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师兄觉醒之后—— 作者: 舟一青
  发于:2023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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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看去。
迷瘴之后,白影出现,依旧是方才所见的衣物,却那张脸早已经不是莫清岚。
——是凌葛九。
那副俊美的容颜依旧犹如从前,看着沈向晚,慢慢开口,“你这具身体本就是为我所救,如今见了主人,跑什么?”
沈向晚左右已经走投无路,便索性放弃,死死盯着他,“我倒是没想到你还会来特意找我。你想做什么?”
“想利用我来牵制师兄?那真是让你失望了,”沈向晚冷笑道:“我体内那颗阴火火种早已被取了出去,你在我身上下的改命术也已经失效。”
凌葛九的眼底渗出丝缕寒意,摸动手上的扳指,不明地笑了一声。
“的确可惜我苦心经营一百年,如今一切尽毁。”
凌葛九看着他,手指曲起,倏然用力。
沈向晚原本与他十步之遥,而他的动作后,整个人在一瞬间忽然犹如一个破布娃娃受引到了凌葛九的掌心之下。
头骨触碰没有丝毫温度的冰寒,沈向晚浑身汗毛乍起,凌葛九便继续道。
“只是我实在好奇,为何我设计的东西都能被提前预料。”
“沈向晚,”他的声音幽然仿如鬼魅,“我原本在你识海里设了一道神识,如今去哪儿了?你现在的记忆,能否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第105章
极为尖锐的痛苦自头骨传递, 沈向晚的双目充斥血丝,立刻挣扎。凌葛九只言片语,他就明白了他最终的目的,可不论如何抵抗, ‘沈向晚’这具躯体本就是他精心所救, 不费吹灰之力, 那股强悍的灵识之力长驱直入,沈向晚所有的记忆就被扫荡一空。
凌葛九得知了所有, 神色变化。
他松了手,沈向晚的身体就没有生息倒在地上。
“命长苏, ”凌葛九难以置信, 声音喃喃,忽然笑道, “你竟然,自取灭亡。”
雅光峰的山顶。
熟悉的气息飞速接近,莫清岚抬眸看去, 命长苏便一身红衣浮空而来。
莫清岚的神色变化,在命长苏落地的一瞬, 阴火就从他掌心出现, 将命长苏的身体包围,为他拔除附着于体外的祟气。
命长苏垂首发觉, 眉头皱起。却不待他开口,莫清岚就问道:“其他人呢?”
“他在上山的路上设下诸多屏障, 除了沈向晚我与他是走散,其他人都留在半路处理那些关口。”
莫清岚问:“怎会走散?”
命长苏摇首。沈向晚消失得蹊跷, 并未在洞穴留下任何冲突的痕迹,即使是他也无从查起。
莫清岚眉心压下, 将命长苏身边的阴火收回,取出沈向晚的精血查探。
精血的主人亦在飞速往这里赶来,他怔了怔,将心中升起的那几分古怪压下,先带着命长苏走到殿内的那尊拱门前。
拱门之中的流光变化,不详之意极其明显,无端让人心悸。
命长苏抬手,丝缕的神力就从他掌心出现。
接触拱门的瞬间那些神力就被吸收殆尽,化为了其中蕴含的能量。
“里面的确有佛入莲的气息,但这东西由大量神力所制,想要毁去并非易事。”
“挪走呢?”
“可以一试。”命长苏的话落,看向莫清岚,眉心皱起道,“你一直在这里待着,可有再见过他?”
按照常理,这道拱门和佛入莲降世息息相关,凌葛九不论如何不可能由人长驱直入,而这一路上命长苏都没有见到他阻拦,莫清岚就生出几分诡谲。
“未曾。”
沈向晚的气息依旧在快速逼近,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掌心的精血忽然开始发出滚烫的热意,莫清岚察觉异样,倏然松手,精血就在空中飞速变化,最终化为几个字眼:
「毁、掉通天鉴。」
精血又继续变化,焦急之意扑面而来。
「舍死若真。」
「不可……传达于天道。」
莫清岚的神色倏然一变。
没有丝毫犹豫,他就取出此前在他手中的那半枚通天鉴。
冰冷的灵力贯入其中,通天鉴发出震动的变化,几欲逃离。莫清岚掌心的冥君印便催动浮屠冰莲出现,将那半枚通天鉴的气息死死压制。
膨胀地、爆裂地气息从通天鉴上传出,一道又一道裂纹浮现,两股力量此消彼长在其中摧毁又复生。命长苏走上前来,微微皱眉,“为何如此?”
而此话落,莫清岚就抬首看来。
从那一双眼中窥出几分异样,命长苏一愣,沉声道,“你可有事瞒着师尊?若涉及天,”
却说着,命长苏的声音忽消弭不见。
莫清岚倾身,与他衔唇相触。
薄冷的唇畔厮磨,唇齿的鼻息却是炽热,命长苏眼中变化,即便察觉莫清岚的意图是从他体内引出神力,依旧无法拒绝,索性由着人,将他轻拥入怀,喉咙滚动。
多方力量汇集之下,那剩下的半枚通天鉴终于不堪重负,‘轰’然震响,在莫清岚掌心化成了碎片。
天空之中气息氤氲变化,隐约聚有阴沉之势。莫清岚将命长苏松开,抬首看去。
命长苏的声音沙哑,与他问道:“清岚?”
莫清岚不欲多说,“没什么。”
“没什么?”而在此刻,冷然的笑声忽然响起。
两人立刻看去,沈向晚就在他们的目光中被狠狠丢在了地上,他浑身满是鲜血,极力抬头看到莫清岚脚边通天鉴的碎片,才松了口气,惨淡一笑,而那笑未完全扬起,一双玄靴就压向了他的胸口。
额间青筋绷起,沈向晚一瞬脸上露出死白。
烟尘渐散,踩在他身上的人影也显露出来。依旧是那张面容,凌葛九的眼里尽是森寒。
他与命长苏隔着烟尘对视,盯着他许久,脸上露出一道极为诡谲的笑容。
“我倒真以为我机关算尽都一无所获,”
话至此,凌葛九唇角弯起,慢条斯理出声,“命长苏,我大抵没有那个机会问你……那失去至亲的感觉如何?堂堂天道监司,亲手杀了自己弟子,孤独一人生存于世,行尸走肉那几年你过得如何?”
这句话落,空气中一刹那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沈向晚气息微弱,神识此刻混沌非常,已经在昏迷欲死的边缘。
他查看了他的识海,得知了前世之事。
莫清岚的神色变得沉然无比,命长苏的脸上也刹时阴沉。
凌葛九欣赏般看着命长苏如今的表情。
他自然没有想到,这天下竟有这等荒唐之事。
也着实畅快!
高高在上、凌驾在众生之上的天道监司,居然也会像犹若丧家之犬,卑微地抱着一副已经僵死的身躯,犹如行尸走肉。
凌葛九盯着命长苏,又后知后觉不满,笑容渐退,又冷淡道:“当年我师门残破,无家可归流浪二十年。你不过是失去了弟子,依旧是堂堂圣尊,所有人都对你敬畏至极,区区十五年而已,你就忍不了——用了舍死镜?”
尧许等人也在此刻匆匆赶来,闻言脚步顿止,皆面色变化。
他们并未听清前因后果,却知晓舍死镜此物,那是诞生了这世间第一只祟鬼的恶器,其中蕴含着无可相信的庞大的力量,可以满足任何欲望,催生祟鬼,不可销毁,素来被命长苏看管。
用了舍死镜,是什么意思?
凌葛九越过命长苏,看向他身后的莫清岚。
“你早已经知晓?”
莫清岚没有任何情绪,只极为冷然地盯着凌葛九。
“……好,”凌葛九伸手鼓掌,“真是感动的师徒之情,一个不惜于逆天而为,另一个竟妄想蒙蔽天道,”他话至此,看向尧许等人,来了兴趣:“倒忘了。诸位圣人不是痛恨邪术吗?如今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们,你们这位,天下敬仰的圣尊大人,用过舍死镜。你们可知道舍死镜是什么?他此后会从天道监司沦为鬼物,变成这世上最奸恶的东西。诸位自诩正义,如今大好的机会,不如与我一起杀了他?事情之后,我认罪伏诛,就任你们处置,如何!”
所有人的神色各异,尧许眉头紧锁,看向命长苏。
“信口开河。”他冷道。
“信口开河?”凌葛九面容倏冷,犹如毒蛇看去,“时空逆流,再世重来这种事情,除去舍死镜什么东西能够做到?”
“什么重世再来,荒唐至极,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凌葛九倏然起身。
他的神色阴狠至极,从他们脸上一个又一个划过,最终回到命长苏的身上。
看着那抹刺眼的红色,凌葛九的语气嘲讽,对别人说,又像对自己。“我就知道,所有人都会替你说,一贯如此——可我没有那个耐心,也没时间了。”
从袖中取出了另一半通天鉴,他低声念道:“你原本受天道庇护,没有任何人能伤了你,我苦心经营也只能从旁人入手,却没想到区区十五年罢了,你就选择自找灭亡。你们以为毁掉那一半通天鉴我就束手无策?”
凌葛九手掌忽然抬起,拱门之中丝缕的神力就从中抽离,倏然如虹灌入他的掌心。
尧许察觉他的意图,立刻道,“他想利用神力修复通天鉴!”
林晟下沉声:“如果他所言不假,天道若知晓此事,必会降责。”
天道监司一旦沾染俗尘因果,那将要面临的路也只有消亡。
犹若鱼贯的神力声势浩大涌向凌葛九,狂风怒号、天地震动。在罡风之中,凌葛九面无表情看着命长苏,“我们来赌一场。”
“我用通天鉴将此事告知天道,如果你没有用过舍死镜,那这一世我们恩怨一笔勾销,任你处置。可如果你用了!——命长苏。”
凌葛九脸上忽然露出犹如佛僧悲悯至极的神色,盯着命长苏,忍不住般,忽笑出声。
他的目光嘲讽着、悲怜的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为了一人,走下神台,只换来这一年的重逢,这值得?
可笑至极!
为了驱动那半片通天鉴,凌葛九已经不惜抽取佛入莲降世之门积蓄的神力。
周遭的一切陷入混乱,林晟下眉首倏然皱起,手中佛珠震颤,虚空的古佛法相就在空中出现。
察觉异样,凌葛九身后的血佛亦随之现身。
那半敛的堕佛瞳在神力的加持下已经全部睁开。佛神本相与堕佛之相倏然相撞,崩裂尖锐的颤动就在这片天地轰然响起。
烟尘四起,命长苏在混杂中彻底清醒,回首看向莫清岚。
莫清岚开口道,“此事……”
命长苏却忽然靠近,伸手碰上莫清岚的脸侧,手指擦过他的眼睫,将人拥入怀中。
那一双手已经冰冷至极,没有任何温度。
莫清岚语气沉凝:“尚未定论之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命长苏的唇色没有分毫血色,只用力将莫清岚拥紧,碧眸无声看着氤氲变化的苍穹。
“清岚。”他的声音在此刻沙哑至极,“不论如何,师尊无悔。”
他的话音落下,伸手碰在莫清岚的脑后。莫清岚瞳孔扩散,察觉异样,眼中愕然,却一切已迟,意识很快消弭不见,倒在了命长苏的怀中。
命长苏低头看着怀中之人,寸寸描摹,仿如珍宝。
尧许匆匆赶来,见到眼前的情况,声音干哑,“长苏,你要做什么?”
“他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可现在的关键不在于清岚,而是你!”
命长苏唇色苍白道,“我知道。”
正因如此,才不能牵扯怀中之人分毫。
尧许的面色难言。
此前种种,命长苏对于莫清岚异于寻常的态度,纵然惊愕,但回头想去却皆有呼应,除了这一世外他们早已经历过一次,他已经信了大半。
可这一世假若是用舍死镜交换所得。
舍死镜那种东西,如果交易达成,不死不休,更何况他身为天道监司……
尧许心中杂乱无比,在这种时候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脑袋中乱糟糟一片,只能尽力去冷静,“你身上没有任何化为祟鬼的迹象,一切尚有转机,如果我们如果能瞒住天道——”
命长苏眼眸阖起,“已经迟了。”
尧许话语一顿。
耳畔乍响轰然的雷鸣,他倏然抬首看去。
天边不知何时已经布满雷云,黑云压城,电啸雷鸣在云层之下翻涌,被窥视的战栗感顿时从心间无法忽视窜起。
“……通天鉴本就是天道之眼,天道若欲窥视,本就无需驱动。”
与林晟下交手的凌葛九也察觉异样。他仰头看去,忽开始笑,笑到泪光出现,喃喃道:“我竟然能等到这一天。”
“我可以报仇了,为师门,我终于可以报仇了哈哈哈哈哈!”
血佛像在佛本相的重击下节节败退,失神下更是漏洞大显,在佛本相一掌之后,终于出现裂痕,凌葛九也被生擒在地。
耳边的雷鸣声不住响起,林晟下垂首看着他,语气犹如烟尘,“若是我早些找到你……”
从佛神体内的强行抽离的堕佛一面,先天具有无穷的恶念与怨恨。他或许从开始并非这样执拗,但在长时间的污染之下,已然痴态,不分是非。
他并未犹豫,伸手碰上凌葛九手腕处的堕佛印。凌葛九察觉异样,神色癫狂,立刻挣扎,林晟下自然不准许他再逃脱,以强悍的佛法压着,直到那丝丝缕缕的堕佛之力从凌葛九腕间被抽离,历经数百年,终归本相沉寂。
红衣薄冷,命长苏的分身亦被本体取代,掌间浮动的白纱垂落,落在莫清岚阖起的眸侧。
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而又遥不可及的心爱之人,碧眸沉浮,竟生空洞的迷惘。
世间怎会有没有任何代价就能得到的东西,祟气一而再再而三在他身上盘踞留存,他早该察觉。
一幕又一幕记忆从脑海之中掠过,看着莫清岚,他声音喃喃:“我……不该在这一世强求。”
“长苏!”
命长苏忽笑了一声。
笑容无绪,他抬剑起身,走到的凌葛九身前。
随着堕佛印被抽离,形态癫狂之人亦安静下来,呼吸起伏,怔怔看着雷云布满的天空。
凌葛九想要看清什么,却不及张口,冰澈的寒剑就从他腹部穿过。
瞳孔刹时颤动,血泪流淌,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眨动双眼,一动不动看着命长苏。
生机消退,直到最后,凌葛九脸上忽然露出狰狞似恨的笑容,抬手用力握紧剑体,鲜血从他的掌心流淌,金光大盛,那硕大的拱门就在几息之间化作流光,钻入了他的胸口。
风雪嚎啕,阴沉沉的天地终于落雨,林晟下的神色顿变,立刻弯腰,将凌葛九的手臂卸下。
最后的气力消散,他的恨怨未消,生息却先一步走向末端,再无生机。
在他手中紧紧握着的东西,是一枚月牙状的石子。
林晟下辨别之后,语气沉道:“这是‘极乐彼生’的一部分,那道拱门……被他送到了祟世深处。”
阴雨将这一片朦胧的天地笼罩,愈发漂泊,压城逼人。
命长苏没有任何情绪看着眼前的尸体,没有生机地笑了一声,“祟世。”
在他身后,尧许将莫清岚揽入怀中,抑声开口:“长苏,如果凌葛九说得都是真的,你可想过清岚醒来会如何?你母亲离开的时候你就和她没有见最后一面,就算天道之命不可违背,你…”
“他悔过拜我为师。”
尧许的声音刹时停滞。
命长苏并未回头,“若我没有归来,让……”
雷声轰鸣,命长苏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尧许的神色倏然变化,双眸赤红,扶着怀中人毫无知觉的身体。
一切声音消弭,那抹红影步步远去,最终消失于视线之中。

大雨愈发瓢泼, 从天空落下,雨打秋叶,冰霜肃冷,是为深秋。
耳边纷纷扰扰的声音响动, 莫清岚眉头皱起, 慢慢睁开眼睛。
“你们夏灵峰上个十年就占了不少资源, 这次还要这么专横?!天下哪有那么多好事!”
“你怎么不说我们灵峰为了修补阵法耗费了多少财力!”
“修补阵法的何止你们一家出力?!”
“……”
一道又一道此起彼伏的争论,各峰长老为了资源呛得面红耳赤, 不懈余力,混杂的声音打破隔膜钻入耳中, 莫清岚终于清醒。
看着眼前的场景, 他眼中怔愣。
身旁的人发觉,轻笑拍了下莫清岚的肩膀, “清岚今天是乏了?”
莫清岚目光随声看去,落在了身侧之人的脸上。凌葛九的面庞与寻常并没有什么不同,而莫清岚却莫名诧异, 看了他许久,才后知失礼, 低头道:“师叔。”
凌葛九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无妨, 我听说你今天白天在玄武大堂教了一天新入门的小弟子练功,到了晚上心神疲惫本就正常, 早该休息了,何必在这里陪我听这些老东西们扯皮。”
“学习打理九凌宗之事不急于一时, 左右时间还长,”他往窗外看了一眼, “你早些回去吧,今夜裂缝又有不宁, 回头师叔让人把副峰辟出来给你住,也省得总担心你路上遇到点什么不安全的东西。”
莫清岚看着他,许久,说:“好。”
他起身离开,凌葛九也没再说什么,只托着腮,看着眼前争吵的诸位长老,似乎苦闷。
莫清岚一路离开议事堂,耳边嘈杂的声音也越发远去,直到静谧一片。
天色不算太迟,路上还有来来往往的小弟子,见到莫清岚他们拘着礼,兴奋又敬重地道‘师兄’。莫清岚与他们点头,目光看向阁楼浮雕装饰的琉璃镜。
看到其中倒影着自己的影子,他眉宇轻轻挑起。
镜中是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人,随着他的动作亦挑眉,眉宇清隽,虽然不苟言笑,却年纪尚轻,似乎并不稳重。
记忆仿佛在哪片有了空缺,而细思空荡,莫清岚怔然凝眉。也洽在此时,有狰狞的雷闪从天空划过,没有防备的小弟子惊呼一声,莫清岚也收回视线,彻底回神般想起什么,抬头看了一眼电闪雷鸣的殉祟峰,脚步匆匆离开。
临道峰还算干燥,而殉祟峰已然细密的落下雨来。莫清岚一路的速度很快,不久就穿过祟林,到了裂缝口。裂缝周遭的石子崩裂,但结界却是平稳,已经修复。
莫清岚顿足,又转方向,往琉璃宫去。
洪玄见他回来,也知道他想做什么,很习惯道:“尊者不久刚回来,去了暖春阁。”
暖春阁是琉璃宫左殿的沐浴之处,莫清岚冲洪玄颔首,顺着连廊往暖春阁走。
不过他到了门口,却没有进去,只站在外面看着那些氤氲蒸腾的雾气。
天上还有稀疏的雨落,莫清岚站了一会儿,取出一柄伞。只是伞未撑开,暖春阁中就有一道声音响起,莫清岚的动作一停,立即看去,那道声音便再次穿透雾气而来,沙哑低沉:“清岚?”
莫清岚的喉咙轻动,“师尊,是我。”
“来。”
莫清岚垂眸看了眼手中的伞,慢吞吞地收了回去,像是在思考,没等多久,就抬脚走去,踏过青石。
阁中雾气更甚,但并非第一次在这种时候进来,莫清岚也不无意外,只是熟门熟路找到命长苏向来喜欢泡的汤口,目光划过衣架上那一道夺目的红衣,落在和衣泡在汤泉中的白影上。
素来冷漠的仙尊眼眸惺忪。
他的长发已经沾湿,随声看来,碧眸如烟,平淡轻薄地落在他身上,裹着潮热又纠缠的热气。
许是因为空气中的潮意,那张优越让人难以直视的面容比起寻常的锋利柔和不少。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总让人生出几分错觉。
唇角勾起些清淡的笑意,掩下不可告人的想法,莫清岚坦荡走去,撩起命长苏垂散在水中的发,声音放低,带着旁人难以听得的憨气,“我今天教了玄武堂弟子练功,自己也练了一会儿,后来去找师叔,正好在今天师叔和诸位长老商意来年如何纷发资源之事……”
说着,水声淋淋的声音忽然响起,命长苏沾水的手忽向他伸来,触碰脸颊,擦过他轻微张合的唇角。
莫清岚骤然一愣。
水声依旧淋淋响动,那只手蹭着莫清岚的肌肤,从脸颊到耳廓,一点点落下,触上他有些湿润的衣物。
“淋过雨?”
莫清岚喉咙有些发干。
他松开命长苏的头发,阖了阖眼眸,只低声道:“回来得急。”
“想见师尊?”
“……”脸皮莫名有些发烫,莫清岚难以启齿,视线移开,并不否认。
“不过多久你就要生辰,成年在即,一直是这样的心性,此后如何是好?”
莫清岚一愣,随后安静下来,不再言语。
他向来黏着命长苏,这在九凌宗上下不是秘密。
只可惜虽然心中坦然,却随着年龄增长,他注定无法像以前那样没有任何理由、仅凭任性待在命长苏身边。
他不在说话,命长苏亦并未启言,将另一只手也抬起碰上莫清岚的脸颊,将他原本光洁的脸颊蹭到满是水渍,与那一双狭长浓墨的眼睛对视,轻轻一笑。
“去旁边的汤口泡一会儿,以免风寒。”
莫清岚嘴唇微动,就要拒绝,命长苏便不容质疑压了压他的耳垂,低声道:“乖。”
莫清岚没有再坚持,听命长苏的话往附近的汤口泡了一会儿,百般无赖,听闻命长苏起身离开的声音就立刻起身,心性不定地捏了一个净身术丢在身上就追了出去。
外面的雨早已经停落,琉璃苍兰灼艳盛开,走在不远处的人如画,听闻声音看来,等他追到自己身旁,才慢慢和他一道往回走去。
“若是时空停留,一直像现在这般,倒也无憾。”命长苏语气不明。
莫清岚听不太懂,故作沉思,想了想,眉眼舒开,“若是时空倒流也可以,停在我十五岁那年更好。”
命长苏的脚步一顿。“为何?”
十五岁时,他还与师尊在左殿同住。莫清岚面带笑容,自然不会实话实说。
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偶尔想想就罢了,说出来,那丁点不为人知的非分之想便会广而告之,谁家弟子会这般念着和师尊待在一处?
他这样是不正常的,从很久之前,莫清岚就已经有自知之明。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莫清岚和命长苏走了一会儿,看到左殿的大门,唇角不由向下压了半分,心情不大愉悦,而他还是开口,“弟子先回去了,师尊今日镇压裂缝辛苦,早些休息。”
命长苏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没说‘好’,也没有其他表示。
莫清岚一如寻常往大门走去。
可方才迈出一步,垂落的手腕就被握紧,他怔了怔,迷惘又诧异地转身看去。
命长苏语气很轻。“留宿在这儿吧。”
这句话出,白衣少年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而后知后觉泛过味来,瞳孔睁大几分,难得慌乱,磕绊道:“师尊,我已经……十七了。”
并非幼年不谙世事,也不像十四五岁那样明知不该还能任性妄为。
……他——
“无妨。”命长苏道。
莫清岚大脑有些混乱,看着命长苏,又望向那空无一人的宫殿大门。
仿佛若梦。
喜爱逾越牢笼。
莫清岚自然无法违背心中念想,最终还是留下了。
如今的天空已经完全阴沉下来。
天边漆黑没有一丝光亮,透明的雨水顺着木质的窗门划落,凝成小洼,渗透石壁。莫清岚凝神看着命长苏寝殿那张熟悉的床榻,退意一点点从心间冒起,神思不定往外看去,而一眼,忽然看到什么,注意力被吸引,他眉头一动,凑上前细看。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命长苏道:“怎么了?”
“这片苍兰是病了吗?”莫清岚问。
他指着屋檐下的一小片苍兰。那片琉璃苍兰不像房屋前绽放的灼艳,花瓣凋零,气息微弱。命长苏看着他,平静开口:“万物都有垂老之时,寿命将至就会虚弱。”
可以前从未有过。莫清岚懵懂不解,搭手在窗边又看了一会儿,把窗关上了。
修真之人精力比起凡人要旺盛,只需要在三到四天休眠几个时辰,但莫清岚还没有成年,肉胎还在成长的时候,故依旧遵循凡人的作息。他在以前住在左殿,命长苏就很少和他同榻,现在成年在即,在一腔热络冷却之后,莫清岚忽然想明:即便留宿,他也只是换了床睡觉,唯一不同的就是屋里还有个命长苏。
碰不到人,还要忍着不能失态,平白煎熬一晚上,下次绝不能再逾越。
莫清岚想明,退缩的念头也淡了,长舒了口气,换了里衣缩进床褥,将眼睛闭上。
而没过多久,床榻的软垫忽向一方倾斜,熟悉的气息于鼻息充盈,莫清岚睁开眼睛,怔然就看到命长苏也上了榻,喉咙顿时发紧。
命长苏侧眸看来。与莫清岚对视了一会儿,垂下眼睫,手掌碰在莫清岚的脸上,轻柔拂面。
“睡吧。”
莫清岚眼睑抖了抖,收回视线,不经意地侧了侧身,嘴唇擦过命长苏揉着他脸的指腹,偷到什么般控制不住唇角也轻轻扬起。
年少初起的欲念来源于一人,从依赖到倾慕,从倾慕到干渴。
莫清岚纵然害怕命长苏察觉异样对他生出疏离与厌恶,却在如今的年岁,犹如初生牛犊莽撞,没有此后的惶恐与退缩,还不懂得收敛。
命长苏落在他唇边的手指轻轻擦过。
察觉异样,莫清岚一顿,正想回应,命长苏的气息就压了下来。
周遭的空气刹那静止。
平稳的心跳短暂停滞,唇上的触感如云,意识到是什么,心跳的速度忽然加速,莫清岚倏然睁开眼睛。
命长苏松唇,手臂撑在莫清岚的耳侧起身。
一股热意不知从各处窜起,惶惶然然窜上颅顶。莫清岚耳边发鸣地盯着命长苏,被他的举动扼住喉咙般钉在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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