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修斯的步伐骤然停顿,缓缓转过身。
“伯恩·柯普兰的儿子和你是同学吧?”
修斯垂下了头,默不作声,嘴角牵动了一下,却最终没能露出什么表情。
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漠不关心。
布拉德利公爵背对着他,拿起桌上剩下的那张纸,缓慢地撕成了两半,与之前的碎纸片扔在一处。
“哪天邀请他来做做客吧,你也该多交一些朋友了。”
修斯沉默了一会儿,回应。
“好的,父亲。”
结束了父子之间的对话,修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路上都挺直脊背,步伐平稳均匀,每分每秒的姿态都完美地合乎贵族礼仪。
直到他关上房门的那一刻,隔绝了所有视线后,才缓缓摊开放在口袋里的、紧攥的手心。
白色糖果不知道什么时候碎成了两半,再也不是最开始饱满圆润的雪球形状了。修斯撕开糖果的包装,将糖果含在嘴里。
幼崽给的糖很甜,但他以后大概再也尝不到了。
成立日,帝国最重要、最隆重的节日。
在漫长的纪元中,帝国的成立是最耀眼的那一枚流星,划破被无序的战火笼罩的阴云,为人民带来安宁。在这一天,无论所在的星球是偏远还是繁荣,无论所处的时间是极昼还是长夜,人们都会放下手中的工作,共同迎接成立日的到来。
这是为了纪念来之不易的和平而设立的节日,或许也是因为这一缘故,边塞星的战事捷报频传。
星盗的战线不断后缩,渐渐退至不受管理的边防线之外,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开始有风声透出,帝国的军队即将在成立日那一天凯旋归来。
起初并没有受到多少关注的战事,突然因为成立日的到来变成了所有人讨论的中心。新闻报道的时间越来越多,兰登·布拉德利的面容也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主流媒体之上。
年纪轻轻的上将,本次战斗的最高指挥官,被称赞、被讴歌,被称为是和平的守卫,为帝国的未来增添了新的光辉。
布拉德利家族的名望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似乎就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
洛予放慢了工作的节奏,原本正在筹备的FLY新品系列也往后推迟了一些,不出席任何活动,行事低调到了极点。
偶尔在接幼崽放学的时候,也会有一些家长在聊天时提到伯恩·柯普兰的名字,言语中带了些好奇抑或是试探。但洛予只是笑笑,不做任何回应,只一心一意照顾好自己的小家。
军部和大众似乎都已经遗忘了最初任命的最高指挥官是谁,但这并不是洛予需要去关心的事情。
只是传闻要是成真的话,幼崽大概会很开心吧。毕竟在某位家长杳无音讯的这些天里,幼崽已经在他耳边念叨过无数遍了。
主星慢慢换上了庆典的装扮,被彩旗和金色的装饰所环绕着。代表着帝国的交响乐声从早到晚地响彻在街头巷尾,这样欢快的气氛在成立日的前三天,终于到达了顶峰。
经官方消息确认,星盗的大部队通过黑洞跳跃,撤离了主要战线。
尽管星盗并没有对帝国提出的认降书有任何回应,但这样的举措也与投降无异了。
“大胜利!星盗负隅顽抗最终迎来覆灭!”
“成立日的加冕——兰登·布拉德利或将被授勋!”
“第一贵族的诞生!布拉德利家族的辉煌史!”
新闻画面里出现了二皇子的身影,这位目前的皇室形象代表人宣布,要在成立日的当天,为在这场战争中做出卓越贡献的士兵们授予荣誉勋章。原本派往边塞星的军队将会陆续撤回,但会有一支由兰登·布拉德利领头的小队在成立日当天赶回主星,在现场转播中接受来自皇室的授勋。
画面中的二皇子身穿华服,端坐在属于皇室的发言场景之中,成为下一任的继承人,似乎是板上钉钉、众望所归。
洛予缓慢而仔细地浏览了一遍授勋名单。
他看到了温彦的名字,却并没有伯恩·柯普兰。
这样明目张胆的排挤作法,属实是有些欺负人了。但无论是官方、主流媒体还是知晓内情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默不言。
在二皇子掌权、布拉德利的权势如日中天的时候,不会有人自讨没趣,替那位原定的最高指挥官鸣上一句不平、道上一句不公。
这就是主星现在的局面。
洛予沉默着关闭了那份长长的名单,幼崽在他怀里轻轻翻动了一下,小尾巴在毛毯里拱出一个鼓包。
成立日没有在授勋的队伍里看见父亲的话,幼崽一定会失落的吧。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洛予缓缓吐出一口气,突然希望成立日那天来得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无论如何,那一天都会到来。
这颗古老而又繁荣的星球,从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刻便已经悄然苏醒,像是扔入苏打水中的冰块,开始在气泡的浮动中沸腾。
主星第一大街早已提前挂上了禁止通行的警戒线,上午九点,自边塞星凯旋而来的军队将会从红色的绒毯上经过,前往皇宫接受属于他们的荣耀。
临近冬天的主星愈发寒冷了,天气预报表明今天将会是一个阴天,但原本属于冬日的冷意却被人群阻挡着无法蔓延。
就算是被护卫军隔开,也有民众在道路两旁翘首以盼。他们的手上捧着鲜花、旗帜,即便今天不会有阳光洒落在主星的土地上的那一刻,但他们仍然在等待着,等待英雄的归来。
时间的流逝如同催化剂,越接近预设的时间,反应便愈发激烈。
如同在已经烧得滚烫的炉火中,加入一滴水。
只要一滴便够了,等代表着典礼开始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人群中就会爆发出欢呼与呐喊,如同炉底升起的白烟。
炽热的、滚烫的温度,很快就会将这颗星球彻底点燃,而在间隔并不太远的地方,洛予弯下膝盖,将刚刚织好的白色围巾替幼崽系上。
幼崽用手将围巾的边缘往下压了压,露出自己的脸。
幼崽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洛予:“洛洛,为什么团团今天还要去上学?”
明明老师说过,成立日那一天,幼儿园是放假的呀。
洛予摸了摸幼崽的脑袋,温柔解释:“今天不是去上学哦,是温爷爷想团团了,要团团陪着玩一会儿。”
温丘一早便打了电话过来要将幼崽接过去住两天,背后的原因并不难猜。
现在的主星对于幼崽而言,多多少少有点危险。即便洛予能够照顾好幼崽,但终究也只是一个omega。
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的他在一些特殊情况面前,或许并不能够百分百地确保两个人都能安然无事,于是洛予很爽快地答应了温丘的请求,并没有多问背后的缘由。
出于安保考虑,在成立日这一天,附近是没有悬浮车能够进入的。洛予只能先步行一段距离,再将幼崽送上温丘派来的车里。
他牵着幼崽往上学的方向走,等到接近繁华街区的时候,将幼崽抱进自己的臂弯。
再往前,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逐渐变得多了起来。擦肩而过的时候,时不时会撞到洛予的手臂,好在只剩下一小段距离,洛予将幼崽抱得更紧,在愈发密集的人群中穿行。
直到将幼崽平安送上车的时候,洛予已经满头是汗了。
幼崽小小的一团,乖乖靠在窗户边跟他挥手说再见,洛予也挥挥手回应,目送着悬浮车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时,才收回目光。
他拉了拉自己的围巾,遮住下半张脸,将手插进口袋。
幼崽不用上学,但他还是要上班的。工作室的地点又位于最繁华的商业区,现在那里应该非常热闹吧。
想到这几天搁着窗户都能听到的欢乐鼓点,洛予就有些头疼,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希望能够在庆典正式开始之前赶到。
那样至少能够避免从礼炮中喷出的彩带缠进头发里,要对着镜子仔细挑半天才能清理干净。这样的情况在昨天演习时,就已经发生过一遍了。
街道中央的巨大屏幕上正在进行转播,军队已经到达了中央大街的入口处,即将出发。每一位军人都身着重大庆典时才会穿的礼装,代表着帝国的金色流苏肩章与胸前的军衔无比耀眼。
洛予努力地避开人群,距离工作室越来越近的时候,周围的人潮才终于变得稀疏起来。
整个园区也挂上了庆典的装饰,处处张灯结彩。即便是白天,装饰用的灯也依然亮着,直到庆典结束的第二天、被人撤下的时候才会熄灭。
因为放假的缘故,园区里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只有正中央的一块屏幕还在勤勤恳恳地工作,进行着实时转播。
“庆典即将开始!以兰登·布拉德利上将为首的荣誉部队已经来到了入口处,让我们共同期待——”
洛予瞥了一眼屏幕,过于宽敞的道路在风穿过的时候格外的凉。
他拐了个弯,挑了一条平时不太常走的小道,播报的声音依旧能够听见,隐隐约约地传入耳中。
直到还有一个转角时,钟声如约而至。
庆典要正式开始了。
洛予从口袋里拿出终端想要看一眼时间,比象征着庆典开始的九点整更早映入眼帘的,是一通未接来电。
来自伯恩·柯普兰。
他将围巾往下拽了一点,回拨。还没有等到被接通,又被他自己挂断了。
一道修长的人影伫立在工作室楼下。
他身穿代表帝国军部的黑色军装,抱着一束鲜花。
他的肩上既没有流苏肩章,也没有袖饰带,只是一身再日常不过的军服,帽檐压得很低。
洛予不敢置信地上前,连脚步都带着迟疑。
“……上将?”
解应丞抬起头,与他对视,目光深邃沉静。
“嘭——”礼炮声响起,接二连三。天空中无数白鸽放飞,穿过五颜六色的丝带,掠向远方。人群中爆发出的欢呼如同海浪一般,自中心蔓延开来,也蔓延到了这里,如同回声。
震耳欲聋声中,解应丞朝他伸出了手。
“我回来了。”
第80章
他的声音被礼炮轰鸣吞没,动作、眼神与气息却不会因为终日不见的等待而有丝毫的陌生。
仿佛今天与以往的任何一个日常、平淡的早晨并没有什么不同,他自然而然地出现在那里,自然而然地张开了双臂,给他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拥抱。
这一次洛予不再有任何犹豫,主动地、用力地回应了他。
只有这样才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对他的气息有多么地贪恋与渴望,想要被他带来的安全感填满,像此时街道上每一对平凡而普通的伴侣那样依偎着,哪怕19响的礼炮结束了,但只要庆典的乐声还未停,就可以继续拥抱下去。
总之,他回来真是太好了。
这样单纯的想法在脑海中出现,又不小心地从唇边泄露,换来了男人一声轻笑。
“这段时间你一直做得很好,辛苦了。”
听到他这么说,洛予居然觉得有点鼻酸。
每天看新闻的时候,发.情期到来的时候,一个人应对突发事件的时候,明明之前并不会觉得很辛苦,但与他曾经的生活相比,完全也说不上轻松。
当然鼻酸归鼻酸,哭是不可能哭的,那也太矫情了。洛予提醒自己不能掉入他的“陷阱”里,不然的话很容易被他牵着鼻子走,然后再从身到心被骗得一干二净。
得掌握一点主动权才行。
忽略的花束终于被接过,换入另一个怀抱里。
“这是给我的\'授勋\'吗?”洛予整理着压得变形的花瓣,“口头表扬对我没用,我觉得我需要一些实质性的补偿。”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个,男人明显地愣了一下才道:“这一次的所有战后津贴如何?”
他居然真的摆出了一副认真考虑的模样,突然变得严肃的语气和神情让洛予的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他努力装作不满的样子:“有点缺少诚意。”
解应丞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点笑意:“不够的话,那就再加上伯恩·柯普兰名下的所有财产,以及未来可能获得的一切收入……只需要你答应一个附加请求。”
“什么请求?”
“洛予,和我一起养团团吧。”
之前的对话多少带了些玩笑的味道,但直觉告诉洛予,他并不是随口说说。
这个问题,他在出征的时候就已经问过一遍了。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好像说的是……考虑一下?
洛予眨了眨眼睛,眸中闪过一缕狡黠,故意错开视线后拍拍他的肩膀:“让一让,你挡着我开门了。至于你刚刚提到的这个问题……”
“我不是已经跟你一起养了很久了吗?上将先生。”
今天来工作室注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他根本就没法工作。
今天来工作室也注定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原本用来会客的沙发上长出了一只大猫,让他能够当作柔软的大型靠垫,无所事事地消磨掉一整天的时间也不会觉得浪费。
洛予打开投影,每一个频道都在直播成立日的授勋现场。
他担心这样的画面被解应丞看到会觉得心中难受,一转头却发现大猫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也只有在抱着自己的鸢尾时才会有如此放松的时刻,尾巴能够被爱人抱在怀里,享受这珍贵而又难得的安逸。
洛予中途犹豫过是不是应该叫醒他,但又不忍心打扰他难得的好眠,于是一直到夕阳落下的时候,大猫才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醒了?”
洛予正在整理最近的稿件,雪豹抻了抻腰,又重新趴了回去,用身体在沙发上圈出的一小块空地,晃了晃尾巴。
坐过来,他无声地示意。
即使过了再长的时间,洛予也还是无法拒绝大猫的任何请求。但是当手中的稿件三番两次被他的尾巴不经意地拨乱的时候,洛予忍不住了。
他伸手拍了拍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他腿上的大脑袋:“再捣乱的话就下去……让我先把这些整理完,等会儿一起去接团团。”
既然alpha提前回来了,那自然也不需要把幼崽托付给别人照顾了,也应该让幼崽和父亲早点团聚才是。
洛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解应丞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他认为洛予是故意的。
提前联系了温丘又买了花,omega真的不知道他是怀了怎样的心思吗?
雪豹发出一串咕噜声表达自己对这个安排的不满,但洛予一心工作想要快点把手上的事情做完,于是被人从背后一把揽住了腰。
“你故意的?”
洛予一脸无辜:“什么故意的?”
解应丞不说话了,用行动取代了言语。
洛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按在沙发上欺负了一顿,到最后面色潮红,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可以,当然可以。
鸢尾被雪豹叼回了窝里,工作室里只剩下散落了一地的、还未整理好又被弄乱的手稿。
到最后,洛予虽然无法肯定雪豹之所以这么难以应对是不是分开太久的缘故,但他非常确定一点,那就是下一次绝对不会让他再睡那么久了。
alpha在精力旺盛时的需愫实在很恐怖。
分不清是晚上几点,洛予被细细簌簌的声音吵醒,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睛,看见男人正在系衬衣的纽扣。
解应丞见他醒了,俯身在他的耳后落下一个吻,那里有还他刚刚留下不久的痕迹,淡红色的齿印落在omega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洛予揉了揉眼睛,“要去哪?”
“星港,”解应丞扣上最后一粒纽扣,扯了扯袖口,“按照规定,战后第一批伤患转移明天才会正式回到主星。”
他只能借着这个理由才能够最早一批回到伴侣的身边,否则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战争善后扫尾工作,以布拉德利家族的性格,回程恐怕遥遥无期。
至于之所以提前一天出现,则是动用了一些小小的关系,但无论如何,他仍然需要回到队伍,按照流程被送往军部医院进行战后全面检查。
“伤患……转移?”洛予立刻清醒了,“你是领队还是……”
解应丞按住了他,安抚:“作为伤患之一……不用担心,是alpha士兵战后常见的精神狂躁,但我有自己的omega,现在已经缓解很多了。”
按照常理来说,战后的伤患转移本不会这么迅速,只是由于在这次的战争中受到切茜娅影响的缘故,导致部分alpha士兵的精神状态到了极其糟糕的程度,其中以年轻士兵居多。
因为他们往往还没能拥有自己的omega伴侣就已经走上了战场,缺乏了安抚精神的最有效、最直接的手段,只有依靠主星最为先进的医疗技术缓慢地进行战后恢复。
解应丞只能借着这个理由才能够最早一批回到伴侣的身边,否则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战争善后扫尾工作,以布拉德利家族的性格,回程恐怕遥遥无期。
他动用了一些手段,才能够提早一天到达,但仍然需要按照时间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否则会有不少的麻烦。伤患队伍到达主星后将会封闭转移至主星的军区医院,接受为期一周至一个月的观察与治疗,直到确定状态稳定后才会解除观察,自行选择休息与疗养。
尽管已经和自己的omega温存了足够久的时间,但接下来的短暂分离依旧会让解应丞觉得烦躁。
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情绪,陌生且危险。
切茜娅的影响力恐怕比他原本预想的还要大一些。
他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了自己的伴侣,除了最后一点。但是洛予最后还是知道了,接下来一周的某天,当洛予将幼崽送去幼儿园后,接到了来自军区医院的电话。
“您是伯恩·柯普兰上将的伴侣,洛予先生是吗?您的伴侣已经可以解除观察了,我们会派车来接您,希望您配合完成相关的手续。”
在此前一直保持单身的伯恩·柯普兰并不知道,在解除观察、居家疗养之前还有一个已婚士兵必须要走的环节,就是家属谈话。
医疗人员严格遵守规定,需要对着检查报告单将士兵的身体状况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和家属交代一遍,而伯恩·柯普兰作为上将级别的军官,还会受到格外的“照顾”。
比如,那位曾经接触过的医疗部长特地嘱咐医疗队伍、千里迢迢从边塞星带回来的定期检查报告单。
由于这些信息当时就已经对洛予开放了最高权限,所以关于切茜娅和精神状态的详细描述就无需再做保密处理了,之前某次以身试药的记录自然也被记录在册。
除此之外,后续大大小小前线战斗的药物接触记录,密密麻麻地写了四页之多。
幸好为了防止在战场因为受到巨大外力和震动而损坏,所有军队特供的辅助医疗试剂都是用高强度材料封装的。
不然洛予手上的试剂瓶可能已经被他捏碎了。
来来回回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平复下心情,洛予跟着医疗人员来到隔离观察室时,某位军官已经换下了医院的病服,穿着自己来时的衬衣。
他靠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几个从模型上拆下来的零件,重新装上,再拆下,往往复复了几遍。
隔离观察房的窗口是特制的单向玻璃,从病房里面并不能看到外面的情景,但是当洛予接近的时候,alpha似乎有所察觉一般,隔着观察窗口,直直地望入洛予的眼睛。
第81章
解应丞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洛予却能够从他骤然柔和的目光中感受到某种名为“欣喜”的情绪。
门开后,alpha毫不犹豫地朝他走来,步伐丝毫没有任何匆忙的感觉,却在短短的几个眨眼之后,就来到了洛予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洛予感觉此时此刻的情景和每天接幼崽放学时很相像。不同的是幼崽会一溜小跑扑进他的怀里,一刻也不停地把今天在课堂上学到的东西说给他听,但解应丞只会不慌不忙地、矜持有礼地随着他的脚步去办理手续,甚至可以全程都不发一言。
表面上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却又在洛予低头在文件上签字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用指尖轻轻蹭过后颈敏感的腺体,像是悄悄揩了一口蛋糕上的甜奶油。
在他意犹未尽还想要蹭第二下的时候,被蛋糕的主人抓了个正着。
洛予半路抓住他的手腕,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麻烦上将不要扰乱公务,谢谢。”
解应丞:“……?”
敏锐的指挥官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开始谨慎地试探。
“……洛予?”
“嗯?”需要家属签字的文件不少,洛予正在一份一份地签着,很是专心。
得到回应的指挥官略微满足,于是简单地将之归结为伴侣在公共场合对亲密互动的羞涩。他便在一旁耐心等待,直到办完所有的手续后,两人一起上了悬浮车。
门合上的瞬间,按捺了许久的雪豹终于伸出尾巴,想要勾缠上伴侣的身体。
洛予不动声色地躲开。
“不看看后座吗?”
那里放了一束花,比他不久前刚送出去的那一束要更加漂亮。不同种类的花朵和包装的颜色层层相衬,花瓣柔软,香气淡雅,可以想象到准备时是何等的用心。
“里面有张卡片。”洛予提醒。
解应丞伸手将卡片拿出来,打开,露出里面夹的一张照片,幼崽坐在一堆五颜六色的包装纸中间。眼睛看着左手上的蓝色包装纸,右手却又捏着白色的细纱不放,眉毛鼻子都皱在了一块儿,在两个颜色中间纠结。
卡片上写着字,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笔记,内容却是一样的。
“欢迎回家!!!”幼崽圆乎乎的字体后面加了三个大大的感叹号。
“欢迎回家^ ^”洛予的字体隽秀流畅,结尾处加了个小小的笑脸。
解应丞看完,将照片重新夹进卡片里,指尖用力重新压实中间的折印,再妥善地收入外套的内口袋中。
这样的体验于他而言是第一次,新奇却也幸福。
而这样的幸福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因此他没有选择拿起那束花,而是将它留在原来的位置,只收起了卡片。
他的情绪很少写在脸上,但洛予从他收起卡片的动作就能感觉到,他对这个惊喜还是很满意的。
但洛予就是要故意挑事:“我插的花你看都不看一眼。怎么?不喜欢?”
解应丞转过脸来,认真诉释。
“很好看,但一种花就够了。”
其实只要他的鸢尾就已经足够了。
他放缓了语气,明显是意有所指,气氛原本该续上几分旖旎,却被洛予轻巧反转。
“这样啊……”
omega若有所思地托着腮,随后露出一个笑容。
“——那不如上将亲自去挑选一下吧?正好这里离花市并不远。虽然才刚出院,不过我想,几袋花种想必上将还是拿得了的吧?”
这完全不在解应丞的预料之中。
在百无聊赖的观察期里,他曾构想了无数个回家后和伴侣厮磨温存的方式,却唯独不会想到,他会在花市里逛上一整天——
被迫对着花卉种植手册,挑选出了所有能够在冬天生长的花。
敏锐又迟钝的指挥官终于反应过来了不对。
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但是洛予明显是在生气——毕竟谁会心血来潮地在冬天种花呢——这一点毋庸置疑。
解应丞一时间没有任何头绪,但洛予很大方地将原因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将买到的花种的培育注意事项和医院的材料一起给了他,并且十分好心地附带了解释。
“作为家属,我需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上将大人?”
“不用急着回答,在崽崽放学之前,你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想、一、想。”
洛予是笑着说完这两句话的,但那笑容却让人忍不住想要夹起尾巴。
每一条伤况,从原因到治疗情况都巨细无遗地被记录在案,完全没有任何能够隐瞒或辩驳的空间。
既然如此,也难怪洛予会生气了。
不过,回去之后要通知医疗组,大可不必写得这么详细,至于理由就用存在信息泄露的风险好了。
泄露给了敌人会很麻烦,而泄露给家属大概更糟糕——特别是对于本来就不善于剖白的指挥官而言。
解应丞非常自觉,在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前,识趣地没有再去招惹洛予。
但战场上的事情哪里能解释得了呢?洛予不过是找一个借口来表明自己的态度,让他在以后的行事上能够多一份顾虑。
眼下更像是一份警告,或者是一个小小的惩罚,但也已经足够让解应丞头疼了。
上一次他用的是什么方法来着?好像是用的兽型。
或许今晚回去之后可以再试试,一定要尽早解决才行,他并不想浪费晚上的时间。
只是总觉得,这一次洛予并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思忖之际,悬浮车并没有开往家的方向,而是径直驶向幼儿园。解应丞回家的消息是在洛予送幼崽去上学后才接到的,因此幼崽并不知道今天来接他回家的家长换了人。
刚放学的幼崽顶着一头刚上完活动课乱糟糟的小卷毛,手里还揪着一把不知道从哪摘的小花,一出校门就朝自家悬浮车噔噔噔地跑。
门开了,幼崽像平常那样手脚并用的爬上车,迎接他的却不是洛予柔软的怀抱,而是一道硬邦邦的肩膀。
什么也没看清的幼崽一头栽到了解应丞身上,撞了个头晕眼花。
““唔……!!”幼崽摸着被撞痛的脑袋,使劲甩了甩头,一脸懵地抬头看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