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还是要试一把。
黎楠转头看向谢泽之,用眼神询问谢泽之:你同意吗?不同意我去找莱德了。
谢泽之:……
谢泽之身体僵硬了一下,最后还是捏着鼻子同意了。
两人站了起来,谢泽之一下子就比黎楠高出了大半个头,这个身高差,黎楠还要公主抱谢泽之做深蹲,想也知道完成不了。
但是莱德就更不可能过来,别看谢泽之和莱德都比黎楠高出大半个头,但谢泽之因为是亚洲人的缘故,骨架比莱德小上一些,体型也更薄,不像莱德,那大块的腱子肉简直过分,黎楠肉眼判断莱德起码比谢泽之重十斤!
要是选择里面有江子林或者安东尼的话,黎楠肯定会选这两个人的其中一个了,但是选项是谢泽之和莱德,对不起了,黎楠只能选择谢泽之。
黎楠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谢泽之的身高,愁眉苦脸道:“我真的能成功吗?”
其他人都在起哄,“试一试嘛,说不定就成功了?”
黎楠一想也是,伸出手臂,抵在谢泽之腿弯处,示意谢泽之微微弯曲膝盖。
谢泽之耳朵红了红,忍耐地听话弯曲了膝盖,黎楠顺势提起手臂——提起手臂——提起手臂——
黎楠吃奶的劲都用上了,才勉强把谢泽之公主抱起来,甚至谢泽之的脚还半耷拉在地上,两人看上去都可怜兮兮的。
“好好好,谁上去帮忙给他们递个饼干?”
巡宏鸣这个出了馊主意的当仁不让,拿着巧克力棒递到两人的嘴边,“咬这个,记得轻一点啊!不然还没做一个深蹲就要断了!”
黎楠的脸憋得通红,在巧克力棒抵到他唇边的时候,他整个人力气一松,带着谢泽之一起坐到了地上。
摔了一个仰面朝天。
顿时众人开始哈哈狂笑,黎楠欲哭无泪地躺在地板上,陷入了自闭。
倒是被摔着的谢泽之率先爬起来,把地上的黎楠拉了起来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没有完成任务!”巡宏鸣对黎楠用遗憾的语气说道:“既然这样,黎楠你可就要喝惩罚饮料了哦!怎么样,是选择别的惩罚饮料还是自己的呢?”
黎楠看着那一堆颜色怪异的惩罚饮料,含泪选择了自己的那杯。
他知道自己在那杯饮料里放了什么,有个心理准备,但他可不知道别人的惩罚饮料里放了什么,比起陌生的饮料,黎楠还是更倾向于喝自己的那杯。
捏着自己的鼻子,黎楠端起那杯惩罚饮料,闭上眼就一口灌了进去——
yue!!!
一时间酸甜苦辣一一涌了上来,黎楠觉得自己的味蕾都要被这个古怪的味道给侵蚀了,让他的本来满满当当的胃开始翻涌,差一点没吐出来。
勉强咽了下去,黎楠的脸色都更差了几分,看得谢泽之直皱眉头。
黎楠面色蜡黄,气若游丝:“我可以不喝完吗?这个味道实在是有点……”
其他人为了自己受惩罚的时候能够少遭一点罪,都没有把自己制作的那杯惩罚饮料整得惨绝人寰,只有黎楠,仿佛和自己过不去一样,把那杯惩罚饮料做出了独一无二的难喝。
若不是这样,其他人也不能将惩罚饮料都喝了,偏偏黎楠食不下咽。
听到这话的其他人,立刻嘲笑黎楠:“你这不是活该吗?你要是下手轻一点,现在不就不用受罪了?”
黎楠扼腕,失策了啊!!!
不过大家还是很友好的,同意了黎楠只要喝半杯,就算作完成了惩罚。
还有一半啊?
黎楠看着手中色泽诡异的惩罚饮料,心下一横,刚准备一口闷了,他的嘴和杯口的位置,就被谢泽之用手拦住了。
“我替你喝。”谢泽之开口。
场面安静了一瞬,顿时口哨声和哄笑声响起在客厅了。
“不是吧?这种惩罚饮料都能替人喝?谢你也太仗义了!”
“天啊,刚刚怎么没有人替我喝惩罚饮料???”
“不是,就只是喝半杯饮料你都心疼啊?”
最后一句显然是路过又被踹了一脚的莱德狗。
谢泽之找了一个很蹩脚的理由:“我想尝尝黎楠做的那杯饮料是什么味道的。”
莱德:……
恋爱脑,绝对是恋爱脑!
众人再次响起哄笑声,大概是被莱德的一句话带偏了,大家说气话来都语气飘忽。
“哦~~原来是想要尝尝好兄弟那杯饮料是什么味道的啊!”
起哄声一片,只有谢泽之淡定自若地接过了黎楠手中的惩罚饮料,黎楠见他是真的准备帮自己喝,眼泪汪汪:“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莱德本来还以为黎楠能说出什么来呢,结果就听见黎楠说:“放心去吧!我一定会带着你的意志把这些人通通打趴下的!”
“噫——”其他人发出嘘声,只有莱德一个趔趄。
好家伙,这得是有多么迟钝才能说出这种话来!是真的小朋友无疑了,一点都不了解感情上的问题啊这是!
谢泽之颔首,端着那杯惩罚饮料,一口灌了下去。
所有人紧张地看着谢泽之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等着这位男单三巨头之一露出难堪的表情,结果发现他仅仅是皱了皱眉,就把剩下的都喝光了。
不对劲啊???明明那杯饮料看起来那么奇怪,这人是怎么这么淡定地喝下去了?难不成只是外表看着可怕,实际上喝着还行?
所有人都起了疑虑,对视一眼,不信邪地将黎楠调制的那杯端起来尝试了一口。
一时间众人表情各异,但都有一个特征:扭曲。
好——难——喝——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味道?
喝一口都感觉灵魂出窍的那种?
“我好像看见天使来接我了……”一名美国选手瘫在沙发上,用手肘怼了怼身旁的人,两眼发直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我也……我好像还听见了来自天堂的乐歌,上帝不会亲自来接我了吧?”被他怼了的美国选手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没想到我竟然是被一杯惩罚饮料干趴下的,这要是上了天堂,不会被别人笑死的吧?”
“呃,听起来好像确实有点逊,但是还好了,可为什么你们看到的是天堂,我看到的是一群野人穿着草裙在跳舞……yue……好奇怪……”
“唔……别来推我,我的奶昔要撒了……咦,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是一杯奶昔嘛……是谁把我放在这里的?不行,我要去桌子上,这里太不安全了,要撒了呜呜呜呜呜”
“小人……咦,我眼前怎么有光屁股小人?你们好,你们是天使吗?天使都是光着屁股的吗?哦上帝,这也太不讲究了,要不然我给你做条裤子吧?天使也不能光明正大地遛鸟啊……”
“吉姆!吉姆我怎么看你这么晕呢,你为什么长出长发了,你不是男人吗?怎么突然留起了长发!”
“胡说八道,我分明是……我分明是沃尔玛购物袋,我才不是男人!你胡说!”
“你是沃尔玛购物袋,那我是什么……我是……呜呜呜,我是什么东西啊!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东西……呜呜快告诉我我是什么东西?”
“别急……别急……让我看看……嗯,让我看看,我看出来了!你是——武装直升飞机!”
“咦,我是武装直升飞机吗?那我可以飞吗?让开让开,我要起飞了——乌璐璐璐——奇怪,怎么飞不动啊?”
自称是武装直升飞机的男人双手高举过头顶,开始摇起了花手,企图让自己起飞。
一时间,众人像是被这杯饮料荼毒了一般,七嘴八舌地开始说起了胡话,场面有些混乱。
黎楠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在玩梗,看着其他人一本正经地说瞎话,正在乐呵呢,直到他发现自己眼前的谢泽之好像突然学会了影分身,变成了三个以后,才发觉了不对。
黎楠一把抓住了谢泽之的手,郑重其事地问道:“泽哥——你是不是一直有一件事瞒着我?”
谢泽之心头一紧,还没做出反应,就看见黎楠嘴巴一咧,傻笑道:“其实你还有一个隐藏的身份,你——就是二代火影!钮祜禄谢!”
谢泽之:……?
谢泽之看着明显有些不正常的黎楠,又看了看很不正常的其他人,思考了一下大家的这个反应,然后看向在嘀咕着‘大郎,该吃药了’的巡宏鸣,想到他来自哪个省份后,谢泽之深吸了一口气。
好家伙,一碗鸡汤毒翻了一群人。
他甚至连自己都没放过,一起给送了进去,巡宏鸣甚至是里面最严重的一个。
因为其他人最多就是喝了点鸡汤,吃了几朵有毒的菌子而已,都是轻微中毒,只有巡宏鸣一个,把鸡汤里剩下的菌子全都吃了!最后来了一个中度中毒!
里面唯一一个没有喝多少鸡汤的谢泽之虽然也进了医院,但他好歹还保持理智,没有出现不对劲的幻觉,还能喊来救护车,把这一群中毒的家伙全都送进医院。
他们这一群人,医院甚至派了整整三辆救护车来拉人,到场的医生差点以为这群人在聚众嗑药了。
毕竟这反应,真有点像是嗑了药神智不清醒的状态。
好在还有一个谢泽之清醒着,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众人会变成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误食了有毒菌子,因为中毒出现了幻觉,才会变成这样。
医生将信将疑,表示:你别驴我哦,有哪个傻[]会吃有毒的菌子啊?咱们这超市也没(第四声)卖有毒菌子啊!你们在哪家超市买的这玩意,赶快举报给CPSC(美国的消费者权益保护机构),不要让这害人的超市继续开下去了!
谢泽之沉默。
他要怎么和外国人解释,华国有一个省份的人,励志于吃遍各种各样的菌子,不管有毒没毒,只要中毒了,一律都是没煮熟,而不是菌子有毒呢?
“呜呜呜呜怎么会这样呢?我上回吃都没有事情,这次怎么就进医院了呢?一定是菌子没有煮熟!”巡宏鸣捂脸痛哭,拒绝承认是菌子有问题。
谢泽之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再一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还好这一次大家吃的都不是很多,只是第一次因为菌子中毒,抗毒性偏低,才造成这群魔乱舞的状况,实际上去医院挂了点水,上吐下泻、眼前出现幻觉了一天后就好了。
而中毒最深的巡宏鸣在经历的洗胃之后,也很快地就恢复正常了。
主要还是因为他是Y省人,从小到大吃过的毒菌子不计其数,抗毒性比较高了,小小一有毒菌子,只要不是见血封喉的那种,他稍微吃一点根本没有问题。
顶多就是上吐下泻久一点。
巡宏鸣之所以会被拉去洗胃还是因为医生听说了他吃得最多,医生看他的状态实在太恐怖了,才不由分说把他推进去洗胃了。
俱乐部的负责人莱森特听说自己俱乐部的一众选手,还有自己心爱的两个小徒弟,以及华国来外训的五名选手都食物中毒进了医院,吓了一跳连忙赶来,在了解完情况以后,他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做乖巧状,长了一副人畜无害娃娃脸的巡宏鸣,沉默片刻。
“你……你下次还是不要来了。”莱森特换上了比较好的语气,但心中的怒火还是压抑不住,任谁在知道自己心爱的两名徒弟被一锅鸡汤给毒翻了后,都不会有多开心的。
即使对方也不是故意的,但这件事就是对方一手造成的!
巡宏鸣地挪开了视线,假装自己听不懂英语,做出一副聋哑人状。
那可不行,莱森特的俱乐部是美国乃至全世界都知名的俱乐部,外面的人都挤破了头想要来这里训练,说不定还没被莱森特看中,指点两句。
要是能直接让收下安东尼就宣布安东尼是自己的关门弟子,不再收其他的亲传弟子的莱森特破格,将他们直接收成亲传弟子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巡宏鸣虽然没有心高气傲地认为莱森特会收下自己,但有机会到莱森特的俱乐部外训提高自己,又何乐不为呢?
更何况他这一次来,说到底还是蹭了谢泽之和黎楠他们的机会,要不然放在平时,他的那个成绩都没机会被外派训练。
等华国国家队听说了巡宏鸣干的好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啊这……
这就有点……
虽然知道这种说法很不对,但是一想到巡宏鸣是从Y省来的,又觉得吃菌子把一群人送进医院这件事再平常不过了。
一些Y省的刻板印象增加了。
巡宏鸣被罚了三个月的补贴,并且写了一封道歉书给其他选手,莱森特那边从自己的两个徒弟那边得知了当天发生的事情之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群孩子聚在一块玩闹不小心搞出了事情而已,没看到罪魁祸首巡宏鸣本人甚至还被送去洗胃了吗?看来巡宏鸣真的不是故意的,再多追究显得他这个人多小气似的。
于是这件事就被高举轻放了,莱森特一开始说的不要巡宏鸣再来的这种话,也没有和华国郑重其事地说,于是双方都当做这句话没有出现过。
翻篇了。
回国后的第二天,是谢泽之的生日。
黎楠在数着日历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一天是谢泽之的生日的,但是他完全忘记了准备生日礼物这件事。
主要是今年下半年过得太过匆忙,黎楠遇见了太多的事情了,各种意外接踵而来,又要准备大奖赛又要准备冬奥会,黎楠甚至还要抽空看着谢泽之,不让他到处跑,免得谢泽之命中注定的那一劫过不去,再一次死翘翘了。
这最后的一个月中的最后几天,黎楠几乎是形影不离地跟着谢泽之,以至于明天就是谢泽之的生日了,但黎楠什么礼物都没准备。
想到这里黎楠就有些心虚,因为他生日的时候,谢泽之每次都会很认真地给他准备生日礼物,那些生日礼物有些是贵重的,有些是满含心意的,总之每一件都是用心准备的。
而黎楠,却忘记给谢泽之准备生日礼物了!
他竟然对谢泽之如此不上心!
黎楠发现了这一点后,整个人都快呈现出惊恐的呐喊状,差点狠狠地给了自己几巴掌。
真是·小没良心的。
但是临时准备肯定是一眼就能看出有没有用心了,黎楠可不想让谢泽之失望。
于是翻来覆去地想,最后在看到谢泽之曾经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后,黎楠下定了决心。
就送那个吧!肯定很有意义。
黎楠思索着。
翌日一早,黎楠早早地起床准备好了送给谢泽之的生日礼物,塞进了随身的小包里,一前去训练。
谢泽之生日不代表他们可以休息,冬奥会临近,最后一期的集训结束,也意味着最后一次模拟比赛即将要开始,这一场比赛决定着华国接下来在冬奥会上会派出的两名男单选手究竟是谁。
不过明天就是元旦,今天训练结束,明天还是会放一天的小假期,给一直没有怎么休息过的运动员,一个调整的时间。
只有一天的时间,黎楠也没有机会回家,虽然黎家现在在B市已经不缺房子了,完全可以来B市陪着黎楠一起过完元旦再回去,但沈旭东今年带的是毕业班,元旦也只放一天,元旦一过他就要去上课了,根本没时间来B市。
而黎雯青公司也很忙,这段时间临近过年,跑业务吃饭喝酒那简直就是赶趟儿,各种邀约都没个停歇的,黎雯青也忙得晕头转向,不可能特意跑来B市陪黎楠过元旦。
至于黎楠外公和外婆,他们两个年纪都大了,还要带着个小不点沈苒苒,特意跑来B市一趟过于劳累,黎楠也没有让他们三过来陪自己。
于是整个元旦——黎楠都只能和谢泽之‘相依为命’了。
刚好谢泽之生日就在元旦前一天,黎楠想着干脆为谢泽之庆生到凌晨,第二天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再起,美滋滋地度过来之不易的休假。
下午训练结束,黎楠麻溜地带着东西准备和谢泽之一起回去,就听见江子林和卢英俊喊他名字:“黎楠,一起去吃饭不?”
黎楠对他们摆摆手,“我今天晚上有事,你们自己去吃吧!”
说着头也不回地朝着谢泽之跑去。
黎楠不是没想过多叫几个人来一起给谢泽之庆祝生日,毕竟一个生日宴上,就他和谢泽之两个人,看起来怪孤独的。
但谢泽之这个臭脾气,和队里的其他人都没有混好关系的,经常拒人于千里之外,黎楠就算是想多找几个人来,也找不到合适的,队里知道谢泽之今天过生日的,甚至都没有几个。
少数几个知道谢泽之过生日的,还是教练组的教练,过来祝贺了一声就走了的那种。
随便拉人过来,黎楠还担心对方会不会因为太过拘谨,导致这一场生日宴会泡汤了。
因此黎楠并没有喊上其他人,而是打算自己一个人陪着谢泽之过完这一场生日宴。
本来倒是想喊上林国光林教练夫妻的,只是林国光最近几天身体不舒服,这人年纪一上来,身体毛病就出来了,前天进了一趟医院,查出来了一堆小问题,现在正在早睡早起戒甜食中,不方便来吃谢泽之的生日宴,因此谢泽之也没有让黎楠喊上林国光夫妻。
黎楠像是谢泽之的跟屁虫一样,屁颠屁颠地就跟着谢泽之回了家。
是的,回了谢泽之的家里。
不是谢泽之在国家队的宿舍,更不是谢泽之在清北大学边上租的房子,而是谢泽之母亲留给谢泽之的那间房子,承载着谢泽之童年最深刻、最美好、也是最绝望的记忆的家。
黎楠五年前还在这间房子里过了一个年,许久没来,都快忘记这里的布局了。
谢泽之把钥匙找出来,插进锁眼里,扭动两下,打开了家门。
黎楠从谢泽之身后探出脑袋,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子说了一声:“打扰了。”
谢泽之侧头看了一眼黎楠,“这里没有人,我从来没有将这套房子租出去过。”
虽然一直闲置着很可惜,但谢泽之一直没有将房子租出去,主要是担心租客会破坏掉这个房子中,过去留下的唯一痕迹。
原本幸福的一家三口,男主人去世了,女主人改嫁了,若是唯一的孩子将这房子租出去或是卖掉,那什么东西又能证明过去确实存在过呢?
虚无缥缈的记忆吗?不,记忆也会骗人的,因为时间会美化记忆,也会淡化记忆。
谢泽之曾经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他,在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小孩子幼稚的自以为是。
黎楠却不这么认为,一本正经地反驳谢泽之:“你说的不对!”
在谢泽之疑惑的目光中,黎楠解释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说法,就是房子空置久了,一直没有人住的话,那房子里的人气就会渐渐消散,然后这间房子会越来越破败,直到完全不能住了为止。”
“但是啊。”黎楠在玄关处换好了鞋子,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客人用的拖鞋穿上,打开了玄关处的灯,刹那间温暖的灯光洒落下来,照亮了客厅的每一个阴暗的角落,“你看,这个房子里,是不是一切都还很新,虽然地上确实有一些积灰,但无论是家具还是墙壁,都有好好地在保存着过去的时间呢!”
说着黎楠拉着谢泽之走到了儿童房,也就是小时候谢泽之住的那间房间,推开门,蹲在了门口,对谢泽之也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蹲下来。
谢泽之依言照做,就看见黎楠指着门旁边的夹角处,有几行用铅笔画着的横线——最高的那一条,旁边跟着的日期就是谢泽之父亲出事的前几天。
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小泽之又长大了好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超过爸爸呢?
是谢泽之父亲的字迹。
“你瞧。”黎楠指了指那个痕迹,“看上去还很新吧?一点都没有糊掉呢,就好像是刚刚写上去的一样——”
黎楠侧头看向谢泽之,发现他的神情似乎有几分怔愣,了然。
谢泽之出事那会年纪还太小,母亲又一直陷入回忆中,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谢泽之自然是被托付出去给别人照顾了,后来谢泽之母亲更是直接出国,将谢泽之彻底交给了林国光夫妻抚养。
林国光夫妻接手了谢泽之,自然不可能让谢泽之再单独住在这个家里,而是带了回去,往后林国光夫妻家中的次卧就成了谢泽之的房间,林国光夫妻的家也成了谢泽之的家。
小小年纪的他能回到这里的次数并不多,又因为这里充斥着痛苦的回忆,谢泽之每次来估计都待不了太长的时间,等再长大一点,谢泽之的身高远远超过了当年的身高,自然不可能观察到如此低矮的角落,所以一直没有看到谢泽之父亲生前留给他的,最后一个小礼物。
黎楠也是因为五年前在这里住过几天,又带了沈苒苒这个刚出生的小不点,陪着沈苒苒在这里乱逛乱爬的时候,看见的这一句话。
只是那个时候谢泽之看上去还没走出来,黎楠也就没有马上将这件事告诉谢泽之,久而久之,他就给忘记了。
时隔五年,再次故地重游,还正好是谢泽之的生日,黎楠想起了这件事,就带着谢泽之过来看他发现的这个小彩蛋了。
“你看,这个房子还有好好地在记住过去呢!”黎楠指着那一句经过了十几年都不曾褪色的铅笔字说,“如果房子一定要有人住才能保持人气,不会变得破败,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你的爸爸一直没有离开过呢?或许,他只是成为了一种你和我都无法看见的状态,用心地在维护着这个曾经属于你们的家。”
第167章
谢泽之哑然,看着黎楠认真到闪闪发光的双眸,耳边是黎楠针对房子的新奇说法,心脏跳动的节奏逐渐加快。
顺着黎楠手指的方向,谢泽之看向那存在于门缝夹角处的铅笔痕迹。
正如黎楠所想的那般,谢泽之对童年时期一家三口的记忆并不算多,令人印象深刻的只有那每当回想起,都近乎于溺水一般的心悸的夜晚,是他家庭支离破碎的夜晚。
但这一行小小的铅笔字,还有记录着他身高的痕迹,让谢泽之突然回忆起了,他的童年,其实也有像是糖果一样美好的回忆。
就像是这一行铅笔字,其实并不只是谢泽之父亲一人为他丈量的,父亲的身边还站着母亲,那位漂亮的女士笑看着他们父子两,并且在谢泽之父亲给小谢泽之量完身高后,在墙上写下这句话之时,还用嗔怪地语气同他的父亲说:“真是的,这样的铅笔字不好清理啊,好好的白墙上还用铅笔写字,真是受不了你了,你是小孩子吗?”
小小的谢泽之看向他的父亲,他伟岸的父亲向母亲讨饶:“没有关系啦,只是一行铅笔字,我会努力写小一点,更不起眼一点的,这都是咱们儿子成长的记录啊!等到泽之长大了,再拿出来看,一定有很多感触的。”
母亲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她蹲下来,用她那温暖的掌心抚摸着小泽之的头顶,“泽之,快快长大吧,长到超过爸爸的……”
最后那一句话,谢泽之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是童年的记忆就像是裹着糖霜的毒苹果,每当回忆过后,与现实巨大的落差感都会将年幼的他吞噬殆尽,久而久之,谢泽之就已经学会不去回忆,活在当下。
今天久违地因为这一行字唤醒了他童年的记忆,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铺天盖地的悲伤与痛苦,也不是想要逃避现实的迷茫,或许是黎楠的这些话过于童趣,就像是用来骗小孩一样的说法,却让谢泽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似乎,真的相信了黎楠的说法。
他的父亲,或许真的没有离他远去呢?
“都说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黎楠见谢泽之没有回应他的话,他干脆盘腿坐了下来,继续叨叨,“第一次是生命终止,当医生为其盖上白布的时候,这个人就在生理意义上死亡了。”
“第二次死亡,是在他下葬的时候,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来参加他的葬礼,怀念他的一生,当墓碑立起,刻下他的名字之时,这个人就在社会意义上死亡了。”
“第三次死亡,也就是最后一次死亡——当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把他忘记了,那时候他才真正意义上死了。”
这段话在后世其实很多人都能说出个一二来,但在这个时候,这个概念还比较新颖,所有人认为的死亡,就是第一次的死亡,没有接下来乱七八糟的说法。
原先黎楠也是这么想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哪里还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说法,活在记忆里就是活着吗?可是不能交流,不能说话,只能靠着回忆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只要记得,就不曾离开。
可那个时候,黎楠的妈妈黎雯青已经去世了,他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从小就疼爱他的妈妈,无论如何都愿意支持他‘胡来’的妈妈,将他养成那样天真又胡闹的性格后,突然离世的妈妈已经确确实实离开了人世间。
过去的音容笑貌在电子产品中仍旧清晰,可在黎楠的记忆中,却慢慢斑驳,时间久了,连黎楠自己都觉得麻木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不会为妈妈的去世感到难过,但重生回来的那一刻,在看见他的妈妈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声音洪亮地骂着他的时候,他还是难以遏制地想要痛哭一场。
所有的悲伤都化成了泪水,淹没了自以为是的他。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以为的走出来,不过是悲伤之下对自己的自我说服而已。
但重来一次,也代表着,他相信了这人世间,确实有种种的‘不可能’。
曾经他嗤之以鼻的说法,只要不曾忘记,那个人就永远活在心中,或许……是真的呢?
他可以重来一世,那上一世的妈妈,黎雯青女士会不会在离世后发现她心爱的大儿子一直惦记着她,因为担心被养得如此‘天真’的大儿子,所以久久地停留在人间,等待着他和他的家人彻底走出来,将她忘记后才能安心去转世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