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有弟子进进出出,路过石狮的时候都十分熟练地摸了一下石狮的头,石狮则随机挑选看得不顺眼的手叼住吞下去,怎么的也得吞个一炷香的时间才肯懒洋洋松口。
宁沉不知为何看得有些手痒。
等到宗门门口的弟子们都已离开,宁沉抬眼望向四周,确定周围已经没人后,便向门前两尊石台走了过去,随后若无其事地伸手摸了一下石狮的头。
石狮看了宁沉一眼,从鼻子喷出了一口气。
怎么不吞了?
宁沉捻了捻手指,颇为新奇地想:他还真挺想感受一下的。
宁沉看不出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摸上去的手感像冰冷光滑的润石,但又带着兽类特有的肤感,宁沉实在难以描述这种介于死物和活物之间的特殊手感。
有点怪,再摸一下。
宁沉面上风轻云淡地路过另外一尊石台,顺手把另外一只趴着的石狮也摸了,主打的就是一只也不放过。
这只石狮倒是给了他点反应,它被宁沉摸过之后,似乎是后知后觉地闻到了被宁沉带过来的其他同类的味道,于是颇为嫌弃地在石台上蹭了一下方才被摸过的脑袋。
石头与石头之间发出了尖利剐蹭的声音,蹭了好几下,石狮这才放过了自己,并冲宁沉警告般嗷了一嗓子。
宁沉一身反骨顿时上来了,他扬了扬眉,恶劣地伸手又摸了一下。
石狮:“……”
宁沉眼睁睁看着石台上趴着的石狮愣了好几秒,迟钝反应过来后气得直接蹦了起来,抬爪就拍了过来。
宁沉后撤躲过,随后用了点内劲,不轻不重地在石台底部踹了一下,把整只石狮都震了一下。
石狮:“……”
更气了!!
而急匆匆走出来的谢停云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一幕。
那个倚在墙上的人身形修长匀称,一身鎏金暗色玄衣穿在身上,像是暗夜中闪闪发亮的碎金。
他微低着头,神情带着捉弄人的恶劣和愉悦,长靴轻轻磕在石台上,似乎是用了力道,直把他们门口的石狮震懵了好半晌,随后气急败坏地伸爪要去挠人,被那人轻松躲开。
于是紧张戒备地赶到门口的弟子们跟在大师兄身后,也看到了这一幕。
石狮镇灾驱邪,不离开栖身的石台是规矩,因此只能对着宁沉无能狂怒地嘶吼,骂的什么宁沉听不懂,但总觉得比被他们吞进腹中的那群灵鸟们骂得还要脏。
围观了全过程的众人:“……”
谢谢,第一次听见他们门口的石狮骂这么脏。
谢停云只感到荒谬得不可思议。
什么人呐,都是几百岁的大魔了,还逮着他们宗门门口的石狮欺负呢?!!
全部人看见这一幕,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而门外的宁沉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抬起眼眸看了过去。
他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见了谢停云。
长发用银冠高高束起,眉眼凌厉,带着一股生人难近的冷清和疏离,眼眸像是一汪寒潭里映着几颗璀璨的碎星,幽深而极亮,银白衣裳打底,在墨色氅衣里若隐若现,像是泼墨的冰雪。
两人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像是平地忽然卷起了不明不白的狂风,所有暗流涌动之下的无声打量都被狂风糅杂碰撞在了一起,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不愧是男主,这个气质就是很好认。
宁沉没管隔着石台都要费劲巴拉伸爪挠他的石狮,他直起身,望向谢停云身后警惕而不可思议的众弟子们,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就认出他来了?
没有人千里迢迢跑过来找茬打架会用真面容,总还是要做点伪装的,宁沉只是想找人打架而已,可不想用自己的脸给原主那个疯子背大锅。
因而宁沉在来之前特地用了易容术,同时把自己周身的魔族气息全部收敛起来,若是修为比他低的人,只会将他忽略过去,根本不会怀疑他的身份有什么不对。
但若是谢停云的话,那这件事情就变得合理起来了。
宁沉缓缓笑了起来。
看来这一趟,他是来对了。
场面一时之间沉寂无比,宁沉却似乎感受不到对面紧绷不已的气氛,暗红的锋利眼眸盯着白衣墨氅的人,礼貌道:“谢公子既然赏脸,在下感激不尽。”
他微微偏过身,玄色衣裳随着步伐的摆动微微转了一下,“请?”
“……”
谢停云冷冷看了宁沉一眼,头也不回地抬步向前走,在他离开宗门门口的那一刻,大阵骤然从地面上升腾而起,温润的荧光笼罩在整座流云宗上方,能够保障宗门不被入侵。
有弟子见谢停云就这么踏了出去,不由得焦急地想要伸手拦住他,然而下一刻就被温润的阵法给拦住了。
无声运转的宗门大阵时刻执行着大师兄的旨意:不许跟过来。
宁沉看着那道板正的身影毫不停滞地从自己身前经过,拂起的雪白衣摆若有若无地擦过宁沉的身侧。
他扬眉,转身便跟了上去,“去哪?”
谢停云冷淡道:“尊上不是还想打么?那就找一处无人的地方,尊上大可以随便施展。”
男主人还怪好的呢,居然亲自带路,省得宁沉到处找不到方向了。
宁沉跃跃欲试,已经把巴掌大的银枪放进掌心了。
他落后谢停云半个身位,从这个角度能够看见谢停云面如寒霜般锋利的侧脸,还有紧紧抿着的薄唇。
也许是察觉到了宁沉的视线,谢停云垂下眼眸,嗓音仍旧清清冷冷不带感情:“看够了吗?尊上前来讨教的方式就是盯着对手的侧脸看一路?”
宁沉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坦然道:“并未。只是觉得谢公子当真是个好人。”
谢停云:“?”
虽然冷得刺人,但好看,强,还肯让他讨教。
宁沉虽然不是什么正常人,但是他也不是傻子。
谢停云对他有很强的敌意和警惕,但宁沉其实根本不以为意。
这种状态才符合宁沉对外交互的习惯,他们相互防备相护猜忌,不会轻易相信对方,也不会放松警惕。
时刻防备对他而言早已是喝水眨眼般自然的存在,他也根本不觉得人家防备自己有什么不对。
若是哪天周围的人对宁沉和颜悦色,宁沉就该警铃大作了。
他不会轻易相信旁人,又一身反骨,偏爱逆着别人毛撸,这种性子就注定了几乎没人惯得了他这臭脾气。
人家宗门门口的石狮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刚开始明明也是肯给他摸的,结果就这么一会功夫,被宁沉惹炸毛的石狮想把他挠死了。
宁沉猜下次再去流云宗,它可能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咬过来。
没关系,这只不给摸,还有另一只呢。
宁沉十分乐观地心想。
宁沉道:“谢公子也不必紧张,大可叫你的同门们放心,来的时候承了你们家小弟子的情,本座不会对他们下手的。”
别问,问就是所有肯带路的好心人都应该被狠狠感谢。要不是流云宗那个把他领过来的小弟子,说不定宁沉现在还在空中飘着找不着北。
谢停云忽然停了下来。
宁沉走在他侧方,谢停云停了下来,宁沉自然也停了下来。他抬眼迅速扫了周围一眼,也没看见有什么危险,于是转回来,用眼神示意谢停云:怎么了?
谢停云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略微有些异样。
向来克己复礼的人族圣子像是用了毕生的涵养想忍住什么,但大概是没忍住,对宁沉说道:“所以你就跑去欺负我们宗门门口的石狮?”
宁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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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负小西几也太过分了吧()
谴责,必须谴责!
谢停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从流云宗门口走出了很远,谢停云抬手召出本命剑乘风,足尖轻点,稳稳站在了上面。
眼看要御剑赶路,反正不用自己认路,宁沉十分乐意,于是也取出了方才来的路上花了点魔币买的佩剑,就这么跟在了谢停云身后。
不过半晌之后,宁沉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出声道:“一定要去这么远的地方吗?”
宁沉也不是不乐意,主要是走太远了,他可能就回不来了。
他现在好歹也是魔界之主,总不能拦着一个人就同他说:朋友,你知道魔域怎么走吗?
人族修士大概会直接动手,魔族估计会把他当神经病。
谢停云垂下眼眸,在宁沉看不见的地方隐忍地按了按左边的锁骨处,声音却依旧清冷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御剑过去不过半炷香的时间,魔尊大人连这点距离都不肯么?”
见他都这么说了,宁沉总不至于还要拒绝,于是耸肩道:“走吧。”
魔尊的魔息仍在谢停云伤口处肆虐,大概是察觉到了魔尊的存在,因此开始不安分地作妖起来。
谢停云不得不凝神用灵力不断地逼迫残存的魔息收缩在一定的范围内,以防魔息钻入经脉。
魔尊的魔息太过霸道刁钻,光靠谢停云自己是逼不出来的。若是不借助外力,谢停云只能用自己的灵力慢慢消耗魔息,直到将体内魔尊的魔息彻底消失。
然而这个过程注定漫长。谢停云同样是寂灭境的修为,按理说侵入体内的魔息会被本体强烈的排他性迅速清除,可魔尊的魔息实在太过特殊,硬是熬了谢停云几天几夜仍是不散。
这一路上人迹逐渐稀少,村庄也肉眼可见地消失了许多。不过多时,两人来到了一处广阔的平原。
这里视野开阔,周围几乎都是山脉,几乎不用担心会误伤到什么村民。然而整个平原的中间却裂开了一道巨大的鸿沟,有呜呜风声从底下传来,带着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莫名荒凉。
宁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
这种地方人迹稀少,就很适合毁尸灭迹。若是把人丢进那道裂缝里,大概天王老子来了也找不到。
虽是平原,然而宁沉放眼望去,肉眼可见地面上有很多道利器造成的痕迹,想来是来这里约战的人不少,经年累月地就在这处地方留下了许多或深或浅的痕迹。
谢停云从乘风剑上一跃而下,衣袂翻飞之间,那把银色的长剑便落到了谢停云的手中。
他剑尖斜指地面,剑上寒芒骤起。
谢停云望着刚落地的鎏金玄衣男人,疏离冷淡地道:“开始吧。”
这大概是第一次魔尊没有上来就发疯,他俩打了这么多次,这是魔尊正常的时间最久的一次。
宁沉下了飞剑,暗红色眼眸看了一眼远处那道平原裂缝,随口道:“过来一……”
然而没等宁沉说完话,谢停云却倏地动了。
方才两人之间分明还有好一段距离,几乎是眨眼之间,那道似是泼了墨的黑白相间身影便鬼魅般出现在了宁沉的侧方。
乘风剑上剑芒暴涨,直直对准宁沉的心脏处而来。
宁沉有些猝不及防,掌心忽然现出银枪来。长枪迅速拉长变大,瞬息间化作足有一人高的高度大小,宁沉将其横亘侧方,锵地一声挡住了谢停云角度刁钻刺来的长剑。
宁沉还没有用魔息的习惯,完全是凭借自身力气去抵挡下这次攻击,于是不出意外地,宁沉握住长枪的手瞬间被震麻了。
“……”
冰霜灵力瞬间蔓延上了银枪枪柄上,宁沉已经感受到了掌心里冰冷的气息。
宁沉低喝一声,体内魔息瞬间灌注其中,一发力,反手就将乘风剑挑了开来。
他趁着这点空隙稍微拉开了点身位,然而下一刻谢停云便又重新欺身而近,先手的优势让谢停云暂时掌控节奏,他不肯让宁沉得逞,手中长剑又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刺向宁沉的心口。
谢停云知道,在他剑指的胸腔里面,有一颗不生不灭的魔心。
魔心的形成条件极为苛刻,需要魔族拥有顶级的天级魔核,需要魔族修炼到寂灭境的时候,靠着九九八十一道紫色天雷锻体淬魂,九死一生之下才有几率锻造出一颗珍贵的魔心。
顶级的天级魔核就和人族的天级灵根一样少见,寂灭境的大能是一脚迈入飞升门槛的存在,渡过天雷锻出魔心的更是少之又少。
魔心硬度极强,它的存在能够让魔族不死不灭,只要魔心不碎,即使魔核碎裂都不会有什么大碍。
据说天骁出世当日天地雷鸣电闪,倾盆大雨,沉重铅云覆盖在半空之中,那几日连空气都压抑得可怕,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直到过了数日才消。
魔尊天骁,生来便有天级魔核,血脉纯净,觉醒的天赋掠夺变态而不讲道理,在强者为王的魔域里面极其适合,是魔族内部天赋红榜的第一名。
天赋掠夺能够吸收其他魔族的魔核魔息,从而转化反哺自身,在每日都有魔族死于残酷竞争的魔域十分珍贵而稀有。
这样一个天赋,若是运用得当,能够让主人在对战中无往不利,生生不息。
掠夺天赋放在任何一个魔族身上,都能够在短短数百年内养出一位出窍期的大魔出来。
可偏偏,就和不生不灭的魔心一起生在了同一个魔族身上。
杀死一个寂灭境的大魔,已是极其困难的事情。杀死一个拥有魔心的寂灭境大魔,更是难上加难,杀死一个拥有魔心和天赋掠夺的寂灭境大魔,除非他自己想不开自杀,否则难度堪比原地飞升。
而同样的时间里,人族只够出一位元婴期修士。
全大陆的灵力逐渐稀薄,进阶飞升的门槛越来越高,人族近百年来已经逐渐显出颓态,大能的数量远远少了很多,就连天赐的修仙好苗子都是百年难寻一个。
谢停云很难甘心。
凭什么这样一个人魔两族关系紧张的时期,天道要偏心至此,让这样一个近乎不讲道理的蛮横存在出世。
人族早已举步维艰。
人族唯一的机会,是破开天门,让天界的灵气倾泻而下,浇灌哺育人间灵力稀薄贫瘠之处,让人族逐渐式微的根再慢慢长回来。
天界人界不互通,想要凭人的力量抗衡天界,破开天门,想也知道难度多大。
唯有用这世间最为锋利的剑,才有可能做到。
而想要锻造出这样一把世间最为锋利的剑,魔尊天骁的魔心无疑是最好的材料。
魔息与天界灵息天生相克,又是这世间最为坚硬的物体,再没有比魔族的魔心更适合拿来炼剑的材料了。
可是想要杀死魔尊天骁,何其困难。
面对冲着心口而来的长剑,宁沉低低呵了一声。
宁沉不知道所谓切磋在这里是怎样的规矩,点到为止,还是伤残不论。但无论如何,一上来就全力以赴的对手,总是值得所有的尊重的。
那直冲心口而来的凛冽杀意早就超出了所谓讨教切磋的范围,此时随便来一个人看见这种场景,都只会认为他们是仇敌见面分外眼红的宿敌。
然而就是这种稍有不慎便当真会丧命的程度却让宁沉浑身血液都无由来地沸腾了起来。
这种命悬一线,稍有差池就会血花飞溅的感觉,实在是让人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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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沉:上头,非常上头
谢停云:……(难以理解,并大为震撼)
宁沉分毫不惧,微微错开了身位,似乎是想避开要害就行了,随后银枪带着燃烧的魔息,猛然发力,同样目标明确地直冲谢停云心脏处刺下去。
谢停云眼眸一暗,当机立断放弃进攻,回身防守,长剑银枪在下一瞬短兵相接,发出刺耳铿锵的剐蹭声。
宁沉是个不要命的主,想用攻击逼迫他退守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谢停云呵了一声,乘风剑在他手中灵活得不像话,灵巧地挽了个剑花,便轻轻松松地化开了宁沉的攻击。
泼墨银白和鎏金暗色的两道身影在短短几息里便交锋了无数次,每一次的利刃碰撞都会撞出绚丽的星火,像是两人之间愈发高昂的战意。
龙傲天男主一看就是用剑的高手,对剑气灵息的掌控精妙绝伦,每一分都用得恰到好处,一点也不会在不该浪费的地方浪费。
不得不说谢停云真的很了解原主,宁沉对那些下属们用魔息,他们会被同源的魔息灼烧得一点不剩。谢停云面对宁沉的魔息却全然不惧,寒冰灵力骤然而至,瞬间就能把他的魔息冻住,随后用力一击,便将魔息击碎成纷纷扬扬的雪粒。
宁沉若是用长枪,谢停云就换本命剑乘风应对。然而谢停云的剑法根本不是他这个因为新奇第一次摸长枪的人的水平能够应对的,因此宁沉应对起来总显得有些狼狈。
不过虽然技术上打不过谢停云,但宁沉总能用这个境界浑厚的魔息来弥补差距。宁沉体内的魔息足够多,所以他用起来根本不怕无用的消耗。
但谢停云却不同,也不知是习惯还是其他原因,谢停云对自身灵力的使用莫名显得有些精打细算过头了,交手之时与他碰撞的灵力总是卡得刚刚好不让魔息吞噬过去的程度,根本没有考虑过用灵力反击。
双方各有各的优劣,谢停云伤重迎战,宁沉新手玩枪,魔息控不熟练,发挥水平各自都不如之前,却仍旧巧妙地打成了平手。
他伤不到谢停云,谢停云也伤不到他,两人见招拆招,瞬息之间就过了上百招,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损伤过。
宁沉愈战眼睛愈发亮。那种每一步每一招都能被提前预判到,逼着他绞尽脑汁想别的方式的感觉真的很绝。
难怪是人族的新起之秀、天之骄子。这种实力能让魔尊亲自针对,宁沉现在完全能够理解了。
泼墨银袍的人身形修长轻灵,不论是扬手旋身,还是俯身反刺,动作都非常流畅自如,兼具美感和力道。
更重要的是,谢停云攻防都十分完美,既能够完整地接下宁沉所有的进攻,与此同时剑气神出鬼没,几乎让人猜不到下一刻会出现在哪里。
不愧能和原主斗这么多年的对手,当真不简单。
要是再给他几百年的时间成长,此时占据大优势的就不一定是魔族了。
宁沉越战越上头,虽然体力逐渐消耗过度,但他很是亢奋,手中的长枪被他当成了一把多功能的武器,点刺威力最大但难度也最大,总是能够被谢停云轻轻松松躲开,因而宁沉干脆也不按什么章法来了,长枪在他手中怎么顺手怎么来,或劈或扫,招招狠辣又蛮横,兵器碰撞的叮当声一时不绝于耳。
这样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在宁沉绞尽脑汁思考要怎么突破谢停云的攻防,能拿下一次近身攻击时,谢停云正要抬剑绞断宁沉的长枪攻势时,身形却忽然晃了一下。
下一刻,谢停云下颌紧绷,忍不住偏头咳出一口血来。
宁沉眼眸一缩。
胸膛处的尖锐疼痛逐渐扩散,谢停云体内的灵力所剩无几,残存的魔息没了阻碍,便大肆蚕食着谢停云体内的经脉血肉。
本该截杀宁沉攻势的一击也骤然落了空,眼看着宁沉的银枪就要刺入谢停云的胸腔,他只得后撤旋身,避开左半身的伤势。
宁沉眼疾手快地收了力道,银枪硬生生被主人压下,剩余的惯性带得银枪深深贯入地面,大半枪身几乎都没入了地面,可见那一击若是落在谢停云的身上,会造成多么严重的
谢停云眼前一阵阵地眩晕黑暗,冷汗从紧绷的下颌滑落,没入汗湿的脖颈,最后隐没在银白领口处。
直到这时,宁沉才察觉出不对来。
谢停云已经没有力气瞒住自己身上的血气了,鲜血开始浸染雪白的衣裳下摆,连墨色的外衣都显出了一点端倪痕迹。
宁沉深深皱起了眉。
他这才意识到,谢停云身上有伤,而且看这样子应当不轻。
宁沉确实是没有考虑到男主身上还带着伤,现在想来应当是原主和男主发疯打的那一架留下的。宁沉对这个世界的具体时间流逝没有感觉,他一来原身就已经在魔域被魔族下属们蓄意杀死,并且推入炼骨河毁尸灭迹。
他是真没想到原主原来没死多久啊。这件事情实在是宁沉疏忽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要让谢停云重伤未愈的情况下还要迎战宁沉这样一个满血满状态的对手。
属实有些欺负人了。
这时候再看谢停云的脸色,宁沉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原来男主神色这么冰冷,可能不仅仅是因为人家没有给他这个罪魁祸首好脸色,还有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
“……”
宁沉少见地感到了心虚。
谢停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之所以会选择这个地方来切磋,正是因为谢停云知道自己状态不行,根本不可能撑太久,因而只能期望靠地形来弥补一些劣势。
两人来来回回之间,已经不知不觉地逼近了那道巨大的鸿沟裂缝前。
此处平原也被称作无情鬼,传说是当初传说是当年人魔两族大能交手数天,然后双双陨落的地方。无情鬼中间的那道裂缝,就是被两位大能对战过程中劈开的。
从无情鬼上方根本看不出来那道裂缝底下究竟是什么情况,即使探入灵识,也只能感受到一层朦胧不清的黑暗。
此处地形极其适合暗算人,毕竟传闻中,从来没有人能够从无情鬼裂缝中活着出来过。
但即使当真将魔尊暗算跌入无情鬼裂缝,谢停云也没有把握能够彻底杀死他。
但足够了。谢停云现在缺的是时间。
他得挣出流云宗自保的时间。唯一能够与魔尊天骁抗衡的对手如今已然伤重不已,此时一定不能让魔尊有机会对流云宗下手。
宁沉看着对面面色苍白的人毫不在意地抬手拭去唇边的血迹,他抬起长剑指着宁沉:“再来。”
宁沉:“……”
朋友,你都这样了,还来?
还能有命在么?
宁沉:“算了,还打什么……”
然而还没等宁沉说完,下一瞬乘风剑就直逼宁沉心口而去。
宁沉皱眉,侧身偏开剑锋,抬手扣住谢停云握剑的手,想强行夺剑让他停下来。
剑修剑不离手,本命剑更是如此,连道侣都不一定能碰,更别说在对战中夺人兵器,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而且很有可能完全激怒对方。
谢停云脸色骤寒,竟是连自身的伤势都不管不顾,反手回剑把宁沉掀了出去。
宁沉掌心灼痛不已,他被迫松了手,发现了冰霜灵力在掌心灼烧的痕迹。
乘风剑在空中骤然变换出无数剑影,带着凛冽的杀意瞬息就到了宁沉面前。
他在这个世界见识到的第一个杀阵,是谢停云给的。
宁沉猝然抬眸。
宁沉身后就是无情鬼裂缝,他若是为了暂避锋芒退了,可就是跌入万丈深涯的下场了。
谢停云是真的想杀他。
魔气骤然在宁沉周身升腾缠绕,形成了一层密不透风的屏障。宁沉不缺魔息,他掌控力尚有欠缺,但是把魔息放出来这件简单的事情宁沉还是做得到的。
灵力化作的剑影纷纷刺入宁沉身前的魔气之中,几乎化作实质的剑气堪堪擦过宁沉的脖颈,流出了一丝血线。
随后,这些剑影无一例外全都无声无息地融在了宁沉周身的魔息之中。
可让谢停云神情骤变的却不是这个。
那道鎏金暗色玄衣的人便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谢停云的身后,有力的手臂环过自己身前,冰冷有力的手指卡住他的脖颈,威胁似地收紧了一点,随后微微用力,强迫谢停云仰起头来。
若是撇去两人的冰冷神情和剑拔弩张的气氛,大概还会有人将这一幕错认成情人之间谈笑低语的拥抱呢喃。
危险和死亡的气息不断逼近,谢停云被迫保持着这样一个过分亲昵又过分危险的姿势,他听见一道冷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本座说不、打、了,你听不懂人话?”
谢停云呛咳了一下,咽下因为强行动用剑阵导致反噬而涌到喉间的血,随后蓦地笑了起来。
他神色冰冷嘲讽,哑声道:“怎么……都到了这个份上,魔尊大人还不收网?还要将这个诱饵当下去?”
宁沉简直莫名其妙:“什么东西?”
一道冰冷的剑气悄无声息地抵在宁沉的后心,那是属于谢停云的冰霜灵力化作的剑意。
宁沉背影一凝。
谢停云呵了一声,“恕我直言……尊上再玩下去,栽在自己人手里,可就不好看了。”
谢停云终于撕开了和平的伪装,露出了两人之间无法忽视的问题。
陪魔尊演了这么久的和谐玩闹戏码,也该图穷匕首了。
归根到底,他们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谢停云不相信他不想杀自己。
周围忽然狂风大作,密集的乌云转眼间就铺满了天空,山雨欲来风满楼。
若是此时宁沉浮在空中,他一定能够看见无情鬼广阔的平原上面有某种纹路正在若隐若现。
那道纹路从地表深处开始点燃,一路随着某种规律点亮勾勒,最后巧妙地形成了一个阵法圈,将剑拔弩张的二人圈在了里面。
宁沉也感受到那绝不是什么友善的阵法,眉眼沉了下去。
坏了,就这么轻易给人占了便宜,他居然这么晚才意识到。
左右吃了不懂阵法的亏!
锋锐的剑气直指宁沉后心处,谢停云用抬手一点点掰开宁沉卡在自己颈间的手,眼眸盯着远处山脉上逐渐冒出的黑色人影,冷道:“尊上真大方,为了杀我不惜以身作饵这么久,甚至陪我进菩提阵,真荣幸。”
他分明可以直接杀了谢停云,却还要陪谢停云玩这么久,谢停云高低还得夸他一句菩萨。
宁沉:“……”
宁沉真是白吃一个哑巴亏。
他火气上来了,索性也解释不清,于是冷冷嗤了一声:“对,没错,你还得和本座说谢谢呢。”
谢停云:“……”
要不是实在杀不死他,否则谢停云一定让他永远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