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愣住。
他其实一直都习惯一个人思考,一个人做决定,去了那么多危险地,接触了那么多异端,基本都是单打独斗。因为他讨厌队友,也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
可是现在,跟他说这句话的人是宁微尘,是他的爱人。
宁微尘牵起他的手,吻了下他的指尖,笑道:“男朋友,要不要试试被人带着过关的感觉。”
叶笙一时间表情古怪,反问道:“你真的会带我步入永恒,而不是步入地狱吗?”
宁微尘笑:“谁知道呢。”
叶笙感觉自己紧绷的精神和心弦都慢慢松懈下来。
他刚刚脑海里在想很多事:想祭坛,想祭坛旁边的石柱,想大巫,想第一展厅的神,想手腕上消失的红线,想传教士会在这里以什么姿态出场,想皇后工会那群人会不会对祭坛下手。
现在,他将脑海里的一切抛之干净。
叶笙自言自语说:“算了,就算是地狱,我也认了。”
宁微尘被他逗笑,伸出手碰了下他的脸,道:“放心吧,信仰博物馆,还不至于让你我下地狱。”
叶笙放松下来说:“嗯,所以这里要怎么破局。”
宁微尘道:“你是说破第一展厅的局,还是破信仰博物馆的局。”
叶笙:“……这两者有区别吗?”
宁微尘微笑说:“区别很大,甚至到最后,你会发现它们自相矛盾。”
叶笙冷冰冰:“说人话。”
宁微尘道:“好吧,说人话,现在我们的重点是先去第四展厅,在那里我们会遇到第一个A+级异端。杀了他后,离开展厅,才会遇到第二个A+级异端。”
叶笙:“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
宁微尘微笑:“海妖的能力吧。”
叶笙左右四顾:“怎么去第四展厅。”
宁微尘:“靠神的指引。”他望向祭坛,语气带着些讥诮:“神会给他忠诚的信徒,指向通往永恒的路。”
洛兴言直奔大巫住所,而皇后工会的人选择村长下手。大巫刚下祭坛,身上还穿着花枝招展的祭服呢,突然就被人登堂入室,从床上拽了起来。
大巫人都傻了,他气得变声:“你你你你你,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洛兴言使了个眼色给罗衡。
罗衡跟他默契十足,马上上前,冰冷手指隔着一块布捏住大巫的下巴,然后用浅蓝色的眼睛对他进行了洗脑。【无神论者】的洗脑,一下子让本来义愤填膺、宁死不屈的大巫瘫软了下去。他眼神迷茫,痴呆地看着他们,完全就是副傻了的样子。
罗衡问道:“你祭祀的是谁?”
大巫乖乖作答:“四季之神,四季之神保佑我们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罗衡道:“你们的祭品是什么?”
大巫说:“猪,牛,羊,人。”
罗衡:“人?”
大巫呆呆说:“对,万物有灵,人的血肉是神明最爱的祭品。”
罗衡还欲提问,已经被洛兴言咬着糖,嫌弃地拽开了:“你这提的什么破问题。”他主动上前,看着大巫冷冷问道:“对于你们来讲,永恒是什么?”
大巫愣住,不明所以:“永、永恒?”
“呃对,永恒就是……”洛兴言卡壳,不知道怎么解释。
罗衡看不下去了,开口说:“告诉我,你们神会给最忠诚信徒的奖励。”
大巫瞬间懂了。
他哪怕已经被洗脑了,可是听到奖励两个字,脸上却还是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红晕来。
大巫激动道:“神明会给最忠诚的信徒吃不完的粮食,保佑他们的麦子不受蝗灾不受干旱。保佑他们进山不会被野兽叼走,保佑他们永远不会饿死,保佑他们这辈子不受病害。”
洛兴言忍无可忍,比了个stop的手势,开口道:“除了这些呢。我们这些外乡人祭祀你们的神明,会获得什么。”
大巫迷迷茫茫说:“你们,也会获得吃不完的粮食,会获得……”他喃喃半天,最后说:“会获得幸福和快乐。”
洛兴言差点喷出来。不得不说,这个第一展厅是真的粗制滥造。一个远古大巫告诉他们,祭拜神明会获得幸福快乐,这传教传得实在是不行,但是他们现在不得不信。
洛兴言:“算了算了。来,最重要的,告诉我们怎么祭拜你们的神。”
大巫突然古怪地看他一眼。他已经被罗衡洗脑催眠了,可听到这个问题,浑浊的眼神还是泛出一种渗人的诡异来。
大巫愤恨道:“最忠诚的信徒根本不用我去教,他会自动给神明献上最美好的东西。”
洛兴言:“……”你妈。
对大巫的盘问就此结束,他们同时也知道了这个部落叫黎河族。整个村落建在一条名叫黎河的河旁边。今天是黎河族大旱三个月来的第一场雨,却根本不足以灌溉干涸许久的田地。在罗衡的洗脑影响下,大巫把他们奉为贵客,还给他们安排了干净的房间。
这里的条件落后,最好最干净的房子也只是一个破烂木屋而已。
一间屋子最多住两个人。
大巫对于怎么祭祀一事,闭口不言,搞得洛兴言只能放弃。他转头对众人说:“现在线索和任务都出来了。你们都去村里打听一下,尽快找出祭祀拜神的方法。”
林奈点下头。
萨蒙德抱着自己的孩子往黎河岸边走去,罗衡和洛兴言则往另一个方向走。
叶笙头一次,没有选择去找线索,而是把目光看向宁微尘,冷酷地说:“有想法没,不行就我来。”
他果然还是闲不住。
宁微尘无奈,轻笑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祭拜的方法,但我觉得你做不出来。”
叶笙:“什么?”
宁微尘淡淡说:“八个人脾,七个人肺,九个人肝,六个人肾,一颗人心。宝贝,你现在去挖吗?”
叶笙:“……”靠。
叶笙表情都僵了片刻,杏眸无比疑惑地看着宁微尘,说:“你怎么知道的?”
宁微尘说:“过来。”
他直接带他来到了那个庞大的、犹如阴影、抬眼就能看到的祭坛前。
祭坛年岁古旧,台阶的缝隙间长满了青苔绿藓,旁边的四根石柱立于天地间。
每一根上面其实都有浮雕,细看才能看出,画的好像是“神”。鸟,首,人,蛇,龙,远古图藤相互纠缠。
宁微尘说:“大巫说祭四季,应该就是《山海经》中的这四位神明了。”
“第一展厅是虚构的世界,但如果取定了一个文明,就不会偏离太多。”
他抬眸,看着这四个石柱,按照东南西北的顺序道。
“《山海经》里,对春夏秋冬四神都有描写。”
“‘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南方祝融,兽身人面,乘两龙。’‘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两龙。’‘东海之渚中,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黄蛇,践两黄蛇,名曰禺。黄帝生禺,禺生禺京。禺京处北海,禺处东海,是惟海神。’禺京又称玄冥,就是冬神。”
叶笙听完他的话,仰起脖子,仔细看才发现这四根石柱上雕刻的神相,确实是完完全全和《山海经》对应的。春夏秋冬四神。
宁微尘说:“华国古代有部记录祭祀礼仪的书,叫《月令》。”
“既然要追求信仰,那么就要把祭祀礼仪做到极致。”
“《月令》里面写了春夏秋冬祭祀的方法,在黎河族在第一展厅,被彻底妖魔化了而已。”
“孟春之月,其神句芒,其数八,其味酸,祭先脾。”
“孟夏之月,其神祝融,其数七,其味苦,祭先肺。”
“孟秋之月,其神蓐收,其数九,其味辛,祭先肝。”
“孟冬之月,其神玄冥,其数六,其味咸,祭先肾。”
叶笙听他说完这些后,真的有些错愕。在洛兴言和罗衡正在到处去找祭拜方法;在皇后工会野心勃勃试图对第一展厅的神明下手时。
宁微尘带他来到祭坛,跟作弊似的告诉他通关的方法。
宁微尘说完后,微微一笑,说:“宝贝,这就是第一展厅通往永恒的方法,你会去做吗。”
叶笙垂眸,摸了下冰凉的手腕。
他不会。
或者说,暂时不会。
不是因为这件事太血腥,也不是他对这里的人有怜悯。
而是他觉得……这样的“永恒”过于诡异,但也知道,宁微尘不会骗他、带他走错误的路。
宁微尘看着他,道:“所以,你还不如安心跟我约会,我们的祭品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叶笙说:“第一展厅的死亡条件是什么?”
宁微尘说:“这里的神明白天得不到供奉,晚上会主动来挑选祭品。”
叶笙思维敏捷:“你是说,今晚春神、夏神、秋神、冬神,都会出现,随机抽取一个人挖掉他的内脏?”
宁微尘莞尔:“对。所以我们不需要主动出击,跟在后面捡漏就行。春神要的是脾,那么它杀死的那个人会给我们剩下一个肺,一个肝,两个肾。”
叶笙:“……”叶笙表情古怪:“你为什么那么了解?”
宁微尘摇头说:“宝贝,虽然你很聪明,但你经验太少的。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最多一天,罗衡就会推断出来。皇后工会的人也不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叶笙没再说话,他对这一点是赞同的。
顶级异能者,没有一个是空有武力,没有脑子的人。
就像当初在夜哭古村,管千秋他们一群人对民间习俗【观落阴对华国六礼【问名】【请期对诗经《葛生》,对红白喜事捕梦网,都如数家珍。
这次到信仰博物馆来,皇后工会的人又怎么可能毫无准备。
今晚过后,出现被神挖掉内脏的人,皇后工会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这里供奉的四季之神是谁。叶笙同样。
对于高级玩家来说,能力、冷静、细心、勇气,知识,缺一不可。如果这只是个普通危险地,知道《山海经》《月令》,认出那四位神,完完全全就可以过关了。但这里是信仰博物馆,还仅仅是第一展厅。
叶笙冷静说:“八个人脾,七个人肺,九个人肝,六个人肾,一颗人心。我们在这里等三个晚上,靠捡漏,就能凑齐。”
宁微尘:“嗯,所以不要去想任务的事了。你不觉得这里还挺美的吗?”
叶笙最开始只觉得第一展厅祭坛的阴影无处不在,青灰色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现在认真地看世界,发现第一展厅确实挺美的,处处都是自然之美。这里的枝头新芽青翠欲滴,这里的汤汤大河清澈见底。深呼一口气,连风都带着一些甘甜。太美了,一草一木都美的让人心驰神往。
叶笙想到了search里的概述:“……万物有灵。”
走下祭坛,石阶边长满了各种细碎烂漫的野花。宁微尘垂眸看到这些,居然笑了下,蹲下身去,用指尖拨动了下花枝。
“笙笙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吗。”
“没有。”
叶笙喜欢个屁的花。
他没有任何浪漫细胞。
叶笙说:“在这里,我更喜欢人的内脏。”
宁微尘叹息,他眨眼笑:“看出来了。不过好歹选一个吧,喜欢什么颜色?”
叶笙不想在祭坛这边多呆,随意:“紫色吧。”
宁微尘点头,他从地上折了几根紫色的花,站起来。
叶笙挑眉:“你要拿花做什么?”
宁微尘:“给你做个护身符。”
叶笙:“嗯?”
宁微尘道:“四神之中,春神的力量最强大。每晚春神找人也是有根据的,它会先找冒犯它的,其次找不信它的,最后再找信徒。”
宁微尘说:“华国古代,农为百业之本,春为一岁之首,迎春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祭祀活动,其中有个习俗,叫‘戴春’。”
叶笙算是明白宁微尘的意思了。
宁微尘怕春神今晚找他,让他‘戴春’看起来比别人更像信徒一点。
不过他才没那么容易上他的当,宁微尘坑他多少次了。
叶笙挑眉,拆穿他:“宁微尘,我记得迎春习俗里也有个咬春吧,咬春你怎么不说?比起把它戴头上,我更喜欢吃了它。”
宁微尘弯唇,笑出了声:“不好骗了啊笙笙。”
叶笙:“……滚。”
宁微尘轻描淡写道:“你连我都还没咬过,我怎么会让你咬花呢。”
叶笙:“……”他已经不是当初出阴山,什么都不懂的人了。
叶笙咬牙切齿,转身就走。
宁微尘忍笑,点到即止,拉住叶笙的手腕,妥协说:“戴春也不一定要把它戴头上啊。”
叶笙道:“你下次一句话给我说完整。”
宁微尘认真看他,低声说:“宝贝,我们做了那么多次了,你真的不想试试别的吗?”
叶笙是佩服他的。
上一秒在说春神的事,下一秒又能无缝衔接到上床。
叶笙:“滚。”还试其他。哪次上床第二天他身上是好的。
宁微尘:“好吧。”
他非常听话的没有再继续,反正种子已经埋下,他以后有的是时间软磨硬泡。
宁微尘说:“戴春可以戴在手上。我让李管家重新打的那一对戒指,中间因为一些事耽误了,我先用这个给你赔罪。”
叶笙有点惊讶:“你居然还会用草做戒指?”
宁微尘:“嗯。”
叶笙诚实说:“看不出来。”
“你这就有点以貌取人了亲爱的,我不光会做戒指,还会做饭。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学。你嫁给我,绝对不会后悔的。”宁微尘用草做戒指,他手指修长,动作灵巧。很快,一枚精致又漂亮的绿色戒指出现在他掌心。
他笑道:“愿意吗?”
叶笙:“为什么是嫁?”
宁微尘:“好吧,你愿意娶我吗?”
叶笙:“宁微尘,你有本事当着非自然局的面说这句话。”
宁微尘不以为意:“这里不就有两个S级执行官吗,如果你想,我能再说一次。”
叶笙:“……算了。”到时候,别扭的肯定是他。他一点都不热衷于在别人面前秀恩爱。
叶笙其实不在意什么嫁什么娶。他连和人建立亲密关系这件事都没想过,更别说爱情和婚姻了。叶笙垂下眼睫,没有别扭,从宁微尘掌心取过那枚草戒,套在自己细白的无名指上。
他说:“没必要用这些东西来证明。我喜欢你,就会一直喜欢下去。”
对于叶笙来说,戒指可有可无,婚姻关系也可有可无。他的承诺,其实比世俗任何一种枷锁都有效。
宁微尘展颜一笑,眼神缱绻温柔:“我知道,我也一样。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他牵起叶笙的手,吻了下他戴戒指的手,轻声暧昧地说:“亲爱的,始乱终弃,可不是好习惯。”
叶笙:“……”
叶笙说:“你听起来像个怨妇。”
宁微尘失笑:“谁让你看起来那么铁石心肠呢。”
叶笙跟他在一起那么久,对于他们前世的故事也不再存疑。这么一想,他们两个的态度转变都挺有意思的。
都没上辈子的记忆。
他相信宁微尘一开始说出“前男友”这三个字,绝对只是出于戏谑玩弄。那个时候,宁微尘不打算在淮城久待也不打算跟他扯上关系。而叶笙最开始也觉得宁微尘就是个阴晴不定的疯子,疯子离他越远越好,所谓前世,肯定是疯子虚情假意用来恶心他的手段。
谁能料到今天的局面。
叶笙没忍住笑了。
“行了,别装了。去看看黎河族的情况吧。”
他们进危险地的顺序,和正常人全然不同。
正常人费尽心思,去查询黎河族的祭祀真相,找出祭祀方法。而他们现在是已知通关方法,在第一展厅体验风土人情。
宁微尘说:“你想看什么?”
叶笙:“看看,所谓信仰。”
信仰博物馆估计会让他明白什么叫,“思潮”。
叶笙戴着那枚春戒,从祭坛离开,沿着黎河往上走,忽然听到了鼓声。前方很热闹,不光吸引了他,还吸引了皇后工会一群人。苏希依旧众星捧月,而另外两位A级异能者,在和村长聊天。瑟西表情冷漠,对村长满是不耐烦。
反观易鸿之却是温文尔雅。易鸿之问道:“这是在举办什么?”
村长道:“祭河神。”
易鸿之挑眉:“河神?你们最高的信仰不是四季之神吗?”
村长拿着手里的人骨杖,点了下地,他说:“四季之神是至高无上的神,只有大巫能够替我们与它们沟通。但是万物有灵啊,山林中一草一木一虫一兽都有灵,都需要我们敬畏,何况是这条黎河。我们依靠黎河而生,自然需要敬畏河神。”
易鸿之往后看了眼:“祭河神需要婴儿?”
村长叹息一声,说道:“对啊,刚出生的婴儿灵魂最纯澈,也只有这样的灵魂,能向河神表达我们的诚意。大巫说,好几个月不下雨,是四季之神在惩罚我们。又因为我们连累了河神,我们需要向河神赔罪。”
村长举了下手,示意后面的村民们开始摆弄苇席。那种用芦苇编制的席子,特意弄得很松散,遇水则沉。把刚出生的婴儿放上去,顺着河流流下去,到河中央,婴儿就会自然而然沉下去。
被迫献出孩子的母亲,面黄肌瘦、满脸泪痕。而她的丈夫同样一脸痛色,却只能隐忍。村长安慰他们道:“你们的孩子归于天地,以后到河神身边,就再不用愁吃穿了。”
母亲捂脸痛哭。
易鸿之冷眼看着那个婴儿在啼哭声中被放上苇席。皇后工会带了那么多新人,总有善良于心不忍的。一位明显刚进工会的青年,犹豫开口说:“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
村长看了眼祭坛,眼神坚定:“不会。遵从神的指引,我们会得到雨,结束这场干旱,这样我们每个人都不用再饿肚子。”
母亲虽然难过,但对于大巫的示意,也没提出异议。
易鸿之问道:“那要是大巫说,河神还没息怒呢。”
村长叹息说:“那就是祭品不够,需要再来一次河祭。”
易鸿之:“看来你们需要祭祀的神明不少啊。”
村长说:“大巫劳心劳力替我们与四季之神沟通。我们能为他做的,就是祭拜这些小神了。”
第196章 信仰博物馆(七)
晚上的时候,黎河族是一起吃饭的,大家堆起篝火,用大锅烧了一锅菜肉汤,山上能找到的植物、洗净的肉,都往里面扔。
没有油盐,就是一锅绿色泛红的汤水。
皇后工会的人没来吃饭。
瑟西和易鸿之似乎起了争执,最后苏希站在瑟西那一边,皇后工会的人往祭坛走去了。
萨蒙德给哈博用石碗盛了碗汤。
“虽然不好吃,但你在长身体也吃点,不要挑食。”
哈博很乖地接过石碗,小天使一样低下头,一口一口喝着汤。
洛兴言看不下去了:“你让他喝这个?这玩意儿能喝吗?来,小屁孩,哥哥给你好吃的。”他从兜里掏出一颗糖。
哈博看到糖眼睛发光,扬起头,就被爸爸摁住。萨蒙德苦笑道:“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会长蛀牙,哈博前段时间才去补了次牙。”
洛兴言:“哦,可怜的小屁孩。”
萨蒙德就没见洛兴言的嘴停过,于是善意提醒:“你很喜欢吃糖吗?成年人吃糖太多,其实也不好。”
洛兴言如实说:“我不喜欢吃糖,我就是喜欢嘴里叼点东西。糖分刚好能缓解一部分疼痛。”
萨蒙德听他这话,多少也猜到了洛兴言的痛应该是牙齿异化相关。成年人需要分寸感,点到即止,萨蒙德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追问。
等叶笙和宁微尘回来,洛兴言眼尖地看到了叶笙无名指上的草戒。
他差点喷了出去。
他妈的!他们白天围着黎河族到处转找祭祀方法,这两人去谈恋爱?真有情调啊两位。
在场的人都是细心之人,这个变化自然都留意到了。
罗衡:“……”
萨蒙德:“……”
林奈:“……”
只有哈博眼神纯澈,满是好奇和惊艳地看着叶笙无名指上的草戒,很明显,他觉得那个戒指很好看。
宁微尘见到小孩子亮晶晶的眼睛,薄唇勾起,露出一个微笑来。他收敛侵略性和距离感后,能轻易获得任何人的好感。他笑吟吟问哈博:“这个戒指好看吗?”
哈博捧着碗:“好看!”
宁微尘:“要我教你吗?这样你以后就可以像哥哥一样,编给喜欢的人。”
哈博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要。”
众人:“……”
洛兴言听不下去了,对萨蒙德说:“管好你儿子,让他安静呆着去,长蛀牙的年纪不要早恋。”
萨蒙德无奈地扶额。
林奈对哈博比对所有人都有耐心,她伸出手,扯过哈博,跟他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哈博委委屈屈捧着碗,埋头喝菜汤了。
宁微尘坐下后,好像刚才的小插曲没发生过。叶笙对洛兴言时不时瞥来的视线,忍无可忍,他抬眸,杏眸如刀深冷。
洛兴言收到他的警告,马上坐好。
他说:“我和罗衡调查了一遍黎河族,发现这里对天地自然的崇拜已经到了一种极端的地步。”
“他们信奉万物有灵,四季有灵,河水有灵,山川有灵。但凡发生一点天灾人祸,他们都觉得是惹了哪位神,需要赎罪。用刚出生的婴儿祭祀河神,用纯洁的少女祭祀山神。关于祭祀的一切都要听从大巫指引。要我说那个大巫也真不是个东西,祭祀的方式和人选都是他定的。很多村民为了不选中自己的孩子,会偷偷给大巫送粮食,而大巫照单全收。他家的地窖富得流油。”
在愚昧时代,风雨雷电都是异象。黎河族对天地自然的敬畏深入了每个人的骨子里。大巫成了整个村子里最尊贵的存在。
洛兴言简单道:“这是黎河族的概况,关于祭祀四季之神的办法,黎河族村民没一个知道。四季之神只能由大巫祭祀,而那个傻逼大巫对祭祀方法守口如瓶。”
他抬眼看了下众人。
“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萨蒙德慢吞吞说:“有,我从一个老人那里得到一点关于‘永恒’的消息。黎河族的人认为,人的灵魂肉体最终都是要归属于自然的。所以对他们来说,死亡和尸体都不是需要避讳的东西。村长手中的拐杖是用人骨做成,而大巫手里的鼓是用人皮做成。既然黎河族认为人是最好的祭品,我在想,会不会祭品跟人有关。”
罗衡这个时候开口了,他语调冰凉:“不如再具体一点,祭品跟人的内脏有关。”
萨蒙德:“什么?”
罗衡说:“我去大巫的地窖走了一遭,他那里挂着很多张人皮,堆着很多人骨,人血放了一大缸。还有一具肚子被挖空的尸体。”
众人点了下头。
林奈听到这话,哑声开口说:“我的异能就是【万物有灵我可以跟黎河族的草,树,河流沟通。我发现,其实黎河族真正称得上异端的,只有那祭坛上被膜拜的四季之神。黎河里面没有神,有的只是细细密密的婴孩尸体。山林里面也没有神,却活埋了无数少女。”
“跟它们交流过后,我开始在想,什么才是永恒。”
自从被宁微尘点出“步入永恒”是重点后,顶级异能者在黎河族的探索,多少都会偏向“永恒”这个话题。
林奈道:“对于黎河族的人来说永恒是什么呢?他们不像后世基督教徒那样信奉赎罪论,认为永恒就是死后升入天堂。对于他们来说,永恒,可能就是久旱逢甘露,可能就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罗衡抬头看了眼林奈,他淡声说:“你对哲学有了解吗。”
林奈愣了愣,摇头:“不算了解,不过也看过一些书,几个代表人物,笛卡尔的身心二元论,黑格尔的绝对精神,以及尼采的权力意志,都知道一些。”
“嗯。”罗衡点头,平静说:“第六版块的异端,非自然局的定义一直是神明异端。毕竟那么多的危险地都向我们证实,人的欲望有多恐怖。色欲、钱欲、权欲,都能让邪神在虚无中诞生。你们既然都是A级异能者,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有S级异端的存在。”
林奈和萨蒙德都严肃起来,唇线紧绷,微微泛白。
对,S级异端。
……那个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罗衡说:“一个邪神只会诞生在一种‘信仰’里,因为神明要求纯粹性。我之前一直在想第六版块的S级异端它摄取的信仰是什么,这里的信仰要加引号,毕竟信仰的本意是好的,只是在第六版块,异端所谓的‘信仰’都是扭曲的而已,后面我就不再强调了。”
“我的上一个任务是战争博物馆,在里面,我推测第六版主,它要的力量,是最纯粹的痛苦。”
“——‘信仰’本身自带的痛苦。”
林奈和萨蒙德愣愣地看着他,他们一方面脑海里认真去想罗衡的话,试图理解信仰最纯粹的痛苦;一方面瞳孔紧缩,看着眼前白发蓝眸的青年,脑海里有个隐约的声音——
非自然局,S级版主,任务。
他……到底是谁?
罗衡就没想过隐藏自己的身份,他说:“这种痛苦不同于人经历的喜怒哀乐。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但我想,信仰博物馆最后会告诉我们这种痛苦到底是什么?”
作为【第六版块】最权威的异能者,如果罗衡都给不出答案。那么这种“痛苦”,估计就是传教士传的教了。
罗衡看了眼天上的星河,不再说话。
洛兴言咬了下糖,他道:“你刚才问她哲学,是不是想到了战争博物馆里你经历的事?”
罗衡笑了:“嗯,你猜到了?”
洛兴言道:“废话。权力意志,本来就很容易被扭曲成为那些极端分子用来辩护自己的理论,比如种族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