧矜予立即抬起手指,滑动眼皮。倏地,无数彩色的、黑色的逻辑因子夹杂着大雪,滚进他的眼帘。他避开那些污染因子多的地方,尽力去找一条干净的路。
很快,第四视角五分钟的使用时间到了。
双眼传来尖锐刺骨的疼痛,与飞入眼中的雪花一起,疼得萧矜予睁不开眼。
但是他没有闭上眼。
继续使用第四视角!
萧矜予从没想过,自己第一次踏进污染区,会是在今天,这样的情景。
荒芜偌大的污染区中,一辆孤独的单车迅猛疾行。
萧矜予好像感觉到污染区的深处,一股令人厌恶的浑浊感卷着滔天的恶意,想要将他卷进去。双眼疼得流出生理性眼泪,萧矜予避开那飘向自己的污染因子,不停地前行,前行。
“妈妈!”
终于赶到家!
平房的后院,身体早已累得手脚颤抖,眼睛也疼得挤满血丝。但是萧矜予没有一秒钟时间浪费,他双手并用,迅速地刨土。
刨开泥土,打开地窖的锁,跳下地窖。
当光线探入地下的那一刻,呼吸也同时凝住。
萧矜予抬起头,望向那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纸电视的中年妇女。
他只花了半个小时,就回到了家。
跳进地窖后,空气只剩下无边的寂静。
萧矜予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土壤隔开了地面喧嚣呼啸的大雪,妈妈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纸电视。没有唱圣歌,没有摘头颅,没有朝向宝冠的方向,献上纯洁无上的血首宝冠。
萧矜予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妈妈。”
青年声音平静,走向沙发。
安静的脚步声在狭窄的地窖里咚咚响起,萧矜予走到妈妈面前,他半蹲下来,抬起头。忽然,视线在触及妇女紧闭的双眼时顿住,萧矜予嘴唇微动,喉咙里好像有什么堵住了。良久,他才哑着嗓子,再喊了一句:
“妈妈?”
那声音轻轻颤抖,带着一丝迷茫和困惑。
“我回来了,妈妈。”
沙发上的妇女闭着眼,没有一丝回应。
“……妈妈?”
昏暗的地窖中,青年仰着头,茫然地看着面前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