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籁站稳了,晕眩感也没有刚才突然那下那么严重了,但还是有点晕、感觉不太舒服。
不过他没有说,只摇了摇头,然后道:“没事,可能是突然起猛了……酒也确实喝多了点,但不严重。不过这乞巧果子我吃不下了,你还吃吗?”
秦檐予拿走江籁手里的乞巧果子,但仍然扶着江籁没有松手。
“吃不下就不吃了。你真的没事?自己还能走吗?”秦檐予蹙着眉。
闻言,江籁忍不住笑:“当然。秦老师,你真当我喝醉了?”
秦檐予轻叹,心想可不是吗。
“那你喝醉了吗?”秦檐予问。
江籁挣开秦檐予的手,用稳稳当当往前走的步子证明自己没有喝醉。
走了几步,他又笑着回头看向秦檐予:“你看,我当然没有醉。”
秦檐予:“……”
虽然海水夜空为衬、美人月下回头笑盈盈看着他的模样很动人,但秦檐予默不作声,静静上前将江籁从海水边缘拉了回来。
还说没醉,没醉的话怎么往海里走。
就算你走得再稳当也不行。
有细小的浪花卷上,江籁被秦檐予拉着走,顺便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打湿的裤脚,然后抬起头,稳重的说:“我刚刚走错方向了。”
秦檐予失笑,站定下来:“嗯。”
“但是我没有醉,不然我不会走得这么稳,不会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方向,也不会这么口齿清晰。”江籁坚持道。
秦檐予很淡定:“听说过吗,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江籁点头:“听说过,但这句话很没道理,因为没喝醉的人肯定也不会说自己喝醉了,所以说自己没醉的人可能是真的没醉。”
“秦檐予,你不能因为我刚才站起来的时候晕了一下,就觉得我是喝醉了。”他很有理有据,又说,“我站起来之前,我们也在聊天,你有觉得我喝醉了吗?没有吧?所以也不可能站起来的瞬间就醉了。”
秦檐予听着江籁叫他全名:“……我本来还的确有点不能肯定,但现在我肯定你喝醉了,顶多就是没有醉得人事不省,但肯定没那么清醒了。”
闻言,江籁义正言辞:“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我不继续和你争辩了。因为,如果你觉得我喝醉了,那应该是你来证明我喝醉了,而不是让我一直证明我没有喝醉。”
“……”秦檐予想了想,突然意识到,“预调酒和葡萄酒前后相差不久喝,是不是也算混了酒喝?也难怪你会醉。”
江籁没有回答。
他想,说了不争辩就是不争辩,不能陷入自证陷阱。
不过,江籁低头看了看,然后认真对秦檐予说:“你能不能松开我的手?我自己能走。而且在镜头前面这样拉拉扯扯的,不成体统。”
秦檐予:“……夜里有狼,我这是为你好。”
江籁眨了眨眼:“怕我被狼吃了?”
“不是。”秦檐予淡定道,“其实我是为了我自己。如果遇到了狼,我就把你先推出去,趁着狼吃你的时候,我抓紧时间逃跑。”
江籁沉默了下,然后叹了声气:“你好幼稚。”
秦檐予:“……”
【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这么好玩!江籁你没有醉!以后都这样好不好!我们都信你没有醉哈哈哈哈哈】
【他俩对话好有意思hhhh没想到江籁喝多了会是这样的!】
【感觉就像秦檐予说的,江籁这也不是醉了,就是没那么清醒了,所以说话做事都有点随意,随意好啊!非常的好!】
【啊啊啊啊啊——果然!他们之前就是在避嫌!有意不在镜头前拉拉扯扯!】
【江籁记得镜头前不要牵手,但是不记得这种话不方便在镜头前直接说了哈哈哈哈好有趣!!!还有!江籁刚才直呼秦檐予名字了!本来一直都只喊秦老师的!!嗷!】
【我也是直到江籁喊秦檐予,才确定他真的醉了哈哈哈哈,听江籁说话真的好清醒!】
【不止是江籁,还有秦影帝,他虽然没醉,但看到江籁喝多了这模样就急着照顾,完全不掩饰了!】
【你们还记得你们关系不好的人设吗!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秦影帝丢下江籁不管,说喝醉了就在沙滩上醒醒酒明天再见!然后江籁扑过去要和秦影帝打架,说谁输了谁是孙子!这样才不崩啊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多透露一点吧!不要光顾着打情骂俏啊!】
【为什么江籁喝醉了还嘴皮子这么溜!逻辑这么清晰!羡慕!】
【嘿嘿接下来是不是要秦檐予一直牵着江籁回去了?不要牵啦,直接抱吧!】
【哈哈哈哈哈哈仰天长笑!一定是我的祈求成功了!居然真的喝醉了嘿嘿嘿】
【看看这自然流露的亲近,看看这不小心说漏嘴的镜头前面要避嫌,看看这小两口!今天是不是有机会看到他俩在客厅里拉扯了!要求不高,再看一次接吻就够了!】
【对不起我不是人嘿嘿嘿想看江籁更不清醒一点,现在这样还是太清醒啦!居然还记得有镜头,不够不够!】
【将CP粉的快乐建立在江籁的醉酒之上,实在是很抱歉,但是相信秦影帝会原谅我们的!你看这醉了之后乖乖巧巧的老婆,是不是很好那个的样子!就这个那个,这样那样[羞涩]】
【哈哈哈哈哪里乖巧了!明明还是很会怼!想看秦檐予一边“怼”江籁,江籁抽噎着怼秦檐予,然后秦檐予用热吻堵住江籁的嘴哈哈哈哈】
【嗷嗷真的好喜欢他俩这种自然流露的相处啊啊啊!这对真的好有意思!感觉他俩平时私底下的相处一定特别好玩!想看!谈导你就在202卧室加个镜头吧!!】
【暴言,秦影帝你一定是不行吧!不然这么可爱的醉猫老婆,你怎么忍住不微微一硬以示礼貌的!怎么忍住不狠狠一扑现场直播的!你一定不行!】
【呜呜呜真的好香啊好好嗑啊】
最终,在江籁坚持自己没有喝醉、非常清醒的情况下,秦檐予只能松开了手,让江籁自己走回「恋爱复刻」小楼。
好消息是,江籁的确稳稳当当走回了小楼。
坏消息是——对于江籁而言是个意料之外的坏消息——就是走回小楼后,在灯光明亮的大厅里坐下来,等着所有嘉宾回来齐了、谈遇结算今天的账单情况期间,江籁困了,可是又不能睡觉,这让他觉得难受。
于是,江籁盯上了秦檐予手里的两瓶预调酒——就是江籁从厨房带到海边的那两瓶,还没来得及喝,秦檐予刚才又没处放,只能带了回来。
“给我一瓶吧,喝点酒能清醒一点。”江籁记得秦檐予不想他多喝酒,于是语气很好的商量。
秦檐予顿了顿,然后默默移开了两瓶酒,又对江籁说:“我觉得不用,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你很清醒,所以还是不要更清醒了,不然待会儿睡不着了。”
江籁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没法反驳秦檐予,因为他还记得自己不久前的确说过这话,总不能刚说完自己很清醒,就打脸说自己困了吧……算了,不喝了。
秦檐予松了口气。
见状,在他们之前回来的祝之乐、丁景和宋陈三人有点迷茫,都不确定的看向秦檐予,宋陈问:“江籁这是……醉了?”
江籁耳聪目明着呢,闻言马上回答:“没有,我很清醒。”
祝之乐、丁景、宋陈心下了然——哦,看来的确是醉了。
周围镜头外的工作人员看着这一幕,也都不禁小声笑起来。
等到姚舒和凌夏也回来之后,谈遇笑着清了清嗓子:“那我们今天废话不多说,快点结算账单啊。”
“秦檐予和江籁两位老师超市采买共支出五十块,当前在手恋爱资金还有七十块钱。姚舒和凌夏两位老师超市采买共支出五十二块钱,剩余恋爱资金四十八块钱。丁景和宋陈两位老师超市采买共支出四十七块钱,剩余恋爱资金还有五十三。”
“本期落单的嘉宾祝之乐老师,今天和丁景、宋陈两位老师同行,采买食材方面只花费了十块钱,剩余生活资金还有四十块钱。”
“好的,今天的账单结算环节到此结束,今天的恋爱计划也都顺利完成了,现在嘉宾老师们可以上楼回房间休息了,我们明天早上再见!”
谈遇语速挺快的宣布解散,江籁有点没反应过来,被秦檐予唤了两声才慢慢抬头:“结束了?”
秦檐予点头:“嗯,上楼吧。”
自诩清醒的江籁没有要秦檐予帮忙,自己站了起来,然后慢吞吞往电梯方向走。
走了几步,他站住了,想起来件事:“那两瓶酒……”
“明天再喝。”秦檐予果断道,“如果明天你还想喝的话。”
——如果明天你酒醒了,回想起来今晚的这些情形,还想喝酒不怕再醉的话。
秦檐予噙着笑想。
江籁站在原地犹豫,觉得今天好像是喝了不少了,镜头前也不要跟秦檐予争执了,他们说好了友好相处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好吧。”
见状,姚舒和凌夏都有些不好意思,姚舒说:“早知道就不要你们帮忙分担那瓶葡萄酒了,也不知道江籁酒醒之后会不会头疼……”
闻言,秦檐予还没有开口回应,江籁先挑了下眉,坚定道:“我真的没有喝醉,你们不要想太多。”
秦檐予:“……”感觉有点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籁就看向他:“我还能喝,那两瓶预调酒帮我拿一下。”
姚舒和凌夏,还有另外三个嘉宾都沉默了,没想到会这样。
秦檐予叹气,问江籁:“如果我不帮你拿呢?”
江籁眨了眨眼,逻辑清晰:“没关系啊,我可以自己拿,只是你离得比较近而已。”
然后,江籁走向那两瓶预调酒。
秦檐予没辙,又不方便在直播镜头面前直接抱住江籁不让他动,所以只好帮忙拿上了两瓶预调酒,心想回到卧室后再跟江籁掰扯。
上楼的过程中,秦檐予本来还有点担心江籁会不会一反常态,回到202室后待在客厅不愿意回卧室,好在江籁没有。一回到202室,江籁就迫不及待回了卧室。
秦檐予跟着进去,关上房门。
留下直播间的观众们纷纷大喊失望——这么有趣的江籁!这么不掩饰的秦檐予!这么好玩的醉酒!他们居然看不到!
天理不容!
但是,江籁心情很好。
他一进卧室,就直接坐到了墙角的玩偶堆前,然后对后一步进来的秦檐予招招手,兴致高昂的说:“终于没有镜头了,好累。把酒给我吧,睡前喝点酒好像有助睡眠的。喝了酒之后,我就要洗澡睡觉了。”
刚才在楼下才说喝酒有利于清醒,现在又说喝酒有助于睡眠,秦檐予听得想叹气。
他拿着两瓶预调酒,坐到江籁面前,淡定的把其中一瓶递给了江籁。
江籁接到手里,继续期待的看着秦檐予。
秦檐予却没有动作了,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江籁不禁蹙了蹙眉,放下手里的酒,然后抓住秦檐予的手翻看,嘀咕问:“开瓶器呢……”
秦檐予不禁叹了声气,失笑道:“说你不清醒吧,你还记得需要开瓶器……别找了,阿懒,我没有带开瓶器上来。”
闻言,江籁停下了翻找的举动,只是仍然抓着秦檐予的手,眨了眨眼,反应几秒。
“那我去拿一下,你等我……”江籁撑着秦檐予的手,就想要站起身。
秦檐予反手紧紧握住他,把人往下一拉,然后按着他倒在了身后的玩偶堆里。
棉花填充的玩偶柔软,秦檐予又注意着力道,江籁倒没有不适,只是目光不解:“怎么了?”
秦檐予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亲你了。”
话音落下,秦檐予俯身过来,吻上了江籁的唇。
江籁轻快的眨了两下眼睛,继而回吻了上去。
开瓶器什么的,就晚点再去拿吧,江籁心想。
让秦檐予庆幸的是, 吻完之后,江籁就把刚才惦记的开瓶器给忘了。
趁着江籁没想起来,秦檐予小心谨慎的将两瓶预调酒挪远了点, 免得江籁不小心碰到之后又“触景生情”。
挪了酒瓶,再转过头, 秦檐予就看到江籁正拿着一个玩偶拍来拍去。
拍了一会儿,江籁有点糊涂,只好一脸奇怪的问秦檐予:“它为什么不响了?我记得它会响。”
秦檐予默了默, 既被这样子的江籁戳得心间一塌糊涂的柔软,又被江籁问得想叹气, 担心说实话会让现在的江籁自尊心“受挫”。
秦檐予伸出手,从江籁手里拿走那个从抓娃娃机里钓出来的玩偶, 转而从玩偶堆边缘拿了另一个玩偶,塞给江籁:“那个哑了,你拍这个。”
江籁把玩偶抓在手里, 捏了一下, 玩偶发出欢快的声音:“爱你哟~”
然后江籁拿着玩偶,低头看了会儿,又抬起头来,自己叹了口气, 说:“糟糕了。”
秦檐予闻言失笑, 语气像哄人:“怎么了?”
“我好像真的有点醉了。”江籁认真道。
江籁居然承认了喝醉, 秦檐予不禁惊奇:“为什么?”
江籁拍了拍手里的玩偶, 在玩偶熟悉的“爱你哟~”之后, 江籁有些惆怅的说:“这种玩偶才能发出声音, 我刚刚拿的那个本来就不能,但是我没有意识到, 所以很显然了,我脑子没有问题的话,就只能是喝醉了。”
秦檐予:“……你现在听上去真挺清醒的。”
“我知道,我这个人就是很清醒。”江籁淡定点头,又说,“既然喝醉了,那我就要去睡觉了,因为我喝醉之后都很嗜睡。晚安。”
秦檐予沉默两秒,然后镇定颔首:“晚安。”
江籁把手里那会发出声音的玩偶,规规矩矩放回了原本的位置,然后扭过头,和秦檐予安静对视。
对视了一会儿,秦檐予忍俊不禁,问满目平和的江籁:“你还记得你要做什么吗?”
闻言,江籁眨了眨眼,他要做什么来着?
他把玩偶放了回去……对,放回玩偶,不然响起来会吵,一个小玩偶发出的声音不会被外面听到,一个大玩偶发出的声音应该也不会被听到,毕竟关着门呢,不过两个大玩偶甚至更多一起响的话……会被听到吗?
江籁迷迷糊糊的,这样一想,又伸手想要去拿玩偶,他觉得需要试验一下。
秦檐予忍不住唇角上扬,连忙抓住了江籁的手:“可别玩这个了,真被外面的镜头收到声音,以你现在的状态,你觉得观众听到了之后是会觉得你在玩玩偶,还是觉得我们俩压在玩偶上玩?”
江籁迟缓的眨了眨眼,又低头看被秦檐予握着的手,然后笑了笑,注意力很容易又被转移了,他开始戳着秦檐予的手玩。
接着江籁又非要和秦檐予掌心贴着掌心,比两个人的手掌大小。
比完了,他不高兴:“为什么你的手比我的大?”
秦檐予噙着笑,心里乐得停不下来,嘴上认真和江籁探讨:“我也不知道,你猜是因为什么呢?”
江籁想了想:“因为你年纪比我大?”
秦檐予一顿:“……也没有大很多吧?”
江籁撤回了他的手,开始敲着自己的手指计算:“我二十二,还有五个月才满二十三。你二十七,我们差五岁,不大吗?”
“……”秦檐予很坚强,“我觉得我们心理年龄很契合。”
江籁叹气:“哦,你的意思是你心理年龄二十二?”
秦檐予:“……”
“还是,你想说我心理年龄二十七?你说我老?”江籁疑惑道。
秦檐予:“……我没有。”
江籁眨了眨眼:“那你是什么意思?”
看着江籁求知若渴的模样,秦檐予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俩的心理年龄都是十八岁,永远风华正茂。”
“十八岁……”江籁嘀咕了遍,然后笑了起来,摇摇头说,“我不要永远十八岁,十八岁不太好。”
“我那时候好忙的,还要上大学,期末要赶论文,DDL就在第二天晚上八点了,我还有两篇论文没有写,两篇!”
江籁抬起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强调数字二。
这手势又像是比剪刀手,于是江籁想了想,把剪刀手贴到了眼睛旁边,笑眯眯的比了个“耶”的拍照姿势。
见状,秦檐予忍俊不禁,也忍不住手痒,抬起双手揉了揉江籁的脸颊:“阿懒,你怎么这么可爱?”
江籁一脸迷茫。
秦檐予笑道:“两篇论文,我们阿懒最后写完了吗?”
江籁被拉回刚才的话题,沉默了下,然后眉眼弯弯道:“写完了呀……学校图书馆十点钟第一道铃声,十一点最后一道铃声,我在十点半的时候赶完了第二天要交的两篇期末论文,当时还很高兴呢,想回家睡一觉,第二天再润色一下,然后就可以交了……但是我最后忘记交了。”
说着说着,江籁的笑意敛了不少,秦檐予却越发忍不住笑,继续哄着江籁说话:“为什么呢?”
江籁一脸温和道:“因为,忙着办妈妈的身后事。”
这么猝不及防,秦檐予重重一怔,脸上也没了笑意。
江籁继续平静的回想,说:“那天我好忙,妈妈给我发消息,问我要不要回家吃晚饭,我回复她说我想赶完论文再回家,晚饭就在学校食堂吃了。我总是不在学校里,也难得有机会多在学校待会儿。”
“妈妈就回复我,让我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我那时候还在想呢,觉得妈妈太担心我了,我不过是在学校图书馆里多待一阵写论文而已。”
“图书馆闭馆之前,十点半,我离开图书馆回家。回到家的时候更晚了,妈妈给我留了玄关的灯,家里没有其他声音,我路过妈妈房间门口时看了一眼,房门关着,底下也没有灯光。我想,她应该是已经睡了,毕竟很晚了,不奇怪。”
秦檐予表情凝重,握紧了江籁的手。
江籁眨了眨眼,低头看了下,认真说:“你抓得好重,不太舒服。”
秦檐予唇角抿着,手上松了点力道。
江籁就高兴道:“你好听话。”
秦檐予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江籁的头发,低声说:“抱歉,阿懒……”
他这不提那不提,那么多年龄可以说,怎么就偏偏说了十八岁,让江籁酒醉了还要回忆起难过的事。
“阿懒……”江籁笑起来,“我妈妈不喜欢这个小名,不过她曾经很喜欢的,但是后来就不喜欢了,也不爱叫我的小名了,她觉得是这个小名没起好,才害得我自幼辛苦……直到去世前,她都没有再叫过我一声阿懒。”
“你知道吗,我妈妈是割腕自杀的,她躺在浴缸里,躺了一整晚,我第二天上午……其实都快中午了,才发现。”
“我回家很晚了啊,我想她是已经睡了,我就回自己房间,洗脸、刷牙、洗头发、洗澡,还把换下来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按了快洗,因为夏天的衣服很薄,又只有一身衣服,快洗模式就够了。”
“然后我就想睡觉,但躺下之后突然又想到一个案例,觉得可以写到论文里。灵感来了,我就从床上起来,继续查资料查文献补充论文,直到凌晨四点多才睡。”
“睡到了上午十一点才醒,醒了之后看时间我还奇怪呢,因为妈妈今天没有来叫我吃早饭。你不知道,她是个很重视三餐的人,有时候我通宵了,她都要让我先吃早饭再坐一会儿,然后才能去补觉。”
“可是那天,她没有叫我……”
江籁的神情更加恍惚起来,那些记忆清晰的画面,随着自述又铺陈在了眼前一般。
他起床,出了卧室,没有看到母亲。
整个家里都很安静,和昨晚他回家时一样。
母亲的卧室房门仍然关着,他皱了皱眉,担心她是生病了。敲门之后,里面没有回应,他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然而卧室里的床铺整齐,他就以为母亲是起床后出门了,可能是因为有什么突发状况,所以没来得及留下讯息。
江籁想要转身离开他母亲的房间,却突然看见了紧闭的浴室门。
磨砂的门,从外面能看到里面像是开着暖色的灯没关。
那瞬间江籁的心跳猝然加速,他带着浓烈的不安走向浴室的门,站在门外重重的敲了几敲,边敲边扬声喊“妈妈”,又喊她名字“顾岂姝”。
全然没有动静的情况之下,江籁紧蹙着眉,压下了浴室门的门把手,然后轻而易举推开了面前这扇门。
他走进去,看到了躺在浴缸之中、面无血色的母亲。
江籁回忆着:“后来,法医说,我妈妈的死亡时间是在前一天晚上的九点到十点之间。也就是说,我回家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她就那样毫无生机的躺在我隔壁的房间里,我一无所知,过去了半天才发现她。”
江籁的语气很平静,有时候还会笑一声,仿佛只是单纯回忆了一件事情。秦檐予听着,心疼却在心间密密麻麻绵延不断的扩散开。
“阿懒……”秦檐予摸了摸江籁的脸颊,“你讨厌我叫你小名吗?”
江籁眨了眨眼,实话实说回道:“不讨厌
,但是会很奇怪,因为……以前只有外婆和我爸爸妈妈这样叫过我,都是长辈,你想当我长辈吗?”
秦檐予微微一顿,然后笑着摇头:“我不想当你长辈,但是……换种方式来说,叫过你小名的都是你的家人,我想当你的家人。”
江籁却赶紧摇了摇头:“不要。”
秦檐予无奈,心想他这算是被拒绝了?
“为什么呢,你讨厌我吗?”秦檐予温声问。
江籁没有回答讨不讨厌,只是叹了声气:“我的家人都没了,都离开我了,虽然你迟早也会离开我,但我不希望你以我家人那样的方式离开。你还是好好活着吧,我们没仇,我不盼着你死。”
秦檐予怔了怔,想要说他不会离开的。
他身体健康,心理健康,稳重谨慎,也不会早死的。
但是在秦檐予开口之前,他先看到江籁皱起了眉头,便不禁问:“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江籁茫然的迷惑着,“我今天,好像看到我妈妈了?”
秦檐予一愣。
他也想起来了,今天上午在超市里江籁匆忙跑向货架那一幕……说是看到了熟人,从江籁当时的反应来看,这个熟人应该挺重要,但后来他又完全没有打算探究的倾向。
如果江籁当时是以为看到了去世的母亲,那这些反应就很合理了。
因为以为是母亲,所以匆匆跑过去看个究竟,但过去之后又想起来母亲已经去世的事实,所以没有看监控确认的打算,后来会出神发呆,更加正常。
至亲去世,虽然已经几年了,但寻常情况突然回想起来,也难免仍然感伤,何况……江籁是亲眼看到了母亲的自杀现场。
而且,从江籁刚刚的陈述中不难推测,他母亲去世之前,另外两个亲人也就是外婆和父亲应该也已经去世了,那时候家里只有他和母亲。
那时候,江籁不过才十八岁,刚刚成年,前一天专心致志的是期末论文,后一天却要承受余下的至亲自杀离世的现实,还要奔走后事。
秦檐予喉间微动,他抚摸着江籁的脸颊,轻声问他:“阿懒,先睡一觉好不好?”
秦檐予的确想要了解江籁的过去,但如果提起过去会让江籁反复去回忆那些难受的事,那就算了。
即使江籁看上去似乎已经不难受了、心境很平和,但秦檐予想,如果江籁现在是清醒的,应该不会愿意和他说这些。
“不是说好了吗,不要叫我阿懒。”江籁忽视了秦檐予的后半句话,跟他纠结称呼的问题,“要不是你刚刚问我,我都差点忘了,你答应过我不叫的,怎么还一直叫?”
秦檐予轻笑,点了点头:“我的错,不叫了,那江少爷上床睡觉好不好?”
江籁叹了声气,又说:“我真的看到我妈妈了,我确定,但是她应该是不想和我相认,那就算了。你一直皱着眉,是为我难过吗?其实不用,我真的不难过,只是这么突然瞧见了,心情肯定会有点影响的。”
“但是,我并没有借酒浇愁,你不要想太多。”江籁摇了摇头,又笑了一下,“我跟你说实话啊,我和我妈妈虽然相依为命,但我们感情其实……没那么亲近,但也不是疏远,就是……很奇怪的模式,这里面情况很复杂,总之就是我妈妈在我面前经常更像个经纪人、生活助理、监护人。”
“我知道她是爱我的,她把我生活中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很仔细,我也很爱她这个母亲,但是我们放松不下来……从前是很亲近的,但是后来她总是觉得对不起我,总是被重担压着也不爱笑,我还小的时候会想着怎么才能让她高兴一点,那时候我会因为她笑了而心情很好。”
“但后来一年又一年,越来越忙,我也没有小时候那么天真了,我就没时间想了,我们母子之间的相处也就那样了。”
“所以,她今天来看我,却又不真的见我,我挺能理解的。坦白来说,如果当时真的拦下了她,我其实也不知道能和她说点什么。”
“现在这样就很不错,我看她的穿着和精神,应该过得也挺好,我和她也不用矛盾的相处在同一屋檐下了,其实都轻松。”
说完后,江籁只觉得心里更轻松了,就是说了太多话,有点累,困意又涌了上来,江籁直接倒在了面前秦檐予的怀里。
秦檐予抱住了他,却是忍不住轻声叹气。
世上当然没有鬼神,更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江籁亲眼看到了母亲自杀后的情形,还有法医的检验,所以他的母亲的确已经不在了。也就是说,江籁今天上午即使看到了相像的人,反应过来后也不会再认定那真的是已经去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