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确保之后假如突然出现诅咒,他还能有一战之力,不至于陷入被动地情况。
夏油杰抬手,吞下了那枚咒灵玉。
仿佛口鼻都被浸在粘腻的胶水里,想要呼吸,肺部却被倒灌进沉重的水液,引发濒死的窒息感,所有感官却依旧维持着最基本的运转。
他闭目忍耐着喉间的不适,青筋逐渐从额头上消退。
即便身体到达极限,夏油杰的精神却始终没有松懈下来,他敏锐地感知到了接近的杂乱脚步声,准确抬眼看向那边。
不出意料看到了美树沙耶香的身影,以及旁边那只四脚着地的……狐狸?
“哼哼,看来我到的很及时嘛!”美树沙耶香打量了一下周围到处被之前的打斗严重损坏,仿佛狂风过境的场地,非常认真地点点头。
“多亏了那家伙搞出来的动静不小,否则‘龙卷风凭空出现在学校里’这种借口老师绝对不会相信啊!在老师面前撒谎,心脏简直都要紧张到跳出来了。”美树沙耶香说着,一边用手扇着风,驱散脸上的热意。
夏油杰了然,这下他知道一直以来都没有人靠近这边的原因了。
这个消息的确让夏油杰稍微放松下来,不用面对可能遇到的争先恐后的询问,或是要和人解释其中的缘由。
比起这些,他现在最希望得到的是一些安静、短暂且珍贵的休息时间。
“谢谢了,美树同学。”夏油杰神色倦怠,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沉稳,完全不见疲倦导致的有气无力感。
“这没什么啦,毕竟夏油同学是那个啊那个!”蓝发少女突然激动地用手在空气中比划着。
“夏油同学和麻美学姐,和小圆是一样的!”从美树沙耶香的嘴里,出现几个夏油杰没在班级里听过的陌生名字,她像是没意识到一样,根本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美树沙耶香转头,突然和夏油杰视线对上,他能清楚地看见沙耶加的眼睛里憧憬向往的明亮神采。
“像是故事书里踏上冒险旅途,斩杀恶龙的勇者、是不被所有人知晓,默默付出的逆行者、是抵御了村庄被外来者占领的孤独剑客……”
就在夏油杰犹豫要不要打断一下沙耶加越来越夸张的比喻时,美树沙耶香再次用那种热血沸腾的语气叫住了他。
“夏油同学……是正义的伙伴啊!”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她也是真切地这样认为的。
生活在除了他以外,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人都看不见诅咒的环境里,年幼时为了躲避咒灵的袭击,和固执地不让大人走某条路的行为让夏油杰一度不被人理解。
长大后他学会了无视诅咒的存在,用一些简单的话术达成让人远离咒灵的目的。
日复一日祓除、收服诅咒,观察着因为咒灵消失而变得轻松的同学或家人,再隐秘地在心中闪过笑意。
分明已经决定要一直像之前那样在暗中守护所有人不被诅咒伤害,今天却在意料之外的地方得到了认同,美树沙耶香赤诚真挚的肯定,以及语气里的敬佩,都让夏油杰感到尤为不真实。
“虽然由我这么说可能有不够格的嫌疑,不过夏油同学应该不想让人知道你的特别性……”
“就让我来代劳吧,代替所有被拯救、没有死于诅咒手下的人说一句,非常感谢你做的一切,夏油同学。”美树沙耶香板着脸认真说完,然后表情立刻放松下来,走近两步,向地上的夏油杰伸出手,想要拉他起身。
夏油杰:“……”
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笑出声,不论身上衣服粘上血污,或是额头上的冷汗,都不会让人升起狼狈的印象。
夏油杰避开了美树沙耶香的帮助,靠着墙凭着自己的力量挣扎几下站起身。
“我只是做了顺从本心的选择,没什么值得称赞的。”夏油杰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想要帮助他人,又恰好有这样的力量,于是就这么去做了。
拥有这种区别于常人的能力,他认为自己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什么啊,不仅学习很好,长相帅气,实力强大,连谦虚层面都是完美到值得赞扬传颂的程度唔啊!”
美树沙耶香抱头呐喊,像是陷入到什么冲击一样自言自语。
而安静坐在蓝发少女脚边的洁白生物,它动了。
夏油杰一直觉得这只奇异的生物很有灵性,他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只是心里隐隐有一种模糊的感觉。
“能在这个年纪击败一级咒灵,真是让人吃惊的资质。”
在夏油杰错愕的目光下,端坐在他面前的生物说话了。
虽然它吻部保持着微笑的嘴巴一直没有开合的动作,但夏油杰确信,刚才听到的上扬音调就是它发出来的。
美树沙耶香显然也想起和她一起来的存在,为双方介绍:“这个是……”
“非常高兴认识你!夏油杰,我的名字是丘比!”不可思议的生物巧合似的打断了美树沙耶香的话,圆溜溜的眼睛映出夏油杰暗红色的缩影。
“虽然有着动物的外形,但是把我当成能有着人类平均智商的对象正常交流就可以了。”它如此对夏油杰说道。
夏油杰的视线隐晦地在美树沙耶香和丘比的身上扫视,名叫丘比的生物跃过美树沙耶香直接和他交谈,它的态度就显得很耐人寻味了。
也许它和美树同学之间的关系一般,这一点夏油杰是不会问出口的。
“我刚才旁观了你的战斗,非常精彩呢,杰,你的潜力和才能,在一百万个人里大概也只会出现一例,连我也觉得很惊喜呢!”丘比很自然地转换了比起生疏的敬称更为亲近的称呼。
夏油杰并未对丘比这种可以称为自来熟的态度明确地表示出反感,他只是顺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问下去:“丘比你遇到过很多和我一样……能看见诅咒,有这种能力的人吗?”
“没错,我负责的工作也和这些有关呢。”丘比肯定道,却没有继续往下说的倾向,反而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十分无害的生物语气友好地说:“既然杰你能够看见诅咒,这就不是需要瞒着你的事情了。”
还有几乎天克咒灵的生得术式,就更不能放过了。神谷银示在心里补充。
“我的任务是寻找那些有才能的孩子,希望他们跟我签订契约,肩负起和诅咒战斗的使命,作为交换,我可以实现他们任何一个愿望。”
“无论是怎样困难,多么不可思议的愿望,只要舍得用掉一生仅能实现一次的愿望,奇迹就会降临哦!”
“……”
夏油杰听了,没表示自己信或不信,只是礼貌性地笑笑。
神谷银示也不在乎夏油杰是怎么想的,就算没有堪称测谎仪的六眼,以正常人的警惕心来说,对突然跳出来的奇怪生物都会怀疑一下它话里的真实性。
神谷银示从来没有指望夏油杰或五条悟等人会跳入他疑点重重的谎话陷阱里。
这并非代表着丘比能实现愿望是假话这一点被看破。
而是这两个人相差无几的孤傲性格,不可能会把希望寄托在外物上。
如果是反转术式也做不到的奇迹,能复活逝去的“朋友”呢?
五条悟是绝对不会这样选择的,虽说有神谷银示让丘比表现的非常可疑的原因,但五条悟本身就不是会做出复活挚友选择的人。
咒灵、咒术师和人类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如果不能彻底解决,即使复活了夏油杰,依旧什么也不会改变。
那夏油杰呢?
他见证了对一切怀揣着热情,一直崇拜他并把他视为偶像的灰原雄,因为误报咒灵等级而惨死,那时的夏油杰会动摇吗,会产生希望灰原雄活过来的念头吗。
还没有发生并亲眼见证,神谷银示无法准确定下结论,不过他只要先把这个印象在夏油杰的心里种下去,然后静静等待就好了。
神谷银示目前持有的反转术式数据不足以做到能让死人复生的程度,无法确保一定能救回来的灰原雄就不太适合去死了。
人选最好是能完全由神谷银示控制,又能和夏油杰的理念相近,起码自身要有足够的正义感。
“喏,要尝尝吗?”
美树沙耶香翻了翻下裙的口袋,拿出几颗零散的糖果,向夏油杰摊开手。
“因为大家都看不见咒灵,所以也没办法去责怪谁啦。”
“这个就当作是夏油同学拯救世界的奖赏也没关系,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劳逸结合’?”
夏油杰看向还没拒绝就被对方塞到手里的糖,又听见美树沙耶香的声音:“要认真品尝哦,这是非常珍贵的礼物,吃完了也买不到的。”
是“过去”的鹿目圆在“未来”买的,现在还没有这个牌子,说买不到也不是谎话。
“像我这样被归为没才能的人,连看到诅咒都没办法,不过大概也能想象的到吧,它们的样子什么的……”
美树沙耶香装作不在意地笑笑,海蓝色的眼睛里溢着真诚。
“从丘比那里了解到诅咒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又是如何无知无觉袭击暗害普通人,我们还像是笨蛋一样把它当成是煤气泄露、异常天气之类的事件……”
美树沙耶香单手无意识地比划着,语气是少见的认真。
“所以我呢,一直认为去和那么危险的存在战斗、保护了像我这样许许多多的普通人的人,是非常值得去敬佩的!”
夏油杰微怔,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紧的手心被颜色花哨的糖纸磨得有些刺痒。
他低下头,和美树沙耶香闪烁着激动光芒的双眼对视,脸上的倦意微松,也显出一个常见的、温柔的笑。
“那么,杰,你是怎么想的呢?”清亮的嗓音出现在夏油杰的耳边。
夏油杰观察着脸上毫无异样的美树沙耶香,确认丘比的声音只有自己听见了。
不可思议的生物完全没有看向他,只是欢快上扬的嗓音再次凭空出现。
“如果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可以随时来找我哦!”
“又是只吃凉面,难道不会都觉得腻的吗?”
美树沙耶香手肘撑在桌上,单手托着脸,目光直直地盯着夏油杰面前摆放的碗筷。
虽然正值夏季,也很少见到有人会天天吃凉面的。
但单从和美树沙耶加出来的场合来看,夏油杰的主食基本都会选择荞麦面,几乎看不见他对哪种食物有明显的偏好,对口腹之欲没有过多的要求。
每天学习、祓除诅咒、增强体能三点一线,夏油杰完全摒弃了所有能让人感到放松的娱乐活动,简直像是把自己当成苦行僧一样的在修行。
无形的压力在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累积,增加的重量压住了喉咙,不断挤压着食欲和他能够喘息的空间。
“这种天气很适合吃些清爽的主食,而且,沙耶加不觉得最近的暑气太烈了吗?”夏油杰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木筷,见眼前雾蓝色的发丝左右摆动,他了然地点头,嗓音平缓,“不会为苦夏烦恼,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苦夏?”美树沙耶香认真看向夏油杰,想从朋友一如既往的温柔表情下看出有被炎热天气影响到的证据。
夏油杰握着筷子的手骨宽大,体型更称不上清瘦,他细长的眼型微敛,目光垂落在面前的一人份凉面上,眼下被眼睫遮出的阴影泄出不明显的倦意。
“所以是因为天气太热,食欲减退才一直吃同一种食物吗?”美树沙耶香拉长声音,额前没被发卡别住的刘海挡住了眼睛,她用指尖拿住叉子,一下一下地戳着甜品,“欸……还真是不公平,像我这样的人什么事情都没有,一直暗中保护大家的杰却会被这种事情折磨。”
“不过,没有去医院看看吗?”她又紧接着关切地询问道。
“一直没有抽出时间,而且也不算严重,再有就是每年都会有上一段时间,几乎快要习惯了,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夏油杰捏着筷子,迟迟没有动筷的意思,他熟练地地说着让朋友放下心来的谎话,自然地拿起一边的清水喝了一口,神色如常,“……不、没什么,只是想说,谢谢你的关心了,沙耶香。”
接收到夏油杰隐晦地表示出想要终止上个话题的倾向,美树沙耶香也不再提及,视线向旁边飘移,扣在桌上的手也不自觉地向内握住。
“这没什么啦,我们是朋友不对吗?另外,我有听说过多吃瓜果可以缓解一些症状,杰可以试试的!”
美树沙耶香脸上出现了不太好意思的表情,又很快自豪地说:“别看我这样,其实平时也会留意到很多小知识,说出来的时候通常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呢。”
“很厉害呢,沙耶加。……今天丘比没有和你一起吗?”夏油杰肯定了美树沙耶香以后,问起往常都和少女几乎形影不离的洁白生物的去向。
“欸,丘比说,既然杰暂时没有想要许下的愿望,它就要去寻找其他有才能的孩子签订契约了。”美树沙耶香撑着脸回忆着,“丘比和我,或者签订了契约的前辈们,都不属于绑定在一起的关系,所以丘比想要离开的话,我是没有立场让它留下来的。”
听着美树沙耶香语气里浅淡的怅然,夏油杰提出一个对他们现在的关系不算越界的疑惑:“沙耶香是有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美树沙耶香长叹一声,要不是顾忌到会影响到别人,她说不定会丢掉形象,双手前伸,整个人直接趴在桌面上。
“倒不是这个原因啦……”美树沙耶香的嗓音带着郁闷。
“丘比说的‘愿望’也好,‘奇迹’也好,是很有吸引力没错……但是像我这样无知无觉,一直生活在安稳环境里幸福的笨蛋,不如说,从小到大遇到的困难都是可以轻而易举解决的,根本没什么想要迫切实现的愿望。”
“那沙耶香在为什么而纠结呢?”夏油杰很有耐性地往下引导美树沙耶香把纠结的心事说出来。
性格开朗的少女却反常的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复他。
美树沙耶香低着头,让夏油杰看不见她的具体表情,只能听见她隐含向往的声音,缓缓说:“……就算之前只是普通人,在和丘比签订了契约以后,也可以看见诅咒了。”
“也会拥有祓除咒灵的力量,就像杰一样。”
美树沙耶香重新抬起头,海蓝的瞳色里闪溢着坚定的向往情绪:“愿望本身对我来说没什么好纠结的,不管许下什么愿望,怎么想都是我赚到了啊!”
“毕竟我想成为的只是,像麻美学姐、小圆还有杰一样,能帮到大家的人而已。”
“这,就是我的‘愿望’。”
“原来是这样吗……”夏油杰嗓音微黯,目光落在美树沙耶香的不曾动摇的面庞上,又觉得这个理由是不是有些……过于空泛了呢?
在最近几天的相处里,不难看出美树沙耶香自身所拥有着极强的正义感。
对他表现出十分明显的好感,不如说是对“正义的伙伴”的亲近。
夏油杰从美树沙耶香偶尔提到的人名,加上个人的一些猜测,美树沙耶香应该也认识很多有着以上特质的朋友。
但是仅凭这些,就可以让美树沙耶香舍弃掉普通人安稳的生活,选择踏上和诅咒无休止的战斗里吗?
夏油杰不认为美树沙耶香是热爱战斗所以才产生这样的想法,他稍微回想了一下少女刚才所说的话,也许不只是字面上的一种意思。
‘想要成为和谁一样的人’其实可以分别理解为两种潜在意思。
同伴,和同类的区别。
也是普通人和能看见诅咒的人之间,没办法被消除的无形隔阂。
“杰是天生就能看见咒灵吗?”在夏油杰往下深想前,美树沙耶香询问道。
夏油杰回忆了下:“从很小的时候就能看到了。”
“欸,难怪丘比说杰很有资质,杰果然和我们都不一样呢。”美树沙耶香感叹着,“会不会偶尔会有融不进别人话题的感觉呢?”
“一定是有的吧!”
美树沙耶香怀着莫名的笃定,语气剧烈起伏,双手也不断地比着手势:“因为除了杰,所有人都是‘普通人’啊!完全看不见诅咒,也不明白咒力,说的话也不会被理解,这样的话,怎么可能成为朋友呢?”
面对美树沙耶香突然激动起来的情绪,夏油杰不明怔然,似乎窥见了一线关于美树沙耶加想要和丘比签订契约的原因。
他和班级里的同学都保持良好的关系,但更亲近、比较合得来的朋友就没有了。
也许夏油杰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他人无意识的疏远,但他确实是无形中将自己和“普通人”之间划分出一道界限,不会随意跨过。
如果不是美树沙耶香先前的行为,和他对丘比这种存在感到好奇,他大概也会委婉向沙耶加表示出有不想被打扰到的意愿吧。
“就是这样的原因,虽然小圆之前是和我一样的普通人,我也很为小圆的愿望被实现感到高兴,但是还是……”她明亮的嗓音变得晦涩,语气隐忍。
“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一起上下学、吃饭或者去对方家里玩,看上去什么都没有改变……”
夏油杰明白美树沙耶香的意思了,作为唯一的普通人的美树沙耶香,隐隐感觉到了朋友变化带来的不安。
“可是,不是那样的,看不见诅咒的我,就代表着会成为大家在战斗里需要分出心神去关注的累赘。”
“我的朋友不仅非常善良,更是值得尊敬的人,如果因为保护我而受到伤害,甚至是死去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但是不紧紧跟上她们,一定会逐渐从她们的世界里淡出去吧?连聊天的话题也听不懂,失去了共同语言,最后只能在身后默默地为她们祈祷一切顺利。”
“像这样没办法帮上忙,还有可能和朋友生疏的可能,我一点也不想看到。”
“所以──”美树沙耶香双手一合,紧绷的声线终于放松下来,“为了避免和朋友渐行渐远,不管怎样,我也想成为有用的人,而不是被丢下。”
“丢下”这个词或许有些严重,当和美树沙耶香透露出认真的坚定眼神对视,其中浓烈到几乎快溢出来的情绪,却能够止住任何一个人的话音。
夏油杰也是如此。
他对丘比了解甚少,只是见美树沙耶香对它存有信任,还有其他人签订契约的先例,也没有对丘比有过多的警惕。
美树沙耶香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用手摸着头发,不好意思地笑笑:“嘛,也许不需要等到重新见到小圆,我就已经和丘比签订契约了也说不定,不过关于愿望……还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难道选不出来一个特别想实现的愿望吗?”夏油杰问。
“唔……可能想要一堆金银财宝?”美树沙耶香开始合理思考,“虽然麻美学姐让我和她住在一起,还承担了所有的花销,但也太过意不去了……”
夏油杰动作微顿,沙耶香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吗?
这种有些私密性的话题,对于关系尚且没有达到畅所欲言程度的他们来说,问出口就显得不太合适了。
“不过,如果能帮到其他人也不错。”
“或者像小圆一样,想要治好濒死的猫咪而许愿?”
“说起来……”美树沙耶香用食指点了下脸,她的视线没有看向夏油杰,“愿望可以是治愈疾病吗?”
“什么啊,真搞不懂。”
有着绯红色长发的少女走在街头,手里拿着鲷鱼烧,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让味觉重新感受到其他的味道。
“凉面有什么好吃的啊?”
为了拉进关系,美树沙耶香跟着夏油杰一连吃了好几天相同的食物,他仿佛完全不会腻一样,为此神谷银示一直隐忍着。
难道现在夏油杰就失去味觉了吗?
夏油杰,以后最好把你的特级看紧点。
“嗯?”
黑色顺直的短发将将遮住男人桀骜不驯的眉眼,透彻碧绿的眼眸在昏暗的环境下格外沉郁,深邃的五官透露着怠倦的意味,嘴角一道竖直的疤痕平添几分危险。
纯黑色紧身T恤贴在健硕绷紧的上身,沟壑分明的胸腹肌肉,紧实强壮的手臂,每一寸肌肉都蕴含着人类肉体极限的力量和爆发性,他只是随意地坐在那,就能一眼区分出他和常人气势上的差距。
这就是用全部咒力换取的完美肉体。
──零咒力天与咒缚。
他捻开手里拿着递过来的情报,对着孔时雨晃了晃,纸张也随之发出零散的“哗啦”声。
孔时雨很清楚伏黑甚尔此举其中含藏着的询问意味。
二人作为合作者的关系,孔时雨也不吝于告知伏黑甚尔一些无关紧要,马上会在特殊渠道广为流传的小道情报。
“最近同时出现了两个势头很猛的新人咒术师。”
“一个叫做佐仓杏子,术式未知,不过她的武器,似乎是长枪,很少见啊。”
不过也有人称他亲眼见过,是用多节棍对战的。
孔时雨啜饮一口杯里的清酒,又说,“是咒具的话,就怎么样都不会让人感觉奇怪了啊。”
伏黑甚尔用指节叩响吧台,无声地催促着孔时雨不要自由发挥,继续往下说。
孔时雨也不在意伏黑甚尔的态度:“另一个嘛,就要比佐仓杏子高调的多,几乎一个人把那些挂了很久的棘手咒灵全接了,无一例外,都完美解决了。”
这就是为什么有关于高级咒灵的悬赏数量骤减,让一向不多做关注的伏黑甚尔也注意到了暗中被新出现的人物所掀起的波涛。
有这个实力,却从没在咒术界听说过她们的名声,想必是和孔时雨说的那样突然出现相差不离,否则御三家那群家伙也会赶在所有人前去先招揽,然后再连手打压吧。
能接这种级别悬赏单子的咒术师多了,分配到其他人手里的资源自然而然就少了。
不过对方只接取一级以上的咒灵悬赏,分摊到那些实力不济的诅咒师身上的影响微乎其微。
但伏黑甚尔不同,他偏好酬金丰厚的悬赏,完成一单就可以自在很久,而这些零散的诅咒师大多也不具备接取一级、特级的能力,因此他能气定神闲地慢悠悠等着雇主撑不住压力,率先提价。
突然冒出来的咒术师却严重缩小了伏黑甚尔能对任务类型挑选的范围。
原本想让那些悬赏多挂些时日,急切想解决麻烦的冤大头就会不断增加酬金,看来是泡汤了。
……啧。
“咒灵的单子接不到,被悬赏的术师不是还有的是吗。”
烦躁的情绪只从心头短暂略过,伏黑甚尔拎着外套搭在肩头,懒散地站起身,推门大步离开,留下孔时雨一人在背后摇头,嘴里念叨着又要他来结账之类的抱怨话。
“就当作是送你条免费的情报好了,还是劝告?也可以算做是提醒吧。”毕竟他还暂时不想断掉伏黑甚尔这条线。
孔时雨单手摇晃手中的杯子,里面清澈的酒液在杯壁上倾斜:“在诅咒被祓除的地点,有很多热武器战斗留下的深坑,上面还附着咒力,对方的术式很有可能是用大量的咒力实体化,达到热武器一样的破坏力。”
“以后也许会遇上,总之,最好不要和她交恶就是了。”孔时雨整个人微醺,含糊不清的咕哝着,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串联系电话,以及工工整整的字迹。
孔时雨还能回想起和对方短暂的交集,那头会让人联想到稻田、谷穗、丰收等等和饥饿灾难相反的美好词汇的灿金色长发,以及那双被自信堆砌出散发着沉静的金色眼眸。
“她留下的名字,叫……”
孔时雨知道,按照伏黑甚尔的五感,哪怕二人距离相隔这么远,他也能一字不漏地听到的。
伏黑甚尔拉起衣服腰身的布料,不在意地用它擦了下咒具上的血液,免得凝固在上面腐蚀锈住。让他提前损失一把还算趁手的武器。
把咒具别在腰后,男人漫不经心地在手机上翻阅着上面新出现的悬赏,然后又扫兴地重新把手机揣进口袋里。
感受到另一只手上传来的动静,他抬起手臂,手上做出一个拎的动作,透着懒散意味的眼神里偶尔会随着环境变化而闪现出几分锐利的弧光。
“不是诅咒吗。”伏黑甚尔完全没有想要收敛手上力道的念头,大力地揉搓着抓在掌心的玩意。
是个长得十分奇怪的东西,一条大尾巴,全身有短毛,及其它怪异的耳朵结构。
伏黑甚尔是在解决那几个咒术师中途,遇到他们似乎在围堵它,当时下手太快,没从他们口中问出抓它的原因。
它身上没有咒灵的气息,除了出现在那里以外这点,和普通动物没什么区别,被他抓住挣扎的力气也很小。
顺手带走它只是出于随心之举,不过为了避免手里的东西是某种能充当传话的工具,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就手解决掉好了。
伏黑甚尔垂下的目光微动,气息微变,浑身都进入到最佳的战斗状态。
他头也不回,对身后说:“不出来吗?”
男人“唔”了声,似乎在心里权衡要不要去把人揪出来,想到杀了暗处的人他也没钱拿,伏黑甚尔止住抽出咒具的动作,只是用散漫的嗓音:“如果就待在那里,不搞小动作的话,就饶了你。”
真敏锐啊。
神谷银示在心里对伏黑甚尔的警醒程度感叹道。
只是隐秘地看了一眼,就被直接捕捉到存在了。
或者在更早以前就感知到他的存在了,只是现在才指出来?
总之,躲着不出来是不可能的,神谷银示让“丘比”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为了就只远远偷窥一眼的。
神谷银示控制着马甲,从建筑暗处的阴影里缓缓走出来。
路灯微弱的光线率先落在驼黄色的鞋面上,超常的五感使伏黑甚尔能在昏暗的黑夜中清晰看清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