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一直沉默的刘峥忽然沉沉道,“我感觉咱们走的路不?太对。”
“怎么了?”
“我以前自驾游去过十一区。它附近有一些丘陵,高低起伏的弯路特别多,但我们这一路上好?像没怎么转弯。”没有了视力?的刘峥,依靠着其他?感官观察着一切。
“单哥,你是按照导航开?的吗?”方馨问?道。
张单摇摇头,“这车导航仪坏了,用不?了,我用的手?机自带的GPS系统。”
“你手?机给我。”
“喏。”
方馨接过张单的手?机,已经被点亮的屏幕上正是离线的GPS导航定位,上面显示他?们确实?是在去十一区的一条蜿蜒的公路上。
她尝试着转动手?机方向,却发?现?那个前进?方向的箭头图标并没有跟着动,而是一直固执地指向同一个方向。“不?对啊,这东西怎么不?跟着转呢?”她疑惑道。
池小闲凑过来看了看,也发?现?不?对劲,“是不?是信号不?好??”
张单有点开?始慌了,“不?会是信号不?好?,导航给我弄错方向了吧?”
方馨摸出?自己的手?机,点进?离线导航软件,却发?现?他?们位置被定位在了另一个地方!
“糟了……”她下意识道,“我们不?会真?走错路了吧。”她转过头问?池小闲,“你有手?机吗?拿出?来看一眼导航。”
池小闲的地图一打开?,定位更加离谱,直接蹦到了八区。
他?们才开?了一天的车,车速很慢,怎么算都不?可能从十区开?到了八区。
方馨绝望道:“完了,现?在是真?不?知道开?到哪里去了。”
池小闲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心头那点期许被冲得一干二?净。别说是遇上大部队和方樾了,就连能不?能在户外这种艰险的环境生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张单将车停了下来。
黑茫茫的夜色几乎要将淡黄色的车灯吞没殆尽。他?们的越野车像一只渺小的孤舟,在风暴来临的海面上无助地飘摇着。
“我们现?在怎么办?”张单转头看了看后座三人。
一时间,无人说话。淡淡的绝望和无力?感充斥在小小的车厢里。
沉默了一会儿,刘峥忽然问?道:“现?在晚上几点了?”
“十一点。”
“找个风小的地方休息一下吧。”刘峥提出?了个折衷的建议,“雪夜里开?车,视野太差,不?如等明天早上再说。”
几人同意了,接着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这呼啸的寒风里,他?们去哪儿找风小的地方呢?
他?们又将车往前开?了一段路,砰的一下,车前杠竟撞到了一处凸起的雪包。
张单打着手?电筒下车看了看,发?现?是个被厚雪覆盖的断桥,车子刚好?撞在桥墩上。好?在他?们速度慢,保险杠只是微微有些凹陷,并没有坏。
“就停在这儿吧。”池小闲提议道,“桥墩下背风,能给我们挡挡雪。”
张单回到车上,掸了掸衣服上的落雪,摘下了防护面罩——刚才出?去那一会儿,面罩里已经起了一层白雾。
“你们说现?在这面罩还?能摘掉吗?”张单叹了口气,“戴着根本没法在户外走,一会儿就起雾了,什么都看不?见。”
“菌丝不?是凭空长出?来的,一般都要扎根在泥土或者是血肉里。我们的车子一直在移动,车里不?太可能有菌丝。”池小闲分析道,“但是空气中可能会有漂浮着的孢子。所以摘面罩应该没事,但是还?是不?能把伤口直接暴露在空气里。”
方馨长长舒了一口气,也把面罩摘了。
几人把座椅放倒,纷纷躺了下来。唯独刘峥个子太高,将座椅放倒后也无法彻底躺上去,只能半卧着休息。
“暴风雪什么时候才能小点儿啊……”呼啸的寒风吵得方馨有点睡不?着,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应该会持续到一月份。”池小闲看着昏暗中的车顶,“今年似乎比去年还?要冷。”
“还?是小时候好?。那会儿大灾难还?没来,全球虽然变暖严重,都气候远没有现?在这么恶劣,冬天甚至一点都不?冷,披个大衣就能在外面跑了。那时候想看个雪,都要大老远跑到最北边去,一看到雪,就兴奋得不?得了。”方馨怀念道。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道:“谁能想到现?在天天看雪,每天都在期待雪停……”
“我老家就在北边,以前冬天也冷,但远没有现?在这么冷,也没什么暴风雪。”张单忍不?住道。
提到老家,池小闲走了神,想到了高美音。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又在不?在安全的地方。
好?在那个时候方樾把高美音换到他?背上去了,否则一起掉进?坑里的就是两个人。
方樾……又会在哪里呢?
他?会像自己想念他?一样,想念着自己吗?
长夜漫漫, 车内冷寂而黑暗。担忧长久地萦绕着几人的心头,他们一致失眠了。
白?茫茫风雪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方樾才缓缓醒来。
他没?有?池小闲运气那么好, 坠下坑底的时候头在水泥板上?磕了一下,有?了轻微脑震荡。醒来时伴随着严重的耳鸣和头痛,让他甚至无法听清边上人对他说了什么。
“不会撞傻了吧?”
“会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失忆啊?”
“醒了醒了!还记得我是谁吗?”
方樾蹙起眉,忍着头痛和尖锐的耳鸣,勉强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Kevin和章漪。
他正躺在一辆越野车里?, 车内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光从头顶幽幽落下, 照得人面目模糊。
没?等他开口问, Kevin先絮絮道:“是赵新救的你, 他回头就碰到了摔在坑底的你, 把?你救上?来了,然后发?现你好像摔得不轻, 一直昏迷不醒, 就让我们先照顾着。高美?音在李歌那辆车上?,有?陈愚之和帅欣在照顾。”
隔着尖锐的耳鸣,他勉强听清了Kevin的话, 缓了很久,才道:“……池小闲呢?也被赵新救上?来了吗?”
此话一出, Kevin跟章漪对视一眼,露出了有?些紧张的表情, 一时间竟都没?有?说话。
“池小闲呢?”方樾又问了一遍, 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们也问了,但赵新说当时坑底就你一个人, 没?见到别人,就只把?你救上?来了。”
“怎么可能……”方樾面色苍白?,“他是先掉下去的,你们也都看见了……”
“是的,可能是当时情况紧急、天色又暗,中将没?仔细找。后来内部感染解决后,我跟章漪又回到了那个坑,特地下去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池小闲。”
Kevin看了章漪一眼,似乎是想寻求认同,章漪也点?了点?头,安慰方樾道:“没?准他是被别人救走了,就像赵新救下你那样。”
一阵更尖锐的头痛袭来,方樾冷汗涔涔。
“你怎么了?”Kevin见他突然锁紧眉,关?切道,“头还疼吗?”
方樾没?回答,只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问道:“你们后来有?去找别人问问池小闲的下落吗?”
Kevin摇摇头,“现在外面太?混乱了,只能等找个地方落下脚来再找人问。”
指尖在皮肤里?掐出一片白?,方樾却跟没?有?感觉一样。
“说不定?他就在咱们的大部队里?面呢。”章漪用?轻快的语气道。说着,她?敲了敲车窗玻璃,“你看,外面停着那么多车,可能他就在其中一辆。他那么喜欢睡觉,这会儿估计早就睡着了。”
方樾盯着外面的那一片车灯,久久不说话。
耳鸣和头痛太?过剧烈,甚至冲淡了跟池小闲分离的难过。他只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冰冷的风呼呼往里?面灌。
既然在坑底没?有?找到人,说明池小闲肯定?还活着,大概率是被别人救走了。
那么他会在大部队里?吗?
不在的话,他要到哪里?去找他呢?
尖锐的耳鸣之下,他艰难地思考着。
忽的,他才想到一件事情,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十一区。”Kevin道,“部队留下来了一小批人在十区保护难民,帮忙重修地下区,剩下的人跟着大部队到十一区来找一批建筑材料,据说是要搬回到核心区修避难所。”
赵新最终还是决定?运送建材了?
“那你们怎么没?留在十区?”方樾问道。
“留在十区的军力很少,不怎么安全,而且电力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了,所以有?好些难民和我们一样都一起跟过来了。”Kevin解释道。
见方樾说话有?气无?力的,章漪从包里?翻出保温杯,倒了杯热水给他,“你喝点?暖暖身子吧,脸色太?差了。”
看着保温杯,方樾又想到了池小闲。他容易失温,他就用?保温杯暖着一壶姜茶喂他。
不知道这会儿他身边有?没?有?人在照顾……
方樾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我们还有?多久到十一区?”
“快了吧,车都开了一天一夜了。”方馨道,“估计明早就能到了。”
第二天清晨,池小闲被冻醒了,睁开眼时车窗上?已经覆了层厚厚的雪。虽看不清外面,却隐隐感受到透进来的一些天光。
车里?其他人都还在睡,他是最先醒过来的。这在池小闲的人生中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寒冷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池小闲从包里?翻出一件毛衣盖住了已经冻麻的脚,静静地坐着,等其他人醒来。
过了会儿,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才六点?多。没?有?网络和信号,只有?那款旧世界流浪记可以玩,还有?相册可以翻一翻。
相册里?好多咕叽的照片,放眼下去,一片温暖的黄色。时间线记录了咕叽从小小的一只,长成长条形的一只。
还有?不少方樾的照片,都是他偷摸找角度拍的。
有?他看书时的侧脸,台灯灯光柔和地洒下来,在他脸上?落下一道明暗交界线;有?他逗猫时一闪而过的微笑,是极少露出的童真的一面;还有?一张他安静的睡眼,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方樾并不喜欢拍照,一旦发?现摄像头后,表情会下意识地变严肃,所以只有?抓拍时是最符合日常帅气程度的。
池小闲也很少自拍,所以几乎没?什么两人的合照。
早知道当时就多拍几张合照了。
等了好久,车里?其他人也陆续醒了。他们下车后才发?现风雪稍稍小了一些,然后开始清理?车身上?的积雪。清理?时,刘峥顺便抓起一团雪捂在掌心,直到快变成一摊水才轻轻丢掉。
“是不是好久没?见到雪了?”方馨见状,好奇道。
刘峥点?点?头,“自从生病之后,就一直封闭在房间里?,都快忘记雪原来是这种感觉。”
柔软轻盈,却又冰冷残酷。
就像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
上?了车,几人开始商量接下来的行程。车里?还剩五分之一的油,正常情况下还能跑一百公里?,但现在是极寒天气,到不了这么远。
迷路的他们既没?有?办法回十区,也没?办法调转方向去十一区。
“可以四处转转,说不定?能找到路标。”池小闲提议道。
风太?大,不少路标都被折断了,但应该还有?幸存者,不至于全军覆没?。张单和方馨都同意了这个建议。
风雪稍小一些后,他们又上?路了。越野车在满是积雪的公路上?缓慢行驶着,轮胎碾压过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但他们的运气并不好,车子快开了一个小时也没?遇上?路牌,甚至连折断的路牌都没?看到。
视线范围之内,是一整片空旷的雪原。路边没?有?任何建筑,就连一棵枯树也都看不见。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这一辆小小的车,在雪海中踽踽独行。
正开着,车身忽然猛地颠簸了下,接着陡然失重,直直向下冲去。砰的一声闷响,车子倒栽葱般一头扎进了厚厚雪地里?。
几人的脑袋被狠狠撞在前?座上?,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张单在驾驶座,受到的冲击最大,好在安全气囊及时弹了出来保护了他的脑袋,但他的身子却被卡在了变形的驾驶座和车头之间。
池小闲摸索了好半天才解开安全带,正用?力推车门想出去,却发?现车门被积雪堵了个严实。
“我来。”刘峥沉沉道。
他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一边拉住门把?手,一边用?胳膊肘狠狠去撞。砰的一下,车门被蛮力破开。他出来后,池小闲和方馨也跟着爬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把?张单弄出来。
池小闲研究了下变形的车壳,发?现生拉硬拽是不行的,只能想办法先把?车门撬掉。他们用?力将车门拉开些,接着刘峥一脚狠狠踹了过去,嘎吱一声,车门掉了下来,张单被卡住的一条腿总算解脱了出来。
“你力气好大!”池小闲不禁赞叹道。
“这是我现在唯一的优点?了,幸好还能派上?用?场。”刘峥云淡风轻道。
这话让方馨的心尖莫名被扎了一下。她?连忙道:“谁说这是你唯一的优点?了?要不是你记忆力好,我们都还没?发?现走错路了。”
刘峥愣了下,笑了笑,“是啊,幸亏我喜欢自驾游,以前?去过十一区。”
见他又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试图抹掉优点?存在的痕迹,方馨皱起眉道:“下次不许说这种话了,我听了不高兴。”
“你当年可是拿了最高奖学金的人,整个学院那一届就只有?你一个。你的大脑,你的灵魂,你已有?的智识,这些都是从来没?有?变过的东西?,怎么能说出‘唯一的优点?’那种话呢?”方馨的语气忽然锐利起来,变得有?些逼人。
刘峥似乎被这段话震到了,听完怔了很久,垂着眼帘,没?再说一句话。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这车肯定?废了。”被救出来的张单悔恨地锤了锤自己的胸口,“都怪我,没?看清路,害得大家一起掉下来……”
“不能怪你。”池小闲温声道,“这种天气,开车本来就很容易出事。加上?路上?都是雪,看不清太?正常了,没?人会想到刚才那里?竟然有?那么高一个坡。”
方馨点?点?头,“不过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只能徒步了吧?”
“徒步去哪里?呢?”张单迷茫道,“这边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怎么一个建筑和路牌都看不到……”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几人都有?些绝望起来。
风又开始变大了,裹挟着雪粒打在车身上?,啪啪作响。几人裹紧衣服,戴上?帽子,却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地磕牙打战。只有?刘峥身强力壮,稍微耐抗一些。
池小闲忽然想到之前?银星领他们走过一条通向大路的捷径,尽管它可能只是想吃半路上?的浆果,但最后走的那条路也确实是条捷径。
“银星?”池小闲轻轻在脑海里?呼唤了一声。
“……怎么了?”银星似乎反映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道。
“你刚才在睡觉?”
“嗯,天太?冷了……”银星轻飘飘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你身体的能量又不足,我就一直在睡觉……叫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好像在这里?迷路了,你再帮我们看一下方向吧。”
“唔,好。”
白?色的细丝缓缓从他手腕处钻出来,感受到外界的严寒冷酷后,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银星被风吹得阵阵摇晃。它感受了好一会儿,喃喃道:“这是哪里?啊?为什么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不舒服?”池小闲疑惑道。
“是的。风里?有?股奇怪的味道。”银星缓缓道,“唔……咸咸的……”
白?色的小触手在风中瑟瑟发?抖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指了一下方向,“那里?好像有?生物活动过的气息。”
说完,它钻回了池小闲的手腕,冰冷刺骨的空气对他来说就像一把?锋利的剪刀,随时能切割开脆弱的菌丝。
它始终还是那个微小脆弱的寄生物。一受冻,就委屈巴巴地想回到池小闲身体里?缩成一团。
没?有?树莓了的池小闲在心里?默默安慰了它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指着那个方向对其他人道:“我们朝那里?走吧。”
方馨眯起眼睛,在风雪里?艰难地辨认着方向,“那里?是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但我刚才好像隐约听到了点?动静。”池小闲含糊道。
“是吗?我怎么没?有?听到?”方馨茫然道。
她?一转头,正想问问刘峥的意见,却见刘峥此刻正朝着池小闲所指的那个方向“望去”,似乎凝神在感受着什么。
“我也听到了点?动静。”刘峥意想不到道。
反正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不如先去那里?碰碰运气。决定?好后,几人稍作休息便又出发?了。他们发?现只有?走起来身体才是热的,原地待着只会更冷。
厚厚的雪几乎漫到膝盖以上?,几人艰难地摸索前?进着。刘峥和池小闲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开路,方馨和张单在后面跟着。
没?走多久,地势就开始越来越高,最后他们不得不手脚并用?着往前?爬去。
没?一会儿,池小闲就累得气喘吁吁了。他身上?的摔伤还未好全,被冷风一冻,关?节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一般,又酸又麻。
他撑着膝盖原地歇了一会儿,正要去追前?面几人,只听到张单的一声惊呼,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像坐滑梯一般,直直从坡顶上?俯冲了下去。光滑的羽绒服垫在屁股底下,竟变成了滑雪板……
俯冲的速度越来越快,池小闲想抓住点?什么东西?刹车,却没?遇到任何借力点?。不一会儿,他就直接从滑变滚,骨碌碌地翻了下去,最后猛扑进雪堆里?,砸出了一个人形。
其他几人也差不多,都被狼狈地埋在雪堆里?,摔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过了一会儿,刘峥先划拉了两下,费劲地从雪堆里?爬了起来,然后一手一个,将池小闲和方馨从雪堆里?拔萝卜一般拽了出来,最后再去拉张单。
他们缓了会儿,心跳才逐渐恢复正常。
抬头四望,周围依然是一片白?茫茫的、无?边无?际的原野。只是雪更厚,足足到了腰部那么深,行走的阻力非常大。
“那是鸟吗?”方馨眼尖,发?现远处有?几个小黑点?,伸手指了指。
池小闲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却微微睁大了眼睛——那不是鸟,而是几个晃动的、渺小的黑色人影。
“好像是人。”池小闲惊讶道。
“人?”张单愣了一下, 眯起眼睛。看着那模模糊糊的影子,他?忽然惊恐道:“不会是丧尸吧?!”
池小闲摇摇头,“不是。”他分析道:“如果是丧尸的话, 这?个距离早就发现我们了,会扑过来的。”
那几个人影缓慢地晃动着,一眨眼的工夫,忽然跟施了魔法一样,全都不见了。
池小闲定定神再去看时, 人确实都不见了。若不是其他?人也看到了, 池小闲大概会以?为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
“我们要?过去吗?”张单迟疑道。
“去。”池小闲果断道, “既然是人, 他?们肯定有住的地方, 说不定可以?收留我们。”
几人朝着那个方向缓慢前?进?, 费了好大劲终于?走到那里后, 发现四周除了一模一样的茫茫雪地,什么东西都没?有。
“是这?个方向吗?”方馨有点迷糊了, 她张望着, 忽然嘶了一声,捂住了眼睛。池小闲连忙道:“怎么了?”
“眼睛疼……”她的手挪开一些,眼睑红肿, 泪眼朦胧。
“是雪盲症,雪地对紫外线的反射太强烈了, 射伤了眼睛。”池小闲他?之?前?听方樾给他?讲过,于?是连忙从背包里翻出自?己墨镜, “你赶紧先戴上, 闭上眼睛缓一缓。”
方馨接过他?的墨镜戴好,现在四个人里只剩下张单和池小闲两个人还保持着正常的视力。但张单看东西总喜欢眯着眼睛, 池小闲瞅了瞅他?那厚厚的眼镜片,估摸着度数可能不太够。
池小闲不得不一个人肩负起了侦查寻找的重任。
阳光照射在雪地上,闪烁着冰晶刺眼的白?光,看久了,池小闲的眼睛也有点刺刺的不舒服起来,就在他?想伸手揉时,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雪地里有一条窄窄的沟壑——那是人走过的痕迹。
“这?边!”他?惊喜道。他?在前?面领头行走,方馨拉着他?的包的背带,紧紧跟在后面。
果真是人走过的痕迹,沟壑底部还有脚印,看大小,属于?一个男人。最关键的是脚印很新,说明刚才这?里确实有过人。
池小闲带着几人沿着沟壑延伸的方向缓缓向前?,行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突然沟壑中断了,厚厚的雪墙挡在了前?面。
他?们驻下脚步,方馨奇怪道:“怎么了?”
“脚印消失了。”池小闲有些茫然道。
他?正四处张望着,忽听身后传来一道遥远的高?喊,“喂——别再往前?走了——”
几人倏然回过头,惊讶地发现刚才雪地里消失的几个人影又都冒了出来,像是魔法凭空变出来的一般。
池小闲朝他?们挥挥手,他?们也挥了挥手,看上去还比较友好。池小闲按原路返回,在此期间,那几个喊话的人没?有再度消失,而是在原地等着他?们。
走到跟前?,池小闲才看清楚这?两个男人。他?们都是瘦高?的身形,穿着有些破旧的羽绒服,皮肤黝黑,眼睛却亮得惊人,脸颊上被冻得红彤彤的。这?时池小闲才想起自?己和刘峥的特殊相貌,然而现在藏也没?地方藏了……
“你们是——”两人上下打量着池小闲几人,先开口道。
池小闲愣了愣,心?下奇怪。
对他?的长相不感到奇怪还勉强能理解,但用这?么平静态度对待刘峥,实在是很罕见。
“我们是从十区逃过来的难民,那里爆发了丧尸感染。”池小闲解释道,“这?几天风雪太大,我们在半路上迷路了,车也抛锚了。想问问你们这?里是几区啊?”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问这?里是几区?”其中一人重复了一遍池小闲的问题。
“对。”
“这?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区。”那人蹙起眉,“你们现在已经在高?地之?外了。”
“你们应该听说过弃地吧!”另一人补充道,“这?里就是弃地。”
池小闲几人顿时愣在了原地。他?们一路上都在思考到了什么地方,没?想到直接把车开出高?地了。怪不得没?看到什么路标,周围连栋完整的建筑也没?有。
弃地……池小闲在心?里重复着这?两个字,瞬间想起了很多事?情。
高?地居民主要?活动区域都在前?十一个区,从十二区和十三区开始,就是高?地的边缘地带了。这?两个区呈现狭长的条状,包围着内部的十一个区,有一些轻度环境污染和空气污染,被政府整个封锁起来留用观察地。
再往外,就是大片的弃地。
因为距离海洋更近,受到核污染海水的影响,土壤、空气、地下水中皆含有一定放射性物质,被高?地判定会损害健康,所以?几乎无人居住。
空气里有股不舒服的味道,池小闲想到了银星说的那句话。银星大概说的就是放射性物质。
“上面太冷了,你们要?不下来坐坐。”其中一人开口,打断了池小闲的思绪。他?看上去很热情,一边说话,一边搓着被冻僵的脸。
“下去……?”
几人对这?个表述非常敏感,毕竟他?们刚从地下区上来。
“哈哈,现在冬天嘛,住在地面上太冷了,受不了。”男人笑呵呵道,“对了,你们喊我东子就行,这?位是阿骁。”他?指了指边上那位长了张冷漠脸的伙伴。
池小闲几人互相看了看,决定跟着两人下去看看。
东子带着他?们继续往雪堆里走,直到某处忽然停了下来。只见他?蹲下来揭开了一块已经生锈了的金属板,池小闲一看,下面竟有个窄窄的楼梯。
楼梯扶手是金属的,握在手里冷得像根冰坨,上面的油漆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些蓝色的、星星点点的油漆皮。
水泥做的楼梯道细长溜儿,看上去有些脆弱,池小闲不禁担心?起这?么多人站在上面会不会把它压垮。然而事?实证明,它还挺坚强。
顺着楼梯盘旋而下,到了底部,视野豁然开朗。四周是一片干净的灰色,高?大而平滑的水泥墙面一直延伸到顶部的一个圆溜溜的洞口,洞口处盖着一面金属板。
整个地下像是一个巨大的水泥罐子,生活着不少人。他?们将生活物资都直接摆在地上,锅碗瓢盆边上就是一张张床,还有人用塑料布拉出了一些隔间。池小闲粗略地数了数,差不多有五十几个人。
他?们听见楼梯的动静,纷纷扭头朝池小闲几人看过来。
看清他?们的脸后,池小闲这?才心?头一悚。不少人长得极其怪异,有的鼻子肿胀,长出了一个圆形的肉球,缀在脸上一晃一晃;有的人脖子像水桶一样粗,跟纤弱的骨架形成了夸张的对比;还有人手臂上长出了另一只手臂……
他?猛地明白?了——这?些人是一群辐射导致基因突变的病人。
也难怪为什么东子和阿骁看到池小闲他?们不会感到惊讶了。
“东子,这?些人是?”有位大姐放下手里的盆,好奇地打量着新生面孔。
“他?们迷路了。”东子摘下帽子和手套,随手丢在门口的地上,“我看他?们几个在上面转了大半天,差点跑去了高?辐区,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高?辐区?”听到陌生的词汇,池小闲愣了一下。
“就是一个简略说法,意思是辐射量超标的地区。”说着,东子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像遥控器一样的小东西递给池小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