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桃—— by连翘
连翘  发于:2023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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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郁青就在这样的状况下煎熬,不动声色的承受痛苦,一遍遍感受韩烬被从记忆里剥离的疼痛。
表面上还要装作忘怀,装作云淡风轻,装作已经忘了韩烬。
他对自己太狠,掩饰的足够好。
所有人都以为,他就要康复了。
窗外的万物生机勃勃,夏天即将过去。
耳边不时有蝉鸣嗡叫,路边的绿植旺盛到了极点,庭院里植被的颜色也浓得像是泼墨。
陈郁青被关在房间里,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看到庭院里的那两棵桃树。
先前亲手种下了这两棵树,陈郁青希望它们长出来,弥补韩烬对叔叔的遗憾,也可以哄韩烬开心一点。
但是最后什么也没有做到,这两棵桃树反而成了纪念韩烬的东西。
陈郁青连和韩烬的日常合照都没有。
只有一张暗淡发黄,结婚时拍的照片,悄无声息的夹在结婚证里。
上面的beta笑容拘谨,眼睛黑黑的,瞧上去就很开心。
自己坐在一旁端着姿态,满脸的嫌恶与不耐烦,不想和韩烬结婚,于是连眼睛都是撇到一边,没有直视镜头。
陈郁青一直觉得,是因为当初的自己厌恶韩烬,对韩烬不好,如今才换来了韩烬的厌恶。
beta连骨灰都不给留下,连一点点希望和念想都不给他,是铁了心离开,恩断义绝。
唯有这两棵桃树,是自己唯一能把握的东西。
从窗户向外面看过去的时候,陈郁青会有一瞬间的晃神,会有一瞬间正常,觉得韩烬是不是真的不恨他了,是不是真的已经原谅他。
他无法见到宝宝,于是总是看着窗外的桃树,渴求摸一摸树干,就像触碰韩烬。
他一直伪装的很好,没有犯过戒,也忍着没有再次发病。
医生说允许他去庭院里晒晒太阳。
陈郁青几乎是迫不及待走到桃树跟前,伸手触摸树干,想要看看新生的绿叶。
可是脚步才刚刚走近,陈郁青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周围所有植被都生机旺盛,唯有那两棵桃树萎细瘦弱。
上面只有几片孤零零的叶子,树干和刚种下时对比没有任何变化,枝丫也没有要开花结桃子的迹象。
陈郁青的心头猛得一颤,意识到什么,慌乱地跪在花坛边缘,用手指将泥土刨开。
桃树的根茎闯入视野,他现在才发现,这两棵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根茎开始腐烂。
埋在泥土里的部分像是被撒过药水,又或者被热水烫过,从内部淌出发臭的汁水,早就失去了生机,没有一棵展现出活力。
beta的去世,带走了周围所有事物的生机。
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都在枯萎凋零。
陈郁青再也支撑不住,坚持了那么多天的正常状态,伪装了那么长时间,最终还是没有守住。
在看到桃树死亡的瞬间,他就控制不住破防。
他再一次拉开了被关上的酒柜,灌下一口口烈酒,对着虚空哭着质问:“烬烬,你是不是还是不原谅我,还是不要我,所以要这样惩罚我?”
“你的骨灰不给我,连桃树也不剩下是吗?你就这么怕我去找你,这么讨厌我吗?”
“可是,为什么要给我希望,为什么所有人都说,这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你真的想我振作起来吗?”
他喝得酩酊大醉,疯疯癫癫跪倒在地。
陈父从监控里看到了一切。
所有人猛然惊醒,意识到陈郁青根本没有好起来,他也根本没有好好吃药,一切变好都是装出来的。
陈岸芷勒令下人去把陈郁青带过来。
陈郁青被架着胳膊出现在面前。
陈父甚至没有走到陈郁青跟前,就闻到了浓烈的烟酒气息。
陈父表情凝重的皱了皱眉。
看到陈郁青的目光一眨不眨盯着宝宝,于是指了指趴在婴儿床上的小家伙:“去抱抱孩子吧,也是挺久没见了。”
宝宝趴在婴儿床上,从出生到现在,已经刚好十个月。
他像是刚刚冒出来的小嫩笋,生机勃勃趴在床上。戴着天蓝色的婴儿帽,嘴巴里含着奶嘴,蹬着小脚丫爬动,袜子都蹭掉半截。
陈郁青颤抖着伸出手,缱眷又不舍的把宝宝抱进怀里。
可是他身上的味道重,宝宝的鼻黏膜很敏感,刺鼻的烟酒味道让宝宝害怕。
小家伙不喜欢这样的味道,也被陈郁青粗糙的动作吓到了,开始委委屈屈的哭闹呜咽。
含在嘴巴里的奶嘴掉在了地上。
陈郁青双目红肿,手忙脚乱的去捡奶嘴,想要把宝宝哄好。
可是十个月大的孩子已经会抵抗,用手推着陈郁青,两只脚丫子也蹬来蹬去。
最后不但没能捡起奶嘴,婴儿帽也掉在了地上。
陈郁青从来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
他慌里慌张贴紧宝宝,想要证明什么似的,抱着宝宝一遍遍抚慰:“不哭不哭,宝宝不哭,爸爸来了,是爸爸呀......”
可是小家伙依然哭泣,不愿意他来抱他。
陈郁青浑身的力气虚脱,突然就变得手足无措。
陈岸芷从他手里接过孩子,重新哄了哄胳膊上的小家伙,小家伙才止住了哭腔,湿润的眼睛埋在陈岸芷肩膀上。
“郁青,这就是你说的,你觉得不会有问题,不会对其他人和宝宝造成影响是吗?!你现在看看呢!你半死不活的模样哪里正常?!浑身的酒气吓到孩子,孩子也害怕你的靠近。”
陈岸芷厉声斥责。
陈郁青已经乱了阵脚,心口像是被尖刀狠刺,含糊不清的辩解:“不,不是的,不是的......”
“怎么不是?!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小烬的生父一直在等着带宝宝走。他们一直在和我说这件事,甚至跟我提到打官司。我努力的挽留,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但是你现在的状况,只能让他们带宝宝走。”
“不,不要不要爸爸,我不能没有宝宝,我也不能没有烬烬,我只是,我只是无法原谅我自己......”
“郁青,我尽力了......但是,在你彻底好起来之前,小家伙就先给小烬的生父吧......你想要小烬的骨灰,就振作起来,自己去和小烬生父争取。想要宝宝,就凭自己的努力,证明自己确实有抚养孩子的能力。”
“不,不要爸爸,你再帮我一下,你再帮帮我,求你了,求你了......”
“我已经帮过你了,你自己不走出来怎么可以?还是要靠你自己。”
陈岸芷无奈叹气。
他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陈岸芷接起电话,在听到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时,表情凝重“嗯”了一声。
不出十分钟,家门口就开过来一辆黑色汽车,卓阳和徐长空从车上下来。
双方的家长都进了书房。
他们在书房待了很长很长时间,似乎是实在商量不下,僵持了很久才妥协。
最后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卓阳占据主导地位,简单收拾了一下宝宝的东西,接着就将宝宝抱上了车。
“不,不要,你们别碰我的宝宝,不能带走他,不能带走他——”
汽车尾气喷出灰霾的烟尘。
陈郁青挣脱了下人的桎梏,忍着双脚的剧痛追车。
他磨破了掌心,膝盖磕在石子上,不顾一切的追随,想要挽留下那辆车,留住宝宝。
可是那辆车还是渐行渐远,始终没有放慢速度。
窗外的风景走马灯似的闪过。
卓阳抱着宝宝坐在车内。
小家伙还没有反应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卓阳,红艳艳的嘴巴噙着口水,咿呀咿呀的叫着。
卓阳摸了摸宝宝的脸颊,温柔的托着宝宝的后背。
在车子驶远,小家伙又饿了肚子,明显又要哭闹时,车子终于在一处房子前停下。
卓阳推开房门进去。
坐在沙发上的beta回过头,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撑着双腿走过来,伸出手,笑着把小家伙抱进怀里。“宝宝乖,想不想爸爸呀?”
【作者有话说】:韩烬:开水是我浇在树根上的,汗流浃背了吧?

时隔多月再次见到宝宝。
韩烬微笑着伸出手,抚平了衣角的褶皱,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把宝宝轻轻拥进怀里。
小家伙靠在他的胸膛前,两只藕节似的胳膊从毛毯下伸出来,软糯糯的小手搭在韩烬肩膀上。
黑亮的眼睛望着韩烬,长长的睫毛也垂在眼前。
其实他并不是很怕生。
从出生到现在,有很多人抱他。
小家伙一直在各种各样的怀抱里辗转,早就习惯了身边各种人的更换。
对他而言只有温暖舒适与否,只有喜不喜欢被哪个人拥抱,会不会被哪个人吓到,却并不会主动害怕陌生人。
即便是很久没有见过的生父,他还是并不害怕。
这会儿待在韩烬的怀里,被面前模样好看的人喂了喂奶。
他不知道是闻出了对方的味道,已经认出了对方是谁;还是单纯的吃饱了很开心,很喜欢这个拥抱的姿势。
连哭闹都没有,不像面对陈郁青时抗拒的那么明显。
而是用毛茸茸的脑袋抵了抵韩烬的额头,小手挥舞着,高兴地叭叭两声。
卓阳一直在一旁帮衬。
见到这幅情景,心头有些动容,捏了捏宝宝的手指,感慨地告诉韩烬:“小烬,宝宝好像认出你了。”
韩烬摇摇头,用掌心托着宝宝的小脑袋。
上面细软的胎毛还没完全退却,触碰起来很软和,像是一团细致的鸭绒。
“他怎么可能认出我,他这么小,什么也不知道。”
韩烬温声细语,瘦弱的胸膛随着呼吸慢慢起伏。
在消失的这几个月里,韩烬已经动过了手术。
先前假意放出一个动手术的消息,让所有人误以为他死了,让陈郁青也以为他死了,这样才能够脱身。
徐长空年轻的时候是个很优秀的医生,虽然早早的就已退休,但是人脉还是有的。
他为了韩烬跑遍了大半个国家。
找了以前的很多同僚,一个个好声请求。
终于靠着手上的人脉,约到了可以为韩烬动手术,并且技术精湛,医术也很高超的医生。
他亲自把韩烬背走,让陈郁青见证韩烬的死亡。
那时候韩烬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
被打了麻药后连呼吸都看不出来,很容易被误解为死亡。
更何况徐长空亲自背着韩烬,没有给陈郁青接触韩烬的机会。
强烈的痛苦会让判断力下降,紧张的状态会让意识变得模糊。
陈郁青在那种状况下根本分辨不出来。
他们就是要陈郁青死心,就是要陈郁青相信,韩烬已经死亡。
只有这样韩烬才能够离开,才能够摆脱陈郁青的纠缠,从他的掌控中退出来。
当日陈郁青说,韩烬和他之间,只能不死不休。
如今一切如愿了。
卓阳一直陪着韩烬,不停地安慰他,告诉他,等好起来,就按照内心的想法,过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韩烬心里没有底,也并没有太大的期待,总是担心手术失败了,自己死在手术台上。
或者手术成功了,自己也没有多少天好活,生命走进倒计时。
所幸最后他活了下来,看到了新生的朝阳,看到了窗外飞翔的白鸽,迎来了冬季之后的又一春,也闻到了盛夏海风腥咸的味道。
徐长空和卓阳带着他到了海边,让他见到了和以往都不同的风景。
韩烬刚从病床上坐起来,鼻子上还插着鼻氧管。
他被推到海崖边缘,生父和继父都站在他的身旁,亲切地拉住他的手掌。
汹涌的浪潮拍打在崖壁,赤裸的岛屿出现在眼前,墨蓝的海面上有白鸥飞翔。这次的大海湛蓝清澈,万事万物充满生机,和杜劭死亡那次是不一样的。
海风将碎发吹起,不算温柔的扑打在脸颊上。
内心所感受到的,是真正的自由。
韩烬终于为自己而活,人生第一次,为了自己而努力。
他按照医生的要求接受康复训练。
其实心里依然有芥蒂,没有那么乐观,也没有真的觉得自己能活,只是为了那点不一样的美景,为了按照自己的选择多活几天。
韩烬依然顾念宝宝。
他请求卓阳和徐长空,向着他们哀求:“如果我早早去世,最终还是撑不下来,爸爸,你们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宝宝?我......我放心不下,就远远的看一眼就好,只要他还活着,陈郁青会对他好......”
徐长空安慰他:“不要想那么多,你不会有事的。只要好好接受治疗,以后都积极一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两位老人一边劝慰韩烬,一遍引导他向上。
他们与此同时也关注了宝宝的状况。
在得知陈郁青颓废失意,终日浑浑噩噩,并不能给孩子提供好的生长环境后,就想把孩子带走。
本来是一直瞒着韩烬宝宝的状况的。耐不住韩烬总是追问,总是想知道宝宝的近况。
最终他们看到陈郁青落败不堪,无法振作起来,依然半死不活的模样,还是决定把孩子带走。
韩烬为了见到宝宝,做足了准备,这段时间一直在积极治疗,各方面都很积极。
这也是两位老人想看到的。
韩烬还年轻,不该失去希望,人生的旅途不该到这一步就终止。
他爱宝宝,从派出去调查的人那里打听宝宝的近况。
韩烬一直以为,陈郁青对宝宝不好,没能好好照顾宝宝,所以想着,不如自己来照顾。
卓阳和徐长空从陈家接走了孩子。
小家伙终于和韩烬团聚。
韩烬抱着宝宝,一只胳膊垫着小家伙的屁股,让他以正面的姿势,可以看到周围所有人。
“爸爸,陈郁青他,他有给宝宝命名字吗?”
韩烬假死之前,没有给小家伙取名字。
一切都太突然,从孩子的出生到自己的离开,韩烬都没有来得及给宝宝命名。
卓阳点头又摇头,否定了陈郁青的命名,告诉了韩烬自己和陈父的聊天的内容。
在书房里的时候,卓阳也问了宝宝的名字。
陈岸芷告诉他:“他叫陈重驰,上下左右分开,正好是千里马也。希望有朝一日,小家伙也可以遇到他的伯乐。”
这是陈家的长辈翻开字典,细致又谨慎挑选的名字,寄予宝宝很大期望,也寄予他爱和关心。
陈父期望宝宝将来可以成为佼佼者,可以成为优秀又出色的人。
这也是陈郁青所期望的。
陈郁青一直围着韩烬打转,为了韩烬的离开而痛苦,没有说过宝宝的名字,但是心里一直默默祝福着宝宝。
韩烬闻言叹了口气,架着小家伙的胳膊把他拎起来,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孔,倒是一点揣测不出将来的样子。
小家伙的模样还很稚嫩,脸颊也肉嘟嘟的。
韩烬构思不出来,干脆不再构思了。
将来的事情,等到将来就知道,现在想太多只会心酸。“陈叔叔是好人......那就是小驰了......”
他将宝宝转过来,亲昵地贴了贴宝宝的鼻尖,嗓音温柔哄他,也顺上了自己的祝福:“小驰,希望你成为一匹千里马,将来有朝一日,遇到自己的伯乐。”
怀里的小家伙听不懂说话,吃饱了就乖乖抱着韩烬,不哭也不闹,脸颊趴在韩烬的肩膀上。
困了以后就用手背揉揉眼睛,用肢体动作告诉所有人,他困了,想要睡觉了。
韩烬把孩子放在早就收拾好的床上。
他看着宝宝乖巧的睡颜,伸手为宝宝掖了掖被毯:“小驰,以后都跟着爸爸好不好?”
“爸爸会为了你努力活下去,会为了你积极治疗......等到将来,你想有自己的选择了,就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不要被拘束了一生。”
“既然另一个爸爸对你不好,不能照顾好你,那就跟着我吧。我能活几天,就会对你好几天,直到我活不动为止。”
热气氤氲着外面的水泥地面,夏日散布得无边无际,空气裹挟着蒸腾的热度,将路灯的光线都虚晃得缥缈空荡。
陈郁青待在死寂潮热的房间里,泪水止不住从脸颊滑落。黑暗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想要将他拆骨入腹,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他顺着墙根坐到地上,双手死死捱住心脏的位置。
房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刺目的光线从外面照进来。
陈父的脚步声慢慢逼近。
陈郁青在光线和声音中一惊一乍,在所有外界的动静中惶恐不安。
这次陈父不再命人给他吃药,而是将几张白纸放在他面前:“郁青,你可能怨我恨我。”
“但是你要明白,在小烬的生父面前,愧疚会让所有抉择让步。因为你没有好好对待小烬,也没有给宝宝提供适合生长的环境。”
“我向陈家其他长辈争取了,拨给你一个公司,会安排专门的人来辅助你,公司的绩点上升百分之二十,陈家的人手就随你调动。”
“我老了,不能再参与你们的事情了。振作起来吧郁青,就当是为了孩子,为了我和你妈妈。把我的小孙子带回来吧,也把小烬的骨灰带回来。”?

空洞的眼睛慢慢恢复聚焦。
陈郁青抬起头,憔悴的面孔看着陈岸芷,手指艰难蠕动,还是缓缓伸出了手,摸到了放在身旁的那几张纸。
上面是新公司的合同资料。
陈郁青浑身颤抖,拇指紧紧捏着那几张纸,掌心把合同都攥得发皱。
他难捱的压抑着呼吸,肺部发出水开煮沸似的咕噜声,不算聒噪刺耳,却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
陈父叹了口气。
陈郁青到底也是自己的孩子,他知道陈郁青痛苦至极,心里做了无数种建设,正在一点点构建振作起来的勇气,构建把韩烬和宝宝带回来的决心。
所以陈岸芷单膝跪在陈郁青面前,伸出臂膀把他拥进怀里,给予自己作为父亲的慈爱和支撑:“我和小烬生父做了协议,允许他把宝宝带走,但是保留宝宝的名字,陈重驰。”
“小家伙终究还是你的,还是陈家的人,将来一定是要回来的。小烬也该是陈家的人,但是,这或许是他自己的选择。”
“也许陈家还是让小烬失望了,所以才会离开的这么决绝,连骨灰都不曾留下。我时常在想,如果好好听听他的诉求,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体面一点?”
陈岸芷摇摇头,连自己都觉得,现在谈及这些事情,已经没有意义。
他抚拍了一下陈郁青的后背,站起身,深沉的眼睛望着面前的alpha。
“郁青,你也三十一岁了,不再是需要爸爸带领的小孩了。能不能拿到小烬的骨灰,能不能获得小烬生父的允许,就看你了。振作起来吧,陈家已经为你放宽了限制。”
陈父转身离开,带走了一直安排在陈郁青身边,看管陈郁青的人。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有了振作起来的心思,已经有为了宝宝和小烬的骨灰努力的意思。
所以干脆将空荡荡的房间留给陈郁青,让他自己消化那些情绪。
陈郁青的母亲李汀兰在外等待。
陈岸芷过来,他就招招手,主动拉上了陈岸芷的手指。“唐姨那边我处理好了,直接去找了唐姨,提前把养老的费用给她了,就算是一个善终吧。”
陈岸芷拍了拍李汀兰的手背,无奈的点了点头。
唐姨在陈家这么多年,看着两个孩子长大,已经很辛苦,自然该有一个好的结局。
只是不知道,她在夜深人静想起韩烬,会不会觉得遗憾,会不会依然心疼和惋惜?
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他们每一个长辈都会痛心,都不愿意看到的。
事到如今走到这种地步,每个人都深陷其中。
想起韩烬便觉得胸口憋闷,心口有一处被无形的丝线牵连着。
一头连着自己,一头跟着韩烬的骨灰埋入了泥土。
陈岸芷和李汀兰一起到了蒋冶的墓碑前。
陵园里静谧沉寂,光影从林荫的缝隙撒下来,勾勒出一派祥和的景象。
他们到底还是违背了蒋冶临终的嘱托,到底还是亏待了蒋冶心心念念的小孩。
陈岸芷看着蒋冶的墓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觉得说什么也都没有意义。
他只能放下手中的大捧雏菊,静默地站在墓碑前哀悼。
陈郁青终究还是慢慢振作起来。
跌入深渊只需一朝。
从深渊里爬出来,却要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双手双脚都被磨破,膝盖也在爬行中被石壁磕得血肉模糊。
他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宝宝还在外面,没有回家,韩烬的骨灰和墓碑自己现在也都没有见到。
就算要死,也该把宝宝带回来,让他安然无恙长大,自己也要和韩烬合葬在一起。
beta属于他,是他不知不觉刻在骨髓里的人。
即便岁月蹉跎,时间的巨轮依然向前滚动,陈郁青也不再畏惧。
时间失去了价值,对他而言什么都不重要,把宝宝和韩烬的骨灰带回来才重要。
新的助理到了身边,陈郁青接手公司,撑着羸弱的身躯到了工作的地方,开始慢慢投入到工作当中。
他的身体状况愈发不好,为了提高公司的绩点,经常拼死拼活加班,劳累过度了以后就出现各种毛病。
他和以前的朋友都断了联系。
疲惫间偶然翻起社交平台的账号,才发现每个人都在按照自己喜欢的形式生活。
乔世哲到国外进修,很少发生活日常,只有偶尔会转发几条关于医学的科普,然后附上几句自己的观点。
钟既遇和他的丈夫到了外地。他应职了新医院的岗位,顺顺利利评上了高级职称。
莫闻远和顾野还是在一起了,两个人已经结婚,婚后的生活你侬我侬,不时度个蜜月旅个游,再搞一些情侣间的恩恩爱爱。
所有人都向着阳光,都在努力积极向上。
唯有陈郁青站在原地,任由时间洪流汹涌向前。
周围的磕磕绊绊都对他没有影响,他依然静默的窥视着别人的幸福。
乔世哲有时候会给他发消息,问起他最近的身体状况,也问起他宝宝的状况。
陈郁青假装没看到,不会回复消息,也从来不给乔世哲社交平台的东西评论或者点赞。
因为他知道,一旦出现在乔世哲面前,乔世哲就会问的更加详细,会问更多关于宝宝的情况。
但是宝宝不在身边,陈郁青并不能够回答出来。
公司在他手下渐有起色。
陈郁青变得不爱回家。
经常一熬一个通宵,干脆待在公司的办公室里休息。
回家也没有什么意思。
韩烬不在身边,家里的佣人也换了一批。
对陈郁青而言,家里从内到外都变得陌生又冰冷。
家不再是温暖舒适的地方,回去也没有柔软暖和的beta身体可抱。
他宁可待在公司忙起来。
让自己有事情可干,忙起来就会不管不顾,大脑一心扑在工作上,不会再想起乱七八糟的事情,不会分心想起韩烬。
拼命的样子让助理很担心。
助理怕陈郁青出问题,所以向陈父汇报了这件事。
陈岸芷和李汀兰一起过来看他。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所有员工都下班了,只有陈郁青还在这里。
他们提着装了食物的保温桶上前,关切地在陈郁青面前坐下:“郁青,不要太累了,身体还是要紧的,工作努力也不要忘记自己的健康。”
陈郁青嘴里叼着一支烟,桌前的柜子上放着一瓶酒。
他点点头,随口“嗯”了一声。
像是意识到了眼下的情景,觉得有些不妥,把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把酒也放在架子上收了起来。
陈父没有说话,也没有对他吸烟的事情过多评价。
倒是李汀兰打了个圆场,把做好的食物递给陈郁青。“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这是我和你爸亲手做的呢。你爸跟你一样,死鸭子嘴硬,嘴上不说,心里面倒是担心死你了。”
陈郁青颔首。
他能够理解两位长辈的关心,于是就道了谢,像唠家常一样吃着父母带来的热汤。“爸爸妈妈,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下个月,公司的几点会提高到百分之二十以上。”
听上去是很积极的模样。
陈岸芷眼神赞许,认可陈郁青的努力。
偏偏话锋一转,陈郁青又提起,“宝宝两岁了吧。烬烬今年该有三十岁......不,不对,是二十八岁......”
“郁青,你——”
长辈们后背发毛,瞬间有些担忧。
陈郁青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只是算错了韩烬的年龄,忘记了一个已经死亡的人,岁数是不会继续增长的。
“我只是想着,早一点去烬烬生父那里,把宝宝找回来。也争取一下,把烬烬的骨灰带回来。”
等将来自己把孩子抚养长大,去世后还能和韩烬葬在一起。
自己大概真的很自私,活着的时候不能同衾,于是死了非要同穴不可。
他放不下韩烬。
这样的遗憾贯穿生命始终,宁可死亡都不愿意放手,想要从这辈子到下辈子都赖在韩烬身上。
beta已经是他无法跨越的鸿沟,早就融合到了骨髓和血脉之间。
陈郁青加大了力度,在下个月直接把公司的绩点提到超过百分之二十。
他得到了人脉支撑,乘坐飞机去找卓阳。
在看到卓阳和徐长空慢悠悠在街上散步时,就拦住了他们,肃穆又认真地朝着他们跪下。
他没有叫叔叔,也没有叫岳父岳母,而是礼貌又尊重的喊爸妈,尽力拉进和两老的距离。“爸妈,我能见一见宝宝吗?还有烬烬的墓碑,我想见一见。”
徐长空还算镇定,卓阳明显的有些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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