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一下?,最后悄悄伸出手,扯住那截被子,想要给?方樾拽上,却发现被子另一面被方樾压紧了,竟没拽动。
窸窸窣窣的小动作把方樾弄醒了,他侧身捏住了身后池小闲的手腕,转过脸来,声音里带着些还没太清醒的慵散倦意:“……还不睡?”
池小闲没说话?,只感?觉方樾捏着他手腕的掌心烫烫的,是令人舒适的体温。
他朝前蹭了蹭,贴上了方樾的后背,把脑袋埋进?了他的棉质衣服里。干净的皂香萦绕在鼻尖,干燥而温暖。
他就像一只渴望温暖、渴望与人类贴贴的小猫咪。
方樾怔愣了一下?,翻过身,掀开自己的被子将池小闲拢了进?来,又?掖好被角。
池小闲顺势在被子里拱了拱,然?后枕到了方樾的枕头上,找到一个舒服的睡姿后阖上了眼。
他的头发散落在方樾的锁骨处,方樾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
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池小闲像是又?找回了前两天跟方樾一起睡觉的安稳和熟悉感?,没过多久,困意便阵阵袭来。
然?而,睡梦中没有?人注意到地下?室的温度在持续了两个小时的适宜后,一点点地开始下?降。
刺骨的寒风是最细腻的探索者,它灵巧地钻过建筑材料之间的缝隙,将冰冷一丝丝渗透进?来。梦中的Kevin将不小心露在外面被冻得冰凉的脚本能地缩了回来,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
细小的气?流开始在地下?室游走,标榜宣誓着自己已经占领了这方隐蔽的角落。
墙上的温度计从10度一点点降到了2度。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地下?室响起,细小而轻微,像是白蚁在缓慢地啃噬木头一般。
池小闲倏然?惊醒了,他什么噩梦也没做,就是下?意识地醒了过来。
鼻尖一片冰凉,呼进?来的冷空气?刺激着他的呼吸道,产生了一种轻微刺痛感?。
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手腕处却一痒,银星冒了出来,在空气?中漫舞着轻丝。
他推了推方樾,把他喊醒,接着是Kevin和章漪。他们慢吞吞地睁开眼,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但?被这冰冷的气?流一激,顿时都清醒了不少。
方樾穿好衣服打开灯,白刺刺的光晃得几人几乎睁不开眼。
等他们从黑暗中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几人都被所看到的东西震在原地。
地下?室的天花板上,横亘着一道巨大的裂痕。裂痕一直向下?延伸至白色的墙壁,像树根似的延伸出许多更细小的裂缝。
方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喊了句“快走”,便套上衣服跳下?了床。
几人也跟在他身后飞奔上楼楼梯。
还好东西在白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们穿上方樾给?的最厚的羽绒服,背上食物和装备,火速冲出了门。
章漪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她本来打算留在屋子里,不明?白为什么此刻自己反而跟着出了楼。但?周遭的气?氛过于紧张,她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
公寓的大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寒风几乎将他们刮了个踉跄,池小闲撞在方樾的后背上,被方樾伸手揽住,摁在了怀里。
几人跌跌撞撞地顶风小跑着,忽的,身后传来巨大的一声轰响。
他们惊恐地回过头来,发现原本五层的小洋楼正在分崩离析。
裂痕在变成鸿沟,白色的硝烟在空气?中弥漫开,崩得一块一块的砖瓦地从上空砸下?来,落在地面上激起一阵雾蒙蒙的尘埃。
钢筋水泥仿佛是什么脆弱的积木玩具,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翻重来。
最终,它变成了一堆废墟。只有?顶层还大致保留着房屋的外部结构,剩下?的几层已经全部埋在了尘土残渣之下?,和之前他们在外围见到过的那些废墟一样。
即便是极冷的天气?,他们还是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果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崩塌的地狱交响乐仿佛才上演了一个前奏,他们看见周围的楼身也出现了贯穿楼体的巨大可怖的裂痕,玻璃整块整块的碎裂,钢筋和砖块一起砸下?来。
“去找车!”
几人飞奔向停车场。方樾摁响车钥匙,一辆军用?越野车滴滴响了起来,他一眼就找到了。几人拽开车门,扑进?座位,关上门,一刻也不敢耽误。
方樾迅速启动车子,一脚油门轰下?去,车子朝着小区大门驶去。
灰色的烟硝四?起,风卷动尘埃,像是引发了一场暴风雪。
越野车带着黑色残影,像一条敏捷的游蛇从其?间窜出,试图将那些噩梦都甩到身后去。
车里几人均是惊魂未定。
方樾依然沉着地开着车, 左右躲闪,避开从空中掉下来的建筑碎片和地面的残渣堆,径直拐冲向大路。
池小闲紧紧抓住安全带, 身体被车厢晃得?左摇右摆。章漪吓得抱住了前面?池小闲的座位靠枕,面?色苍白道,“这些房子都怎么了?”
她偷来方樾家时还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坍塌,甚至丧尸风波在六区都还只是个捕风捉影的“谣言”。
亲身经历过?房屋倒塌的方樾明白,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是假的, 不是地震, 不是失火, 没有被飞机撞击, 更不是人为轰炸……
房屋因为某种不明原因, 先是出现裂缝, 再整个塌陷。
这件事情与丧尸有关联吗?
Kevin缓过?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吐槽, “南方高地这都是些什么豆腐渣工程啊。我活了三十几年都没见过?屋子在自己眼面?前塌掉的……”
方樾:“六区是住宅区,当初建造时选择的都是最?好的钢筋水泥建筑材料和墙体保温材料, 特别是城中心。”
Kevin:“……你是在展示什么资产阶级的优越感吗?”
方樾淡淡道:“没有, 客观陈述而已。”
说着他打了个急转弯,车里人的身子都狠狠朝右甩去。
就在车辙与地面?拉出一道漆黑的轮胎摩擦印
记的两厘米外,一条巨大的钢筋骨架重重的砸落在地面?上, 砰的一声,激起阵阵尘埃。
Kevin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不再敢开口?打扰方樾开车。
前方出现了岔路口?,一条拐上高架, 一条是狭窄的街巷路, 导航显示都能通向加油站。
方樾思考了一秒钟,拐上了狭窄的那条, 越野车在一溜碎砖片瓦上碾压了过?去,颠簸得?让人头晕想吐。
而在他们错过?的那条高架路上,一条缝隙无?声地出现在高架支柱上,空气灌了进去,将缝隙一点点地扩大,裂痕像急速延伸的树根……
方樾赌的是对的,在这个建筑物失秩且原因不明的六区,宽敞的高架路反而要比狭窄的街道小路来的风险更大。
但令他们吃惊的是,小巷里的一些老房子,据说是高地建设之前就存在的建筑,却没怎么倒塌,仅仅是破败——那种被风雨摧残出来的残损,而不是顷刻间发生的四?分五裂。
难道高地新建的房子反而质量不如以前的那些?真的是豆腐渣工程?
方樾心中不免也多了一丝猜疑。
到了加油站,他们也没能放松警惕,而是先四?下里观察情况。
这个加油站规模不大,只有两个加油点。站里停着好几辆连环撞的出租车,已经全部被撞报废了,金属零部件散了一地。
站里的小型便利店玻璃门?也已经全碎了,里面?的货物架倒了好几排,地上散落着零零碎碎的物品。
池小闲心弦绷紧,他直觉这里有丧尸同?类,但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发现,不知它?们躲在了哪里。
他拉了拉方樾的衣袖,提醒他要小心。方樾握紧手里的枪,点点头,正欲推门?下去,池小闲道:“我和你一起。”
“那你去给车加油,我去后?面?看看。”方樾分配好任务,转身便朝便利店走去。
他想看看能不能再薅点物资,他们车里有四?个人,带的食物只够一周,还是非常紧张的。
方樾将亮锃锃的子弹压入弹夹,食指搭在扳机上,随时准备着,然后?放轻脚步,踏过?一地的碎玻璃渣,谨慎地进入了便利店。
他四?处看了眼,不到二十平的空间一眼能观揽全局——除了满地的狼藉,并没有任何活动?的生物。
不出他所料,食物基本已经空了,这里显然被饥饿的人群打劫过?。方樾在地上搜寻得?仔细,在货架底找到了一些被遮住的漏网之鱼——一管鲜橙味的维C泡腾片,两袋压缩饼干,一条巧克力。
以及一包……避.孕套?
这东西虽然明面?上的用途他用不上,却是个很方便的东西,应急时可以当防水袋、绷带、密缝容器,甚至可以充气当枕头。
将东西放进背包后?,他却没立刻离开,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那片裂缝的墙壁。裂缝的情况并不算特别严重,没有贯穿正面?墙,长度不到两米。
他注意到这场建筑物们的集体大崩溃,楼层越高的楼崩溃情况越严重、速度也越快,而像加油站这种平房,反而不太受影响。
方樾走过?去,用枪头将一块凸起快剥落的墙皮撬开,露出了里面?红棕色的砌砖。砖头从三分之一处开始崩裂,出现的那条裂痕中间隐隐有一些白色的东西。
方樾以为是灰尘,轻吹了一下,发现那白色的东西竟是紧紧攀在砖头上,丝丝缕缕的攀附在砖头凹凸不平的裂痕上。
他将那东西刮下来一点,装进脚边随便找到的一只塑料袋里,打了个紧扣。
他走出便利店,池小闲也已经加好了油,正要将加油枪放回去,却忽朝自己的方向侧目瞥来。
两人的默契在这一刹那点到了满值,方樾在感受到身后?波动?的微风到来之前,已经转过?身来开枪射击。
子弹射中了朝他飞扑而来的一只丧尸的脑袋。它?从半空中跌了下来,脑袋狠狠砸在地上。
然而这只是第一只,后?面?还有五六只,它?们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方樾射击的同?时,听到屋檐上有瓦片拨动?的格楞格楞声,瞬间明白了这些丧尸之前全部都匍匐在屋顶。
它?们似乎意识到这个加油站是个很适合蹲守的地方,于是像凶残的野兽那样?,在草丛里虎视眈眈地守候着走入圈套的猎物。
六颗子弹打出去,命中了三只的脑袋,其余的子弹打偏了部位,方樾毕竟不是职业的。
就在他换弹间隙,一个被他打偏射中肩膀的丧尸已经跳落在他面?前,方樾后?撤两步,已换好子弹,重新抬起枪口?。
距离太近,他轻松对准了丧尸脑袋。
砰,一声闷响,竟是一颗坏弹……
丧尸趁机将他扑倒,肆无?忌惮地用脑袋顶开了方樾的枪口?,对着他的脖颈就要咬了下去。
方樾心头一寒,下一秒却没有感受到痛。
池小闲斜刺冲了过?来,使出吃奶的劲勒住了那只丧尸的脖子,方樾趁机将一颗子弹送进了它?的脑袋。然后?他抬手摸了下脖颈,碰到一团柔软的细丝——银星替他挡住了丧尸的撕咬。
Kevin和章漪也拎着武器下车打算来救援,却被方樾喊一句快回去——越来越多的丧尸涌进了小小的加油站,他们必须立即离开,正面?应付没有胜算。
池小闲用银星拉起一道透明的障碍,绊倒了好几只追逐他们的丧尸,在方樾后?一步返回到车里。
方樾轰起油门?正要驶离,两只丧尸却已经跳落在了车顶,看到车厢里有人,它?用力朝前窗挥下拳头。
砰,砰,一下,两下……
方樾打了个急转弯的同?时,踩下刹车,用漂移的惯性甩掉了顶棚两只丧尸,然后?朝着出口?疾驰而去。
就在车里人都松了口?气时,池小闲忽地心口?又是一跳。
他隐隐感觉还有些不太对,凝神?细听了一会儿。
“方樾。”他忽然开口?,“车顶上好像还有一只。”
Kevin和章漪均是瞳孔缩紧,只有方樾握着方向盘的手却还稳如泰山。他对车里其他人淡淡道:“坐好,待会儿我要刹车。”
后?排的章漪和Kevin下意识地握紧了车顶的后?扶手。
他们已经做好急刹车的准备后?,方樾却将速度提了上去,就在几人还不明所以时,方樾一脚刹车猛地踩了下去。
一个黑色的身影咕咚一声从前窗玻璃上滚了下来,所有人的身子也不可控制地向前冲去,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只丧尸,只见那身影落地后?居然灵活地弹跳了起来,再度朝着车子扑来——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轰炸了所有人的耳膜。
红色的血花在前窗玻璃瞬间上炸开,像一朵血色牡丹。那只丧尸直接被轰.烂了大半个脑袋,然后?缓缓地在他们面?前倒了下去,画面?惊悚恐怖。
一辆白色轿车缓缓停在了他们旁边,车窗半降,一管黑色的枪口?正在徐徐冒烟。
方樾等人都愣住了。
轿车的车窗彻底降下,露出一张女人的脸来,她穿着黑色高领毛衣,高高的马尾用一根白色电线圈扎住,长了一张瘦削而精干的脸,目光炯炯而锐利。
是之前在小区帮他们解围、还借车给他们的人!
当时没太看清脸,但这个硬酷的气质和精准的枪法是一模一样?的。
池小闲忽然想起她说过?军用越野车是她军官丈夫的。
军官……再加上女人那百发百中、就连开车时都可以分心射击命中目标的本事,让池小闲莫名?有些紧张。
联想到上次碰到军队的经历,在方樾还没降下窗户前,池小闲从包里翻出了章漪的那顶黑色假发,又找出了一副墨镜也戴上。
章漪好奇道:“你这是干嘛?”
池小闲嘘了一声,示意她别声张:“刀枪无?眼,我怕她发现我奇怪然后?把我干掉。”
见池小闲装扮完毕,方樾缓缓将车窗降下三分之一,向对方表示了感谢。
女人自然地瞥了眼方樾车里隐隐约约的几个人影,用随意的口?气问道:“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
“十区。”
“那挺巧,我们也要去十区。一路吧,互相有个照应。”
方樾说话的间隙,看到了轿车后?座上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意识到方樾在看后?座的人,女人介绍道:“这是我母亲。”随即转头也向老太太做了个介绍道:“妈,他们是跟我们一个小区的,之前给我们送药来着。”
老太太带着一副银边眼镜,有着一双非常温柔的黑色眼镜,却不似其他老年人那般昏黄浑浊,透着股清淡的亮。她的精神?也非常好,没有那种黄昏迟暮的感觉。
她温和地冲方樾他们笑笑,脸上的皱纹荡漾开去,“谢谢你们啊。”
方樾微微颔首,“客气,应该感谢你们借车。”
简短寒暄完后?,赶路才是更要紧的正事。两辆车保持着比较默契的车速,一前一后?行驶在公路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Kevin看着前面?那辆车,忽然开口?道:“那个女人在说谎。”
几人都是一愣。
“这辆车不是她丈夫的。”Kevin补充道,“而是她自己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在精神?病院见过?她。”Kevin说出了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之前远远看着有点眼熟,但当时看不太清楚。而现在我可以肯定?,她就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她也是……病人吗?”
Kevin却摇摇头:“不,她不是。”
“她自己就是一名?军官,她也没有什么丈夫。”Kevin微微一顿,“你们还记得?我们在那个越野车里发现的冰冻丧尸吗?”
“Brad?”池小闲依稀还记得?这个名?字,“那个欺负你的军官。”
“对。这个女人就是他的手下,她叫帅欣。”
车内一片静默。
方樾眯起眼盯着那辆白色轿车,将话题一转:“如果?你有两辆车,一辆越野,一辆轿车,你是去逃命的,你会选哪辆?”
Kevin想都没想直截了当道:“当然是越野车,装的东西多,速度快,结实、耐撞。”
“可是她却把越野车留给了我们。”方樾问Kevin,“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我没有这么多推理。”Kevin目光沉了沉,“我只知道她很不简单。”
“这个女人几乎是Brad的左膀右臂,晋升速度比任何同?期都快。Brad只是名?义上代表军方管理精神?病院,并不亲自打理精神?病院里的事务,他把事务全权交给她,具体的事情都是她来做。”
车内氛围变得?微妙起来。
女人帮了他们很多次,但这样?一个人却与一个极其负面?的角色Brad息息相关。
池小闲:“你确定?是她?她看起来人还挺热心的。”
“我绝对不会忘记的。”Kevin咬紧牙关道,“我非常确定?。”
他怎么可能忘记——
那时Brad用脚踩上他的手指,以永不能弹奏为威胁逼迫他去唱歌时,推门?进来一个女人,为Brad续上雪茄。他永远也忘不了她那居高临下看他的冷漠而无?情的目光,仿佛雪地里一道阴冷的剑光。
那是看着一个玩物的眼神?,而非看待活生生的人。
他不清楚这样?一个在工作之外是什么样?的,他也根本不想多了解她。
Kevin眼底爬上一丝血色,下意识地咬紧了后?槽牙。但片刻后?,他意识到Brad已经遭到报应了,这个女人不过?是Brad的傀儡而已,不配他再多浪费一丝感情。
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和新的伙伴,他应该为过?去翻篇了。
Kevin深吸一口?气,将心情平复下来。
方樾看了眼后?视镜里的Kevin,继续道:“她丈夫是不是军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为什么隐瞒自己是军官这件事,又为什么要把军用越野车换给别人?”
Kevin点点头:“没错。”
池小闲:“我倒觉得?问题就是答案,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军官,不用越野车也是因为军用越野车是身份的象征,太过?显眼。”
章漪也参与进来讨论,“那她又为什么要隐瞒撒谎呢?”
“或许可以大胆猜测一下。”方樾道,“她有意隐藏身份,说明这个身份会给她带来麻烦,可能她在军部惹上了什么事情?”
Kevin皱起眉,沉吟片刻道:“可是她的性格……并不是会给自己招惹什么麻烦的那种。”
“她对自己要求特别严格,在精神?病院里每天早起的时间跟清洁工是一样?的,军装永远穿板正的全套,发型也是一丝不乱的高马尾。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如此,从来没有请过?一次假或缺席过?一次病院的活动?。”
“比起人,她更像是个机器人。所有的事情都一丝不苟地按照既定?程序走,不发生任何纰漏,她简直就是工作狂和完美主?义者的结合。”
方樾听完后?沉默不语,只静静地盯着前面?那辆白色的轿车。
对方住的楼层比他们的高,且同?行的还有一位老人,能在房屋裂开崩溃的紧急情况下,带着老人完好无?损地逃出来,本就意味着她是一位行动?执行力非常高、反应速度极快的人。
他忽然想起了后?座上的那位老太太。
那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
但他一时没能想的起来。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章漪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精神病院啊?Brad又是谁?”
想到毕竟是Kevin的私事,他人不好随意?转述,池小闲扭过头看向Kevin, “你愿意?说嘛?”
但Kevin不是那种有伤痛喜欢藏在心里的人。他觉得痛苦和快乐都是可?以分享的。被分享的快乐会加倍返还,分享出去的痛苦会因为分享而减弱。
于是他把自己的事情又讲了一遍给章漪听。
章漪听完后大吃一惊,但是搞歪了重点。
“北方高地的区歌是你写的?真的假的,你还有这本事呢?”
要不是在车里,Kevin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他指着章漪鼻子道:“你不安慰我就算了, 还质疑我的音乐水平, 你这人能?不能?有点人性?”
“就你那做的小破吉他, 不让人质疑很难。”章漪耸耸肩, “既然?你是唱歌剧的, 那你现在来一段我听听。”
“……不唱给你这种不识货的人, 浪费我嗓子。”Kevin吹胡子瞪眼。
章漪笑?了,拍拍Kevin的肩膀:“逗你呢, 我信。其实你嗓音挺不错的, 平时就能?感?觉到,就是话太多了,拉低了你的逼格。”
Kevin被这么一气, 差点都要忘记刚才讲过的话题了。“反正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所以我才会说她不太会给自己招惹麻烦。她自己本身就是一切麻烦的消灭者。”
方樾思忖着, 下意?识地看了后视镜里的Kevin一眼,道:“那个女人能?认出你是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么?”
Kevin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我从来没跟她说过话, 我们精神病院里有几千号人, 她就算见过我,也不一定还记得我。但是万一她记人的本领很强, 把我认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无所谓了。”方樾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既然?她隐瞒了身份,就不会主?动认你,不然?也会暴露她曾经在那里工作过。”
Kevin点点头。
“当时火灾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方樾又问。
Kevin其实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他只?记得那是一个深夜,因为第二天要被传唤去见Brad,他再度失眠了。
在床上辗转反侧后,他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块白色的塑料——它来自于他的漱口水杯把柄,是被他硬生生地从杯身上掰下来的。
精神病院虽然?不是监狱,但也算半个牢笼,看管非常严格,一切玻璃、陶瓷制品都被换成了塑料,只?有窗户是玻璃的,但也是厚度极高的硬性玻璃,轻易无法敲碎。
他拥有的,只?有那一小块塑料。很长时间,他都会眺望着窗户外的那片荒芜的风景,手里捏着那一小块塑料片在金属窗棂上打磨。
他别无选择,房间里一切可?能?被利用的锐角、坚硬的金属都被替换成了圆润的塑料——精神病院设计之初就是这样,主?要是为了防止病人自残或伤害他人。
渐渐的,那一小片塑料被他磨出了一个锐角。那个锐角越来越尖,他握在手掌心里轻轻割了一下,便多了一道血痕,深红色的血珠从里面渗出。
明?天它就会排上用场——要么划开自己的喉咙,要么划开Brad的喉咙。虽然?他热切地、虔诚地祈祷是后者,但他内心清楚,即便是后者,最后他的下场也会是一样的。
他握紧那枚塑料片,正暗暗下定决心时,走廊外响起蜂鸣的警报声,一名护工慌慌张张地推开他的门告诉他多功能?厅着火了。他混在人群里逃了出来,和他一起的,大概还有五六百名患者。
“你看到火了么?”
Kevin点点头:“当时火光冲天,全是黑烟。多功能?厅是我们平时举办活动、一些?晚会的地方,里面有很多多媒体设备,用起来高温很容易着火。”
“深夜也会使用么?”方樾注意?到火灾发生的时间。
“那倒不会。”Kevin也皱起了眉,“但确实是五楼着的火。多功能?厅就在五楼。”
正说着,池小闲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他摸出手机,找到相册,点开了一张图片,递到Kevin面前:“这个人你认识吗?”
照片是他当时在打印店拍的,上面一共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打印店老板,另一位看长相应该是他儿子,两人有同?样的卷发和驼峰鼻。
Kevin仔细地端详着,脑子里依稀冒出一个人像,他迟疑道:“陈……?”
“陈启航?”池小闲说出了打印店老板儿子的名字。
Kevin一拍大腿:“对?,是他!他跟我是一样的,都是从北方高地转过来的。”
池小闲有些?惊讶:“我以为他和他父亲一样都是南方高地的人。”
Kevin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我在北方高地的时候就见过他,吃饭的时候偶尔会碰到,但没说过几句话,只?有点眼熟。”
“他是什么原因进去的呢?”
“和我同?一期进监狱的获罪原因大致都差不多,更何?况他也被转移到了南方高地,所以大概率也是那种特殊犯罪,呃……估计是跟我一批参加了反对?高地建设的游行。”
“这么说倒也说得通。”池小闲点点头,“那火灾发生的时候你有看到这个人跟你一起逃出来了吗?”
Kevin摇摇头:“当时太乱了,哪还注意?到这么个人。”
忽的一个重要信息闪过他的脑海,他曾经听看护人员提起过这个人。
“他得的是精神分裂。”Kevin补充道。
“你不是说他可?能?跟你一样是特殊犯罪么?怎么还成真的精神病人了?”池小闲不解道。
Kevin笑?了声,声音里满是嘲讽,“在里面待久了精神失常是很正常的事情。当你一直和一群精神不正常的人呆在一起,久而久之,就会渐渐忘记自己原本也是个正常人。”
“我记得有次他还在餐厅里突然?发病了,抄起餐盘就往边上人头上砸,汤汤水水糊了对?方一身,你猜当时他边上站的是谁?”
“谁?”
“Brad。”Kevin道,“当时他正在装摸做样地巡视,实际上只?是在病人中?挑选下一个找乐子的对?象。”
池小闲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后来呢?”
“能?有什么后来,陈启航当时就被帅欣带去了Brad的办公室。Brad那脾气,肯定是把他狠狠挨了一顿。”Kevin回?忆着,“那之后我再也没在餐厅见过他,我看到过护工把食物送到他房间去。”
正说着,后视镜里忽然?远远出现了几辆车模糊的影子。那些?车的车身是黄色的,在灰色的路面上格外醒目,像是几只?小蜜蜂,看得几人均是一愣。
他们行驶了一路,还是第一次碰到除了帅欣之外的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