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飞指南—— by布厘吱 CP
布厘吱  发于:2023年12月08日

关灯
护眼

于是等到第二天,阮苇在老时间老地点见到坐在草地上的池末对自己用手语打招呼的时候,脸上惊讶的神色根本没能藏住。
“我没想到你还回来,也没想到你会手语。”阮苇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来,望着池末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那你不是也来了吗,我们昨天根本没约好。”池末有些脸红,他承认自己确实有想再次见到阮苇的成分,但如果要他对着阮苇把这点小心思剖白的话,他又不好意思起来。
“嗯,我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你。”阮苇点点头,写下来的字也显得坦然,“和你说话很高兴,就想能多和你聊聊。”
“是...是吗...”池末的脸烧得厉害,忙用自己紧张得有些冰凉的手捂上双颊,试图通过物理疗法给自己降温。
其实池末自己也说不明白,究竟是在紧张些什么。但似乎自从昨天的阮苇忽然凑上来碰了碰他的指尖之后,池末就对阮苇的许多话语和举动有了点过敏反应,
天知道他看起来长着一副痞气风流相,实际上就是一个一点感情经验没有的纯情小男孩。此刻的他不仅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为了阮苇不自觉的做这么多事,也想不明白究竟为什么阮苇的轻轻一记直球,就能打得他措手不及方寸大乱。
偏偏这个年纪的男孩正到了感情最旺盛的时刻,尽管在理智上没能捋出个所以然来,胸腔里那颗砰砰跳着的心却鲜明地指引着他,告诉着他,他想见到阮苇,想把和他一起度过的时间,拉得更长一些。
“嗯,”阮苇点点头,写字的手也全无犹豫,看起来要比池末坦荡许多,“所以你为什么会突然用手语和我打招呼?我记得你昨天完全看不懂的。”
嗯,很执着,是一种池末读不太懂的执着。但既然话都问到这份上了,他也不想继续扯别的理由,“我就是觉得我学点手语的话,这样说一些简单的话的时候你就可以直接用手语告诉我,会比较省事。”
阮苇盯着池末的眼睛看,一双浅褐色的眼瞳认真又执着,半天都没写下新的字来。被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直看得池末浑身都毛毛地不太自在。
“怎...怎么了?”池末有些心虚地挠挠脑袋,“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阮苇摇摇头,终于继续写下字来,“我只是觉得,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新朋友。”
“啊?”阮苇的话惊雷一般地在池末的脑海中炸响,他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没有一瞬这么手足无措过。
“你是除了妈妈之外,第一个愿意为了我学习手语的人。”阮苇写道,“所以我,很喜欢。”
“‘喜欢你’在手语里,是这么表示的。”
阮苇将一手拇指和食指微曲,指尖抵于颌下,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作者有话说:
这里小阮说的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嘻嘻

第10章 “别凑太近。”
一手食指指自己,接着一手拇、食指微曲,指尖抵于颌下,头微微点动一下,再一手食指指向对方,就是属于这个小哑巴的,最震耳欲聋的“我喜欢你”。
尽管池末知道,阮苇的这句“喜欢你”,仅仅局限于友情的范畴,仅仅表达了阮苇对于池末这个人的好感,可池末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脸,微微偏开头,不敢直视阮苇的眼睛。
“那…那个…”池末感觉自己真是像一只熟透了的小虾米,红色从面颊一直烧到了耳朵根,“我学会了,你…你别凑我这么近。”
“学会了?”阮苇歪歪脑袋,看起来有些不解,又有些怀疑。他在纸上写下一行新的话来,“那你做给我看看。”
这几个手语动作对于脑子挺好用的池末来说确实并不难,只不过他的指尖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连带着比划出来的手势都显得有些别扭。
不过对于阮苇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又低头在本子上写起来,“嗯,知道你也喜欢我了。”
“你!”池末被阮苇突如其来的流氓行为一噎,瞪圆了眼睛就看到对面的人露出计谋得逞的笑。
“我没有别的意思,”阮苇一边写着,还一边腾出手来薅了薅池末的毛脑袋,“我就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容易脸红的人,觉得你脸红起来很可爱。”
这是阮苇第二次把“可爱”这个词安在池末身上了,池末虽然已经接受了他的这个说法,心里却免不了别扭,忍不住转过头去不愿意面对身边笑弯了眼睛的阮苇。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闹着别扭一个前仰后合地在一起坐了半晌,池末才感受到背后被人戳了戳,阮苇递过来一张小纸条。
“新朋友,我不是在嘲笑你,是你真的太可爱了。我没见过你这么可爱的人。”
池末觉得自己完了,和阮苇待在一起,脸上的烧是退不下来了。这人外表看起来是个文静细腻的,却没想到熟起来之后一记又一记的直球打得池末猝不及防,倒显得他是不从容的那一个了。
尽管心里还是别扭,但池末更不愿意让自己在阮苇面前显得那么怯懦,于是他顶着个大红脸,不得不又把头转了回来。
晴朗的午后天空都显得分外的高,绿茵茵的野草在两个少年的身边轻轻晃荡着,像是迎风跳着一支不知名的舞。凉洌的风慢悠悠地荡过少年的身侧,在皮肤上留下一串细密的微痒。
“你知道吗?”池末突然开口,“其实我的名字,不仅仅代表了我是一个不受人重视的人,他还有别的意思。”
阮苇偏过头,注视着池末身黑色的眼睛,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末’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还有风的意思。”池末的眼神望得很远,好像一直跨过草坡,蔓延到了汪洋的那一边,“所以昨天,你和我说起‘住进风的眼睛’这句话的时候,我只觉得好像那阵风,也吹到了我心里。”
“你说的对,一切都还没结束,我还有机会。”池末转过头,望进阮苇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就算现在距离能上航空大学的分数还有很远的距离,我也想试试看,万一呢?”
阮苇没掏出自己的本子,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
“害!”池末像是表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一样,倏然觉得自己的心态松快了不少,整个人也跟着松弛了下来。他就这么大剌剌地向后倒在了柔软的草坡上,两只手随意地交叠到了脑后,凝望着天空中飞跃而过的鸥鸟,“反正考不上就算了,要是考得上的话,还不让他们都对老子刮目相看,让他们知道老子才不差!”
池末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不愿意接受考不上这样的结果的。他骨子里其实有些倔强,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全力以赴,那么在成绩出来前,他就不想给自己考不上的假设。
“你本来就不差。”阮苇把自己的本子举到池末跟前,“你能下定这样的决心,就已经比很多人要强了。”
“而且你向往的工作,是驾驶飞机穿行在云层之中诶,这难道不是一个很酷的愿望吗?”
“嗯,”池末点点头,忍不住也笑起来,“既然你这么觉得,我们就当他是一个很酷的愿望吧。”
远处云端上的轰鸣像是这个午后不和谐的音响,打破了日光下一片祥和的寂静。还没等躺在草坪上的池末反应过来这声音究竟是什么,就感觉到身边的人忽然急促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池末转过头去,望向阮苇的方向,就看见原本安安静静写着字的人正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阮苇看起来很激动,手不住地指着天空,而在那里,池末看见,天空中正有一粒小小的光点向着他们靠近。
那是一架已经拉低了高度的飞机,机身迎着耀眼的日光,被撒上一层淡淡的金辉。就像是广袤天际里一粒散落的珍珠,正擦过两个少年的头顶,向着海的另一面飞去。
“我们去追飞机吧!”池末蹭地一下坐了起来,顺势牵住了一旁阮苇的手。
那是一双柔软的,温热的,瘦削的,属于少年人的手。而手的主人跟着他的动作站起身,兴奋地点了点头。
飞机就这么发出嗡嗡的轰鸣,掠过这山明海澈,带出一条膨胀的白色尾迹,像是描画着风的印痕一般,流畅又优美。
两个少年就这也么紧紧地牵着手,撒开双腿追随着飞机的方向向前跑去。
阮苇的笔记本和那片草坡一起呗被他们抛在身后,零碎的石砾和路旁的草叶被他们揉碎在足底,他们就这么无拘无束地向前狂奔着,脸上扬着日光一般耀眼的笑,就像是迎着机翼掀起的风,闯入了一次梦幻的出逃。
尽管他们的步伐和飞机的速度向差甚远,尽管他们没有翅膀飞不到万米高空,但少年的身影在绿浪翻滚的原野上掠过,像两只翩飞的自由只鸟。
他们双手紧握,他们比翼而飞。

第11章 心动
“怎么样!”池末一边跑一边喊,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已经坐上了飞机的机翼,和风就这样撞了个满怀。
他身后的人没办法给予回答,可握着池末的手却没有一瞬的松懈。
阮苇就这么紧跟着池末的步伐,发出呼呼的轻微喘息声,等到池末转身望向他的脸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烈日下那张红扑扑汗津津的脸。尽管他的发丝已经被山间的风吹得有些狼狈,尽管他的脸上已经沾满了亮晶晶的汗滴,可阮苇的脸上,却充盈着灿烂的笑意。
那是池末从未见过的鲜活模样。
在两人的相处中,池末总是扮演着容易害羞脸红的角色,相比之下,阮苇就显得淡定自持许多。如果不是这样毫无顾忌的奔跑,池末觉得,自己或许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这样的阮苇。
他好像挣脱了这个世界加在他身上的枷锁,打破了原有印象里给他划定的边界,在肆意的奔跑中,活成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是个不受人喜欢的小哑巴又如何,是个不合群的孩子又如何,只是他们见不到他此刻在日光之下恣意生长的样子,不知道原来在无人之处,他是这样顽强,这样美丽的一朵花。
一朵不属于任何人的,劲韧不屈的花。
池末的心里的那只玻璃风铃突然被风吹动,“叮——”的一声脆响惊醒了少年遮蔽的情窦。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不仅仅因为剧烈的奔跑,还因为紧紧握住自己手的那个人。
是那个会用“可爱”来形容他的阮苇,是那个相信他一定能做到的阮苇,是那个告诉他,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能否定他的阮苇。
他是一颗暗淡的星,忽然闪着微弱的光降临到池末的身边,让他的生活忽然升起新的火焰,烧得少年的心赤诚热烈。
池末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原来“心动”,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他只觉得一颗心酸酸的,胀胀的,两个心室两个心房都住满了同一个人,想让他留下来,想让他们一起留在这一刻。
两个人的狂奔停驻在沙砾绵柔的海滩上。海浪柔柔地掀起一层白色的蕾丝,在蔓延过的沙滩间留下一道浅浅的深色印痕。波浪起伏的节奏柔和,沙滩上的少年却心跳怦然。
他们就这么任由海浪打湿了的双脚,两个人都弯着腰平复着起伏,又忍不住盯着对方面上的狼狈同时笑出声来。
“笑什么?”池末不顾自己也噙着笑,反过来紧紧抓住阮苇的手,开口询问。
阮苇没了他的小本子,只能双手掌心向上,在自己胸前上下扇动了几下,脸上的笑容没有减少毫分。
池末看得懂,这是阮苇在说,“高兴。”
“高兴就好。”池末看着阮苇红扑扑的脸上微微的笑,忍不住伸手理了理阮苇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几缕头发,“走吧,我们可以沿着这里走一走。”
阮苇点点头,十分听话地任由池末牵着,踩进湿软的滩涂中。
海风比山风要更凛冽,也更湿润,呼呼地吹过少年们的耳廓,留下一串轻微的响声,像一只小小的纸飞机飞过,留下属于自己的尾迹。
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刚才是起身跑得急,池末朝着他伸出了手,阮苇也就顺势把自己的手交到了他手里。这会儿两人的呼吸终于都逐渐平息了下来,阮苇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目光忍不住往两人牵着的手上落。
他们俩,两个男孩子,现在正牵着手一起散步。而池末的手好宽,好大,好暖和。
阮苇动了动指尖,试图将自己的手从阮苇的掌心里挣脱,可他轻轻地动了动,却发现池末用了不小的力气,竟然握得很紧。
于是阮苇索性也不挣了,顺从着自己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任由池末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交握的双手是炽热的,两人之间却是沉默的。他们一路静默着往前走,却似乎谁都没有对这样的宁静感觉到不适,只有盘旋在他们周围的鸥鸟,落下一两片零碎的啁啾声。
诚然是很美好的时刻,池末想着。不知道多久之前,他曾听人说,没有人的生活会永远欢乐,或许人的意义就被贮存在那几个瞬间之中,人就是为了那几个瞬间而存在的。
就譬如此刻,池末愿意自己被铭刻在这个瞬间里。
但眼前海浪的起伏和逐渐偏西的日光都在提醒着他,时间不能为他的意愿停留,就像擦过他身侧的纸飞机一样,也总会有飞远的时刻。
“你…什么时候会走啊?”池末抽出了半晌,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现在和阮苇待在一起的日子实在太好,好得池末甚至开始患得患失,担忧起阮苇的离去来。
阮苇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道离开的具体时间。
“不知道吗?”池末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阮苇点点头。
他倒不是不愿意把离开的时间告诉池末,只是他原本也只是跟着到这里来工作的母亲过来度过假期的,所以他们究竟什么时候会离开,阮苇自己也给不出答案来。
池末没有继续开口,阮苇也垂下头保持着静默。
离别的话题就喝逐渐西斜的日光一样,提醒着人们时间的流逝。光是想到这样于彼此相处的时刻将在某一个不确定的瞬间结束,无言的伤悲就已经充斥了两个少年的心房。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池末在许久的沉默后开口,“这样的话,每一天都能尽兴地去享受假期,不用因为假期即将结束,而提前赶到难过了。”
海浪的起伏将他的声音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纱雾,但池末的每一个字却都十分清晰地落到了阮苇的耳朵里。
他点点头,在夕照粼粼的海滩边停住了脚步,凝视着池末的眼睛。
落日温柔,而少年的心像一把熄不灭的火,在一片静谧里烧得滚烫。
阮苇一手伸直,轻轻地左右摆动了几下。
他说,“不要伤心,我现在和你在一起。我很高兴。”
阮苇的动作很慢,而池末认真地看着,他听懂了阮苇说的每一个字。

“池末——”一片日落夕照中,池末听到了从山坡上传来的一声呼唤。
是站在家门口的池外婆。她佝偻着腰,在夕阳的照映下变成山坡上一个闪着光的小点。
“我该回去啦。”池末轻轻晃了晃两个人紧紧握着的手,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那…我们明天还能老地方见吗?”
这是两人之间的第一次“邀约”,也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有人透露出,“明天也想见到你”。
阮苇只觉得自己的心就这么微微一荡,还没等他想明白呢,就已经先点了点头。
“那明天见!”池末招招手,撒腿向着山上跑。
池外婆会愿意喊他回家吃饭,大抵也是基本消气了。池末只觉得自己心里高兴,好像心脏里也揣着黄澄澄暖烘烘的落日一般,嘴角都不自觉沾上笑。
“外婆!”池末跑进院子,一下把门口那扇老木门撞出“吱呀——”一声响,“您舍得喊我回家吃饭啦?”
“哼,”池外婆没好气地在池末脑袋上敲了一记,“我要是真不想管你,昨天还给你留饭菜干什么。”
“再怎么也是自家的孩子,外婆是生气你不好好读书,可外婆也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池末站在院子里,看着外头落日的淡金色光辉透过门框,将一方小小的金色落在院内。
可能是落日的辉光晃得人眼睛疼,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池末也想不清楚。他只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涩,只得不停地眨眨眼,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外婆,您也不用为我生气了。”池末擦擦眼尾,在餐桌前坐下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要好好读书,您别担心。”
“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了。”池外婆往他碗里添了一筷子菜,“是不是有喜欢的小姑娘了。”
“外婆…”池末不太懂外婆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我是想考航空航天大学,以后去开飞机。”
“开飞机啊,好啊。”池外婆了解自家孙子,因而池末给出这样的答案,池外婆也没觉得意外,“其实外婆也不是一定要你成绩好,就是想你能过得好,能过得幸福,这才最重要。”
“原本外婆也想着,我觉得好的东西对你来说就一定是好的,所以才会对你有期望。”池外婆笑笑,浑浊的眼睛盯着池末瞧,“但现在外婆觉得,做你喜欢的,适合你的,或许才是最好的。”
“小末,外婆希望你能长成有用的人,能过上自己满意的生活。”
“如果太累了,就记得回外婆家吃饭。”
池末觉得如果继续这个话题,他的猛男形象可能就要被眼泪打破了,于是他决定重新起一个话头。
“对了外婆,你知道我们这最近有没有来天气考察队吗?”
“那是什么?”池外婆的神情有些困惑,“不过村里好像确实来了一些不认识的人,是前段时间坐船来的吧。至于他们来干嘛,外婆也不知道。”
池末心下了然。池外婆在这儿住了一辈子,对于这里的人际关系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有她不认识的人,那必然是外来的人员。
“那外婆知道他们啥时候会走吗?”池末扒拉着碗里的饭,有些试探性地开口。
“外婆怎么会知道。”池外婆咯咯笑,“你小子该不会是喜欢上了他们之中的小姑娘吧。”
“我没有!外婆您别乱说!”池末觉得“小姑娘”是肯定没有的,“喜欢”有没有,他现在不太能确定。
池外婆选择笑而不语。
祖孙两人说开了心里的结,这顿晚饭的气氛一时间送快了不少。等到池末收拾完了碗筷回到自己的大肚子电脑面前时,墙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八点。
他想打开电脑搜索点学习相关的资料,可零零碎碎的的字体从他的面前掠过,池末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好像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正午的日光下,阮苇脸上红扑扑亮晶晶的模样。他想要把脑海里这一切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跑,可无论他想些什么,脑海中的漫游都会拐向阮苇的方向。
他第一次在草坡上见到的,如白纸一般干净的阮苇;轻轻地把手掌贴上他的手背,耐心地一点点教他怎么折纸飞机的阮苇;用手语一点点教他,怎么比划“喜欢你”的阮苇;将“可爱”一次次用在他身上,有时候有些坏心思的阮苇;夕阳下牵着他的手,认真的告诉他不必担心分别,因为此刻足够珍贵的阮苇。
池末觉得自己真是栽了。
他从来没想到过,有一个人的一言一行能够在他的脑海中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个人说的话能给他带来那么大的影响。
他开始舍不得,舍不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被这短短的,时间并不确定的相遇局限。他想做些什么,他想把阮苇留下来。
于是池末想到了自己那个很久没用的QQ号。
平时的生活都是和同学们面对面相处,QQ号这东西在池末的生活中,还真没有特别强的存在感。可如果要在他们分别之后,还留下一个可以联系上阮苇的途径,池末觉得,应该没有比QQ号更合适的东西。
于是大肚子电脑成熟了他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慢吞吞地下了半天的安装包,一直到了半夜,池末才终于找回了自己那遗忘已久的号码,并且成功让大肚子电脑上的小企鹅亮了起来。
池末从自己的笔记本上工工整整地撕下了一片纸,小心又郑重地把自己的号码一个一个誊抄在上面。又来回反复地确认了好几遍,踩珍而重之地将小纸片放进了自己那件洗得发黄的旧衬衫的前胸口袋里。
“千里姻缘一线牵,可就靠你了。”池末拍了拍口袋里的那张小纸片,这才关上了屋内的灯,拉过薄薄的被子,躺在了那张吱呀作响的木床上。
山中的夜色分外静谧,日夜的轮变似乎也显得格外迟缓。只有少年的心被点燃了一把火,随风而起,辗转难熄。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真是最好最好的情话了

这是池末到外婆家过暑假以后遇到的,第一个不愿赖床的清晨。
如果说前天遇到阮苇纯属是一个美丽的意外,昨天遇到阮苇又些碰运气的成分,那么今天的相见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约定了。
在这样显得有些神圣又叫人期待的约定中,池末觉得吱呀作响的木床对他完全没有了吸引力。他早早地翻身下床,把自己今天要穿的白色衬衫和黑色短裤仔仔细细打理了一遍,又站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刮了一通自己的胡子,确定自己身上每一处都规规整整妥妥当当了,才出门去赴阮苇的约。
天气很好,池末的心情也很好。他甚至觉得小时候看的那些主角心情好的时候都要转着圈走路也是写实的安排,毕竟此时此刻的他光是想到很快就能见到阮苇,他的脚步就跟着心情变得无比轻快。
沿着泥土小路一直往前走,穿过一片平整的空地,就到了村口的那家小卖部。开店的大叔见池末今儿走路的步子都比平时急,脸上还傻呵呵地不知道在笑些什么,忍不住开口和他打招呼,“小池噻!出去玩吗?”
“是啊叔!”池末冲大叔招招手,脚步却一刻没停留。
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心情,急切又期待,紧张又忐忑。他不敢去细想阮苇会不会收下他的小纸条,也不敢去揣摩自己对阮苇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
他只是很想见到阮苇,于是他的步子哒哒哒地向前走,像一阵轻快的小风。
转过山路,就是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那个绿草如茵的小山坡。阮苇几乎是极为急切地向山坡上张望,可心却像是坠地的纸飞机,在下一秒落了空。
山坡上空荡荡的,除了随风翻滚的绿茵,什么也没有。
池末怔愣了一瞬,像是不敢确信阮苇真的会失约一般,缓缓走进了草地的中央。
在随风摇曳的草丛之中,他们原本想约的“老地方”,有一只纸飞机正停在那儿。一条细细的麻绳牵住了纸飞机起飞的渴望,让他在一片翻滚的绿意中,摇摆着自己纯白色的翅膀。
池末走过去,轻轻蹲下身,解开了对这只白色蝴蝶的束缚,却发现纸飞机的身体里好像还藏着墨黑色的笔迹。他轻轻展开了那只纸飞机,映入他眼帘的,是阮苇那熟悉的笔迹。
和之前每一次出现在阮苇那个旧笔记本上的一样,工整,清秀,又好像带着点不服输的劲。透过他的字,池末好像能望进那双浅褐色的,澄澈的眼睛。
“妈妈临时有个工作,要急着离开。我们坐的那艘船中午就要起航,我可能等不到再和你见一面了。
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了你这个新朋友。你和我之前约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你是一个很好很可爱的人,就像我们所共同度过的时间一样,对我来说是弥足珍贵的。
未来或许我们没有机会再见了,如果上天真的没有给我们留下这样的机会的话,那我希望你能如愿考上航空航天大学,能和你所希望的一样,坐进飞机的驾驶舱。
如果真的有那样一天,就当你替我,住进了风的眼睛里吧。”
正午的日光炽烈,而池末的视野在这字里行间已经有了些微微的迷蒙。他像是不甘心一般地抬头望向山坡下起伏的海,在那里,一点白帆正缓缓升起。
在那艘迎着日光起航的小船上,海风把少年的衣摆吹得猎猎。
池末揩了一把眼眶里的晶莹,又奋力地垫起脚尖,向着他们起航的方向挥了挥手。
那只写满了字迹的纸飞机被紧紧攥在他的手里,参与着两个少年之间无声的别离。
站在船尾的阮苇没有挥手,他只是像曾经教池末的那样,一手食指指自己,接着一手拇、食指微曲,指尖抵于颌下,头微微点动一下,再一手食指指池末站着的方向。
船越驶越远,连带着那句无声的“我喜欢你”也离得越来越远。
可池末看懂了。
他就这么一直挥着手,一直到那片扬起的白帆在无垠的海面上,浓缩成一个细小的白点,最后消失不见。
而那只纸飞机,也被池末重新折叠好,和那张小小的纸片一起,放在了最贴近心脏的那个口袋。
夏日似乎是追着少年的步伐走的,在池末的心跟着阮苇一并滑入了风中以后,夏天似乎也就这么结束了。
池末自己一个人坐上了回学校飞机,而在新学期开学之后,同学和老师惊奇地发现,学校里少了一个混混头子“池大哥”,多了一个早到晚归的好学生。
大家都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问他他也不肯说明白,只说自己的目标是要到首城去读航空航天大学,没人逼他,那是他自己的愿望。
当青黄偷换,春过夏来的时候,新一届的高考就这么放了榜。高中的学生们就像是出了笼的鸟,衔着属于自己的通知书飞向不同的地方。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