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眠沉默。
刚才被驱散的寒意萦绕不散,无孔不入般一丝丝侵袭指尖,寒意和苦涩感参半,景眠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毕竟在潜移默化中,便形成了乖顺的习惯,反应过来时,已然浑浑噩噩度过了许多年。
鬼使神差的、景眠开口:“如果……我不喜欢任先生呢?”
景国振愣了下,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荒谬问题,他皱眉,呵斥道:“任家儿子还入不了你的眼?你一向心高气傲,难道再给你找个天仙结婚?满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二十岁的人,说话还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儿一样。”
这话明显沉而重,一度让车厢内温度降到了冰点。
景眠忽然想起,任先生,似乎也说过小孩儿这样的话。
如今看来,这已经算是不止一次听过。
李乔叹了口气,从副驾驶探出头,温柔笑了笑:“小眠,是不是任家那公子看起来太凶,把你吓到了?”
“别担心,任先生那种人,看起来就是面冷心热,等熟悉起来,自然会对你好的。”李乔说:“我们眠眠长得这么漂亮,像你母亲一样,得是眼光多高的人,才会不喜欢眠眠呢?”
提到‘母亲’时,果然,李乔看到后座那白皙漂亮的男生,脸色明显发生了变化。
景洛从睡梦中醒来。
因为梦乡里的自己,隐隐感觉到一丝异样。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哥哥的怀里。
而从他这个角度,却能瞥见景眠的瞳孔,像是无法控制般,被染了红意的水雾烬染,深谙不可触及的回忆被隐匿其中,震动、汹涌着。
景洛还从未见过哥哥这样脆弱、仿佛被生生揭开伤疤的模样。
而托抱着自己的手,正不易察觉地、隐隐颤抖。
景国振听到这话,似乎沉吟了一下,却没再开口。
“好。”
不知过了多久。
那温润艰涩的声音顿了数秒,才启唇:
“我会和任先生结婚的。”
景眠坐着私家车回到学校门口,空气格外寒凉,透过袖子薄料与皮肤相贴,景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少爷,披上这个吧。”
司机老陈从后座,拿过一个深色的大衣外套,让景眠穿上:“那天回家少爷放到后座,忘了拿回去,因为尺寸有点大,我还以为不是少爷你的,但这种款式有点年轻,又不像是老爷的……”
景眠一怔,看着那件熟悉的外套。
他这才想起,前日的跨服赛,任先生给自己披上的衣服,昨天心急,竟忘了还给男人。
景眠怕陈叔下一步真猜到任先生身上去,立刻伸手接过,面露尴尬:“谢谢陈叔…是我自己的。”
穿上后,原本不容置喙的冷涩寒意,也一点一点皆被驱赶在外。
景眠隐约嗅到一点熟悉的味道。
任先生与少年时期相比,变化甚多…不,几乎是天翻地覆,冷冽寡言的高大气场,是连常人都要绕道避开的大佬存在,令人无措又不知如何招架。
但唯独身上的味道……好像一丝未变。
让景眠能够隐约能够透过这点,窥见那些已然陈旧遥远的幼时记忆。
景眠恰巧第二节没课,本想回宿舍,但被同级学生部的同学拜托,午休前需要去大一新生教室开会,给学弟学妹们科普入学事项。
而景眠虽不在职位之中……纯是被拉去撑场面的。
毕竟第一次见新生时,在清一色精明干练的前辈之中,景眠这个前辈就显得异常温柔,自我介绍时,反而被起哄的学弟学妹逗得不知所措,漂亮又乖。
这是什么绝世宝贝啊?
底下小姑娘眸子都跟着亮了起来。
“眠眠是一块肉。”
旁边的大二同级生忍不住,附耳轻声道。
“这是什么话?”那人不解。
“人类是肉食动物。”他头头是道地分析:“垂涎漂亮猎物是天性,况且猎物又乖又软,还和你有礼貌,这谁扛得住?”
“眠眠大一入学那时候被学长惦记,学期中间又被同级系花追……”他抬抬下巴,道:“你看,这几个学弟学妹,眼神是不是有点眼熟?”
“操。”旁边人暗骂一声:“他们就不能内部消化吗?还惦记翘咱们墙角?”
“你下次少拉眠眠过来撑场不就得了。”
“这可不行,不能让这帮新生以为咱大二没有系草……”
会议结束后。
景眠的室友李栋和蒋臣在教室门口,旁边还站着本地的宋雨航,一起等景眠出来吃饭。
景眠抱着一摞资料表出来,歪过头,和他们说:“你们先去吧,我送完再去,可以回寝室订个外卖。”
“我们帮你带饭不就行了,眠眠,今天想吃什么?爸爸让阿姨今天不准手抖,给你多盛点肉。”李栋说。
景眠想了想,刚要说话,却忽然被一只宽大的手扶住资料底部。
“景眠,我帮你拿。”
一个高个儿男生轻声道。
说话时,那人正好微微侧目,唇畔离景眠的耳廓不远。
景眠一怔,没反应过来时,怀里的一摞资料已经被提了过去:“导员办公室是吗?我正好没什么事,景眠,你先和学长们去吃饭吧。”
景眠神色微滞,刚要拒绝,却被宋雨航搂过了肩膀,不容置喙地带走,招了招手:“那就替眠眠麻烦学弟了。”
“学长,我上次加了你微信,其实是有奖学金的问题想咨询一下,不过你还没通过…”
景眠忽然想起,这好像是上次见过一面的新生学弟,和自己要了微信。
李栋嘿嘿一笑:“我们回去监督他通过,学弟你放心去吧。”
景眠:“……”
两边分道扬镳。
“这个贺之炀。”蒋臣说:“每次都和其他人不一样,不肯叫学长,唯唯只叫景眠。”
李栋摸着下巴点头,跟着分析起来:“加微信的时候又刻意改了称呼,叫学长,变成公事公办的模样,让眠眠没有拒绝的理由……这小心思玩得六啊。”
“要不是有咱们帮盯着,再过一周,咱眠眠是不是已经被追到手了?”
景眠瞳孔一震,抿唇,反驳道:“不会追到手的。”
毕竟自己已经是已婚人士了。
然后这小小的反驳声自动被室友忽略了,明显听起来不太可信。
“这小学弟,又高又帅,这得有185了吧?”李栋啧啧两声,感叹道:“每次跟眠眠说话的时候都不敢对视,真是羞涩又纯情啊。”
三人正滔滔不绝唠得火热。
搂着景眠脖颈的宋雨航却不经意抬眼,顿了数秒,忽然道:“嗯?”
“那是……任从眠吗?”
景眠脚步一滞。
身形明显顿了半步,以前还好,可现在景眠不可避免对任从眠这个名字异常敏感。
只是,宋雨航抬了抬下颌,示意不远处的宣传海报。
那边已经被学生围成一团,排队拍照,午休人来人往,热闹异常:“任从眠要来咱们学校?”
“对,你看看论坛,都传疯了。”
蒋臣说:“听说是公益活动?正好赶上咱们百年校庆,好几天的事了,这么一看确实准了。”
“A大深藏不露啊。”
景眠听明白了。
任从眠…要来他们学校?
景眠这几天忙着俱乐部训练,没抽出空刷论坛,这么一点开,发现确实早就沸腾了,首页明晃晃地飘红:【任从眠真要来A大了!?】
1L:[woc,这种咖位来咱们学校?消息准了吗??]
2L:[百分之百,行程曝光了,粉丝群和明星论坛超话都炸锅了。]
3L:[后天!!断腿的我决定结束假期,即将返校。]
4L:[楼上那哥们你真拼了啊…]
5L:[我是隔壁高中的,求问一下A大的学姐学长们,现在没有学生卡允许进校吗QAQ?]
行程应该不是这两天定下的。
景眠想了想,任先生既然从都没和他提过,大概这次活动也不会和自己有什么关联。
毕竟现场人山人海,那种在众目睽睽下的大型活动。
他们大概…连面都见不上?
景眠接过餐盘,和食堂阿姨要了三菜一汤,顺带加了二两饭。
到了晚上。
景眠今天有直播。
中间间隔的几个小时,景眠倒是纠结要不要去俱乐部练习。
听队长说,跨服赛相当于进入省级大赛的门票,过关斩将的话,现在也仅仅算作第一关,下一场间隔并不长。
听说Greek的战队后来打败了另外两支队伍,也成功出线了。
而Greek依旧没亲自下场,证明对跨服赛这种等级的比赛,那位大神多少有那么点不予重视。
不出意外,他们很可能还会在更高级别的赛事中相遇。
景眠刚加入俱乐部不久,团战和作战习惯仍需要和队友磨合,所以没事就往俱乐部那边跑。
宣城还说,如果省级赛事赢了,投资方和合伙人还会给战队举办一场相当不错的庆功宴和赛后采访!
景眠感觉自己长见识了。
他问:“那国际赛事呢?”
宣城沉默了下:“我们最好的记录是冲进全国赛第一场,就…没有然后了。”
景眠:“……”
原来这题,对队长来说也超纲了。
于是,景眠晚上在B站搜了去年全国赛的精彩录屏,给自己开了瓶可乐,咕噜咕噜,配着披萨喝掉。
低头看了眼时间,如果这个时间去俱乐部,一来一去,回来很可能错过宿舍门禁。
没等决定,景眠手机一响。
点开,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想都没想点了接听,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熟悉:“你好,景眠……景先生对吗?”
景眠有些诧异:“我是。”
“哦哦,景先生,我是杨帆,我们上次在餐厅楼下见过面的,我是任哥的经纪人。”
景眠想起来了:“杨哥?”
“对,你好你好~”杨帆那边有些吵,似乎有鸣笛和车流声,对方爽朗沉稳的声音沿着话筒响起:“景先生现在方便吗?可以出来一趟学校吗?”
“我们的车停在你学校门口,门卫说这边是东门,旁边有个汉堡店。”
任先生的经纪人来了学校?
任星晚也来了吗?
事发突然,对方没说是什么事。
景眠答应下来,一边抬袖子穿衣服,一边猜测,是不是和后天的校庆活动有关?
大概率是嘱咐一下自己,虽然是夫夫,但两人的关系还没曝光,所以一定要行事低调,任先生来学校后,自己要假装不认识,也别去后台找他?
景眠陷入沉思。
其实这种事……真的不用嘱咐。
毕竟领证前,自己就早有这个思想觉悟了。
明星不比普通人,婚姻和恋情都会对事业产生影响或事关重要的转折,任先生想低调行事无意曝光,即使隐婚十几年,景眠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毕竟本来,他们也是响应家族的名义婚姻。
学校的夜里,风都卷着沁人的凉意,昼夜温差大,景眠发现自己还是穿少了。
他循着杨帆所说的东门炸鸡店,出校门,刚转过小弯,就发现那辆停靠在大树旁的黑色保姆车。
华丽又漂亮流畅,但款式似乎与上次有些不同,景眠猜想,这辆可能不负责接送任从眠,而是经纪人专门跑商务用的。
几天没见了,景眠恍惚中有种错觉:
若不是这通电话,这辆忽然出现在校门口的保姆车,以及自己手里拿着、已经洗好的任星晚的外套……
他竟没有一丝已经和任先生领了证、订过婚的实感。
家族联姻前,他们是两道平行线,没有任何交集。
而短暂地闪婚过后,两人继续回归平行,任先生忙于通告和事业,自己继续当个默默无闻的小主播。
各自忙碌,互不打扰。
彼此的人生依旧交集为零。
仿佛……两个陌生人结婚了一样。
景眠还没走到黑车附近,车子后座门立刻就开了,里面的男人和景眠招手:“景先生!在这里。”
是刚才通过电话的杨帆。
景眠刚上车,杨帆就递过来一个暖手宝,放到景眠怀里,另一个助力递来一杯热奶茶,让景眠握在手心。
“冻透了吧?”
杨帆说:“我这脑袋,忘了嘱咐你多穿点,这两天临城正好降温,穿羽绒服都可以了。”
冻僵的指尖被一点点捂热,车厢内的暖风开得很足,景眠感觉缓过来不少,尽管身处陌生环境,却是无法形容的舒适。
景眠发现,任星晚并没来。
除了司机,就是那天见过的经纪人杨帆,还有个没见过面的男人。
“这位是任哥的行程助理余年,任哥平时忙,经常顾不过来,以后都是自己人了,以后有什么琐事找他就行,余年解决不了的就找我。”
景眠点头,和余年握握手。
“直接叫你景眠可以吗?”
景眠说:“当然。”
“好。”杨帆从前座拿来几张纸,整理了一下,和景眠道:“这次找您来,主要是和您商量一下,和任哥之后的订婚宴、婚礼,还有同居相关的住宿问题。”
一句话,三个短句,
景眠的CPU烧起来了。
订婚宴他知道,景国振和继母李乔已经在宴席结束后告知了自己,可……婚礼和同居又是怎么回事?
景眠心里咯噔一下。
先不说以任星晚的身份,他们竟然会举行婚礼……而同居的话,在景眠的潜意识里,领完证后,自己依旧会遵从三点一线的大学生活,而任先生会忙于工作。
至于外宿、甚至和男人真正地同居……景眠以为名义上的表面婚约,不至于做到那种地步。
所以不仅没想过,甚至当事人可以称作诧异且无措。
景眠忍不住问:“婚礼…任先生方便吗?”
“任哥当然方便,任哥一直方便。”
杨帆点头:“当然,能请来婚礼的自然都是信得过的,景眠你不用担心。”
“订婚宴主要是两方家长定下的,在临城靠近绥水的宴会厅顶楼,日子是下个月五号,景家长辈说你学校这边没事,不过还是问一下……景眠,改日子也没关系,你这边有课或者重要考试吗?”
景眠摇摇头:“没有,可以的。”
“那就好。”
余年把备好的行程小本子揣了回去,说:“任哥说了,一切以景先生为主。”
景眠微诧。
“婚礼在订婚宴之后,日子还没定,到时候需要专人量一下尺寸,不过这个倒不着急,景眠你对婚礼有什么要求的话,可以和我们说,或者和任哥一起探讨。”
景眠喉结动了下,道:“嗯,好。”
“最后就是……”杨帆停顿了下,低声道:“其实这些都是流程都是对外,咱们内部其实知道,你和任哥已经领证了,所以什么时候同居都是自由。”
“任哥在临城有三套住宅,一处在市中心,另一处是江边平层,还有一套是海景别墅。”杨帆解释:
“任哥平时主要住在市中心,不过前两套离你学校不远,剩下那个开车四十分钟吧……不过住宅都比较新,也有人定期打扫,随时可以入住。”
景眠喉头有些紧,点点头:“好,我会考虑一下。”
余年在旁边忍不住偷笑。
这杨哥也太没自觉了。
嘴像跑火车似的滔滔不绝,这接连的消息暴击,明显就是把人家小朋友吓到了。
余年默默把怀里早已备好的一兜子零食,递给景眠,透过外装袋,里面的包装盒子都很精致,很多外国牌子,还有世面常见的果冻薯片巧克力,是怕买的种类少,景眠不爱吃。
景眠讶异地接过,道:“谢谢。”
“哦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最重要的。”
杨帆像是想起来什么,掏出一个小型公文包,不一会儿,从里面翻出了一叠银行卡,还有一张很像支票的东西。
杨帆在景眠面前微微展开,推过来,道:
“密码都是景先生的生日。”
景眠一点点地愣住。
杨帆补充:“当然,支票签了名字、金额也有日期,即刻生效的。”
景眠算是看明白了。
也就是说,结婚之后,
任先生的卡随便刷……的意思吗?
无功受禄,景眠咽了下口水。
他用不用客气一下?
似乎察觉到了青年的无措和诧异,一向察言观色风杨帆立马恍然,他伸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以示安慰,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堪堪缩回手:
“景眠,你不用有压力,有什么想买的随便花就好,里面的钱并不多。”
杨帆:“也就五百多万。”
景眠:“………”
眼前的几张卡,一瞬间迸射出了沉甸甸的耀眼光芒。
景眠瞳孔地震。
或许知道任先生有钱,但没想到是这种程度的有钱,这算是……聘礼?他这边是否也该献出些什么?
但眼下……
有人会拒绝五百万吗?
或许会有,
但景眠不是那种人。
不过青年还是觉得太多了。
但转念一想,以后他们是夫夫共同体,这些钱也可以顺便用作家庭开支,未尝不可。
所以,收下的时候,景眠不仅郑重道了谢,把杨帆一直询问的搬去任先生哪套住宅,也乖乖回答了。
杨帆称赞道:“江边那套好,大平层,一到晚上不仅能赏江,还能看到城市周围的夜景,氛围感特别好,漂亮又浪漫。”
景眠问:“只有我和任先生两个人住吗?”
问题一出,景眠感觉自己问了没意义的话,婚后夫夫同居,可不就是两个人住嘛。
只是,景眠莫名有点紧张。
说起来,和任先生先前见面时基本都在公共场所,或是餐厅,或是民政局,亦或是见双方家长的宴席……尽管彼此话少,但多少也会有其他人热场。
可接下来的同居,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不过杨帆似乎没听出其他意思,点头,道:“是这样,不过会有保姆或钟点工,但他们做好分内事就会走,不会打扰你和任哥的生活。”
景眠:“……”原来如此。
所以,未来是和任先生朝夕相处,
仅有两个人的同居生活。
只是,景眠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小小的戒指,有些发呆。
他好像…还没准备好。
景眠回到宿舍,把洗好的散发着清爽味道的黑色大衣用衣架撑好,放在原位上。
衣服没还出去。
因为降温太厉害,经纪人让他穿着任星晚的衣服回宿舍楼,要是很保暖,下次就不用还了,任哥不会介意的。
景眠穿着任先生的外套,拿着任先生的卡,拎着任先生给买的零食,戴着任先生给戴上的戒指,茫然地回了宿舍楼。
景眠:“……”
他现在还有什么不是任先生的。
这两天,景眠开始频繁往家跑。
表面多吃几顿晚饭,实际上景眠在挑着拿一些生活必需品,除了几件换季的衣服,必要的直播设备,还有小时候的相册、录像,一些计算机的专业书……
景眠猜测,同居或许会在婚礼之前。
与其大张旗鼓找搬家公司,他的东西并不多,不如一点点自己搬。
暂时放在宿舍。
——为以后搬到任先生家做准备。
不过景眠忽然想起,直到现在,任星晚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学什么专业。
自己没介绍过,对方也就没问。
景眠陷入沉思。
另一种意义来讲,自己学什么专业,貌似也不会对这段婚约起到什么作用或影响……所以也被自动忽略了。
而且,若不是任从眠这个名字太有名,景眠大概直到同居后,也不清楚任先生平日是做什么的。
……这婚结的就很离谱。
但相比排斥,震惊和不真实感反而更多一点。
景眠开导自己,不了解也无所谓。
家族联姻,景眠能匹配到这样的结婚对象,一定程度上也是相当的运气了。
——丈夫帅气又多金,粉丝遍布全球,还是他年少时的竹马,一开口就是五百万。
这谁顶得住。
越接近校庆,校园内的氛围愈发浓郁起来。
往年或许没这么热闹,但任从眠的到来显然让整个学校提前陷入沸腾。
论坛首页几个热帖就没掉下去过,有人准备好了海报、衣服和新鞋,说不定现场会有运气拿到签名,更有甚者买了灯牌和应援棒。
虽然并非所有学生都是真爱粉,但墙头总是有的。
如此咖位的明星降临,就算现场不能接近,饱饱眼福也是好的。
景眠在食堂停下,听着耳边女生热烈地讨论着自家老攻,一边垂下眸,拿着手机扫码,指向那盘热腾腾的诱人烤鸡腿:“阿姨,麻烦再加一个鸡腿。”
“好咧,小帅哥。”
景眠带着三人份的饭,救世主般地回到寝室。
上学期C语言的课程,老教授缺席抓得紧,一下就逮到三个逃课的典型,所以仨人齐刷刷挂科了。
现在正在爆肝准备补考。
只剩景眠一个闲人。
景眠为了夜里不影响几人看书,把直播时间提前到白天,每次都选择去学校附近的咖啡厅。
这间咖啡厅位于学校对面的巷角。
虽然位置不起眼,被埋没于繁华街市的角落,环境却意外的精致优美。
店主是一个温柔的老爷爷,退休后和老伴攒钱开的店,每天营业时间也很随缘,醒了就营业,累了就关门,但颇受A大学生的青睐。
咖啡厅装修设计温馨巧妙,格调又富有雅致,是看书和闲聊的最佳地点。
景眠抱着笔记本和耳麦,去前台点了一杯生椰香草拿铁,默默来到了咖啡厅的另一头,找了个角落,放下电脑,椅子靠近一侧充电插头。
咖啡厅分为静音区和闲聊区。
这也是景眠第二钟爱的直播地点。
这个位置映照的背景是暖色墙壁,靠近角落,无人走动,不仅不会泄露学校地址,也不会干扰其他顾客,或是猝不及防忽然入镜。
景眠坐定,缓缓戴好耳麦。
刚要打开直播间时,却忽然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
一转头,发现是位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阿姨。
女人表情有些尴尬,又有打扰到景眠的歉意,她低声道:“阿姨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孩子…你要是有时间,能不能帮阿姨随便点一杯,最好小姑娘喜欢喝的,我要给我女儿送去。”
景眠恍然,点点头:“当然可以,阿姨。”
景眠到前台,犹豫了一下,帮阿姨点了杯卡布奇诺:“这款苦味淡,奶味重,女生可能喜欢偏甜一点。”
“谢谢你。”女人接过,不禁细细打量景眠,感慨道:“我女儿要是有你这样、热心又有礼貌的男孩当男朋友该多好。”
景眠:“?”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摸不着头脑。
虽然不明所以,但景眠还是笑了笑,和阿姨告别,转身回到座位上。
只是坐下不久,那阿姨也在服务生的指引下,来到了可以讲话的闲聊区。
中午的人不多,咖啡厅显得有些空荡,女人和景眠之间,隔了两个空座。
景眠垂眸,刚要开启直播,手机却忽然响了。
拿起看时,景眠指尖稍稍一顿。
——【任星晚】
是安全意料之外的来电。
景眠莫名地喉头微紧。
毕竟,他和任先生已经很多天没碰过面,包括声音也是。
犹豫仅是一瞬,青年没让对方等太久,很快点击接听。
“喂?”景眠顿了下:“任先生?”
“嗯。”
听筒内的声线低沉而缓,尾音一如既往的冷漠磁性,令人耳膜微麻:“在干什么?”
科技太过发达,透过话筒,仿佛在耳边响起。
景眠想,任先生的声音确实好听,让人感到耳朵受到保养的那种好听。
景眠微微屏息,指尖无意识地轻碰桌角,如实道:“我在咖啡厅。”
男人问:“怎么不在学校?”
“不是,是学校附近的咖啡厅。”景眠迟疑了下,解释道:“宿舍的同学要补考,我怕影响他们,就出来随便找个地方。”
话一出口。
景眠突然想起,昨天自己还答应了杨经纪人,要去任先生江边的那套住宅生活。
景眠略窘。
眼下的情况貌似变成了……自己前脚答应同居,今天遇到不能回宿舍的突发情况,却宁愿去咖啡厅躲一躲,也不肯去任先生的住处。
但…这也不赖他嘛。
景眠想,和任星晚同居这个消息,无论换作任何一个人,心脏都需要消化一下。
好在男人并没提及同居的事。
似乎沉吟了一下,任先生道:“明天……”
“对,把户口本都偷走了!”
女人的声音,猝不及防打断了两人对话。
景眠一怔,转过头,发现是刚才那位阿姨。
女人此刻拿着手机,似乎在和对面另一头倾诉着什么,越说越激动:“我今天追到学校,就是来找言言的,她不能就这么和别人领证,她那么小,明明对方什么性格底细家庭身世都不知道……”
“对…自己还是个孩子,早上起不来床,一觉睡到大中午,洗件衣服都搓破手,厨房本领仅限于泡个面,更不懂感情的事……那个男的,就仗着有张好看的脸,把我家小孩儿心都给勾走了。”
景眠喉结默默滚动了一圈。
声音不小,却字字清晰地传到了耳朵里。
他努力没有对号入座。
毕竟自己洗衣服从没搓破过手。
他的心也没有被勾走。
谁知,女人叹了口气,继续道:
“都快奔三的人,找一个二十岁的大学生结婚,这像话吗?”
“……”景眠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