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涵本来都做好了接的准备,活生生被张邈远憋了回去,接了水喝了好几口,才闭着眼长长出了口气。
“累吗?”
“有点。”
张邈远笑道:“我陪你练几拳怎么样?”
宋涵睁眼扫了张邈远一眼,把瓶盖拧回去放好:“你当我瞎啊,你那肌肉虽然没有到暴力美学的地步,但很明显你之前练过,我不上你的当。”
“我回国后就没练了。”张邈远露出无辜的神情,“再说,我让你啊,你只管打就是了。”
宋涵目前练的武术基本功是没什么杀伤力的,可称花拳绣腿,但他看张邈远一脸欠打的样子也就一挑眉:“那你———你不能还手知道吗!”
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拳头就已经出去了,张邈远迅速后退一步:“你不讲武德!不喊开始!”
宋涵脚下带风,一个踢腿过去:“那你上次吊威亚的时候还不是没喊开始!”
张邈远速度之快,竟然一把抓住了宋涵的脚腕,浅笑道:“怎么?要报仇?”
“报个屁!”宋涵抽回腿,又一掌劈过去,“我给你挂个神经科吧?怎么样?”
张邈远扭头躲开:“行啊,要专家号。”
张邈远真的没还手,宋涵追着他打,他只躲,速度和距离竟然把握得很好,宋涵像是在打移动梅花桩,但这确实比练基本功让人畅快多了,汗水流了一背,他只觉得爽。
似乎这段时间心底的压抑都在剧烈运动下被拳头带了出去,身体轻盈,精神空旷。
张邈远发现宋涵的精神越来越亢奋,嘴角勾着笑也没说话,两个人转了大半个舞蹈室,最后他才一把接住宋涵的拳头,温声道:“好了,你累了。”
看着张邈远包裹着拳头的手,宋涵愣了一下,才把手抽了回来。把头发上的汗珠一甩,他直接就躺在了地板上。
张邈远蹲下来看他:“爽吗?”
宋涵喘了口气,说:“爽。”
两个人短暂地没有说话。宋涵因为喘气胸口剧烈地起伏,他手直接摊在身体两侧,闭着眼睛咽着口水。
喉结上下滑动,像春水涌动的波涛。
张邈远看着那微妙的起伏,坐到地板上问他:“你和你男朋友,什么情况?”
宋涵睁了一下眼,盯着天花板看了一秒,又闭上了。
“他出轨了。”
“哇哦。”张邈远扭头看宋涵,“这么劲爆吗?”
宋涵说:“还行吧还行吧。”
“那你为什么还不分手?”张邈远真诚地发问,“你们有什么经济纠葛吗?”
宋涵抬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声音慵懒:“没有,他比我有钱多了,看不上我那点钱。”
“那就是纯感情纠葛?你还喜欢他?”
“也不是,”宋涵想了想,“我就是生气。”
“生什么气?”
“他那个小三匿名加我微信,挑衅我,想让我自动退出,你说我和他分手我亏不亏?我不能像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后,再灰溜溜地跑了吧,我的尊严何在?我以后怎么统治我那四十五人员工的火锅店王国,你说对不对?”
宋涵之前不想给张邈远留任何希望,但口香糖都不带张邈远这么黏的,十多天了,还能贴在他脚后跟。
既然掐不灭扯不到,也就不瞒着人吊着人。反正自己说清了,这个手必定是得分的,但现在分不了。我不建议你等,也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张邈远一直在给他设圈下套,既然下了他就踩呗,让他真的死心。
然而出乎意料,这时张邈远却不说话了。
他的眼睛微微向下看着宋涵,深色的瞳孔瞬间变得讳莫如深,似是暴风雨前夜的海面,平静,但漆黑。半响,他对宋涵伸出了手。
宋涵瞟了他一眼,还是抓着他的手坐了起来。
两个人并排坐着,张邈远砸了一下舌:“我觉得你说的对。”
宋涵看着张邈远。
张邈远笑容可掬:“我说真的,你别这么看着我。”
他说着手往后一撑,却按到了宋涵躺过的地方,上面全是宋涵的汗渍,但他的手指反而在那片湿润上磨了磨。
“那你可先别和他分手,你得讨回本知道吗?哪有受气不出气的道理。你得把他们两个都揪住,时机成熟给他们啪啪两耳光,然后再拍拍手潇洒转身,这才喜闻乐见。”
这话从张邈远嘴里说出来,宋涵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本来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只是嘴上嫌弃道:“咦———你这个人好坏。”
“难道你没这么想过吗?”张邈远反问。
“那当然———”宋涵一撇嘴,“傻逼才不想呢。”
“那不就对了。”张邈远拍拍宋涵的肩,“好好干吧,我给你做后援。”
宋涵吧唧了一下嘴:“你是以什么心态什么身份要给我做后援的?”
“心态?”张邈远立刻道,“大概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吧。”
“身份嘛。”张邈远想了想,“反正不能是朋友。”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认识的人吧。”
张邈远一转头:“我们什么关系以后才能知道,是朋友还是陌生人,不走到最后是不知道的。”
他说完又笑起来,那笑竟然温柔起来,又透着股坚定:“有气你就撒,撒个够,别憋屈自己。”
宋涵觉得张邈远这个人太玄妙了,他一定有一颗很大的心脏,和一个爱装傻的脑子。
宋涵哑口无言地又躺了回去,结果压住了张邈远的手。
宋涵嚷嚷道:“你硌着我了!”
张邈远抽出手拍了一把宋涵的膝盖,笑道:“我都没说你压着我了,要不要脸。”
宋涵一下子笑了,轻轻踢了张邈远一脚:“不要脸的是你,我没见过比你还不要脸的。”
那其实是一个愉快的下午,明明他和张邈远以前争锋相对,现在却能心平气和地聊天。
大概是彻底把话说清了,心里少了负担,也大概是因为把憋在心里的秘密说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像是积攒的洪水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排空了拥挤的心脏,换来短暂的轻松。
后面和张邈远聊了什么宋涵也不记得了,只是心里平静而舒缓,聊完两个人还一起吃了晚饭,因为张邈远没车,宋涵甚至爽快地送了张邈远回家。
张邈远住在千里江山,和宋涵住的紫星明苑南北相望,按宋涵的车速,单程过去就要一个多小时,但宋涵什么抱怨都没有,在二环的高架下,红灯很长,天空中飘下一片片花瓣。
宋涵打开车窗,把半个脑袋探了出去。
张邈远坐在副驾驶上:“看什么?不安全,回来。”
清风迎面,宋涵的头发在风里飞舞,他仰着头,喃喃道:“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里的高架上是有种月季的,还那么长一片。”
他也没发现原来月季在暖黄的灯光下那么美丽动人。
“还真挺好看的。”宋涵又说。
张邈远定定看了宋涵好几秒,也落下车窗,手在空中晃了晃,接到一片花瓣,轻轻嗅了嗅:“也挺香的。”
宋涵还想看,但前方绿灯亮了,他缩回脑袋,开过了斑马线。
说来仿佛他和李淇风真的缘分已尽,宋涵出发要去C市开机那天,李淇风竟然回来了。
他中午11点的机票,李淇风10点落的地。他们甚至有半小时在同一个机场,走过同一个通道,却那么擦肩而过了。
李淇风发微信说:[你没告诉我你今天要走。]
[卖火柴的小男孩:你也没告诉我你今天要回来。]
隔了好几分钟。
[李淇风:路上注意安全。]
[李淇风:祝你开机顺利。]
宋涵把这两句话看了半天,心里却没有酸溜溜的,而是默默想了个横批。
上联:路上注意安全。
下联:祝你开机顺利。
横批:你开心就好。
宋涵被自己逗笑了,正要开飞行模式,微信又响了。
[。:[图片]]
宋涵面无表情地点进去,就看到又是被裁剪的对话截图。
截图里李淇风就说了一句话:你在哪里。
时间:10:50
宋涵舌尖舔了一下嘴里的棒棒糖,把画面截图裁剪了一下,扯住张邈远的衣服把手机递过去,笑道:“你看你看,他今天回来,但我不在家,他就去找他的小情儿了,人家还给我炫耀呢。”
对于张邈远此时和他在同一架飞机上宋涵表示无所畏惧,毕竟张董自己都说腿长在他身上,他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强得令人发指。
张邈远把宋涵的小行李箱放进置物架才低头看了一眼截图,也笑了:“啊,没有羞耻心的人类很强,你别回他,晾着他。”
宋涵想,自己可不是晾着他的吗,但这时候宋涵彻底通透了,他的预判没错,第三者想他离开李淇风,但李淇风其实还不想离开自己。
李淇风还爱他。
宋涵把目光停留在他和第三者的上次对话,他问:你们睡过吗。
对方没回复,不回答的原因有很多,但现在宋涵能确定,只有一个原因———他们没有。
第二段视频里,当对方往下摸到李淇风某处,李淇风第一反应是伸手按住了对方的脖颈———那就是李淇风拒绝的意思。
第三者毕竟是第三者,哪比得上他了解李淇风。
以前,他知道李淇风很累还偏要和李淇风闹着玩的时候,李淇风就会笑着用手轻轻按住他的后脖颈以示拒绝,然后又轻轻地说一句别闹。
而李淇风按着第三者后脖颈的时候,手臂都冒起了青筋———他的内心在挣扎。
宋涵有理由相信,这样的情节发生了很多次,这就是第三者逼他离开的动机,也是李淇风注定会以悲惨结尾的死穴。
爱情是围城,他们三个人现在一个想进去,一个想出来,一个在门口徘徊。
探索到了实物的本质,就如同握住了开膛破腹的手术刀,轻轻划过,即可皮开肉绽。
反正最终不过是分手,放手让那俩人快活,还不如磨一磨。
他不好过,他们也别想舒坦。
宋涵坐进了张邈远为他整理好的位置,说了声谢谢,坐下后看了一眼手机:
今日6月29,星期四,28°,晴,微风,空气优。
还不错,是个好天气。
“现在我罩你。”
秦窈介绍的是部都市爱情剧,也可称之为编剧所谓的都市女性励志剧,剧名《我的二十七岁》。
宋涵一周前就要了全部的剧本,读完后真想和编剧来一个亲切握手,对他说:你是在为我写自传是吧?
因为剧情就是女主和她的男友没挨过七年之痒,惨遭男友劈腿,然后女主果断分手,开启事业线,又遇见男主的故事。
但宋涵不是女生,他又演不了男一,所以他演的是......
———劈腿前男友。
一个字,绝。
等进了剧组宋涵又被“惊喜”到了。
一惊:女主是韩沫。
一喜:演女主爸爸的是马文义。
第二天晚上在酒店会议室围读剧本的时候,宋涵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马文义的崇拜。
头天的开机宴宋涵没机会和马文义说上话,而他今天早有准备,穿了一件纯白的体恤,带了一支马克笔,把一瓶水放到马文义面前,激动地说:“马老师,能给我签个名吗?”
马文义五十多岁,看着一脸正气,笑容却很和蔼:“行啊。”
宋涵马上背过身去。
马文义刷刷几笔,就在宋涵的白色体恤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宋涵难掩高兴,忙说:“谢谢您,那我不打扰您了。”
“不客气。”
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宋涵心里美滋滋的,恨不得马上把体恤脱下来细细观赏。
但这里人太多。剧本围读不止演员和导演,制片人,监制,编剧,主创人员都要参加,甚至包括现场剪辑。围读对演员而言,可以相互适应交流,理解角色,寻找情绪,对编剧和导演而言,团队其他人的建议和疑虑又是对剧本的查漏补缺,可以更好的完善剧本。
当然最主要的就一句话———把剧本吃透。
没进剧组前宋涵已经把剧本看了好几遍,属于他的那部分台词也记了七七八八。就他饰演的这个角色,宋涵觉得人设挺单薄的,就一个字,渣。
其实这部剧不算好,高开低走,俗称烂尾。而且......
宋涵看着那些陆陆续续进来的演员,心里调侃地想:这部戏不会就靠我和马老师两个人撑起来吧。
———那些主演,无一不是流量小花小生。
就像女一韩沫,宋涵看过她演戏,真是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
他心里正吐槽着,韩沫姗姗来迟,她披着一头微卷的头发,一步跨进会议室,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弯眉浅笑:“对不起啊,我记错时间了。”
导演说没事,让她去找座位。
宋涵一瞟旁边,实属背运,韩沫的位置在他旁边。
毕竟前期他和韩沫的戏份还挺多的。
韩沫像没看见宋涵似的,走过来扯开椅子坐下来和另一旁的男主说起话,倒没说剧本,而是说一些公司资源分配的近况。
男主附和着,听着不像是什么好话,两个人乱七八糟地聊着天,而旁边的女配和宋涵也没有对手戏,宋涵一时落了单。
也可以理解,这部戏的主创团队基本都是创达影业的人,这是一部完全由创达主导的戏,也许在旁人眼里,他在这里就是个外人。
很快这种自我调侃就被印证了。
韩沫和男主聊了一阵后转过头来看着宋涵,一双柳叶眼明明很美,却透着鄙夷:“宋涵?”
宋涵从剧本里抬头,没什么情绪:“嗯。好久不见。”
韩沫撩了一下头发,用手肘戳了戳一旁的男主,嫣然一笑:“你知道吗?他以前是李淇风的助理耶,现在竟然在我们剧组演我前男友。”
男主好奇地打量了宋涵一眼:“是吗?你是李淇风工作室的人?”
宋涵只答:“不是。”
韩沫的弯月眉微微一杨,很快说道:“你现在没在李淇风工作室了?”
宋涵保持礼貌地看着韩沫,没什么掩饰:“是。”
他这一个“不是”一个“是”的回答让韩沫难以置信地笑出了声。
“你当年为李淇风鞍前马后,倒头你都不能留在他工作室?”韩沫盈盈笑着,目光却露出藐视和得意。
“我之后和李淇风又搭过一次戏,我看他换了助理我还问过你呢,他给我说的是你有其他安排,看来他还真是个温柔的人。”
这句说完韩沫敛了点笑:“不过吧,他那个新助理真不怎么样,就不如你伺候李淇风伺候得好。”
宋涵面无表情,目光也不算凛厉,因为他对给李淇风做过助理这件事本身是没有羞耻感的。只是在心里吐槽,可不是吗,我和他睡都睡好几年了,他抬个手指头我都知道他要什么,不像你,想睡他,睡不着。
但有些事过了就算了,他不喜欢翻旧账。
宋涵刚想敷衍过去,秦窈急急忙忙冲进了会议室,她站稳扫视了一下人群,快步冲到宋涵旁边,喘着气对韩沫说:“不好意思小姐姐,能让我坐这里吗?”
韩沫抬眼,漂亮的指甲敲了敲桌子上写着女一名字的便签:“这是我的位置。”
秦窈一拍脑袋:“我还以为随便坐!”
宋涵看秦窈那个傻样子,估计她是第一次在会议室围读剧本,就和左边的女配说了几句,对方人很好,为他空出了一个位置。
“坐这儿。”宋涵说。
秦窈委屈巴巴地坐了下来:“我记成七点围读了!啊啊啊,我该死!”
她说完又马上把剧本递了过去,可怜兮兮的:“宋涵宋涵,你帮我看看剧本吧,我想听你给我讲讲,这是我第一次拍电视剧。”
听秦窈自己说的,她现在是签的创达,其实按她和张邈远的家族深交,她还能被韩沫不待见也挺奇怪的,而且这次张邈远并没有把秦窈塞成女一女二,而是女三,宋涵是真的有点意外。
宋涵拿过秦窈的剧本,刚分析了几句,门口就闹哄哄的,一屋子人都抬头看过去,就见张邈远出现在了门口。
看到自己大老板来了,众人都翻了翻手上的剧本,心想,我们这戏会很火吗?怎么老大都来探班了。
导演制片人一群人围着张邈远,张邈远只是简单地扬手,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别理我,忙你们的意思。
他做罢就走进了屋子,直径走到韩沫的跟前。
张邈远虽说三十四,但确实是好看,而且人家还是在这圈子顶层的那一类人,韩沫被他盯着,一时绷紧了脊背,但眼里也带着点期待。
“不好意思,你可以坐到旁边去吗?”张邈远说,“我想坐这里。”
韩沫:“......”
宋涵简直想要笑出声。
韩沫咬着嘴唇难堪地移了一个位置,张邈远礼貌地说着谢谢,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宋涵的右边。
“你去哪儿你怎么不跟我说?”张邈远侧头看宋涵。
昨晚的开机宴张邈远当然不会和宋涵在大厅吃饭,他和制片组导演组在包间里吃,宋涵认为一般这种应酬都少不了喝酒,他吃完给张邈远发了个消息就和秦窈回酒店了,上午怕他宿醉自然也没叫他。
白天在剧组里晃了一天张邈远没逮到他人,没想到这会儿又跟来了。
此时宋涵还想着韩沫那个吃瘪的表情,嘴上忍着笑,头也不抬地回:“没听说围读剧本出品人要参加的。”
张邈远哼了一声,目光落在宋涵手上。
宋涵手里拿签字笔给秦窈勾着剧本的重点,偶尔还备注两句,像是怕秦窈看不清,他备注的字虽然小,但每个字都很工整。
“你自己不用读吗?还帮她看剧本。”
宋涵直接说:“女主角不待见我,不会和我合读剧本的。”
张邈远一挑眉,直接转头看了一眼韩沫。
韩沫正在和男主悄悄说着什么,被张邈远一盯,整个人像开小差被教导主任抓住了一样,立刻挺直了背看剧本。
张邈远回过头来:“怎么了?”
宋涵笑:“被我欺负了。”
张邈远说:“真的假的?”
宋涵点头:“真的啊,我骗你干什么。”然后凑近了一点张邈远,态度诚实:“我们有过节。”
“她因为喜欢李淇风,被我怼过。”
张邈远却很敏锐:“你为李淇风怼她?”
宋涵很自然地回答:“那可不,我不怼谁怼。”
张邈远又凑近了一点:“哦?”
有些事宋涵自知是瞒不住的,只要一上镜,他和韩沫的那点嫌隙必定暴露,与其等张邈远问,不如他先发制人地说。
宋涵往后退了一点点,一副闲聊的姿态:“我做李淇风助理的时候,她和李淇风在一个剧组,每天给李淇风塞零食,晚上跟李淇风回酒店,严重影响到了李淇风的工作生活,我就正面杠了。”
这是真的,韩沫当时是一个投资人硬塞进的女二,一见李淇风真人就找不到北了。其实她做的过分的事远比宋涵说的多,她甚至偷偷拿走过李淇风的水杯,或者换下的衣服,李淇风面上平静如水,但只用从他细微的眼神宋涵就看得出来,李淇风烦她。
所以那天回酒店,韩沫再来敲李淇风房门要送水果的时候,宋涵毫不客气,当着她的面把水果一股脑地倒进了垃圾桶,然后说了一句,韩小姐请自重。
张邈远真心夸赞道:“够辣够厉害。别人助理都在唯唯诺诺,你就敢作敢为了。”
宋涵低头又去勾剧本:“你以为我那高薪白拿的,我给李淇风做助理的那段时间,可是他最清净的时候了。”
这也是真的。大多数明星助理都是都拿着低薪干着全职保姆的活儿,正主说什么就干什么,但宋涵不行,他总嫌有些人和事太磨叽,而且他和李淇风太亲密,比旁人了解李淇风得多,很多时候不用李淇风说,需要推的事,需要拦的人,他自有主张,别的助理都叫小张小赵的,他在李淇风工作室,人家都得叫他名字或者叫声涵哥。
“那你为李淇风应该得罪了不少人吧。”张邈远管中窥豹。
宋涵点头。
例如殴阳箐,大概那时候就不太喜欢他了,毕竟她一个正牌经纪人,却被一个助理抢了半壁工作和声望。
所以她很多时候就喜欢唱红脸,那些要唱白脸得罪人的事,她总是耍着心机让宋涵去做,冠名为都是为李淇风做事。宋涵当然看得透,只是懒得和她计较。
“应该不少,我也不记得了。”宋涵现在依然一脸无所谓,“像韩沫,我也是觉得眼熟,想了一阵才想起来的。”
张邈远静默了几秒,拍了拍宋涵的肩:“别怕啊,现在我罩你,谁要给你脸色,你向我打小报告。”
宋涵手里的笔一顿,笑了出来:“你这是仗势欺人。”
张邈远很理所当然:“出品方永远站在权利的顶端,况且这还是创达的戏,我是最高权利人。”
这话倒是真不假,放早些年,导演参与选角再正常不过,这些年导演都没有什么话语权了,资方稳占高地,想塞谁塞谁,想踢谁踢谁,你要不满意,你要么闭嘴要么走人,都不带理你的。
其实张邈远这话被旁人听到还挺欠揍的。现在大环境普遍处于一种好剧没人投,烂片一大堆的境地,资本二字开头,大多都不讨人喜欢。
只是宋涵却不觉得说这话的张邈远有多讨人嫌,反而觉得他挺搞笑的,而且说起来他自己也算是“带资进组”的,顺势就竖起大拇指:“嗯,有钱确实了不起。”
张邈远靠在椅背上,点点头:“本人平生最大的本事,不是我的运筹帷幄,足智多谋,而是我投得一手好胎。”
资本家那么多,倒是第一次听有人直言自己会投胎的,宋涵心里笑着,又夸张地为张邈远鼓了两个无声的巴掌。
这确实是个有胆子又无所畏惧的男人。
一般六点围读剧本,不到凌晨是结束不了的。
宋涵给秦窈勾画了满满当当的重点,秦窈开始还看得认真,到后面也就迷迷糊糊了,拿剧本支起一道屏障,人躲在后面打瞌睡。
时间越久,读书的声音越小,到最后只有导演编剧一群人在那里唠上了,还大有越讨论越激烈的架势。
剧务进来发了提神的饮料,张邈远开了一罐递给宋涵,宋涵摇头:“我不困。”
张邈远就把饮料收了回去:“不喝也好,不然回酒店又该睡不着了。”
宋涵转头看张邈远:“你不困吗?一直坐在这里干什么?”
张邈远说:“我除了陪你,还能干什么?”
宋涵哑口无言,只有低头继续去看剧本,但没人和他对戏,围读的意义就少了一半,他发了几秒的呆,把剧本分了一份给张邈远:“你反正没事,和我对戏怎么样?”
张邈远瞬间来了兴趣,放下手机:“好啊,我念哪里?”
宋涵指了指:“这里。”
张邈远这些年只有大制作的剧本会拿给他过目,而且创达在国外的公司只拍电影,此时拿着此类剧本还觉得新鲜,况且还是让他和宋涵对戏,马上把那一页一目十行地过了一遍,然后清了清嗓子,想要深情并茂地读台词。
“齐厉景,我们小学就认识了,却没想到你是......”
“等等等等。”宋涵打断他,“不是不是,你看前缀的描述啊,女主在哭诶,是歇斯底地质问,你如果是想要有感情地去读的话,你这个声音实在太萎靡了,你也......”
“意思是我要大声?”张邈远又看了一遍剧本,忙道,“哦哦,我知道了。”
宋涵刚想问你知道什么啊,就听见张邈远眉头一皱,大喊一声:“齐厉景!”
宋涵一把捂住耳朵。
整个会议室的人全部一哆嗦,那些打瞌睡的都猛然惊醒,秦窈头一晃,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
众人都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他们的大老板眉头紧蹙,一脸凶神恶煞。
整个空间安静了几秒,瞬间又传来嘈杂哄哄的读书声。
仿佛一班上晚自习开小差的学生被校长抓了包。
张邈远自知用劲过猛,很自然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这方法还挺好使。”
宋涵哭笑不得,这太不符合张邈远的设定了,按他现在的气场,他应该是一个思维缜密,老成持重的人,但转念一想,谁没有个童心未泯的时候。
张邈远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应该也是个愣小子吧。
“我刚才还想说,你也可以不用感情读,直接读就好,”宋涵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不影响我。”
张邈远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宋涵的脑子调侃了一番,依旧决绝:“不行,既然要来,那就带感情。”他说完又把那一页看了一遍,反复酝酿情绪。
宋涵知道演技这个东西,要不你天生有,要不你就后天训练,反正不可能瞬间突破,生怕自己耳朵再来聋一遭,他靠近张邈远,手指戳到剧本上:“也不需要太用力,它这个情绪就是悲愤,而且悲比愤多,主要还是带哭腔。”
张邈远微微侧过脸,就只看见宋涵的鬓角和耳朵。
宋涵的头发不算长,就是那种很自然很清爽的长度,带着点洗发水的花香。
鼻子闻着那点子花香,耳朵听着宋涵专心致志的解说,张邈远是一个字都没记住,就记住宋涵的耳朵很白,耳朵顶端的轮廓没有那么饱满,缺了一个小角。
末了,张邈远老实说:“我还是像个机器人一样读吧,要我愤怒容易,要我哭太难了。”
宋涵觉得自己口水白费了,但莫名觉得耳朵有点痒,便摸了摸耳廓:“行吧行吧。”
那个缺了的小角被宋涵的手挡住,张邈远也就收回了目光,毫无情绪地念起剧本。
“齐厉景,我们小学就认识了,却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虚伪自私的人,我真是看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