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弟这般模样,便是没有在这段流亡生活中吃什么苦头,本来对辰亲王还有些不满的沙喇,此时倒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沙喇汗,皇上召见。”阿南达出来找人,看见小山似的沙喇正和被王爷救下的那个小孩儿说话,“你们认识?”
沙喇转身行了一礼,直言道:“他是我最小的弟弟,扎布。”
阿南达点点头,“皇上要召见您,您可以放心,我马上派人来照顾扎布少爷。”
策妄扎布马上站出来,说道:“侍卫大人,我在军营就是阿旺,我会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不要人照顾。”
说完马上恢复刚才凶凶的小表情,向着那些还留在原处讨论的士兵们喊道:“该吃药了,都回去领药。”
沙喇就很意外,因为是母亲的老来子,扎布一直在家人的宠爱中长大,以往的他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沙喇非常看不惯幼弟柔柔弱弱的样子,觉得他甚至不如车臣汗部那个唯一的多病继承人乌默客。
以前是希望扎布能够像是草原的汉子一样雄武,但这突然一下子看到弟弟转变的样子,他反而不习惯了。
在去御帐的路上沙喇就一直在想,扎布还是在逃亡中吃了苦头的。
都怪他没用。
护不住妻和子,也没有保护好母亲和幼弟。
康熙看见的,就是一个面容沉重的大汉。
如儿子所说,时光果然是一把杀猪刀,当年还算清秀的扎萨克图世子竟然长成了一个杀猪大汉。
“沙喇,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皇上的话声温和充满了笑意。
沙喇以前是经常在心里吐槽皇帝的虚伪的,多年之后再次听到,竟然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沙喇给皇上请安。”沙喇跪下来叩头。
康熙起身扶他起来,让人赐了座。
沙喇的心神才放松便听到询问:“你所斩杀的那个噶尔丹,并非真正的噶尔丹。事前你可知道?”
沙喇一下子正襟危坐,皇上连他的儿子都能打,自己的回答如果有不对的地方,影响的可会是整个扎萨克图的未来。
“臣,”他郑重地选择了一个自称,“是在头一天被噶尔丹派遣去回刺追击我们的大阿哥的,第二天噶尔丹就追了上来,他伪装得很好,臣并没有发动端倪。”
康熙的眼睛里含着些笑意,换了个坐姿,如同闲话家常般说道:“这么说,你一直都没有看出来这个噶尔丹是假的,但还是冒着妻子被其杀害的风险杀了噶尔丹?”
沙喇神色郑重地点头:“正是。臣的确担心妻子,但是臣更知道,如果大阿哥死在臣面前,不独噶尔丹,便是整个漠北也将会被王师踏平。”
康熙哈哈笑道:“你忠勇可嘉,不枉曾在京城教导那些年。”
沙喇却一点都不敢放松,说实话,跟皇帝的这几句话他真的分不清他是真的这么想的,还是觉得事情没有大岔子而不予详细追究。
“另外,你的妻子那边尽可放心,日前朕已经收到消息,辰儿派去接他们的人在回来的路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五日便能赶到科图。”
沙喇站起身,再次行了郑重地跪拜礼。
康熙挥了挥手,梁九功尽量绷着脸上的神情把一颗放在黄花梨木托盘上的脑袋端上来。
“沙喇,裕亲王只知道这人是噶尔丹的侄子,不知你可知其中详细?”
沙喇看到这颗脑袋还能大致辨别出来的容貌,眼睛里惊讶不似作假,他震惊道:“这是索诺尔阿拉布坦。他,他是前任准噶尔汗国僧格的嫡子,僧格死后,噶尔丹回来给他报过仇,便将其子全都养在身边。”
康熙:“竟然是嫡子,想必在噶尔丹处应该有很多旧人还愿意跟随他。”
“噶尔丹固然骁勇善战,但他行事狠毒,追随他的部众,有一多半都愿意听从索诺尔命令。如今僧格三子都已经成年,噶尔丹早便忌惮他们。”沙喇有些为难,“但是噶尔丹并不信任臣,臣也不清楚索诺尔伪装噶尔丹涉及到他们什么样的谋算。”
康熙似乎都没有思考便说道:“原来如此,初时朕还以为这是你和噶尔丹做的一个局,为的就是能顺理成章混到朝廷与他策应。”
沙喇心里突了一下,当即跪下举起右手:“臣不敢做这样两面三刀的事情,况且臣早已请辰亲王帮忙找寻妻子,臣不会冒着失去他们的危险而与噶尔丹策应。”
康熙单手撑在膝盖上,垂眸看了眼沙喇的发顶神情温和:“你安心效忠朝廷,一切都好。朕只希望漠北能够恢复安宁。”
沙喇额头触地,“皇上圣心仁厚,臣代漠北万万生灵叩谢皇上的圣恩。”
离开御帐之后,沙喇才察觉后背一片冷汗,他转头回望一眼,等在外面的亲信过来,见大汗面色不好都问:“皇上不准许我们的归附吗?”
这话说的太快了,沙喇都没有来得及打断,他的面色有一瞬间惨白,然后大声说道:“我们扎萨克图部只是受噶尔丹裹挟才不得不追随他,如今我们归附,皇上怎么可能不准许?”
亲信察觉到什么,马上随着这些话说了几句。
阿南达抱着抢,看着沙喇汗主仆在外面一唱一和的说完离开他才转身回去复命。
苏辰这时候才出现在御帐,听完了阿南达的回话,表情有些精彩,一面伺候阿玛喝茶一边说道:“双面间谍?阿玛,就沙喇那个样子,他能做成双面间谍吗?”
康熙抹了抹茶盖,对儿子道:“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你可知,沙喇这次归附,带来的亲信部众只有一半不到。”
苏辰:“那他就还有给噶尔丹通风报信的可能?”
康熙看了眼他这单纯的儿子一眼,说道:“不仅有通风报信的可能,还有与噶尔丹内外策应攻破我们这里的可能。”
苏辰笑道:“阿玛,你别诓我不懂军事,咱们这里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足有三四万人,就算有一般都是前线下来的伤病,也不是噶尔丹那些残兵能够突破的。沙喇要跟他里外策应,除非能挟持住您或者我,但是这个可能性,比噶尔丹凭借残兵游勇能突破我们的精兵可能性还低。”
阿玛身边的人都是精英,真不是谁说挟持就挟持的。
就算是召见这个别有目的的人到身边,他想拔刀剑送到皇上的面前却还有重重关卡。
看到儿子单纯的笑脸,康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不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吗?
算了,用不着他一个孩子费心。
康熙才这么想,又听他儿子说道:“再说了阿玛,噶尔丹这次回去是逃亡,一路上还不一定发生什么事呢。沙喇不是说前任准噶尔汗有三个儿子?现在他虽然早一步害了随着成长而声望更高的僧格嫡子,但那不是还有两个庶子吗?唇亡齿寒,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顺从的跟随噶尔丹。”
康熙不语喝茶,心里却在琢磨辰儿为什么总是从这些小事的角度来分析大局。
难道是长在宫中,看妃嫔们之间相互争宠影响的?
“阿玛,”看阿玛不相信,苏辰说道,“须知对于庞然大物来说从外部攻进是很打死的,只有先从内部杀开来,它才能败落得快。”
康熙: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是儿子这次的道理,好像并不歪,细想想,竟有振聋发聩之感。
苏辰嘿嘿,曹雪芹亲身经历之后才发出的肺腑之言,能不震撼吗?
晚饭苏辰带着小狗牙和阿玛一起吃的,吃完饭他就提上一些补药带着儿子去看胤褆。
胤褆正趴在榻上哼唧,听到帐外有说话声,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苏辰走进来看见,转身小声问道:“大阿哥睡着了?”
小泉子:爷刚才还醒着说伤口疼呢。
小泉子迅速调整脸上的表情,用灿烂的笑容回道:“是,是,奴才记错了。大阿哥刚才吃了药就睡着了。”
苏辰已经站到榻边,注意到胤褆那眼皮下不懂转动的眼珠子,哦了声说道:“还真是不巧,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这是我给保清准备的药,止痛的,一会儿他醒了你记得让他吃。”
小泉子伸双手去接,只是还没有接到手,大阿哥就哎呦着睁开了眼睛。
小泉子没眼看,赶紧不出声地退了出去。
苏辰蹲下来,笑道:“吵醒你了?感觉怎么样?”
胤褆翻了个白眼,虽然心中受用嘴上还是臭硬的:“大哥从来没有挨过鞭子,自然不知道其中滋味。”
苏辰无语,这个胤褆一天不幼稚都不行。
“阿玛总共揍过你两次,说句风凉话,哪一次不是你自找的?”胤褆仰头看见的就是大哥凉凉的眼神,“第一次孝懿皇后还没有才下葬,你就去找阿玛说我和保成的坏话,说我不孝就算了,你这么说保成可是要动摇他的太子之位。这一次你贸然带着那么一点人就去追噶尔丹残部,你想过万一你被噶尔丹抓到手的后果吗?”
胤褆沉默下来,好半晌才闷闷道:“我想过。”
苏辰:“---”
胤褆说道:“不成功便成仁。如果我抓不到噶尔丹,我就死,也不会落到噶尔丹手里让他威胁阿玛。如果我死了,咱们踏平漠北也是出师有名。”
苏辰手痒,真没忍住,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子。
“你想得倒是伟大,那你想过阿玛和惠妃娘娘没有?”
胤褆嘟哝了几句什么,苏辰没听清,但无非也就是阿玛根本不心疼他那么几句话。
“我知道你着急立军功,但你要记着,什么都要活着才能有。”苏辰说道,“下次不准这么莽撞了。”
胤褆没吭声,苏辰说道:“记住没有?”
胤褆闷声道:“记住了。”
老何替他家主子过来送药,在外面听了会儿才笑着进来,他的药是西洋药,他们在福建的时候得的,一直存放着都舍不得用。
胤褆已经知道艾五的身份,人家还真是爷爷,因此对爷爷的身边他也要谨慎几分,趴在床上郑重地道谢。
老何客气着走了,回去跟主子回两个小主子的话。
艾五听了也欣慰,说道:“老三比我有福气,他有个听话愿意为父亲考虑的儿子。”
辰儿是个好的。
这种情况,但凡换一个人,胤褆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老何坐在桌边吃东西,摇摇头:“是啊,辰亲王跟裕亲王当年有一比,都是淡泊名利之人。”
“说起那个小子,他这次是真糊涂,”艾五问道,“还是去老三那儿跪着?”
“跪着呢,皇上都不理会。不过老奴觉得,这种事关朝堂的事,您最好不要过问。”
艾五摇摇头,过问什么,就叫老三处置吧。他只是觉得多年不见老二,这小子越长越回去了。
这一次真是难得的好机会,将噶尔丹或杀或擒,漠北至少能安稳几十年。
但是就因为多年的养尊处优,生生把老二的眼光胆量都养得没眼看了,也亏得老三信任他让他担任主将。
“老何啊,我只是觉得,要不要过去见见这个老二,让他再提提劲儿。”
福全只从常宁的信上知道他们还有爹呢,来到科图这些天都专注在面见皇上这件事情上,然后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晚上睡着睡着被人叫醒了,睁眼就看见已经作古的先皇。
先说好,常宁是告诉他皇阿玛当年是假死,但他还没接受到和皇阿玛面见时候的精神冲击,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皇阿玛早已经作古了。
这两日他睡都睡不好,总是担心不能给后代保住这个亲王的爵位,睁眼看见皇阿玛变老的脸,谁能不吓个半死?
第234章 大局观
福全一下子从床上撅起来,腿软心发抖,声音也抖得不成个直线:“皇阿玛,阿玛,您受苦了---”
难道在底下都没什么好吃的?
没想完,察觉到不对了。
常宁给他的那封信是不是说阿玛还活着?
福全眼睛里流下感动的泪水:“阿玛,您来看儿子了!”
艾五才在床边坐下,转头道:“听说你天天跪着,过来看看你膝盖肿了没有。”
福全:那您也别半夜来啊。
还有,他不是没有跟大侄子聊到阿玛,大侄子好像是跟他说,阿玛去南方去了,听说那些天教徒一点都不老实,特别觊觎他们这里的泱泱子民。
“没肿,儿子的膝盖好着呢。”福全把腿放到床下垂着,特别老实的说。
不过心里还是感觉很惊悚有没有,他跟老三不一样,以前就没有相信过那些他们皇阿玛并没有死其实是去五台山出家了的话,可是为什么偏偏这就是真的呢!
福全侧头,小心地打量这人的面庞。
艾五猛地转头:“几年不见不认得阿玛了?”
福全眼睛里又流出泪水,皇阿玛,您知不知道半夜看见这样一个老脸,还是您那张经历风霜变老了之后的脸,是很吓人的。
“认得,”福全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阿玛,您半夜驾到,不知所为何事。”
艾五说道:“看看你,是多老了脑子都糊涂了。”
福全慢慢起身在床边跪下来,双手扶着膝盖道:“儿子真的知错了阿玛。”
“儿子以后再也不胆小了。”跟自家阿玛说实话,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艾五摇了摇头,“你是养尊处优得太过了,等回京之后,跟我去江南转转,尤其是福建广东等沿海地区,见一见那里每日都从西洋过来的人,你会知道你以前的认知太短浅了。”
福全心里苦,但是他不能说。
这下好了,回去之后不仅要面临皇上三弟的责罚,还要跟阿玛一起去海边长见识。
艾五说:“你是不是想这个阿玛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死了?”
福全大惊失色,双手都摆起来:“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现在他才明白皇玛么生病身体不好的那段时间他去探望,为什么有一次会听到皇玛么说等她驾崩了不用急着下葬。
当时他还以为自己距离远听岔了,现在想来玛么是要等着阿玛回去奔丧。
艾五笑道:“这就好。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我教给你一番话,保证老三听了就不那么生气了。”
福全一下子支愣起耳朵来。
“皇上啊,其实臣故意给噶尔丹留一条生路,是另有原因的。”
第二天一大早,康熙就不得不接见再次跪在外面的裕亲王,闻言感兴趣地放下汤勺:“哦,你说来听听?”
“虽然噶尔丹野心勃勃主动跟罗刹人接触,但正是因为他的野心,他不可能把漠北这片广大的区域让给罗刹。有他在,至少罗刹不能在漠北横行。
据臣弟所知,从我们皇玛法还在的时,罗刹就一直在往漠北扩张,不少蒙古人民都不得不臣服于他的刀兵之下。”
康熙:还挺有道理的。
裕亲王继续:“况且现在噶尔丹被我们大败于乌兰布通,短时间内他绝对不敢招惹我们,他想重整旗鼓的话,无非是从准噶尔和罗刹占领的漠北区域入手。”
“这么好的狡辩辞,是谁给你想出来的?”
裕亲王:“臣弟并非狡辩,是的确有这方面的考虑。”
撑着自己的背伤还要过来给他阿玛请安的胤褆在帐外听到这些话,忍不住冲进来喊道:“皇伯这样不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论是噶尔丹还是沙鄂,我们朝廷的军队都能解决。”
裕亲王忍不住扶住这个傻侄子,“胤褆,你还有伤,怎么不好好躺着?”
胤褆不让他扶,语气凉凉:“是啊,我的鞭伤可疼了,不像皇伯一点事都没有。”
裕亲王:这熊孩子。
康熙说胤褆:“你不好好养伤,跑过来做什么?”
胤褆面色苍白额上沁着汗珠,跪下来道:“儿臣来给阿玛请安。这点伤对儿臣来说不算什么,儿臣想要请求继续追击噶尔丹。”
康熙看着胤褆,这点蠢呼呼的韧劲倒还算拿得出手。
“行,不过至少要等你的鞭伤结痂了。”
胤褆敏锐的察觉到阿玛对他的态度温和,雀跃道:“儿臣领旨,儿臣谢阿玛关心。”
裕亲王想到他自己昨晚上也是这样感激阿玛的,心里蓦然对胤褆生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感。
不被阿玛疼爱的孩子,就是这么的容易被满足啊。
“好了,”康熙抬手阻止胤褆磕头的动作,喊梁九功,“送大阿哥回去歇着。再把朕那盒紫灵芝拿过去,给他煮汤喝。”
阿玛的紫灵芝!
胤褆心情雀跃,亲自从梁九功手里接过盒子拿着出去了,在门口碰见牵着小狗牙说笑着什么走过来的大哥。
“大哥。”胤褆非常有礼貌,还把手里的盒子往上拿了拿,直接成托着了。
苏辰瞧他一眼,顺应着这家伙的期待问道:“你拿的什么?”
胤褆说:“阿玛给我煮汤喝的上等紫灵芝。”
梁九功没眼看,大阿哥,这是辰亲王根本没有跟你们兄弟争斗的心思,不然您这点手段根本不够使的。
苏辰点点头,“哦,真羡慕你,能吃到阿玛专用的紫灵芝。”
可不是!
这是大阿哥的殊荣。
胤褆矜持的跟大哥告退离开,但是走出几步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大哥的话根本不像是夸他。
反而像是在笑他。
他是挨打了才有紫灵芝熬汤的。
小狗牙仰头看看自家爹,黑而亮的眼睛笑成一弯小月牙,说道:“爹,大叔真笨。”
苏辰揉了揉儿子的小脑瓜,“是啊,还没有我们家小狗牙聪明。所以咱们就不跟傻笨傻笨蛋的人一般见识,以后让着他点儿。”
傻笨的人就算再坏,也够呛。
小狗牙煞有介事,郑重道:“爹,我知道,我也会让着大叔的。”
“嗯嗯,”苏辰给儿子打预防针,“爹还有好几个弟弟,比你大叔笨的还多着呢。”
御帐内的康熙:---
这孩子可算是有个儿子了,天天跟小狗牙拆他的台。
“还不快进来,在外面说什么呢?”
听到阿玛的声音,苏辰赶紧带着小狗牙进去,见了阿玛然后跟皇伯行礼。
裕亲王自己还是待罪之身,哪敢受大侄子的礼,赶紧叫他起来然后就掏东西要给小狗牙见面礼。
小狗牙:昨天已经给过了。
裕亲王坚持给,苏辰点头,小狗牙收了,一会儿跟他爹待在一旁吃东西的时候小声说:“爹,以后叔叔们也会给我见面礼吗?”
苏辰笑道:“这是自然的。”
小狗牙高兴,心里想爹爹的兄弟多了原来还有这个好处。
两人的嘀嘀咕咕被裕亲王听见,裕亲王就挺有些割裂。皇兄在对他们的时候是那多疑严酷的帝王,偏偏又把他儿子养得跟普通庄户人家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不是说孩子没礼貌,而是这种跟父亲的亲近,不是小门小户的都不可能有。
“你的狡辩还算有些道理,”康熙对裕亲王说道,“先回去带好你的兵,至于你的处罚,等朕考虑考虑再说。”
“是。”
裕亲王离开的时候还跟苏辰使眼色,帮你这唯一的皇伯父说一些好话吧。
苏辰微微颔首,裕亲王放心的走了。
岂不知人家父子之间可比他亲,苏辰直接问他阿玛:“皇伯怎么一大早又来了?”
他阿玛还要批改奏折,给胤礽写信,外带处理一下宫里的事情呢。
宫里传来消息,德妃又生了一子,也就是老十四,而德妃想把这个孩子交给苏麻喇姑抚养。
太奶奶要征求一下阿玛的意见。
还有胤礽那边,自家弟弟一人撑着那么大一个朝堂也不知道有多累,虽然有很多大事依然要阿玛决策,保成也担了一半担子啊。
都这样了,苏辰还看见过好几封跟阿玛告状保成逾矩的信,幸亏他在阿玛身边,当时就给化解了。
否则长此以往,阿玛很难不被这些信影响,觉得尝到权力滋味的保成欲分其权柄。
所以皇伯这件事,苏辰一开始就劝他先回去,一切等到回京以后再说,不过他没想到因为阿玛一直在漠北会给皇伯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不确定他阿玛消气了,皇伯竟然不敢离开。
康熙说道:“不知听了谁的话,现在又坚持要说他放走噶尔丹的多方面考虑。”
苏辰直接:“昨天起夜,看见皇爷爷去皇伯营帐了,我还听到皇伯吓哭的声音。”
康熙:---
他也猜测是皇阿玛跟福全提点的,但是没想到会皇阿玛半夜去,还有吓一吓福全的意思,虽然不介意但心里总有些的那点不舒服,一下子消失了。
看向儿子,康熙很快就知道辰儿的意思。
这孩子总有办法给他解开心结。
“不过,皇爷爷给皇伯父提点了什么?”
康熙在旁边的太师椅坐下,把福全的意思总结了一下:“说是放走噶尔丹也有好处,他能抵抗沙鄂。”
苏辰吃着小笼包喝着小米粥,感叹皇爷爷现在脱离皇家看事情的眼光。
“从客观来说的确是这样的,噶尔丹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不过阿玛,我怎么觉得他这一次会跌的很惨,短时间没有对抗沙鄂的能力,说不定还要去依靠他们。”
康熙很喜欢听儿子的一些建议,端起茶杯,笑道:“说说。”
“僧格的另外两个儿子一定会带着还愿意跟随他们的旧部,逃跑。噶尔丹虽然强壮,但他这次可是大败,失了民心,他这次应该会很惨。”
康熙:---
儿子这么看不上噶尔丹吗?
胤褆带着紫灵芝回去之后就开始用心养伤,再苦的再难喝的汤水,只要是对恢复伤口有利的,他都捏着鼻子喝。
因为吃好喝好,每天还有太医亲自过来换药,胤褆的伤好得很快。
大约一个星期之后,苏辰就能每天都看见他在校场上练习火抢了,胤褆发下豪言,一定要生擒噶尔丹给素阿将军和死难的弟兄们报仇。
一时之间,军营里都是大阿哥很勇武的传说。
这期间,沙喇的妻子和儿子被两个走烂了鞋子的暗绣卫带了回来,沙喇感激不尽,也向康熙请缨,要亲自带兵去追击噶尔丹,顺带把他的那些还在噶尔丹部队中残部召回。
康熙晾了三五天,这一天正要答应,一道来自暗绣卫的最新军报呈上来。
噶尔丹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和丹津鄂木布都率领愿意归顺他们的旧部,抛弃噶尔丹的大部队各自逃走了。
跟着策妄阿拉布坦走的,足足有五千多人,几乎是噶尔丹残部的一半。
还想收整军队再战的噶尔丹大怒,带兵追击,然后很不意外的在乌兰乌苏被消灭到只剩下十几个心腹,噶尔丹只得带着这仅剩的十几个人直接向北逃亡。
看到军报的康熙,就觉得自己儿子很有远见有没有。
庞然大物,果然要从内部杀死才杀得快!
掌握了一招呢。
康熙立刻召集了他的中心议团会议,费扬古等人表示,愿意驻守漠北,坚决不让噶尔丹有再迎风长大的机会。
保守臣子蔡源提出了重修长城的建议,差点被深知皇上心思的高士奇一脚踹出去。
皇室和蒙古有亲,很深厚的亲,那位老祖宗的遗泽至少能被十代没问题,满蒙汉一家,皇上怎么可能再修长城?
更何况,皇上可是想做到跟盛唐太宗一样的“天可汗”。
第235章 讲道理
重修长城这主意一看就是脑子缺根弦的人才能提出来的,但高士奇还没有吐槽完,提此倡议的蔡源就指着高士奇的鼻子骂起来:“高士奇,你这奸佞小人,惯会讨好媚上,如今竟然还当着皇上的面欲殴打同僚,你也太目无君上目无法纪了。”
高士奇跳脚:“目无君上我可比不上蔡大人您,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噶尔丹溃败,沙鄂想让他牵制西南战线的愿望落空,东北即将进行的谈判他们不退也得退。这样的情况下,蔡大人竟然倡议修长城,我要问问你是何居心?”
“你你你,”蔡源气得一句话说不完整,向康熙道,“皇上,臣的忠心天地可鉴!”
康熙摆摆手,梁九功上前说道:“各位大人都别吵了,你们都是体国的忠良之臣,这般吵闹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朝廷的文武大臣们忙各自端正神态,也有两个蒙古王爷在场,面对这场面,只能在心里对皇上说一句佩服。
不过这个蔡源真的很没脑子,他们还要和漠北的牧民互通有无呢,修长城岂不是一竿子打死?
康熙说道:“当年秦始皇命大将军蒙恬带领几十万民众修筑起长城,是为了防御凶狠的匈奴人。然而现在时移世易,关内关外皆我一家子民,有如噶尔丹者非常少见,我们不能为了一两个野心勃勃之人,阻碍了众多牧民们的生活。”
“所以重修长城之事,日后不可再提。”这句加重点符号的话,是对蔡源说的,蔡源小心地抬头,看到帝王认真的神情,忙抬起手挡在眼前。
尽管在他心里还是修长城比较稳妥,因为噶尔丹不可能停止他征伐的野心,但却不敢再提了。
“爹,他们不吵啦。”
苏辰带着下狗牙正在御帐后面看蚂蚁,里面议事的人吵起来的时候,他们都听见了,小狗牙非常好奇这些官大人怎么还吵架,连蚂蚁都顾不上看了,竖起耳朵来一直在听里面的话。
苏辰半躺在绒绒的草地上,也有一声没一声的听着,他从小就“偷听”阿玛和臣子们议事,并未觉得这有什么犯忌讳之处。
今天也是,他听了听还跟儿子说想要边境平和,靠的不是外部的物质的长城,而是人心一致众志成城的“长城”。
小狗牙跪坐在草地上,听得非常认真。
等他爹说完了,他哇哇地感叹:“爹你好厉害,那些大人都不如你。”
苏辰很享受儿子的吹捧,一时渴了,伸手,小家伙立刻把他们的小篮子拉到跟前,又是茶水又是点心地给他爹往手心里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