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还要解释,却被陆淮给一眼瞪了回去。
陆淮刚听到的时候,如遭雷劈,后边经过虞兮解释,才知道是宝宝们回来便看到塑料瓶里的小鱼有一条毫无生气地仰翻在水面上,正好是暖暖认定为大爸的那条。
童言无忌,不过他也没有真生气,只是故意板着脸逗小孩儿。
“暖暖这么说,大爸很伤心的。”
小崽儿一听,果然急了,也顾不得自己还在背壁思过,哒哒哒地跑到屏幕前,捧起手机小嘴就嘟嘟地噘了过来。
“大爸别伤心心,崽崽爱你哟,木马,木马!”
眼见暖暖又要亲到屏幕,虞兮赶忙将手机拿远些。
“宝宝,不是跟你说过,不能亲手机吗?有细菌会生病的。”
“好了,大爸原谅暖暖啦。”
眼见虞兮开口,陆淮赶忙见好就收,看向另一边自从打过招呼便格外安静的软软,就连他怀里扑腾的乎乎都比他活泼很多。
“软软和弟弟今天做什么了呀?”
“宝宝拍节目啦。”
软软困得已经有些迷糊了,张嘴打了个哈欠言简意赅地说道。
“啊呜,啊呜!”
乎乎看着手机屏幕,很是兴奋,向着屏幕奶叫。
今天看萤火虫的时候,软软也把它带去了,小狗崽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景象,当即便追逐着一片片的萤火虫玩疯了,时而朝着萤火虫一个飞扑,时而躺在树林中打滚,逗得两个小崽儿咯咯直乐。
“大爸,今天崽崽找菜菜啦!”
暖暖手脚并用地往床上爬,嘴里喃喃地念到。
“还捉了萤火虫虫,可漂浪了!”
小崽儿坐在床边,晃悠着如嫩藕般的小短腿絮絮叨叨地念,如流水账地从自己刚起床时候说起,听得对面的陆淮勾起了嘴角。
虞兮给宝宝们擦了把脸,无意间瞥了瞥屏幕,陆淮背后的墙壁是白色的,虞兮不自觉想到今天休息时看
到的新闻。
《陆氏集团旗下某品牌食品出现质量问题,信任危机后股价跌至最低》,标题挂在社交平台热搜高位上,很是醒目。
而下边还跟着许多与时间相关大大小小的新闻,虞兮一个个翻看了下去。
陆氏集团董事长陆蔓生病住院,陆淮连夜赶往医院照料。
食品监督部门责令陆氏集团旗下视频品牌整改。
一条条看下来,虞兮总算知道陆淮之前为什么走得那么急了,做好了一桌大餐甚至都来不及给宝宝告别。
“咳咳咳。”
咳嗽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暖暖的声音戛然而止,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想往那头的屏幕外看。
“崽崽听到咳咳了,大爸咳咳?”
“大爸没有咳咳。”
陆淮站起身来,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了屏幕之外。
“是奶奶咳咳,奶奶生病了。”
“啊~奶奶。”
暖暖眉头微微皱起,奶声奶气地问道。
“奶奶肿么了?”
陆淮接过已经空了的玻璃杯,微微撩起眼,与虞兮对上。
“宝宝,你们想和奶奶说话吗?”
虽然是对软软暖暖说的,但虞兮可以感受到陆淮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嗯嗯嗯。”
暖暖点头如捣蒜,迭声答应道,
“奶奶咳咳,生病病,崽崽给奶奶呼呼。”
在不到四岁小崽崽的意识里,呼呼是可以包治百病的,能够消除一切病痛。
“宝宝乖乖和大爸打视频电话,小爸出去给你们泡牛奶。”
虞兮知道陆蔓看自己不顺眼,而他也觉得尴尬,索性找了个借口到外边去了。
到了门廊处,却不料那儿已经被人占据了。
郁琛斜靠在木头梁柱上翻看手机,嘴里还在吞云吐雾。
“咳咳咳。”
虞兮猝不及防,在烟雾袅绕中被呛到了。
郁琛微微一愣,掐灭手里的烟,用手掌驱散那弥漫的白烟。
“你怎么没在里边陪软软暖暖,自己出来了?”
“陆淮在跟宝宝视频呢,我
就出来透透气。”
虞兮也没藏着掖着,毕竟这几天陆淮的电话来得格外地勤,就连齐越下午都拿自己打趣,说陆淮是不放心他们父子三人。
面对他的调侃,虞兮只是笑笑,陆淮关心孩子是不假,至于对陆淮对自己态度,他还有些摸不清。
“是么?”
郁琛好不容易把面前的烟雾给驱散了大半,从兜里掏出一瓶口香糖打开来,手腕一个用力,一颗口香糖便被抖进了嘴里。
“要吃吗?”
虞兮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口香糖,轻轻摇头。
“你少抽点烟吧,这还是别人家呢,而且几个宝宝还在里边。”
“所以我不是一个人躲外边抽吗?”
郁琛嚼着口香糖,耸耸肩,无所谓地笑道。
静寂的夜里,可以听到周遭的鸟叫虫鸣,让虞兮的心也不自觉安静下来。
“你应该为自己的身体多想想。”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郁琛嘴角的笑意更大,与平日里漫不经心的笑意不同,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
虞兮承认是自己多嘴了,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为了两个宝宝的安全,他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合上房门,如今可以清晰地听到暖暖的小奶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奶奶,尼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暖暖回去看尼呦!”
“崽崽好想尼,崽崽长高了,奶奶看!”
“崽崽跟哥哥学了新诗,锄禾日……唔当午,汗滴滴禾下土……”
暖暖背到一半,有卡壳了,果断朝软软求助。
“蝈蝈,然后呢?”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软软的小奶音响起,字正腔圆,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夸赞,很快两个宝宝“咯咯”的笑声便传了出来。
虞兮有些心烦意乱,刚穿越来的时候,开了上帝视角的他是想要带着两个宝宝彻底逃脱泥潭的,可渐渐地他却发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自己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与底气能带着两个宝宝无所顾忌地离开。
而且,双生崽崽与陆家的血缘亲情,不是自己说断就能够断的,特别是
暖暖,他从小便在陆家长大,陆蔓虽然看不上自己,但对两个孙子也是极尽宠爱的,陆淮更不用说,他在暖暖心头的地位更是不可撼动。
剪不断,理还乱,现在陆淮又变得捉摸不透,自己身边也围绕这一堆烂人破事儿,原小说里自己就是一个作妖被反噬的恶毒男配啊!怎么感觉现在就连虞清都边缘化了,所有的波折都来到自己这边?
“别皱眉。”
眉间突然传来凉意,虞兮的头不自觉往后撤了撤,就看到与自己的脸咫尺之间的手指。
郁琛也不在意,微微蜷缩回手指,笑着问道。
“你在担心陆淮?”
“我为什么要担心他?”
虞兮不明所以,抬眼看他。
“陆家这次的事闹得挺大的。”
郁琛深呼吸一口气,目光像是要穿透黑夜看向远处朦胧的山林。
“陆蔓虽然这些年在商场上混得风生水起,但终归是个女人,身后一堆陆家旁亲盯着,这次陆氏出了这么大的篓子,那些隔岸观火的人怎么可能闲着,听说已经逼着陆蔓召开董事会了,还得面对媒体,估计陆蔓与陆淮压力都不小。”
“你不是刚从国外回来吗?怎么会对A市和陆家这么了解?”
“小鱼,你还真把我当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了?”
郁琛白了他一眼,将折腾得不像话的烟蒂丢进垃圾桶里。
“我虽然不说手眼通天,但好歹也算是王家的人,消息还是灵通的。”
“你终于把自己当王家人了?”
记得第一次见到郁琛的时候,他虽然面带着笑容,但眼神里却闪烁狡黠与凌冽,就像是草原上暗中窥探猎物的野豹,孤单又危险。
可如今的郁琛虽然时不时吊儿郎当没正行,给人的感觉却由里到外都柔和了许多。
“这不是多亏了兮哥提点吗?”
郁琛嚼着口香糖,嘴角轻轻勾起。
“我无以为报,干脆以身相许吧。”
虞兮心累,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郁琛,事有再一再二,玩笑开到第三次也不好笑了。”
“如果我不是开玩笑呢?”
郁琛突然敛起笑意,神
情变得严肃起来。
虞兮这才惊觉,郁琛不知何时与自己拉近了距离,如今,已经明显超过了自己的安全距离之内。
正要往后退开些,不料一道小奶音却在身后响起。
“小爸,大爸要跟你说话!”
暖暖已经换了睡衣,穿着拖鞋朝他们的方向跑过来,因为拖鞋有些大,小孩儿跑得有些跌跌撞撞。
“宝宝慢点,别摔了。”
虞兮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小奶团子身上,俨然忽略了先前那个有些尴尬的话题。
不料郁琛却伸出手,捋捋他额前掉落下来的几缕碎发,冲着他暧昧地眨眨眼。
“小鱼,刚我跟你说的事,一定要慎重考虑啊,晚安。”
暖暖扒着小爸的大腿,看着郁叔叔的背影渐行渐远。
“小爸,郁蜀黍跟你说什么悄悄话啦?”
不到四岁的小孩儿,正处于好奇心最旺盛,时刻用最澄澈干净的眼睛扫视着周遭这个世界,先前郁琛语焉不详的话显然是勾起了宝宝的兴趣。
“宝宝,郁叔叔没跟小爸说什么哟,你进去跟哥哥玩吧。”
小孩儿又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往回跑,其间还不小心把自己的卡通拖鞋给踢掉了,又蹦跶着一只脚去把鞋子捡回来。
“噗……”
虞兮看着小崽儿萌态百出的模样,不自觉乐出声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
视频中的陆淮看着对面人的笑靥,眸子不自觉缩了缩。
“没什么?”
虞兮目送暖暖进了屋,这才收回自己的视线,专注回手机上。
“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斟酌良久,虞兮还是轻声问道,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宝宝的另一个父亲陆淮和平共处,而且他这几天对宝宝和自己都嘘寒问暖,自己多多少少也应该有所回应,虞兮对自己如是道。
陆淮显然是没料到虞兮会主动问自己,错愕几秒后才开口道。
“那些叔叔伯伯这么多年都是老一套,玩不出个什么花样来,至于公司的麻烦,我们已经查出来是对家搞的,已经在着手解决了,应该几天内就可以扭转局面。”
“……”
虞兮摸了摸鼻子,他本意只是想安慰几句,没料到对方却事无巨细地跟自己说了起来,又不能打断,只能默默听着,半晌过后,终于找到插话的间隙。
“陆……姨的身体怎么样?”
新闻上,救护车是直接从公司把陆蔓给拉走的,评论里,大家议论纷纷,猜测陆蔓熬了这么多年,是不是承受不住这致命的打击,彻底垮了,那陆淮是不是会退出娱乐圈,回陆家继承家业。
“我妈?她身体好着呢,只是有些轻微的感冒。”
陆淮似乎在医院走廊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斜倚着墙。
“不过是缓兵之计,我们就是想看看,我妈这一倒,到底有什么牛鬼蛇神出来蹦跶,果然,没多久就被我们捉住了小辫子。”
“哦。”
虞兮呐呐地答道,他不太懂商场上的事。
虽然上辈子他算是金牌销售,但做的最多的也是凭借自己的七寸不烂之舌把产品推销给目标客户,而其他勾心斗角的事他通常都是敬而远之,不想把自己陷在麻烦之中。
“小兮。”
陆淮在那头轻声叫他,虞兮从思绪里抽离,抬眼看他。
“嗯?”
“我那天晚上所说的,都是真心话,我想要咱们重新认识一下,把过去这些年都丢掉,以全新的姿态认识彼此。”
陆淮的嘴唇紧紧抿着,哪怕是隔着屏幕,虞兮也可以感受到他目光里的灼灼。
“过了就是过了,怎么能说丢掉就丢掉呢?”
虞兮这一次,没有再闪躲,而是直直地回望过去,目光很是真诚。
“如果真都丢掉的话,那软软和暖暖怎么来的?”
电话那头,陆淮怔了怔,神情更加严肃,虞兮知道他在打量着自己,没有逃避,也看回去。
半晌,倒是陆淮先败下阵来,率先转移话题。
“我这边戏已经提前拍完了,等我处理好公司和我妈这边的事,后边就没什么行程了,正好可以在最后一站与你们汇合。”
虞兮未置可否,知道陆淮做的决定,自己也无法改变,刚才的暗示与婉拒……应该已经很明显了吧?
拿着牛奶回房间的时候,两个宝宝已经彼此拥抱着缩进了
被子里,这倒头就睡的习惯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虞兮无奈地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两瓶牛奶,算了,今天他们是无福消受了,可自己今晚帮软软暖暖收拾残局,自己也吃得有些撑,总不能浪费了吧?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探身出去看了一眼。
“阿东?”
“虞先生?你怎么还没休息?”
穆东左手拿着一根小凳子,右手握着一把砍刀,正准备朝外边走去。
虞兮打量着他,有些莫名。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就在门外。”
阿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用刀指了指大门外。
“今晚有些失眠睡不着,想着孩子们不是想要小剑吗?就寻思做几把,你们后天就离开了,我怕来不及。”
见他脸上稚气的笑,虞兮有些讶然。
今天其他孩子来阿东家找双胞胎玩,昨晚作业的西西也加入其中,或许是小孩儿都喜欢成为焦点,西西特意将哥哥给自己做的小木剑别在腰间,顿时引来小宝宝们的阵阵惊呼。
棠棠更是对木剑爱不释手,跑回家拿出行李箱的玩具枪来。
“西西哥哥,我可以用这玩具枪跟你换木剑吗?可好玩了!”
西西握着自己的剑,纠结地看着棠棠,这剑是哥哥要出去读高中前给自己做的,他一直都带在身边,因为哥哥说,他不在西西身边的时候,这把剑可以保护西西,所以哪怕是睡觉的时候,他也紧紧握着。
可昨天哥哥也说过,节目组是来帮他们的,帮他们村子致富找出路,也帮西西找爸爸妈妈,在西西心目中,从来没有爸爸妈妈的概念,就连模糊的轮廓也没有,他只有哥哥,还有一堆不算亲近的亲戚。
不过他还是得找到妈妈,一直照顾他的姑姑外出打工了,他得回到自己家,如果爸爸妈妈回来了,那哥哥就能放心得去读大学了。
村里小学的李老师说过,到城里读大学后,便是城里人,会有出息,自己虽然年纪小,但西西知道的,城里人和他们村里的人不一样,李老师的穿着打扮都很好看,他也想要哥哥好看地做城里人。
正当西西准备把木剑给棠棠时,身后的暖暖却跳了出来,甚至胳膊挡在了西西面前。
“糖糖蝈蝈,这木剑是西西的,不能夺人……夺人……”
“所爱。”
在暖暖吭哧吭哧半天都没说出来后,软软在旁边小声地补充道。
就这样在双胞胎的帮助下,西西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木剑,而阿东也决定趁着月色多给孩子们做几把。
“不用这么麻烦的。”
虞兮回头看了看睡得酣甜的宝宝,轻轻把房门带上,晃了晃手里的牛奶。
“我给宝宝们兑了牛奶,结果他们睡着了,刚还准备问西西喝不喝呢,都是干净的。”
“西西也睡着了。”
阿东轻轻地笑道,目光落在那两个可爱的奶瓶上,眨眨眼,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半晌才呐呐道。
“虞先生,我可以喝吗?”
察觉到虞兮讶异的视线,阿东才惊觉自己方才失言。
“不……不是,我就是觉得浪费了挺可惜的,要不……喂皮皮吧。”
他的视线从奶瓶上挪开,面红耳赤地说道。
“这种奶可不适合皮皮,会拉肚子的。”
虞兮笑笑也不在意,抬眼环顾四周。
“有杯子吗?我给你倒出来。”
“有!”
阿东的眸子在夜幕里晶亮,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跑回屋,没一分钟便拿着一个玻璃杯走出来。
虞兮将两个奶瓶的牛奶倒进杯子里,轻声说道。
“这是宝宝喝的奶粉,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阿东慢慢地将杯沿凑到嘴边,抿了一口,顿时弯下了眉眼。
“谢谢,很好喝。”
说完,又低头喝了一大口,似乎是很喜欢,整张脸都现出喜色来,其实宝宝牛奶并不好喝,对于成年人而言有些太腥太腻了,可阿东却像是如获至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喝着,甚至有些忘我。
莹白的月光下,嘴边站了一圈白色的奶渍,他伸出舌头舔舔,几滴牛奶落在虎口处,他也没有浪费。
视线一瞥与虞兮的对上,他赶忙将手藏到身后。
“虞先生,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挺好的。”
虞兮摇摇头,这才惊觉阿东虽然看起来懂事早熟,但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比起谢梓峰来也大不了几个月,可却早早地担起了家庭的重任。
“西西小的时候,我也给他买过奶粉,那时候舍不得钱,找同村一个阿姨从城里带过,结果贪便宜被坑了,西西喝了过期奶粉上吐下泻,送去医院多的钱都用了。”
穆东终归还是个孩子,一口口喝着牛奶,似乎深有感触,无奈笑笑。
“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一个道理,再穷也不能贪眼前小便宜,尽量都给西西买好的。”
“你们爸爸妈妈……”
虞兮终归还是问出了这两天心头的疑虑,看着眼前这漂亮的新房子,他实在是不能把这两兄弟与穷挂钩。
似乎看出了虞兮心头的想法,穆东淡淡地说道
“我爸爸几年前出车祸死了,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没挺过来。”
“那西西……”
虞兮有些讶异,所以这兄弟俩根本就不是一个母亲?
“西西是阿姨生的,她是爸爸前些年出去打工从城市里带回来的。”
阿东将杯子里所剩不多的牛奶仰头喝干,满足的咂咂嘴。
“或者说是被我爸爸骗回来的,当时我们家屋子是全村最烂的土房,阿姨来的当天就哭着要走,可她肚子里的西西已经六个月了,我爸好说歹说她才勉强留下来,可生下西西两个月后,她还是偷偷走了。”
虞兮的心头泛起一阵酸涩,嗓子也像是被堵住了,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阿东顿了顿才继续开口,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已经与过去的一切和解了。
“那天风大雨大,我爸听人说还可能会有泥石流,所以骑着自行车去找阿姨,结果在半道上被酒驾的司机给撞了,在医院挺了好几天,结果还是没挺过来。”
虞兮的心头如坠了铅一般,越来越沉重。
“那西西的妈妈就从来没回来过?”
“没有。”
阿东摇摇头,像是回忆般说道。
“那时候我还小,不过还是可以听到阿姨歇斯底里地哭,发脾气,说讨厌这又破又烂的房子,讨厌这个穷山沟沟,讨厌我。”
虞兮不知道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是如何平淡地讲出这段话的,那时候的穆东该多大,倒回去算算,不过也十岁左右。
“所以这房子……是赔偿金修的?”
“嗯。”
穆东点点头,也回头看着身后的漂亮的房子,眸子又亮了起来。
“判下来对方是全责,为了获得更多的赔偿款,我签了谅解书,本来轮不到我签的,可爷爷奶奶早就不在了,其他的亲人也断了联系,胡叔叔作为监护人带着我上法庭,那时候村里人在背后议论纷纷,骂我没良心,不让那杀人犯血债血偿,反而原谅了他。”
穆东的声音顿了顿,十八年来,他从未像如今这样对个陌生人打开过话匣子,或许是刚才那杯温热的牛奶,让肠胃都变得暖洋洋的,亦或许是早上那个自动复原的摄影机,让
他相信了虞兮是个好人,总之,他有了一种莫名的倾诉欲。
“虞先生……你时不时也觉得我做错了?”
“阿东,你不用老是叫我虞先生,我比你也长不了几岁,你叫我小兮哥就好。”
虞兮从墙角搬来两根小板凳,在大门边一左一右放下一根,坐下来。
“你做得没错,你自己是小孩子,还得照顾襁褓中的西西,能够得到更多的赔偿款自然是最好的。”
“好的,小兮哥。”
穆东的脸上浮出笑,真正属于十八岁大男孩儿该有的笑,两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那时候西西只有这么大一点儿大,我也在镇上读小学,所以每天就带着他一起去上学,我班主任人很好,我上课的时候,她就帮我照顾西西,我放学就去接他,小心翼翼地照顾他,没想到现在都长这么高了。”
“为什么不把钱留着?”
这也是萦绕在虞兮心头的疑问,对于两个孩子而言,这房子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实用价值。
“如果这钱留着,估计早就没我们兄弟俩戏了。”
穆东自嘲地笑笑,拿过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木头和刀,开始制作起木剑来。
“我爸的葬礼是胡叔叔和村里的一些老人帮忙操持的,可官司一结束,那些亲戚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一个个都来了,闹着抢着要领养我们两兄弟,差点在村委会打起来,可滑稽了。”
“这就是人性。”
虞兮心头有些唏嘘,言简意赅地说道。
“胡叔叔哪儿能不知道他们的意图,征求我的意见,我就告诉他,我可以照顾自己,也可以照顾西西,他作为我的临时监护人得把那笔赔偿款给我看好了,结果那帮亲戚又想要分赔偿款,还让胡叔叔惹上了官司,我很是过意不去,所以在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便决定把钱一大半拿出来修房子,而剩下的,都留做以后西西的生活费和教育费用,我那帮亲戚在背地里没少骂我,都说我疯了,糟蹋我爸拿命换来的钱。”
虞兮以前只觉得这个男孩儿有些过于早熟了,却没料到他身上居然有这么重的责任与压力。
“为什么……一定要修房子?用那笔钱,你和西西完全可以离开这里,到城里去,过上
好日子。”
“小兮哥,城里的房子我们可买不起,而且物价高,消费高,没多久估计就败完了。”
穆东的手上还在削木头,目光落在身后的房子上,很是满足。
“再说了,如果我们离开了,阿姨后悔想要回来找西西,就永远找不到了,西西不知道爸爸妈妈的事,他一直都以为爸爸妈妈在外边打工赚钱,所以他每天才有奶粉喝,有肉吃,甚至爸爸妈妈还攒够了钱修起了身后这大房子,他们很快就能回来了。”
虞兮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闪电,他想到了胡村长说,是穆东主动提出想把房子用作他们综艺录制,也记起了第一天刚到穆家时西西的排斥。
“所以,你之所以把房子修得这么漂亮,就是像让西西的妈妈在节目里看到,可以回来?”
“嗯。”
阿东笑着点点头,他的动作很快,说话间,第一把短剑就已经有了雏形。
“阿姨是因为家里房子破所以才走的,当妈的,怎么可能不想孩子呢?而且西西渐渐长大了,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好忽悠了,他有时候还会问我爸爸妈妈在哪里打工,为什么逢年过节都不回家,还说自己不吃肉了,把钱攒起来坐飞机去看爸爸妈妈,我只能编一个个理由骗他,我也不知道能骗到什么时候,听胡叔叔说有综艺到村子里拍摄,助农扶贫,所以我跟西西说,要是爸爸妈妈在电视上看到我们,看到漂亮的房子,说不定很快就能回家了。”
一向内敛的男孩儿难得说这么多话,阿东长吁一口气,吹掉短剑上的木屑,眯着一只眼审视半天,这才继续换小刀在上边雕花纹。
“为什么非得让她回来?你们兄弟俩相互扶持也挺好的。”
上辈子在孤儿院长大,虞兮见过太多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他不管西西的母亲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对于狠心抛弃一个月的孩子决绝离开的女人,他并没有什么同情心。
“不一样的。”
阿东刻好了花纹,耐心地在剑柄处一笔一划地刻下一个“软”字,显然手上这把是给软软做的。
“我只是他的哥哥,给不了他一个家,没有爸爸妈妈,同学会笑话他的,哪怕有一个妈妈,也是一个家,那是我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我希望西西可以拥有
,我想让他有个家。”
“啪嗒”一声,静寂的夜里,水底砸在木头上的声音很清晰,原来这孩子并非坚强到可以消化一切,他的内心也并不是毫无波澜。
“时间不早了,明天再继续做吧。”
虞兮装做没看到,站起身来,轻轻拍拍阿东并不算宽厚的肩膀。
“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了,不过你这个弟弟我认下了,开学来A大的时候记得联系我,我给你接风洗尘,顺便跟朋友炫耀一下有个高材生弟弟。”
“谢谢小兮哥,你早点休息。”
阿东快速地抬起胳膊,摸了摸自己眼里的泪,装作无事发生。
虞兮也不拆穿,转身回屋。
我想让他有个家,那是我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
这句话,像是在说阿东,也像是在说上辈子的自己。
家?谁不想有个家呢?还好,这辈子的自己有了幸福的小家,也希望阿东的未来可以平安顺遂,毕竟,他坦然勇敢地迎下了所有厄运,并没有躲闪,那未来一定会被好运抱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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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哇哇哇……”
第二天一早,虞兮是在宝宝的哭闹声中醒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