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还是平和静谧的环境,但在下一秒……
“现在放松的话,未免有些早了呢。”一道五条悟熟悉到不能更深刻的欢快嗓音,仿佛跨越了时间的界限,正在直接与他对话。
有着洁白皮毛,赤红瞳色的生物仰着头,似乎在和谁交谈。
五条悟不会因此就动摇自己的判断,所有存在鹿目圆记忆中能被他看到的一切,无疑都是已经尘埃落定的过往。
作为旁观者,更改不了任何既定的事实。
深幽的血色般暗红的背景中,仿佛钱藏着一双某种可怕未知的存在在注视着你。
“你以为……是为什么许下愿望的呢?”
“想让事态变好,想要悲剧不再发生。”
“如果背离了最初的愿望……”
丘比看似询问的话语,像是一声声叩问,带着无尽的恶意。
浓郁刺眼的红也在暗含深意的话语里,幻视成为了令人目眩的漩涡。
“从许下愿望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随时会在和咒灵的战斗里死掉的准备了啊。”
这是……
比视觉更快反馈到五条悟大脑里的是美树沙耶香的声音,那样隐忍里又怀着强烈的个人情绪,稍加推测就能得出这定然是在某次争执时才会有的语气。
而这句话,明显跟五条悟看到的画面里少女的口型以及神态都对不上。
无论是美树沙耶香和朋友在一起时的生动,连表达对人的不喜都洋溢着朝气的脸庞上,鲜活的表情被泪痕取代。
“我就像是一颗渺小到改变不了任何事的螺丝钉。”
耳边好像还回荡着少女为了信奉着的理念,话语中含着不畏惧死亡的决绝。
但美树沙耶香却已经像秋天的植物一样,整个人的状态迅速干枯下去。
不知道是对着谁的诉说,按照美树沙耶香的要强性格。
恐怕只有在对一切都不在乎了的情况下才会这样顺利地说出口吧。
“……不是彻头彻尾的笨蛋,真是太好了。”和充满释怀的空洞与之相反的是,同时响起的另一道平静陈述的嗓音。
如同画外音般远远出现在耳边,假如不是全神贯注,始终没有遗漏下任何细节,恐怕会分辨不出细微的差别。
“我……真是个笨蛋。”
漆黑的灵魂宝石在没有受到磕碰的情况下,表面浮现出裂纹。
又接近着出现第二道、三道,混浊无光的宝石上布满了浅白的极深裂痕。
在某一刻,终于承受不住负荷,灵魂宝石骤然破碎。
“没有人会记得的。”温柔的、平静的、又暗含着无尽落寞的语调。
上一幕定格在美树沙耶香灵魂宝石破碎的那一刻,没能看到后面发生了什么,就立刻切换成了对于五条悟而言没有丝毫印象的画面。
有些事情不一定要亲眼看到后续才能知道结局。
五条悟不禁想,难道只要是“美树沙耶香”,就注定逃脱不了这种可悲的循环吗?
一声毫无预兆的枪响,顿时让五条悟的目光一凌。
一枚迅速向着佐仓杏子接近的子弹,和绯发少女微微睁大的赤红眼瞳,似乎都预示着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话……大家不是就只能去死了吗?”有着灿金卷发的少女满脸绝望,用双手举着枪的动作缓缓放下。
结合对方外貌特征与使用的武器,五条悟很容易就得出了少女的身份。
以及……对方绝望的原因。
美树沙耶香化作咒灵,势必会揭露出许愿背后的真相。
一个沉重的、无法轻易接受的残酷真相。
就和巴麻美说的一样,所有与丘比签订过契约的人,最后只有变成诅咒这一个结果。
得知自己最终会成为咒灵那样的存在,这对于凭着保护普通人的信念感而战斗的少女们,无疑是种难以接受的打击。
嗖──!
数十条明黄色的丝带从地底涌现,像是猛兽绞住猎物般,瞬间控制住了一时不察的黑发少女。
五条悟很清楚晓美焰的弱点,四肢被缎带所束缚,晓美焰无法再使用术式了。
恐怕巴麻美的情绪已经完全被偏执与执拗占满,正处于失控的边缘。
作为伙伴时最为可靠的存在,一旦承受不住压力而崩溃,一定会成为团队里最大的危险因素。
眼下的巴麻美正是如此。
谁有能力阻止一个有着特级咒术师水准,且实战经验丰富的咒术师。
一双坚毅且毫无动摇的眼眸突然闪现在五条悟眼前,闪烁着粉意的眼底直视前方。
穿着华丽服饰的少女利落地拉满了弓,激荡着粉色弧光的箭矢顺发而出。
属于鹿目圆的心音悠远回荡:“弱点就在头上……”
“……”
暂聋般的寂静中,有谁在虚弱的呻吟。
周围的景象仿佛被狂风洗礼,遍地狼藉,整个市区都像是历经过一场灾难,坑坑洼洼的战斗痕迹让街道变得一片疮痍。
绝不是先前看到过的任何一幕,这应该是在之后发生的景象,在巴麻美……以后。
是美树沙耶香堕成的人鱼咒灵,又或是其他诅咒造成的破坏?
已经不重要了……
当五条悟的视线移到倒在地上那个气息微弱到察觉不到的粉发少女身上,暂时性的忘却了自己现在并不强制需要呼吸这件事情。
从鹿目圆的胸膛只能看到浅浅的起伏,苍白的脸上泛着显而易见的隐忍。
任谁都能看出鹿目圆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两颗污浊程度不分上下的灵魂宝石分别在二人无力攥紧的手心中,其中涌动的漆黑翻腾着不详的气息。
咒力枯竭,如果没有及时得到补充的话……
美树沙耶香的结局就是先例。
“没有多余的悲叹之种了……”语气不像以往那般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从容,险些让五条悟没有第一时间听出这是晓美焰的声音。
“就这样也很好,我们两个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去想,变成怪物也好,一起直到把整个世界搞得一团糟,一直一直……”
除却灵魂被污浊侵蚀的痛苦,晓美焰却听不出多少对死亡的畏惧,也并非破罐子破摔的绝望。
好痛苦……
不是出自鹿目圆之口,五条悟没有看到她的嘴唇张合,却清楚地听到符合当下情景的虚弱心声。
但是,必须要说些什么才行,一定要、一定要拉住那孩子。
一声清脆的嗡鸣声,像是瓷器互相碰撞产生的脆响。
一枚悲叹之种被贴在晓美焰浑浊不堪的灵魂宝石上。
其中的污浊瞬间被悲叹之种所吸收,立竿见影般重新浮现出透亮的柔和光芒。
五条悟的角度被固定在晓美焰的视角,只能看到鹿目圆,因此他不能确定晓美焰现在会是怎样的神态。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更能不受阻隔的看到,在鹿目圆眼眶里闪烁的水意。
少女没有解释悲叹之种的来源,五条悟却认出了。
那是……
“我记得,小焰拥有关于时间的术式。”
“那你能……能救救那个还没被丘比欺骗的我吗?”
鹿目圆虚弱地呼吸着,气若游丝,却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在能让人听清的范围:
“小焰可以回到过去,我们会像现在这样相遇,认识,熟悉起来,再成为朋友的,我是这样坚信的……”
“把那些让小焰难过的,悲伤的事情,统统忘掉吧。”
“……。”
“没有。”
五条悟只能听见晓美焰干涩到沙哑的嗓音。
“欸?”
鹿目圆微微睁大双眼,由于太过虚弱,连脸上做出这样简单的表情对于少女现在的情况都非常得困难。
“……没有,没有难过。”
赶在鹿目圆出声前,晓美焰攥住了她的手:“我答应你……”
“我会救你的!一定……不管重来多少次,哪怕要我到月亮上去,我也会救你的!”
鹿目圆轻缓地眨了下眼:“太好了……”
神啊,无论如何,也请让小焰活下去吧……
我最好的朋友。
我唯一的朋友。
两道来自不同人的心音交织重合,是不会被任何人窥探到的、只属于她们之间细腻的情感。
“还有一件事情,想拜托小焰。”
听到来自鹿目圆虚弱地向晓美焰请求着。
被迫旁观一切的五条悟预见到某种可能,终于露出了可以被称为不忍的神色。
起码不要让她亲手……
第124章 一百二十四个马甲
五条悟嘴唇翕动,从喉咙里溢出的气音还未出口,就化为一道无力的叹息,卡在胸膛中。
没有办法去阻止。
就像他早就认清的那样。
“五条悟”仅仅是作为旁观者,去用另一种角度窥探着曾经发生过的过往,而并非直接参与到其中的一员。
已经上演过的事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不情愿,而改变既定的结局。
“我不想要变成诅咒,不想去憎恨、怨恨、诅咒任何人。”
因此,五条悟只能听着鹿目圆微弱,又竭力让自己坚持着说下去的颤抖话音,而改变不了命运之轮按照一切原本的轨迹行进的进程。
“就算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没办法改变的遗憾,还有着那些让人伤心、让人感到绝望的事情……”
“在生命的尽头,我希望自己能以人类的姿态留存在这个世界上。”
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对于少女糟糕的身体情况更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沉重负担。
鹿目圆减弱的嗓音如同快要燃烧到底的蜡烛顶端明明灭灭、不住摇动的烛火,仿佛即将用尽最后一分气力。
她吃力地抬起眼帘,那双溢着显而易见痛苦,却无损其中透着希翼的光辉。
“可以吗?小焰……”她询问道。
极轻的气音,带着随时会消失般的虚弱,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逼迫或者祈求的意味。
她征询着晓美焰的意见,将同意与否的主动权完全交托出去。
晓美焰会答应的。
五条悟肯定。
即使做出这个决定会很艰难,但她一定会听从鹿目圆的请求的。
不止是希望结束少女灵魂被负面情绪永无止境的侵蚀,直到完全吞没的痛苦。
更有不愿看到热爱着生活里一切事物的鹿目圆会变成咒灵那样以伤害人类为本能的存在。
当鹿目圆果断而坚决地射杀会对她们生命造成威胁、情绪濒临崩溃的巴麻美时,或许鹿目圆就已经成为了唯一一个被晓美焰认定的“朋友”了。
作为她们之中实战能力最强,一定程度上相当于引领者的巴麻美“强者”的印象在对方受到打击后做出的事情而崩塌。
晓美焰绝对不会再对巴麻美交付全部的信任,只要她还想着逆转时间,就不可能把自己的生命暴露在不稳定因素面前。
不会再期望其他人的施以援手,能被交付信任的,只有那孩子一个人而已。
在巴麻美崩溃的时候挺身而出,果断定下了判断,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所以晓美焰一定不会拒绝鹿目圆的,哪怕是这样难以接受的请求。
要亲手结束朋友的生命,对于晓美焰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了。
作为拥有着上帝视角的观众,甚至要比在场的两位当事人知道的更多。
正是因为结合了所有目前被他已知的情报,五条悟才能理解鹿目圆为什么会向晓美焰提出这种“强人所难”的请求。
但凡是和丘比做了交易的少女,灵魂宝石被负面情绪侵蚀到完全污染,无论生前是为了理念、守护或是钱财而战斗着,无一例外都会化为诅咒。
鹿目圆或许真的相信晓美焰能回到过去,从源头上避免掉那些悲剧。
但又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能得到救赎,不再被丘比哄骗。
更是为了拉住晓美焰,给予她一个必须要活下去才能达成的目标。
而提出和“请杀死我”无异的请求,唯一的指向性对五条悟而言,再清晰不过了。
鹿目圆要减少自己堕成诅咒以后对这座城市的伤害。
单凭被五条悟短暂一瞥看到的疮痍,就能简单判定,这座城市已经承受不住再多出任何的动荡了。
不使用形同摆设的“六眼”,五条悟也能从留下的战斗痕迹分析出,这个时间段的鹿目圆要比他熟悉的那孩子强上不止一个层次。
如果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迎来一只新生的诅咒,绝对是一件不美妙的突发状况。
五条悟没有听到来自晓美焰发出任何的声音。
“……非常感谢。”
只有鹿目圆释然的嗓音,带着放松与信任,缓缓低了下去,轻到接近于无。
五条悟恍惚听到了枪械上膛的声音。
湛蓝如天空般的澄澈眼底像是被飞鸟掠过那样,短暂激起一阵涟漪,在这之后又忽的沉寂下去。
在充满悲戚的绝望哭喊中,一声枪响从耳边响彻。
…………
五条悟沉默着眨动了下眼睛,洁白的眼睫随之颤动。
当抬眼显露出那蔚蓝的眸色,仿佛是被唤醒的圣子,漠然到接近于无悲无喜的神态短暂在他眼中闪现。
神谷银示自然注意到了一反常态沉寂下去的五条悟。
在“鹿目圆”凌驾于平衡之上的当下,即便有着无法忽视的异常,“六眼”对于他也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了。
他给出的暗示,也让高专里的其他人对晓美焰做出的一切举动有了合理的猜测。
在这种几乎掌控全局的情况下,即便神谷银示不为先前的铺垫打补丁,也不会影响到后续的任何事宜。
他仅仅是想着让五条悟直观地“看”到晓美焰与鹿目圆二人在曾经结下的羁绊。
来加深“晓美焰”会逆转时间,甚至将不同时间线扭曲在一起的谎言的可信度。
算作是对他整场欺诈个人秀的完美收场。
但就算被人为更替了一段捏造出来的不存在的记忆,五条悟愣神的时间未免也有些长了。
五条悟任由鹿目圆的手触碰到他的眉心。
身体里的咒力仿佛顺着少女的指尖连接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无论反转术式恢复了多少咒力,抽水泵一样源源不断的刺痛感也丝毫不见有要缓下来的势头。
“六眼”给五条悟带来的负担也立竿见影地随着咒力的衰减而消退,大脑承受的压力猛然一松,即使有所准备,五条悟也在二者巨大的差异下紧了下眉头。
对咒力的杀伤性以及掌控力也骤然下降。
五条悟对自己现有的咒力做了个粗略的评估,推测其他的咒术师或多或少也受到了影响。
对自身实力的严重下滑,五条悟心里没多少泛起多少类似于惊慌或畏惧的情绪。
他仅仅是沉默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我想作为人类死去。”这是鹿目圆曾经带着对人类身份浓厚的眷恋,亲口对晓美焰说出的。
又一道带着慌张与恳切的语调,以及晓美焰脸上隐晦的哀求神态,紧跟着浮现在五条悟的脑海中。
“你就作为鹿目圆活下去就可以了!”
两段话同时出现,给人一种被命运嘲弄的无力感。
五条悟用食指虚虚的撑着下巴,口中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喟叹。
“看来在老师错过的时间里,小圆已经成长成一个可靠的大人了啊。”
刻意上扬的荡漾语调在作为不靠谱的教师时间段里,经常能被手下的学生们听到,但一般只有虎杖悠仁和鹿目圆会配合着男人幼稚的行为。
周身充斥着平和与温柔气息的少女只是一味地向他微笑着,并没有像以往那般回应他。
五条悟脸上的笑意很淡,更多的是一种很少会在他身上见到的、属于长者的关怀。
通常来说,这份来自年长者的内敛情感不会轻易外泄,而是用行动来表现出来。
现在的情况不同。
被少女从狱门疆释放,又见证了发生在咒术师以及自身上的异样,目睹场上仿佛被扫除一空的诅咒。
不难推测出鹿目圆究竟在他被关入狱门疆的时间里,许下了怎样的愿望。
“那会是一条很辛苦的道路啊。”
哪怕没有带着叹息,最起码也该是带着对无力回天的事态感到无力的情感。
但五条悟只是用一种平淡且听不出起伏的语调将事实复述了一遍。
鹿目圆的愿望,是完全遵从自己的意志而做出的选择。
这就是她所希望的、期盼着、祈求着的结果。
“会很辛苦哦。”
像是小孩子和大人闹别扭怄气一般的、五条悟又幼稚地向着鹿目圆重申一遍,似乎在等待着少女去附和自己。
“没关系的。”
鹿目圆也不厌其烦地回应着他。
“没关系、没关系……”
五条悟唇边的笑意逐渐淡了下去,随着咒力流失而变得不似以往蔚蓝的眼中浮现出晦暗的情绪:“是真的觉得‘没关系’,还是认为自己还可以忍受的‘没关系’呢?”
“无论如何,我也不希望当时心怀希翼相信着奇迹的大家,成为那样可悲的存在。”
鹿目圆没有直接去回答五条悟的问题,只是用平静和缓的嗓音说着。
“又或是和诅咒战斗直到最后一刻的大家,得不到该有的解脱。”
戴着素白手套的双手交叠抚在胸前,诚挚地转述着她内心的想法。
“一切的歪曲、不合理、本不该发生的不幸,都由我去一一改写。”
所有超出能量波动范围的咒力,都会被“鹿目圆”接收、抽离。
大部分的能量都会作为维持鹿目圆体内力量平衡的消耗源,极少部分的咒力会按照严苛的数据反哺回宇宙里,填补枯竭的能源。
“啊。”五条悟突兀地重新戴上眼罩,墨镜早在先前的战斗里不知道遗落在哪里了。
即使视线被遮挡住,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目光此刻正凝聚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五条悟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只问了个和废话无异的问题。
“你真的清楚许下这个愿望的后果吗?”
仿佛只要鹿目圆说出后悔二字,五条悟就会推翻先前少女说过的一切,去寻找其他的破局之法。
拥有被丘比承认过有史以来最出众的资质,同时“六眼”也见证过环绕在鹿目圆身上的恐怖因果。
有什么能比眼下的鹿目圆更强大的存在呢?
恐怕连晓美焰也做不到吧。
但五条悟还是问出了口。
神谷银示不觉得五条悟会想出什么能影响到现在的他的办法,却也没有给自己添麻烦的念头。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几乎是立刻让马甲做出了答复。
“嗯。”鹿目圆轻轻回应,她唇边的笑意一直没有消退过,“我知道的。”
少女敛着眼睛,眼睫小幅度地颤动,却不是因动摇或畏惧。
她用五条悟倍感熟悉,出现在现下的鹿目圆身上又觉得略有陌生的坚定语气,一字一句地说到。
“我会作为概念般的形态,永远地辗转在不同的平行世界中,不断执行着消减咒力的目标。”
平行世界会无限衍生出分支,鹿目圆将所有时间线里的咒力都控制在阈值内的愿望就不会实现,也就永远不会拥有停歇或休息的选择。
她会作为一个接近永存的概念,在无数的平行世界里奔波、徘徊,永远追逐着唯一的愿望。
这样的责任,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未免太过严苛,也过于沉重了。
承担了一切的悲伤和遗憾,自己却丧失了解脱的权利。
五条悟记得,对方初来到陌生的环境,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是想要回到家里,到爸爸妈妈的身边去。
连这样简单的要求,在这之后恐怕也会变成难以达成的强求。
“……真是失格啊。”
五条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俯低身体,让自己的身高和鹿目圆接近一致,但在旁人来看,更像是因为疲惫而主动弯下挺直的脊背。
“作为老师来说,未免太失败了,完全的大失败!”
五条悟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假哭着,又挪开手指,指缝里露出眼罩布料的一角看起来有些滑稽。
“……真的没有、”哪怕只是一点点?
鹿目圆用温柔又有力量的目光回望着五条悟:“不会后悔。”
“不如说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一道陌生的声线接近着响起。
一身骑士装打扮的蓝发少女从鹿目圆身后稍一转身出现在所有人视线里。
正紧追着察觉到局势产生翻天覆地变化的羂索不放的夏油杰像是听到了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声音一样,整个人被钉在原地。
咒力的衰退导致五感的敏锐程度也直线渐弱,平时累积下来能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战斗经验也让夏油杰以极快的速度适应了身体上的变化。
也正是这样的改变,让他有些不确定是否又是玩笑般的错觉,直到听见了另外一道稍显熟悉的嗓音。
“就算是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匆忙许下了没有余地的愿望,也是没有后悔过的。”
一手捏着咖啡杯,另一只同样戴着半指手套的手端着托盘,有着金色长卷发的少女垂眸浅饮一口杯里的红茶。
她从容地抬眼,看向鹿目圆。
“鹿目同学想必也是这样想的吧。”
溢着温柔的金黄色眼眸很快落到在场某个熟悉的身影上,她弯了弯唇。
“看样子,甚尔先生这些年来一点都没有长进,真是失格的大人呢。”
伏黑甚尔看不穿情绪的晦暗眼瞳没有因为突然出现的几人而掀起明显的波澜,他只是自然且随意地把散漫的目光移到巴麻美的身上,慢吞吞地打量了一番。
巴麻美会这么说,无非是认出了同样参与了对突然涌入的未知诅咒师势力的反击队伍里的伏黑惠。
乏味无趣的目光从受了些轻伤,略显狼狈的伏黑惠身上掠过。
伏黑甚尔也不好奇巴麻美为什么能认出和她曾经见过孩童时期见过几面的伏黑惠。
男人仅仅是意味深长的:“啊,果然来对了。”
他不把巴麻美的话放在心上,只用莫名的语气说着别人不会理解的话。
很快的,伏黑甚尔似乎是落寞的低垂下眼,又不在意地扯动嘴角:“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还要这样斥责我吗?”
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过的成年人最能抛开不重要的脸皮和自尊,其中伏黑甚尔还能当属佼佼者。
把战斗里的狡猾全须全尾的应用到了现在的场景下,毫无芥蒂地耍着心机,向着少女无所顾忌地展示自己的脆弱。
将一头绯红色长发梳成高马尾的佐仓杏子双手环胸,她用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扫视一圈。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啊。”
“我和你们又没多熟。”
第126章 一百二十六个马甲
五条悟见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几位“已死之人”,只随意的挑了下眉。
他没说什么,把询问似的目光投向鹿目圆。
鹿目圆却没有选择第一时间为在场的所有人解惑,她双手合拢,做出祈祷般的交叠手势。
有一股强横却又无法让人感受到杀伤性的能量自少女的掌心中涌现,形成星星点点的光芒。
无人能阻止鹿目圆的行为,哪怕是充满杀机的攻击,在现在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被动地承受。
那些光点不断扩散、蔓延,光芒也逐渐变得肉眼难以直视。
并非是刺眼的灼烧感,类似于像是眼前的亮度远远超过了视线能承受的极限,而不得不暂避。
在从眼前爆发的这阵如同破晓般的柔和白光下,所有人短暂晃了晃神。
“……”
等到众人接连睁开双眼,只看见五条悟早就脱离了大部队,单手插兜悠闲地到处探索。
无人去注意五条悟过于不谨慎的举动,他们都被眼前震撼的一幕给震得失语,脚下生了根般的被钉在原地。
这实在是……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纯净的蔚蓝,天边的色彩连接到的交界线是看不见边际的水面,湖面完整地将难以见到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澄净天空折射出相同的色调。
原先他们眼前的景象全然不见,视线内看不到任何建筑的影子。
甚至连地面也不复存在,在他们脚下的是随着走动泛起波纹的水面,承担着每个踩在上面的人的体重,也没有像正常情况那样沉到水底去。
首先能被人感受到的便是一种纯粹的寂静与空旷,仿佛吞噬掉了所有外界的声音,听不到风声、树叶间相互摩擦产生的“沙沙”声,连他们的呼吸声也在宽广到一望无际的水面上微不可查。
但却奇异地没有引起人心底的恐慌之类的情绪。
这似乎完全是由鹿目圆开辟创造出的另一个空间,和他们所处世界里的时间并不互通,少女的行为也解释了她为什么会这样做。
鹿目圆仍然没有松开手,在她祷告般的姿势下,在高专众人的身边,不断出现的虚影逐渐化为凝实的身形。
在场无论是谁,都罕见地不约而同出现错愕的表情,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上往常佩戴着的面具碎裂,流露出一抹狼狈的难以置信。
七海建人恍惚想起,他在相隔在距离少女很远的位置竭力嘶喊着阻止对方跳入丘比设下圈套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少女的祈愿内容。
双方身体素质上的差异,鹿目圆听不到他的喊声,他却能将少女平和的口吻听个七七八八。
鹿目圆的祈愿里,消减超出阈值的咒力将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时间线也包括在其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曾经死于咒力或咒术下的人,“死亡”这一既定的事实也将被改写。
这是多么难以想象的庞大能量,才能做到从规则层面的概念,都被鹿目圆一并改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