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沉默半晌,看着约书亚点开厨房的油灯,升起炉灶,哼着歌儿剥皮剁肉,再把?他不吃的内脏又不知扔到哪里。
可能是喂给其他野生动物?吧,不浪费食材。
“你还挺会过日子的。”拉斐尔抹了抹脸,真?心?实意地称赞道。
约书亚双眼一亮,凑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也?可以跟我一起住哦。”约书亚欢快地说,“我很擅长做饭,一定会喂饱你的!”
拉斐尔一愣,面无?表情地推开了他。
“这么大人了,撒什么娇?”
约书亚耸了耸肩,无?所谓一般地继续忙碌着他的饭局。
拉斐尔先忍不住了,他几次欲言又止,还是低声问了出来:“为什么邀请我一起住?”
约书亚疑惑地抬起头?,像是在讶异他为什么问这种明知道结果的问题。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坏了!糟了!被?人表白了!拉斐尔毛孔直立,每一个泥土微粒似乎都在叫嚣着快逃。原来不养孩子也?会被?表白啊?迷迷糊糊中,他错愕地想。
“你是这个世界上,与我的思想最为接近的人。”约书亚轻轻地笑着,“虽然你……还有一点我无?法掌控的东西?,有时候会让我有些苦恼。”
“但这么特别的人,还是应该在我身边,我喜欢跟你聊天,也?喜欢……看你微笑、烦恼,那都很有趣,不是吗?”约书亚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现在的我,甚至可以为你提供你想要的一切。”
“你还想要力量,想要审判一切罪恶吗?”约书亚歪着头?,有些不情愿地叹息道,“虽然我不太喜欢那种东西?聚集起来后弥漫着的罪恶,但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帮你更好地建立审判场哦?”
“你可以审判一切,包括罗马的奥古斯都,罗马会与你通商,不再封锁到你这里的道路,会有源源不断的罪者到你这里来,期待你的审判。”
“跟我一起住吧?我喜欢当你的观众。”约书亚不再用那些撒着娇的语气词,平白直叙地说出想法后,倒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好像也?不是告白,拉斐尔平静了下来,沉默地想,像是在豢养宠物?。
第127章
在这种有些窒息的对视中, 约书亚一拍脑袋,迅速地给他的鳕鱼排翻了个面,油立刻滋啦作响。
鱼香味散出来?些许, 约书亚又蹲到另一处煽火放柴, 把简单腌制过的兽肉放到架子上烤。
气氛缓和了。
拉斐尔本该松懈下来?的,但神之子这轻而易举的让步却让他愈发警惕。怎么会有人拥有随心所欲的力量, 却仍好声好气地像个普通人那样地生活?
一顿饭有什么好急的?拉斐尔抱着肩膀怀疑地看着神之子忙前忙后。
看了半晌, 拉斐尔忽然?问约书亚:“这小?屋似乎只有你一个人,你的母亲呢?”
约书亚一顿,惊讶地抬起头看他,表情似乎有些难以?理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她当然?是在自己的家中。怎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拉斐尔庄重地点点头,觉得问到了神之子的一点私人讯息, 这让他扳回一局。
或许是有感于过于生活化的对话, 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那么片刻,一本正经地说:“在想你是不是太?孤单了,有些缺爱,才造成那样极端的性格。”
“极端?”约书亚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他轻哼了两声, 火焰翻滚得更旺盛了, “我可是这附近性格最稳定、待人最温和的、神的传教?者!”
“不知?道帮多?少陷入迷茫的人重燃起对生的渴望呢!从哪儿都看不出极端吧?”
约书亚叹了口气,摇摇头:“更何况,哪个成年人会在这个年龄还?缺乏母爱的?独居是成熟的标志, 不是你想象中迫不得已的孤独。我是一个成熟而可靠的男性!”
他着重强调着后一句话,让拉斐尔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个爱撒娇的人会是个成熟的男性吗?拉斐尔歪歪头, 若有所思地想,或许是, 约书亚不笑时太?咄咄逼人了,撒娇会让他们间的矛盾显得不那么尖锐。
从这个方面?来?看,拉斐尔有些惭愧地想,他好像才是他们间那个总是激化矛盾、不成熟的人。
“我并不觉得缺爱会让一个开始怨恨世界,变得极端而暴虐。”约书亚又说。
“但你这么在意,难道你才是那个缺爱而走入极端的人?”约书亚微笑着,像是漫不经心地问。
拉斐尔眯起了双眼,看起来?有些凶恶。
“如果你一个人度过了漫漫千年,一定会因此?而陷入孤独吧?”
约书亚说着,微笑渐落,手指抚向?他的脸庞。
拉斐尔侧脸错开了约书亚的手指,冷冷地指出:“用刚处理过食物的手去抚摸别人的脸,这就是你的礼貌吗?”
约书亚笑着一叹,耸了耸肩。
“我的灵魂可是成年了许久,比你的时间多?多?了!”拉斐尔说,“成熟的成年人是不会因为缺爱而黑化的!”
“如果我出现某种极端的倾向?,那绝不是缺因为爱。”拉斐尔喃喃道,“而是这个世界的问题,它不成熟,在把人逼疯。”
“好吧好吧。”约书亚慢条斯理地洗净了手,用鞣制好的毛巾擦干,这才拍了拍拉斐尔的肩膀,宽慰着说,“或许我们不是与众不同,是世界跟我们大不相同。”
拉斐尔没有搭话,自顾自地把约书亚还?没来?得及放到烤架上的兔子放在了灶台庞的铁板上,抽起大砍刀磨了磨,就眼疾手快地将剥了皮的兔子剁成了块儿。
他手法娴熟,血液与碎末不曾喷溅到脸上,约书亚都忍不住给他鼓了个掌。
拉斐尔长舒口气,矜持一笑:“你家里有辣椒没,我想做个干锅兔。”
约书亚默契地没再提起让他们不快的话题,只顺着拉斐尔的需求说:“辣椒?”
他摇摇头,却没有遗憾,反倒带了三分笑意:“这个地方没有。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你需要什么,我会为你带回来?的。”
风吹开了门,约书亚在离开前,庄重地把他的灶炉与菜肴交给了拉斐尔。
“维持这么大的火焰,及时添柴、翻面?,别让烤架上的烤糊了,你比我多?拥有千年的做饭经验,我想你一定比我更明白如何发挥出它们最大的美味!”
还?有那已经盛出、放至温热的鳕鱼排,约书亚给它们摆了个整齐的盘,搬了副小?桌椅放在拉斐尔附近。
“饭前小?食?”约书亚轻轻地问,“你看样子不太?喜欢甜点。”
拉斐尔似笑非笑地看着神之子,一个人是没办法一边烧火、一边翻烤,还?一边吃东西的。
风带走了约书亚的身影,但不过片刻,拉斐尔还?没走近灶炉、碰到他的烧烤架,他又重新回到了房内,风带上了门,还?送来?一股辛辣的气息。
“我回来?啦!”约书亚愉快地宣布道。
拉斐尔欲言又止,没有指责神之子的无用之功。
他能看出,约书亚是欢快的。无论是出门嘱咐,还?是回家的告知?,虽然?有些表演的成分,但约书亚的眼中的确是又兴奋又满意。
约书亚或许真的有些孤独,拉斐尔看着约书亚去外面?打了些水,认真地把他带来?的辣椒清洗干净,然?后快乐地把那红彤彤的长条形果子呈到自己面?前。
跟拉斐尔见过的不同,但大约也?是可以?用的。
“你真的能做到一切。”拉斐尔看着约书亚期待的表情,鬼使神差地赞美说,“我在野外游历了千年,都没找到辣椒生长的痕迹。但你,只出去了这么短短一瞬间,就像是知?晓了我心中所想一般,找到了它们的痕迹。”
约书亚的眼中立刻闪耀出极其灿烂的光辉,他努力矜持地点点头:“只要这个世界存在的,你说出它的名?字,我都可以?带来?给你。”
“那么我还?想要一些青椒、大蒜,花椒、麻椒,八角、桂皮,谢谢。”拉斐尔立刻说道。
约书亚眼中的光好像熄灭了,他低低地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打开门,在他背后,拉斐尔轻扬了一瞬间的嘴角。
得益于万能的寻宝者约书亚,他们今天的晚饭异常丰盛。
只是……
“邀请我留下的人,”酒足饭饱之后,拉斐尔拉着长腔,托腮看着约书亚,“家里居然?只有一间卧室。”
“好没有诚意哦,神之子。”
神之子?约书亚有些惊讶地看向?他,看到那双充满戏谑的眼睛后,又迅速地眨了眨眼,掩饰住眼底的失望。
“或许我是在请求你跟我一起睡吧。”约书亚沮丧地说。
终有一天,他会凭借自己的人格魅力让拉斐尔不由自主地承认,他是真正的、光明与至善的化身!沮丧的约书亚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没有认识到他人格魅力的拉斐尔缓缓靠近他,鼻尖都要逼近了,却只是捏住他的脸,长叹一声:“你小?时候可没这么讨人厌。”
约书亚垂下眸:“拉斐尔讨厌我吗?”
“但是我不讨厌拉斐尔哦。”约书亚抬起眼,轻轻地注视着拉斐尔,在他的挤捏下艰难地绽出一个微笑。
又来?了,拉斐尔的手微微松懈,泄气地想,狡诈的神之子又开始了他的撒娇。
他小?时候有这么喜欢撒娇吗?拉斐尔困惑地想。
但这种撒娇的确是有用的,拉斐尔清晰地知?道自己被约书亚表现出的假象迷惑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觉得,约书亚真的是个可怜的、孤独的、有一些微任性的孩……男性。
约书亚只是生来?不同,需要有个人陪陪他而已,拉斐尔这样宽容地想。
“如果你的床够大。”拉斐尔忽然?说,“可以?容纳得下我们两个人。”
他没有说后半截,但两个人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约书亚哇地一声跳了起来?,直直扑向?了他,拉斐尔本想呵斥这种冲力对一位陶瓷人的不道德行为。
但约书亚实在是太?快了,他那么开心地拥上来?。拉斐尔只能在笑意还?没淡下去时微微地抱住他。
在经历了一场简短的消食夜游后,约书亚为拉斐尔翻找出了一套洗漱后的睡衣。
氤氲的水汽散去,他们并排躺在了床上。
约书亚的床很大,被褥也?十分柔软,拉斐尔躺在上面?时,总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沉溺感。
他用手背盖住了自己的眼,享受地将侧脸埋在了被褥里。
月已高升,是万物休寂的时间了,可还?有一个不识趣的家伙在那里喋喋不休。
“其实我小?时候有过幻想哦。”约书亚突然?翻过身,环保住拉斐尔,如果不是被子太?柔软,拉斐尔就要掀着神之子的领口,把他投掷到地上了。
“我想,如果那时你跟我们一起走了,那我是不是晚上可以?跟你一起睡觉,把头埋在你怀里,或许还?能抓着你的头发。我喜欢你的发质,柔软又坚韧。当然?,我会轻轻的,一定不会像讨厌的小?男孩那样,让你的发根感受到疼意……”
今晚的约书亚没有将他下午的演讲复述给拉斐尔,爱的宣言不曾带着阳光帮助拉斐尔助眠。
只有一个唠唠叨叨、在回忆童年的大朋友,在他遗憾的畅想中,拉斐尔就那样陷入了柔软的梦中。
暂且留下来?看看吧,拉斐尔在这种柔软的情绪中想,神之子的同住邀请并不会持续太?久,毕竟……这位神之子即将走向?十字架了。
他该搭把手的,拉斐尔睡意朦胧中,回报住了身边热热闹闹的青年,不只是为了阻止人类的毁灭,有许多?奇思妙想的青年也?不该那么早的就……离开他身边。
青年的声音变小?了,那声音似乎变得更加柔和、更富有旋律。有什么东西抵在了拉斐尔额头上,低音的歌声从他头上方传来?。
他似乎也?这么哄过别人入眠,拉斐尔突然?怅惘地想。柔软的梦都轻微地颤了一下。
拉斐尔跟在约书亚身后, 开始了以马内利的观察记录。
约书亚对自己的工作十分乐此不疲,每天早晨起?床时他都?像是叽叽喳喳的幼鸟一般,麻利地从?床上跳起?来, 飞速地准备好一切的行程, 在拉斐尔还在残留的梦境中迷茫时,顺手?把他的洗漱跟早餐解决掉, 极其富有朝气。
世界上真的存在从?不赖床的人吗?拉斐尔总是被约书亚轻快地拉出门, 猛灌一口?新鲜空气,在一路上都?陷入了这样的怀疑之中。
然后又会在约书亚那极富有感染力的声音中,彻底清醒过?来。
或许是因为食物的获取对约书亚来说太过?轻易,他像是个闲散人士一般,几乎每天都?会有一场爱与?平等的宣讲会。
每天的观众都?不太相同,但内容却?是大?差不差的, 无非就?是神明?平等地爱着每一位地上的生灵, 他们从?不需要仰视别人。
拉斐尔起?初觉得,在奴隶社会宣扬这种观念十分?荒谬,但旁观的时间久了,他发现, 许多原本不信约书亚这一套、只是为了其他目的来的人, 竟也隐隐约约地对当?地的贵族失去畏惧了。
尤其明?显的是那些只是为了蹭约书亚演讲小零食——原本是各类甜品, 拉斐尔来后已经变成了材料稀奇古怪的肉条,来的人,他们生活算不上富足, 但能抽出时间蹭这么一点无伤大?雅的吃喝,自?然也说不上是多么艰难, 是平民中过?得好的范例了。
他们原本是离贵族很远的人,但在约书亚这么日复一日地鼓舞下, 竟然也觉得贵族出身的人和他们也差不了多少,都?是神之下的子民、只有一双眼睛一张嘴巴,凭什么生来就?占有大?片的土地、数不尽的财宝,还有那高人一等、与?众不同的身份?他们愤愤不平地失去了敬畏之心。
就?拉斐尔在演讲会上所听闻的,这边近些年来变得民风彪悍,常常与?贵族相抗也不落下风,那是罗马许久都?未曾见过?的景象了。
在共和国建立之初,平民们联合起?来驱逐国王、拒绝服从?贵族的命令时,在贵族向?平民妥协、《十二铜表法》熠熠生辉时,他们也曾为捍卫自?己的权利而不轻易妥协过?,但现在已经是帝国了,共和的没落必然也伴随着平民的落寞。
平民开始活得……比以前差些?但总归是比奴隶们好的,他们拥有自?由的灵魂。
现在不一样了,拉斐尔看到,一些平民开始不满足于他们只比奴隶高那么一些、又随时可能因为天灾、人祸、贫穷沦为奴隶的地位,他们妄想与?贵族同等。
一句平等就?真的影响有那么大?吗?拉斐尔困惑地想。
他不明?白,如果平等的威力如此之大?,那么为什么罗马的平民几乎从?未同情过?比他们更低的奴隶?
要论洗脑程度,是,从?约书亚开始演讲的那一天到如今,近十年日复一日的宣传会让谎言也像真理一样印刻在人的记忆中。
但罗马的奴隶起?义,又何止百年了?
百年的抗争都?不曾激起?波涛,没道理十年温和的宣传就?让平民重燃起?对立的信念了。
除非……那是一个拉斐尔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过?去平民也曾获利于畜养奴隶的产业,而伴随着奴隶被敲骨吸髓的越来越深,贵族攫取了更多的利益,落到平民手?里的少了,不仅如此,上面的人欲望是会越来越浓重的,这种欲望延伸出的奴隶困境会渐渐漫延到平民身上。
他看到的平民并不无辜,并不只是被贵族欺压的悲愤者,还是欺压奴隶的……
拉斐尔揉揉脑袋,叹息着想,还是审判不公的好,怜悯可能会对无辜者的不无辜愕然,但审判可从?来不会出错,再可怜、深情、卑微的,都?掩盖不了他犯下的过?错。
约书亚又在那里聚众赦免罪责了,拉斐尔抱着手?臂,远远地看着。
先是个病重时没有按时祈祷耶和华的希伯来人,他睡了几天,病似乎好了,但身体却?愈发虚弱,周围的人都?斥责他的不敬,认为这是耶和华的惩罚,他该去找个神父好好忏悔。
但病重过?的男人几乎花费了全部的积蓄,拜访了各地知名的神父、愈发虔诚地在教堂祷告,身体依旧未见好转。
他没有办法了,这才找到这位在希伯来人之中被称为“异端”的祭祀。
虽然是异端,但他们信仰的是同一位神明?!濒死的男人眼异常的明?亮,紧紧地攥着约书亚的袍角。
“你没有罪。”听了他的忏悔,约书亚始终保持着微笑,怜悯地摸了摸跪趴在地上的男人头颅,“神是不会为这么一件事惩罚他的信徒的。”
拉斐尔听着约书亚告诫男人神许他所做之事,无非就?是多加休息、好好吃饭。那男人的底子还不错,熬过?了一场重感冒,又在缺衣短食的奔波中留了口?气,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即便不能恢复如前,也比现在的孱弱来得强。
这男人恐怕就?是又一位约书亚的潜在信徒了。
第二位是个淫|秽恶行的女人,拉斐尔近日来已经见了许多这样的人,不论希伯来与?否,来忏悔这一“罪行”的女人最多。
今天的这位是个罗马女人,她与?丈夫也曾有过?甜蜜的时光,但或许是因为年龄渐长,又或许是因为丈夫有了时兴的友人,他们的精神更为契合。在这种渐无交流的婚姻中,女人不再欢喜于她的丈夫,反倒对更年轻的肉|体砰然心跳了。
不忠于婚姻,那实在是太叫人痛苦的恶行了,女人忏悔道。
“神厌恶所有的背弃契约者,”约书亚温和地说,“但你们的婚约中,是您的丈夫先违约的,您没有任何过?错。”
拉斐尔听着约书亚请女人加入罗马帝国离婚联合协会,让像她一样忏悔过?的女人们去开导她的内心。
之后的几位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过?错,什么干活太匆忙、熬夜到了休息日,不敬耶和华啦!什么走得好好的被贵族的马夫抽了一鞭子,越想越气拿着小石头往车厢里咂啦!什么不小心看到摔跤公民的裸身,心灵变得肮脏啦!……
来忏悔的大?多是平民,有时也有例外,比如这个乔装打扮、但还能看出举手?投足间礼仪模样的健壮男子。
他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罪行,他恋慕男人。不过?这对希伯来人来说是死罪,在罗马非但不是,还是心灵相惜的时兴关系。
显然,男人也没有觉得自?己罪不容赦,他隐瞒得别有罪责。
“神允许灵魂间的平等以待,那么爱也是如此。”被称为祭祀的约书亚依旧微笑着说。
男人似乎放下了心,他显然知道在希伯来人的认知中,同性恋是罪这一原则。
他开始了自?己更深的罪恶倾诉:“但我犯了更罪不容诛的一点,我的身份是那样的尊贵,但我却?……让那些低贱的奴隶进入了我的身体!”
说到这,男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拉斐尔倒是略有耳闻,虽然罗马帝王把同性之爱的癖好风靡了全罗马,它已然成了个全然无害的爱好,但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罗马公民、特别是贵族,绝不能允许他人进入自?己的身体,成为这种行为的被动方?。
据说是因为凯撒大?帝曾因为私人爱好,在与?比提尼亚国王的交往中处于下方?,让罗马公民在阵前受到了无端的屈辱——被称为女人领导的军队,这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
不知道约书亚要怎么安慰这个因为自?甘下贱而感到无端屈辱的贵族青年呢?拉斐尔看戏一般地仔细观察着他们。
约书亚还是那种淡淡的微笑,与?他安慰其他人时一般无二。
“人不会因体位而产生贵贱,同样的还有出身和性别。如果你轻视在下方?的女人、平民、奴仆,那自?然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为人轻视。”
男人露出了一种被冒犯的表情,那是一种不悦的、想要报复什么的欲望。
约书亚轻轻瞟了他一眼,男人一怔,放下了打暗号的手?势,一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无趣,拉斐尔轻轻叹了口?气。要是约书亚不阻止那个男人,他就?可以顺势开启审判的流程了。
拉斐尔不喜欢约书亚赦免罪行的流程,比起?赦罪,他更喜欢定罪。
但来忏悔的那些人的罪责,还轮不上让他来审判。别说拉斐尔了,就?是撒旦亲自?来看,也要为他们缠绵于心、无法难忘的罪责发笑。
那太像是过?家家的游戏一般了。
不知道为什么,更深的、值得拉斐尔审判的罪责,约书亚面前却?没什么人忏悔。
真是奇妙啊,神之子面前都?是些灰扑扑的澄明?灵魂,又不沾染多少黑色,他到底为什么会走向?灭世的道路?拉斐尔不太理解。
拉斐尔看着神之子好脾气地结束了今天的赦罪,开始继续跟那群刚被震慑心灵的信徒们宣讲平等与?爱。
约书亚还是在温和柔善地笑着,就?好像是拉斐尔认知中那位真正的、替众生赎罪的基督耶稣。
但拉斐尔还是坚持着他那种预感,这里不是他的世界,不会按照他认知中的历史?进程行驶,约书亚不温柔、不爱人,神之子终究会毁灭拥有人的世界的。
“麻烦。”拉斐尔看到约书亚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笑着提前结束了他的宣讲,安抚着诚挚的信徒让他们各自?回家。
拉斐尔放下手?臂,逆着人群的方?向?跟信徒们道着别,走到约书亚身边。
“看到了什么?”拉斐尔问。
约书亚的脸立刻垮了下来,靠在他肩膀上小声地控诉道:“有人想来欺负我……和我真挚的同信者们!”
第129章
信徒们?还在照着流程告别?, 拉斐尔暂且给了约书亚一个公众之下的面?子,心平气和地抚着他的背。
等?到人群走远,他们?也该收摊回家了, 或者是在这场地中等待一会儿, 应对一下约书亚刚刚的求助。
拉斐尔这才单指推开了约书亚的头颅,装模作样?地后退了一步, 斟酌着问:“什?么样?的人?连你都害怕?那我恐怕也……”
约书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漆黑的瞳孔中全是震惊:“我怎么可能会害怕人类?”
拉斐尔的嘴角微微扬起,缓缓地说:“哦。原来你不怕啊~”
他的表情是那样?轻快,让约书亚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上扬了一瞬,又很快压抑着抿了下去。
“公正的审判者可不该坐视胆怯的暴徒去摧毁人群的信仰。”约书亚小声嘟囔着。
这就?是约书亚口中的欺负……有人想来暴力镇压约书亚的集会?
拉斐尔莞尔一笑,原来罗马的执政者也能发现?,约书亚这位以马内利以爱为名的温柔宣教, 并不能使落魄的平民始终维持无所欲求的平淡, 越是简单的平等?观念,越是能激发他们?深埋的勇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反而在维护罗马的稳定,排除任何不利于帝国的因素。”拉斐尔慨叹着说。
约书亚不满地看向他。
拉斐尔在这魄人的视线下不动声色地闭上眼睛, 摇了摇头, 说:“但可惜, 我并不是嘉奖正义之人,我是审判罪恶者。如果他们?用居高临下的暴力胁迫了他人,我会出手。”
“如果这种‘维系帝国的正常’是正义, ”约书亚依旧不太满意,他深恶痛绝地指出, “那从前对奴隶反叛的镇压,它维护了共和国的稳定, 亦是正义!”
“你为什?么不以你头上的烙印为耻辱,”约书亚盯着拉斐尔的双眼,有些咄咄逼人地问,“反倒对它视若珍宝,从不治愈?”
“因为你不是什?么正义之人?还是你认为平民比奴隶幸福太多,不该反抗?”
拉斐尔一偏头,避开了约书亚的视线。
他表情淡淡的,像是全然拒绝了与约书亚的沟通。
“我觉得你不该是那样?的人。”约书亚见状软了嗓音,轻轻说道。
拉斐尔反射性地嗤笑一声,反问道:“你觉得?你认识我多久,怎么敢说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好吧。”约书亚宽容地耸耸肩,“或许我们?的确不太熟。”
明?明?被认同了想法,可拉斐尔非但没有开心下来,反倒是愈发气闷了。
他沉默着跟约书亚一起向家的方向走去。
时间应该是增长人的智慧的,而不是将一个人变得愈发面?目全非。拉斐尔是这样?认为的,然而很不幸,他是后者。
他大部分的时候都不愿意承认现?在这个疯狂地左右摇摆的人是自己。
尤其是现?在,他还会无端攻击自己唯一接受的朋友。
“我们?不需要留下来应对那些人吗?”拉斐尔想了半天,只琢磨出个这么方案,踏步跟上约书亚的步子,轻声问。
“不太需要。”约书亚说,“这种来意的人我本来就?能应付得来。”
“他们?已经乖乖回去了。”
那为什?么刚刚那么矫揉造作地靠在他肩上求助呢?
拉斐尔看到约书亚轻描淡写地看了自己一眼,没有了往常那副笑意的神之子,总会无端地让人觉得傲慢。
他似乎在嘲笑拉斐尔明?知故问。
拉斐尔当然知道理由,总是包容别?人的青年?也会想在人后撒个娇而已。
但他撒娇的对象又弄砸了一切。
拉斐尔头突突地疼了起来,心里愈发地懊恼。
“乖乖?”拉斐尔没话找话一般地跟约书亚聊着,“你在他们?耳边说了什?么吗?他们?听从了你的建议,乖巧地离开这边了?”
约书亚摇摇头,修正道:“哪里需要说服什?么?我只要想他们?离开,他们?自然会离开。”
这话中的潜意震得拉斐尔有些头皮发麻,约书亚现?在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多了,人类会按照约书亚的意志……行动?
拉斐尔自然也操纵过人类,但他的操纵,需要的条件不少,距离、意志、接触程度、数量等?等?,都会有所影响,哪里会有现?在的约书亚这样?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