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总一路走来大家看在眼里,可是周总真心是怎么想的呢?他真的有那么完美吗?心里都没有一丝贪欲或恶念吗?即使现在没有,以后呢?
周围人面色凝重。
实际上他们跟周礼比起合作关系,更可能是竞争关系。赫尔格崩塌还是繁荣,他们在利益上更希望是前者。
赫尔格一场鲸落,技术人员离散……不知道能造福多少企业。
但是,周礼的回答是:“我也有这种忧虑,但是你总不能让一个技术公司拒绝进步吧。”
刘翊面色一变,定睛望着周礼。
周礼:“人们都在进步,赫尔格今天在不代表明天还能在,我们时刻面临着被淘汰的风险,比起忧虑无法预测的事情,不如发展自身,也许下一个淘汰赫尔格的就是在座的某人。”
包括刘翊在内,周围人都露出了惊愕的脸色。
周总居然看得这么开。
周礼:“我们没时间忧虑繁荣的未来,光是活在当下就已经竭尽全力。”
说着,周礼目光平静地望着刘翊,继续道:“还是说,你觉得我们过得很轻松?”
“我……”
刘翊忽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总果然不是谁几句话就能轻易影响的人。
他很清醒,太清醒了。
曾经多少人试图忽悠他自废武功,然而没有武功就没有话语权,手里没有武器还想跟恶人谈交易?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但是……”
周礼移开视线,不知道看着什么。
“你的忧虑是正确的,接下来也请继续忧虑,不管是我还是赫尔格,都不要放松警惕,如果赫尔格有一天走偏了,你们也是难辞其咎。”
很多时候,市场的败坏就是监管机构不行监管之事开始的。
刘翊本来准备提醒对方,却让对方提醒了一顿。认知层次之差叫他无话可说,感觉多说一句话都有点自我羞辱的意味。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离开了。
现场从紧张到平静,有些人的想法也变了。
世界正在改变,一切皆无不可能。为什么自己就不敢挑战赫尔格呢?
似乎是回应这个气氛,周礼旁若无人地浅浅一笑。
时间仿佛静止,一众人砰然心悸。
弗洛伦蒂诺已经习惯了周礼的日常表现,并没有意外,他还说:“为了配合他人的节奏限制自己还不如让他人提高节奏,真是你一贯的做法。”
“是吗。”
周礼没有察觉。
弗洛伦蒂诺道:“是啊,你思维太快,一般人很难跟得上你,能跟你思维共振的人世间少见,但也不是没有,比如我呢。”
周礼转头,跟弗洛伦蒂诺对视了几秒。
后来才说:“到时候你也多监督我吧。”
“那是当然的。”
另一方面。
《百岁寿诞》的首映观众陆续出来了!
众记者赶忙上前采访:“《百岁寿诞》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故事的历史位点在上个世纪,所在区域不明。
但是长镜头下俯瞰的光景来看,时代背景很可能是六七十年前。
镜头仿佛定在了某个人的眼睛, 随着他的走动, 画面中出现了旧时代的农村景象。
茅草屋, 泥房子,红土地, 杂草乱生, 树木也是乱长,七倒八歪的,好像才经历过一场台风。
这是很多人都没见过的旧时期农村,尽管到处坐落着茅草屋, 有人活动的痕迹, 周围仍像没被开发过的丛林,地面最多有几条石头随便搭排的小路,人走过去,难免踩到几块泥巴。
场景太鲜活了, 特别是音效, 鸟叫、狗嚎、风吹树木、人踩泥地等声音被还原出了真是的人耳听感,很细很细, 直接就令人身临其境。
这种过于扎实的基础功,真的叫人惊喜, 本来从来没在意过音效的人都会惊奇地发现, 这部电影的声音好像跟其他电影不一样。
真实又不只是真实而已,还很好听, 好像本来就是那么好听的。
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仿佛既有经验被唤醒, 忽然间绽放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主视角还在走动, 画面随即定在两扇土黄木门,一只皱黄难看的手出现,推开了木门。
他继续走着,又推开一扇门,在右侧的床上看到了两个孩子。
女人坐在一旁,见他进来,唇角轻勾,露出平淡而略带苦涩的笑容。
他没有说话,视线看向了孩子们。
一个在哭叫,小爪子不知道想抓什么,但什么都抓不到,只能挠着空气。
一个很沉默,眼睛眨了眨,然后好像注意到了旁边小孩的焦虑,他自己坐了起来,视线定在另一个小孩身上,露出大咧咧的笑容,随即竟爬了过去,用他的手抓着对方的手,笑出嘎嘎的脆声。
他好像在哄另一个小孩。
夫妻两人都惊了。
部分观众也跟着惊了。
这么小年纪的孩子,对世界应该毫无认知,自私自利自我中心,然而这个小孩居然会关心其他小孩。
夫妻两人本来眉头紧皱,看到这一幕,他们看向彼此,面色变化。
“收养下来吧。”
“到底是我们亲戚的孩子。”
几句对话揭露了他们的处境。
普通的农村夫妇,有个孩子,另外还收养了一个远方亲戚的孩子。
丈夫叫胡加成,妻子叫徐妹,他们的孩子叫胡富贵,收养的孩子叫胡平安。
胡富贵和胡平安年龄相差不大,胡平安大胡富贵几个月左右。
两个孩子的性格完全不同。
胡富贵活泼调皮,什么林子都敢闯,性子野得很。
胡平安性格温和,非常细心。
他们一起长大,年龄越大,分歧越大。
徐妹之后就没有其他孩子。
夫妻两人靠干农活,养活四人一家。
然而即使如此,他们也时常吃不饱。
因为这座半岛气候干旱,灌溉条件差,收成差的时候粮食就少,要是不幸碰上暴雨洪水,半年的努力都要付之东流。
这里的人几乎都是流民,多是逃避战争跑到这里的。
开荒十多年,好像逐渐步入了正轨。
但是他们的基点还是太薄弱了,稍微一个大的台风就可能击垮他们。
胡平安小小年纪就在田野放牛。
身为收养的孩子,他从小就能感觉到叔叔阿姨对他的态度跟胡富贵不一样。
他开始不明白,后来听村里人闲话,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要不是叔叔阿姨收养他,他早就死了。
所以,他很感谢叔叔阿姨,平时也很注意照顾弟弟。
胡加成虽然现是个农民,但是以前读过书,比较有文化,据说还有些成就,但是因为一股意气顶撞了大队长,甩枪子不干跑回农村干农活。
他后来很后悔,因为当农民太苦,阳光太晒,种不完的种子,拉不动的犁。
他有一次干活回来,累得半死不活,跟徐妹诉苦,深夜还在烛火下叹息,他一看到“农”字就眼圈发酸。
三四十岁的大人,在孩子的面前都会表露窝囊。
胡平安看在眼里,也会跟着难受,主动帮叔叔阿姨干活。
但胡富贵没有意识,还是照样子玩,最多是帮忙赶鸭子。
胡平安平时都很听话,直到因为家里没钱,他平时牵的小牛被卖了,那天他哭了很久。他很喜欢那只小牛,其他人调侃那小牛就是他媳妇。
小牛被卖了,他的媳妇没了。
夫妻也不知道他这么喜欢小牛,可是卖了就是卖了。
胡平安仅有的任性被现实击溃,过于懂事的他只好忘记小牛。
前部分剧情剪的很流畅,虽是没什么波折的故事,但因为剪得太丝滑入脑,让人不知不觉就看进去了。
胡平安的童年仿佛都在饿肚子。
食不果腹似乎是常态,但他早就习惯了,饿了就在林子里找果子。
他其实还发现他们不是最难的,其他家的孩子六七八个,父母两个人干活实在有时候也很难养活,而人又不能一直健健康康,稍微一个病,一方就可能跨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大家即使再任性也被迫懂事。
有一两年干旱太厉害,饿得他们大晚上肚子都嗷嗷叫。
那日子太苦,胡平安记忆深刻。胡富贵有时候饿得哭闹,叔叔阿姨很痛苦,胡平安在门缝看着他们,第二天就爬树摘果骑单车去市集卖黄皮果。
周围的小孩见他这么做,也跟着学,结果卖黄皮果的越来越多,大家都难卖出去了。
这样看下来,主角胡平安竟然是一个天性纯良的孩子,太罕见了,简直不可思议,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人吗。
但是胡平安也有他的烦恼。
他终究不是胡加成一家的孩子,他们对待他的态度再好也是外人,他们对胡富贵又打又骂,对他却是最多言语提醒几句,无论他做得再好,再把他们当成家人,他与他们始终存在距离。
因此,他说不妒忌胡富贵是假的,只是他作为兄长的责任掩去了这些情绪。他也知道这样不好。村子里哪一家人多就能高人一脸,他们就两个孩子,多少显得弱势,两个人再不团结,可就被其他人嘲笑了。
但是,胡平安再懂事,晚上也是会一个人望着天空滚滚流泪。
他总是幻想自己的父母还在,幻想自己是家中唯一的宝贝孩子,幻想他可以不懂事地任性,然后父母可能哄他,可能打骂他,他都不在意,他只是希望他们在他身边。
有次村子里听说来了个大人物,是来考察农田的。
他戴眼镜,穿着干净,举手投足都不一样。
孩子们听到消息,就好奇地跟着他。
“你们都出来吧。”
来人当然知道后面一群小孩子跟着。
他转身笑着面对他们,扬了扬下巴:“出来吧。”
一群小孩面面相觑,然后从林子里冒出了头,一个个走了出来。
胡富贵比较大胆,走得比较前。
胡平安一看,只好走得更前。
大人笑着看过他们的脸,指了指对面的农田。
“你们对这里很了解对不对,带我到处走走吧。”
孩子们又面面相觑,有人一点头,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孩子王有点见识,就问大人,“你是来考察的吗?”
“你怎么知道。”
“我爸说的。”
大人笑了笑:“对,我来看这边田地的情况。”
田地太旱了,土地肉眼可见的龟裂,最近几天又没降雨,今年的收成肯定会很差。
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
大人自己也感叹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孩子王问:“办法?”
胡富贵跟着冒出来,说:“我知道我知道,是建水库,存水对不对。”
大人转头看向胡富贵,“你也知道水库吗,但是只有水库是不够的,我们的土地还有种植的方法都可以改变,还有一个是……”
他顿了顿。
胡平安都忍不住问:“是什么?”
大人:“种子,良种可以实现更多的增产。”
这个话题小孩子都没听过了。
他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好像大人说的是什么神话故事。
种子……还有不同的吗?
胡富贵眼睛亮了,追问:“那哪里能找好种子啊?”
大人笑道:“研究,要做长时间的科学研究才能开发良种。”
这话更是令他们听不懂了。
研究?科学?
大人当然知道他们听不懂,所以他转移了话题,问小孩们。
“你们长大后有什么梦想吗?”
他们又是一惊,很多人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都没听过“梦想”这个词。
但孩子王很懂,他立即就说了自己的梦想。
胡富贵也不甘落后,说:“我的梦想是不饿肚子!”
大人转头:“然后呢?”
胡富贵:“我要让全家人都不饿肚子!大家都不饿肚子!”
其他孩子仿佛被胡富贵的格局镇住了。
胡平安愣了愣,好像也没想到胡富贵想法这么远大。
而他自己的梦想……好小,他只想要一个自己的家。
胡平安低下头来。
大人哈哈大笑,直夸胡富贵说的好。
胡富贵摸着脑袋脸色发红。
胡平安想着之前的话题,抬头问:“怎么做到呢?”
大人收起了笑意,视线落在胡平安身上。有人高谈梦想,有人问如何实现。
大人想了想道:“读书,要你们这一代多读书,读书考大学然后做研究,造福我们所有人,让所有人都能吃饱饭。”
他说的很宽泛,其他孩子听了很受鼓舞。
然而胡平安却继续问:“读书、考大学、做研究,就可以了吗?”
在他的脑子里,事情肯定不简单。
如果简单的话,大人们早就做好了,为什么要指望下一代呢?
大人顿了顿,眼神复杂道:“听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啊。研究不是那么好做的,即使是研究做好了,也会有其他障碍。”
胡平安:“那怎么样才行呢?”
大人似乎也想不到碰见了个刨根问底的小朋友。
这个话题说不好,他也会有影响。虽然听众只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他想了想才道:“还要懂得人情世故。”
孩子们又是瞪眼:“人情世故?”
大人大笑:“不说那么复杂啦,你们啊,就是先读书,知道吗?”
他们或懂或不懂,但是读书两个字确实是烙在了脑海里。
考察快结束,胡平安准备叫胡富贵回家,那大人意味深长地看了胡平安一眼,又道:“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胡平安回望他。
大人名叫丰子行,那之后就没再来。
而读书很快成了胡家的重心。
两个小孩都到了读书的年龄,然而他们家的情况如何供两个小孩读书呢。
胡加成思考了一夜没睡觉,最后让他们一起上学。
徐妹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让他们都好好读书。
胡平安紧张了几天,终于得到读书的机会,他对胡家更加亏欠,同时也发誓好好读书。
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报答胡家。
胡加成:“我希望你们都能走出这里,千万不要跟我一样做农民了。”
胡富贵随口就应了。
而胡平安望着胡加成,露出不似小孩的严肃表情,道:“我会的,叔叔。”
同样的起跑线,拼命努力的胡平安一上学成绩就非同常人。
另一边的胡富贵却越来越差,甚至越来越不想读书。
到了小学六年级,谁能认为胡平安能考上好初中,是他们全村的希望。
考完之后,胡平安的成绩果然非常稳定,是全县城的第一名!
然而胡平安本人却不能太开心,因为胡富贵落榜了,以他的成绩除非走关系,不然根本上不初中。
他们要是两家的孩子就好了,但他们偏偏活在同一个家庭,胡平安还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
冲突理所当然地出现。
因为读初中可是要很多钱的,胡家凭什么为一个养子出钱读书?
胡富贵的心情可想而知。
然而胡加成犹豫了三天,最后还是同意了胡平安读书。
这个决定震惊了很多人。胡平安一个养子,读书归来万一是个白眼狼,岂不是白花了他们的钱?他成绩好是一方面,但你的儿子不是胡富贵吗?
胡平安自己都惊了。
胡富贵闷着声没说话。
那天晚上,胡加成跟胡平安说了很长的话。
所有这些话都归于一句:好好读书,改变命运,造福人民。
胡加成身上有着传统文化熏陶下来的良知。
这种良知或许是他本来就有的,读书后他与书里的圣者贤人产生了某种共鸣,更加强化了他的良知心。
胡加成对胡平安敦敦教导。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们都知道,你一定能读好书。”
“但是不管你走到哪里,坐到了什么高度,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忘了农民。”
“这是我让你读书的最大原因。”
胡平安浑身一颤,重重地点了点头。
胡加成做着一个梦,却想别人实现。
“你就努力学习吧,我无论如何都要支持你读书。”
“我明白了,叔叔。”
胡平安眼圈发酸。
他比谁都清楚叔叔不喜欢劳苦,冬天筋骨疼痛时还会哀叹不断,然而叔叔却愿意为了他这个外人劳苦挣钱供他读书。
剧情开始转折。
到了初中,胡平安加倍努力,全校都没有人比更他努力。
他的勤奋震惊了大人们,还有他的聪明品质。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小孩一定能成材。
胡平安初中就有了成人的心智,目标坚定,为实现目标拼命努力。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坚定的孩子,他在看到其他孩子跟父母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会露出羡慕的眼神。他在想,有一天他也会有家庭吧。
他的努力取到了回报,他真的考上了全区最好的农业大学!
胡加成松了口气,只觉体重都减了一半,人都差点瘫倒了。
这天,胡加成心情非常好,带胡平安在县城边走边谈。
胡平安考上大学的消息传遍县城。
胡加成:“学好农业,做好研究,让大家吃得上饭。”
他梦呓一样重复着理想的话,仿佛急切地想要弥补遗憾。
胡平安其实没有太大的意识,但他知道技术造福百姓的道理。
他是幸运的,他的同学很多因为各种原因只能退学,再想读书都没有办法,而他幸运地走到了大学门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正是因为胡加成的坚持与付出。
胡平安离开县城那天,胡家夫妻都来送行了,而胡富贵迟迟没有到。
直到他坐上车后,胡富贵才踩着单车急着冲来。
“平安哥!”
胡平安本来背着身,听到胡富贵的声音,猛地转过了身。
胡富贵急着喊道:“你要记得回家啊!”
胡平安忽地热泪盈眶,哭了一路。
火车到站,他踏进大学,身上好似背负了更多东西。
他到这里是带着目标的,他想找到小时候遇见一个大人。
丰子行,这所农业大学的名誉教授,一年到头到处考察,几乎不回学校。
但胡平安果然没能找到。
胡平安善解人意,性情温和,跟宿舍同学还有班级同学相处的都很好,而且成了班长。
大学生来自全区各地,性情差别很大,但他们大多对于农学都有非一般的热情。
“哈哈,来这里的学生谁不是呢。”
“研究农学、育出良种是我们的使命!”
部分同学比较混,觉得他们的说法很天真,没少嘲笑他们,但不妨碍胡平安找到跟他志同道合的人。
这群热血青年集合在一起,竟还组成了社团。
胡平安是社团的会长。
他们跟着一些老师做研究,有时候跑去学校去大江南北考察。
有个老师常说:“农业就是要跟天斗,克服种种不利的自然条件。”
另一个老师不以为然:“农业要顺从天,转不利为有利,尊重自然才能改造自然!”
在大学里,思想经常是冲撞的。
他们疯狂地汲取知识,胡平安刚来的时候眉宇间还带着几分重压导致的阴郁,而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他变得非常开朗,同时也更加坚定。
老师们性格各不同,有的可能是只是滥竽充数的关系户,但对胡平安们没有影响,他们早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要做好事情,达成自己的目标,就要跟同一志向的人合作。胡平安们很聪明,为首的胡平安非常清醒。
然而大学之中有些人觉得他们是在浪费时间。
有次他们起了冲突。
对方嘲讽:隔壁区的农科水平比他们强多了,化肥、种子都是世界一流的水平,我们无中生有研究技术,撞破脑袋都追不上人家,有科研的钱还不如拿去搞外交求技术买化肥,这才是最快提高我区农业产量的最好办法!
胡平安们恼了,就跟那些人辩论起来。
“来农业大学你不搞科研是来干什么的啊?”
那些人冷笑。因为在私下没有别人,他们直说,你们努力是你们的自由。大学毕业有的是工作可以选,谁要跟你们一样到处跑,也不看看成天像只猴子一样,所以才说农村来的人无知愚昧,读再多书脑子都是塞的。
青年人到底太冲动,胡平安的宿友有个忍不住冲上去开打。
矛盾爆发,结果他们是被惩处的一方。
有些人怒了,我们说的哪里不对?那一拳是他们该打!
胡平安比较冷静,摇了摇头说:“我们还是不要得罪他们了,他们应该有人认识学校的高层的,搞不好我们都没办法顺利毕业。”
“啊?他们难道能只手遮天吗?”
“不知道,但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吧。”
“小心?明明不是我们的错。”
“这也是……人□□故吧。”
胡平安说到这里,目光颤了颤。
无奈,他们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而胡平安在图书馆的时间越久了,他发现本区语言的书知识不够多,甚至有翻译错误,就去学了他区语言。那些人的话其实不是没有道理。
他区的技术发展快速,农业水平日新月异,而他们起步晚,学科基础弱,如何追得上他们?
“不要忘记了我们的目的。”
外号瘦子的同学道:“我们是为了发展农业,为了让更多不饿肚子才研究技术,可是如果技术早就研究好了,放在那里,为什么我们不去争取呢?”
青年们心里产生了迷茫。
他们于是想请教老师。
而刚好丰子行教授回校了。
胡平安听闻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冲去找丰子行。
丰子行居然还记得他。
这么多年过去,丰子行衰老了很多,几乎骨瘦如柴,脸上全是褶子,人如枯树,唯独一双眼睛越老越亮。
他问胡平安们:“你们觉得他们说的对吗。”
他们有人冲动地否定:“怎么能尽靠外来技术,我们要自己发展!”
丰子行反问:“如果我们的人民快饿死了,别人有技术可以让人民吃上饭,你仍要拒绝外来技术吗,你承担得起这份罪责吗。”
那人一听,浑身发冷,道::“我……”
瘦子问:“可是我们难道只能去求他们吗?拿别人的手短,到时候不知道出让多少利益。”
丰子行让他们都说自己的想法,最后定睛在胡平安身上。
胡平安一直在思考,所有人的说法都在他脑子里疯狂激荡。
丰子行:“你怎么看。”
胡平安:“这是一场很复杂的利益斗争,每个方法既有好也有坏,有利益也有风险,现阶段我们没有绝对优势,只能被迫选择,而我们农科……就是为了创造出属于我们的选择!”
其他青年定定地望着他,瘦子露出惊愕的表情。
丰子行说:“你说的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但是你说出来,不代表你懂。假期快到了,你们既然这么关心农科,不如跟着我去考察一趟。”
青年们热血犹存,纷纷点头,反而胡平安犹豫了几秒。
当然,最后他也答应了。
他要跟着丰子行知道农业的真貌。
一路上,丰子行看着他们,偶尔会露出欣慰的表情,然而更多的是复杂。
一开始热血是常见的事情,可是能不能坚持,又是另一个话题了。
外界诱惑这么多,做这个科研能不能有成果谁都不知道,说不定只是白费时间,浪费青春,不如祈求外区援助来的轻松。
青年们的疑惑,何尝不是丰子行的疑惑。
这次的考察,丰子行带他们去了全区最糟糕的旱地。
他们看见的是比他们原生处境还要糟糕的人们。
饥饿仍然存在,太多人吃不饱肚子,连像样的米饭都吃不了,只能跟番薯一起煮饭充饥,逢年过节多颗鸡蛋吃就是幸福。
多年过去,胡平安的家庭条件自他上大学之后有了好转,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忘记那些年饥饿的日子,胡富贵夜间饿着哭嚎的声音时常在他耳边回响,如同一种诅咒,然而不是所有家庭都能出来他这样的人。
他是幸运的,幸运的人要为不那么幸运的人奋斗才行。
胡平安的意志仿佛更坚定了。
他比任何人都积极地记录研究,不仅跟着丰子行请教,还跟老农民们请教。
土地、土壤、阳光、肥料、种子、水源……他专研着每一个要素,幸运的是他的朋友们跟他一起努力,他们都是受过苦的人,比谁都知道农科的意义。
丰子行看着他们,想法也不禁改变。
一夜,他们在灯火下聊天。
瘦子是个直性子的人,一聊就是高谈阔论。
“我们啊,在这么好的大学读书,就是要做为人民的事情。”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而胡平安只是笑了笑。
这时,丰子行却突然抛出了残酷的事实。
“你们能接受二三十年碌碌无为,无一建树,无一成就,花了大半辈子研究出来的东西,搞不好不及别人的几句话吗。”
“育种是很困难的,少说也要十年,还得运气好,不然搞不好这辈子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很多人就会嘲笑你们了,读了大学一点用没有,既没有钱,也没有什么荣耀,成天农民混在一起,跟农民没有两样,你们真的能接受吗。”
场面顿时沉默了几秒,众青年脸色变了变,但他们最后还是回答,可以,他们就是为此而来的。
丰子行笑了笑,只道:“那我相信你们。”
之后几年,社团成员所剩无几,临近毕业,真正留下来的人只有寥寥几个,回想当年,多少人凉了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