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他很想拒绝,但是宁微尘确实是帮了他一把,而且还是自己把他搞伤的。
终于在这个时候,叶笙问道:“宁微尘……你现在真的很痛吗?”
宁微尘沉默片刻,一下子在黑暗中笑出声来,眼眸潋滟,唇角弯起:“说实话,本来很痛的,你问出来我就不觉得痛了。”他想了想补充说:“这应该不算违规吧,我只是真诚表达自己的感受,你总不能让我当个骗子。”
宁微尘偏过头,一双多情眼看谁都似乎深情缱绻,嗓音含笑又疑惑:“好奇怪啊,叶笙,我怎么没认识几天就那么喜欢你呢。”
叶笙:“……”
可能是叶笙那冷酷油盐不进的样子太扫兴了。
宁微尘笑了笑,也不再说话,像是怕他反悔一样快速睡到了床上,拍拍旁边的空地方,眼巴巴说:“别想了,快睡吧。”
叶笙心里幽幽吐口气。
他知道宁微尘不是同性恋。
虽然这人对他撒娇,一口一个喜欢,但他就是知道,宁微尘并没有他表现的那样喜欢他。
也是这个认知,让他慢吞吞地睡到床上。他不想和宁微尘面对面,侧着身,看向斜上方沉睡不醒的李建阳。
等到身边宁微尘的呼吸均匀下来,叶笙才拿出手机,点开search,然后朝着李建阳的方向拍了一张照片。他拍的是床底,那个装满“土特产”的袋子。
只是试一下而已,没想到,search居然真的出现了结果——
【分类版块:故事大王】
【鬼怪名称:胎女(残缺)】
【鬼怪等级:A级】
【概述:???】
李建阳的袋子里有个A级的怪物?!
叶笙瞬间回想起了自己进站时闻到的腐烂血腥的味道,毛骨悚然。不过他深呼口气,很快压下心里的情绪,睫毛颤抖,把手机丢到一边,选择闭眼睡觉。
宁微尘说的对,安静待着就好。
灵异情况有专门的机构来处理,他一个平民老百姓老老实实过日子就行了。
好奇心会害死猫,想要安稳生活,就不能产生不该有的好奇心。
就比如他不会问宁微尘什么时候醒的,也不会问他的特殊身份到底有多特殊。
叶笙以为今晚经历的事太多,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香。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居然睡得那么沉?直接睡过头?
阳光刺在他眼皮上,叶笙睁开眼时,先听到一口流利冷淡的英文,像清寒的泉水流过耳侧。
宁微尘站在逆光处打电话。
叶笙大脑浑浑噩噩,对于不是母语的语言只能捕捉到几个破碎的词语。andrew……宁微尘那个私人医生?
宁微尘察觉到他醒了,寥寥落下几句话就挂了电话,转过身来,眼中泛起笑意:“你醒了?”
“嗯。”叶笙撑着床板起来,随便抓了下头发,然后问道:“几点了?”
宁微尘:“早上十一点,要去吃点东西吗?”
叶笙摇摇头。
他第一时间把视线望向了尽头的厕所。
宁微尘见此,解释说道:“早上警察已经来过了。那两个青年都在厕所被杀了,死的时候头、手、腿都被撕咬开,血肉模糊。叶笙,我们低估了小芳的危险。不过李建阳的女儿没事,现在被安全带走。”
叶笙皱眉:“警察没有说什么吗?”
“没说。”宁微尘:“他们暂时封锁了44车厢的消息。”
叶笙发现车厢里现在只剩他们俩。李建阳不见了。李建阳放在床底下的袋子也被拆开,里面露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棉被、衣架、水壶,还有几个重新盖好的小坛子。看样子都被打开检查过。
叶笙问:“李建阳也被带走了吗?”
宁微尘:“嗯,他是因为拐卖人口的罪名被带走的。”
叶笙:“那我们呢?”
宁微尘挑眉:“我们?”
叶笙:“有人死在44号车厢的厕所,我们就不用被带过去调查吗。”
宁微尘轻笑:“当然不用,非自然局介入的事首先就排除了无辜人类。你的档案清清白白,调查你做什么。”
叶笙“哦”了声,开始收拾东西。
宁微尘看过来:“你在做什么?”
叶笙道:“这地方太不安全了,我们还是换回硬座吧。人多一点我心里也踏实,反正明天下午就到站了。”
他不喜欢脱轨的人生。
叶笙只想安安稳稳去淮城,安安稳稳上大学,安安稳稳毕业,安安稳稳回老家。不结婚也不谈恋爱,生在阴山,死在阴山。而44车厢,处处充斥着与他人生安稳计划相悖的东西。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叶笙又瞥了宁微尘一眼,想着这人也是脱轨的,下车后就别联系了吧。
宁微尘并没有阻止,意味不明笑了两声,颇为遗憾说:“好失望啊,我还以为,接下来会是我们的二人世界呢。”
叶笙没理他,拖着行李重新回到热闹的硬座车厢。现在火车已经行驶过了好多个站,上车的人来自天南海北,各色的方言汇聚其中,沸反盈天,闻着红烧牛肉面的味道叶笙都不再反胃了。
他坐下后打开手机,意料之中没有一条新消息。
叶笙退回手机首页,手指划到那个红眼睛的软件上,停了停,长摁想删除,结果没有任何反应。
——这就是个流氓app,下载了就不能删除。
甚至app仿佛有灵,察觉到他的意图,睁开的红色眼睛上下出现一层白白的牙齿,眨眼就像是合嘴,一口咬在他指腹上泄愤。
痛苦传来的瞬间,叶笙差点想把这个手机丢了。因为贫穷,才选择忍住。
他搞不懂,老头给他留下这么一个东西到底要干什么。
知道鬼怪资料,让他死的明白点吗?
宁微尘给他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喝水吗?”
叶笙心中有事,摇摇头:“我不渴。”
他无法删除这个流氓app也就任由它去了。
叶笙偏头看了眼窗外呼啸而过的群山,揉了下眉心,做过好几轮心理建设后,吐出一口气。打算忘记车上邪门的一切,开始着手自己现实中的事。
他打开手机搜索淮城谢家。
谢家是淮城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他以前只知道黄怡月嫁入的是豪门,却不知道原来那么豪。
谢家旗下产业涉及各个领域,其中主产业是医疗,淮城有将近五成的私立医院都是他控股。
资料里关于谢家的家庭成员也写的清清楚楚。
在黄怡月嫁过去前,谢家家主和前妻就已经育有两儿一女了。
大儿子谢季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小女儿谢文文和小儿子谢文慈自幼娇生惯养,性格跋扈。叶笙同母异父的亲弟弟谢少荣是谢家的四少爷,在谢家的处境却非常尴尬。因为黄怡月当年做小三的事并不是秘密,哪怕上位了也不可能得到原配儿女的好脸色,在豪门里步步如履薄冰。
叶笙觉得真是活该。
他忍着恶心关掉手机。
宁微尘在旁边正在笑着拒绝一位少女的邀请。
少女眼神闪亮,脸颊红扑扑的,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玩牌凑不齐人,可以邀请你一起吗?”
宁微尘早就习惯于这种搭讪:“抱歉,我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不会不方便的!我们的座位就在旁边,很近的!”
“我需要陪着我朋友。”
“你朋友?他怎么了吗?”
“他不肯吃饭,也不肯喝水。”
叶笙:“……”
叶笙很快察觉到那个少女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打量、惊艳、诧异、疑惑。
他忍无可忍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打开瓶盖一口饮下,等他面无表情重重放下水时,宁微尘已经熟练地三言两语打发走搭讪者,偏过头来唇噙笑意看着他。
“你有心事?”
叶笙想到黄怡月带给自己的那笔烂账就头痛。一下车就要被带去谢家,车上居然成了他最后放松的时候。叶笙手指紧握着矿泉水瓶,好看的眉头微蹙着,被水打湿的唇染上几分红润,可漆黑的眼眸却深如寒霜。
宁微尘看了他一会儿,支着下巴微笑说:“我会在淮城呆上一段时间,如果你遇到麻烦,可以找我。”
叶笙摇头淡淡道:“不用。”
宁微尘皱眉,有点受挫,疑惑道:“我没有讨好人的经验。叶笙,是不是我的方式不对,所以在你这里得到的都是拒绝。”
叶笙和他四目相对。宁微尘怎么会方式不对呢,就是方式太对,对到他不敢去接受。
一个没和任何人建立过亲密关系的孤儿刚出大山,哪怕外表再装的冷酷,心里对大城市的一切也都是惶恐不安的。
阴山落后的环境给与他的一直都是愚昧、偏见、歧视。
而宁微尘,这么一位光鲜亮丽的天之骄子,初次见面,向他展示的却是聪慧、善良、毫无杂质的真诚。
叶笙说:“没有,太对了。”
他起身,打算去厕所,在走过宁微尘身边时顿住了。
或许是黄怡月的事让他心情很糟糕,各种复杂尖锐的情绪在心里盘旋,叶笙喉咙动了动,没忍住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他低头,声音很轻却异常笃定。
“宁微尘,你不喜欢我,对吗。”
宁微尘神色不变,笑意如初,不解地挑了下眉。
“嗯?”
叶笙漠然说:“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耍我玩吗?没必要。”
说完不再看宁微尘的脸色,往硬座车厢的厕所走。
无视那道身后的视线,叶笙进厕所果断关上了门。
双手撑在洗漱台前,叶笙打开水龙头冲了下脸。
他需要冷静。
虽然不想承认,但黄怡月确实是一个很容易激起他心中戾气的名字。
离淮城越近,他心里的戾气越重。
贫困灰暗低烧不断的童年,他最常见的就是外婆的眼泪。
瘦弱佝偻的老人,用生命的余火给了他最后的温暖。
她教他做个善良的人。
后面外婆病重,被黄怡月接去淮城医院治病,结果不到一周就死了。
自己走了十公里到镇上的电话亭,第一次打电话给黄怡月,就只是想问一下外婆的情况。
腹稿在心里念了一晚上,幼小的他礼貌又小心翼翼地说出目标:“喂,您好,我……”
只是黄怡月听到他的声音像是看到一团缠着她不放的脏鼻涕,猛地发出尖叫!
她崩溃地把他骂了一顿。
她说“叶笙你为什么就缠着我不放!”“叶笙你和你爸怎么不一起死啊!”
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把叶笙骂懵了。
他脚上起了水泡,很累很痛,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黄怡月发泄完,挂电话前又恨又恶毒地说:“我都不知道老不死的非要留下你干什么,我看她的病都是你这个灾星克的吧。叶笙你还有脸问你外婆?老太婆死了,你就是凶手!”
你就是凶手。
从记忆中回神,叶笙嗤笑一声。他用沾着水的手指在镜面上轻轻画了个一个“X”,心中毫无波澜地想:黄怡月,你最好别招惹我。
他的手指刚要从镜面上离开,突然感受到一股阻力。
叶笙愣住,有东西在镜子里拽住了他的指尖。
紧接着,厕所里面浮现一团蒙蒙的灰雾来。
空气变得潮湿、冰冷、粘稠,叶笙的手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住。镜子中出现一张发皱的发红的女婴的脸,紧贴着镜子。以她的年龄还不会站立,所以镜子里的鬼婴就四肢趴在地上,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看着他。
——和他昨晚对上的眼神一模一样。
李建阳的……女儿。
叶笙血液僵冷,跟她四目相对。
女婴朝他露出一个可爱天真的笑容来,她发出一段奇怪的声音,但叶笙就是听懂了。
“我记得你。”
女婴说:“我妹妹丢了,你可以帮我找到她吗。”
叶笙努力维持镇定,拒绝说:“不可以。”
女婴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眼神怨毒森冷盯着叶笙:“坏人。”
紧接着,叶笙就看着这个镜子里的鬼婴脸皱成一团,张开嘴,尖叫着哭了出来。
女婴的哭声像是极高分贝的噪音污染。除却耳朵刺痛,叶笙还闻到一股极度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厕所内。滴答、滴答,什么腥臭冰凉的东西落到他头发上。
叶笙艰难抬头,瞳孔一缩。
一个怪物从地缝渗出,不断长高,出现在自己后面。
怪物是由无数零散的尸块器官缝在一起合成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脖子和手脚都歪歪扭扭的用黑线缝在一团庞大的肉块上。手里拿着一根巨大染血的骨头,毫不对称的眼睛怨毒古怪盯着他。
在鬼婴哭声的引导下,怪物手臂高高举起骨头,就要朝他劈下来。
“操。”
叶笙心里骂了一句脏话,身体敏锐快速地躲过了怪物的一击,从兜里火速掏出那张黄色符纸来。他咬破指尖在上面画了几道,然后捏成纸团砸到了怪物身上。
这种符纸只能对付最简单的鬼怪,叶笙心中忐忑,死死盯着他。
幸好,黄色符纸碰到怪物就开始熊熊燃烧。怪物本来就是由针线缝成,现在线头被烈火点燃,身躯开始摇摇欲坠。它尖叫了一声,从手臂开始断裂,接缝处噼里啪啦掉下一堆器官来。
叶笙快速冷静下来,拿出手机,点来search,对着怪物拍了张照。
看着上面的信息。
【分类版块:故事大王】
【鬼怪名称:尸怪】
【鬼怪等级:F级】
【概述:阴山1444列车出总是出现一些没人要的东西。小芳非常苦恼,她看不惯不完整的尸体,于是只能把它们变成自己的收藏品。】
尸怪乱七八糟的器官零落一地,化为血水,渗入地下。
镜子中的鬼婴停止了哭声。
而叶笙掩住心中的惊骇看向她。F级鬼怪是没有任何意识的低级鬼怪,不会主动攻击人。作为小芳的收藏品,尸怪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死物。
是这个女婴让尸怪活过来的——能够控制异端,这个女婴的等级绝对在小芳之上。
叶笙不由想到昨天晚上他对这李建阳袋子拍的那张图。
……她就是胎女。
胎女在镜子里爬着,漆黑阴毒的眼珠子镶嵌在皱巴巴泛红的皮肤里,静静盯着叶笙。
她幽幽说:“你是坏人。”
叶笙没说话。
胎女又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来,说:“但你又不是太坏的人。”
叶笙愣住。
咚咚咚!很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打破厕所内的僵局。
外面有人不耐烦地喊:“喂好了没啊,哥们你都进去多久了,咋还没拉完。我快憋不住了,快让我进去!”
胎女就在镜子里,咯咯咯地笑起来。
叶笙站在厕所的洗漱台前,一动不动。
他知道胎女的意思了。
列车从阴山驶向淮城,还有一天一夜的路程,非自然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可潘多拉魔盒已经放出。
他可以离开,但下一个人进厕所又会发生什么。
胎女能操控尸怪。
这列火车上凶徒横行几十年,被砍掉人的器官组成的何止一个尸怪。
叶笙深呼口气,平静说:“你别乱动。我就答应帮你找妹妹。”
胎女咯咯咯笑了,她抬起一只手,在镜子上轻轻拍了下留下一个幼小的血色掌印,像是一个同意合作的标记。
叶笙:“你妹妹长什么样?”
胎女:“她好小一只的,特别可爱,你一定能找到的。”
叶笙看着她:“好,我知道了。今天晚上零点,44车厢厕所,我把你妹妹还给你。”
胎女很开心,又在镜子上拍了个血色掌印。
“你一个人过来。”
叶笙点头:“好。”
“大哥,我膀胱快炸了,你倒是开门啊。”
外面男人骂骂咧咧。
厕所里的血腥味散去,镜子上的血红手印也消失。
叶笙洗完手,打开门。
站在外面的男人憋得不行,看都没看他一眼,火急火燎冲了进去。
【做一个善良的人。】
叶笙忍下心里翻涌的血气,他站在过道里发了会儿呆,确定厕所里面无事发生后,才转身往44车厢走。
宁微尘说女婴的肚子上有一道流血的口子,刚刚叶笙专门留意了女婴腹部,发现胎女的肚子上的裂口已经缝起来了。
缝线和尸怪一模一样。
是小芳缝的。
所以昨天小芳把胎女带到厕所,只是为了给她缝伤口吗?
“……”
还真是个善良的缝尸匠啊。
叶笙需要在非自然局过来前拖住胎女。可是胎女得到了妹妹,真的就满足了吗?
在子宫里就被她一口吞进肚子的妹妹,如今是她残缺的一部分。
叶笙垂眸,把手中紧攥的一颗眼珠子塞进了口袋,刚刚尸怪四分五裂时,左眼眼珠子溅出来砸在了叶笙身上,他顺手牵羊带了出来。
去44车厢需要经过原来的座位。
宁微尘现在正单手支着下巴,望向窗外,皱着眉,抿着唇,一副郁闷挫败的样子。火车过群山深林,斑驳错乱的阳光照亮他无可挑剔的侧脸,像是名画被渡上柔光。
叶笙跟他说开后也就不想和他演戏了。
说实话,他现在都搞不懂宁微尘想干什么。
他就一个穷光蛋,下了火车他们也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会再联系。宁微尘图什么呢?
尽管宁微尘对他的冷漠排斥情绪隐藏得很深,但叶笙还是能感受到。毕竟他在阴山长大,得到的恶意太多,对这类情绪习以为常,比谁都敏锐。
叶笙要去44车厢翻李建阳的袋子,为了以防万一,他探身从自己包里拿出那张保命用的红符出来。
在他起身的时候,宁微尘发话了。
“叶笙,我们聊聊吧。”
叶笙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暗中将小刀塞进袖子:“聊什么?”平心而论他不讨厌宁微尘,一个人是好是坏,主要看他对你做了什么——宁微尘确实帮了自己很多次。
宁微尘想了下,淡淡一笑说:“简单聊聊,我们之间可能产生了一些误会。”
叶笙心里叹口气,劝他:“宁微尘,我们才认识两天,你没必要……”
“不,有必要。”宁微尘摇头,眼眸深的像是一片海:“我在国外接受治疗时,安德鲁说我想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就要先学会像个正常人一样待人接物。你是我回国后第一个感兴趣的人,我知道你下车后就不会联系我了。我只是问个答案,我跟你相处时做错了什么。”他嘴角下拉,很小声地问:“可以吗?”
叶笙对上他的眼睛。
宁微尘对谁都能轻易伪装出灿烂甜蜜的热情,可褪去所有伪装,桃花眼清澈湮没了一切情绪,竟然显得有点无措和迷茫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
叶笙晃了下神。
这一刻的晃神莫名其妙。
叶笙反常地错开视线,惦记着胎女的事,说:“没有,你做的很好。”
宁微尘抿了下唇,还是决定说出口:“我……出生就患有特殊人格障碍,潜意识里排斥所有人。如果你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抱歉,我已经在努力克服了。”
叶笙微怔。如果是这个原因,那么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可是解释通了又能怎样呢。
叶笙诚恳道:“对不起,可能我也有病吧。”
他同样不能和人建立亲密关系。
因为没钱所以没去看过心理医生。
哦,阴山那地方根本就没心理医生的概念,能活着就不错了。
叶笙毕竟将来立志要成为一位人民公仆,耐心是有的。他低头用和外表有些不吻合的温和语气静静说:“宁微尘,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以后一定能像你医生说的那样正常生活。问题在我身上,但我也不讨厌你。”
不过我们肯定是做不成朋友的。
“……”
这段肉麻的话把叶笙自己都噎住了。
可宁微尘听完却是如释重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一直绷紧的指尖都放松了。
“你要去哪里?”他眨眼,注意到叶笙的动作。
叶笙不太想把他牵扯进来。
毕竟宁微尘在他心里已经是个娇生惯养的琉璃易碎品了。
他给出了个敷衍的理由:“我有东西忘在44车厢了,我要去拿。”
宁微尘说:“可是44车厢现在已经封锁了啊。我们出来后,就不能再进去了。”
叶笙:“封锁了?”
宁微尘:“对。”
叶笙:“……”
宁微尘看他不太好的脸色,犹豫片刻说:“我可以带你进去。”
叶笙诧异地看着他:“你?”
“嗯。”宁微尘点头,凑到叶笙耳边小声说:“为了感谢你刚刚的安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他唇角勾出一个很小的弧度来,呼出的气息像凉薄的风雪。
“我去阴山其实不是冒险,是为了执行任务。某种意义上,我应该算非自然局的预备役。”
叶笙:“……”他面无表情盯着宁微尘:“你不是怕鬼的吗?”
宁微尘大大方方承认:“是啊,所以我初级任务都失败了。”他失落道:“我一点都不想接触这些东西,是我家里人逼着我过来的。”
叶笙深黑的眼睛静静盯着他,没再说什么。
真奇怪,从车上宁微尘跟他搭讪的一句话起,他心里就一直有很多猜忌疑惑,可他潜意识里却从来没防范过这个人。
宁微尘马上问:“你落下什么东西了?”
叶笙淡淡说:“很重要的东西。”
来到44车厢,这里果然放了一个禁止通行的标志物,有一个警察守在这里。警察皱眉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宁微尘上前说了什么,警察才收回视线,让他们进去。
叶笙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是不是白天我不主动离开,也会被赶出44车厢。”
宁微尘含笑看了他一眼:“理论上是这样,但我有办法让我们留在那里。需要我进去帮忙找吗?”
叶笙拒绝他的贴心:“不用,东西有点特殊,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吧。”
宁微尘干脆利落地点头:“好,我在外面等着,有什么事叫我。。”
“嗯。”
叶笙进去后,装模作样在自己的床榻下翻了翻然后,然后去蹲地上,检查李建阳那一堆翻开的行礼。
他的目标特别明确,毕竟入站的时候就闻到了那种带着酸味的血腥气。
他用小刀打开了李建阳携带的“土特产”,土坛开盖就是一股浓郁的酸味,自家酿的酸菜,青色萝卜叶整整齐齐的排列。
叶笙忍着恶心,用小刀往里面探了下。
没有反应,他换了下一坛。
第三坛的时候终于,小刀一下去,一缕红色的液体浮了上来。
叶笙咬咬牙,将手伸进装酸菜的坛子,咕叽咕叽,他伸到下方,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叶笙将它拿出来,看到样子差点干呕出来。
这是一个只有四分之一巴掌大的死婴。
浑身黑红,蹂躏皱得跟纸一样。四肢短小、肚子空瘪,完全看不清五官。
这是胎女的妹妹,在母亲子宫中还没发育完就被双生姐姐吞下。之后又被医生从姐姐肚子里取出来。
叶笙用几张纸将它包了起来。
它实在是太小了,轻而易举就能放进口袋里。
宁微尘正双腿交叠倚靠着车壁低头玩手机,见他出来,马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找到了吗?”
叶笙拿纸巾擦手说:“没找到,我现在有点饿,先去吃饭吧——我等下还可以过来吗?”
宁微尘眨眼:“当然,你想什么时候过来都行。”
“嗯。”
实际上接触了这个寄生胎,叶笙胃中翻涌什么都吃不下去。但这是列车上的最后一餐,他和宁微尘的萍水相逢之缘也马上就要结束。出于礼貌,叶笙还是吃了点东西,同时随口问了一些问题。
“你还在上学吗?”
这算是叶笙第一次主动去了解他。
宁微尘微愣,随后勾起角:“没有,我已经毕业了。”
叶笙点头,没再继续说话。
宁微尘笑意收敛,不死心看着他:“然后呢?你不问了吗?”
叶笙嘴里叼着一片菜叶子,疑惑抬头。
问什么?他刚才纯粹只是没话找话啊,过度下尴尬。
宁微尘眨眼,乖巧说:“不问我什么学校毕业,修的什么专业吗?”
“哦。”叶笙从善如流,语气平平敷衍道:“你什么学校毕业,修的什么专业啊。”
一副完全不在意也不想知道答案的样子。
“……”宁微尘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低笑一声。他优雅地用刀叉切割盘子里的青菜,动作又轻又狠,垂眸淡淡道:“没事。学校名字太长,我也忘了。”
叶笙心里想着晚上要做的事,也没太在意到他语气的不对。
如果宁微尘不主动说话,他们就是两个哑巴。
一顿饭吃的沉默不言。
晚餐后回到硬座车厢,叶笙在与人擦肩而过时专门注意了行人的神色,果然,没有人能察觉他身上怪异的味道。
——那个寄生胎身上的酸味和血腥味,只有他一个人能闻到。
宁微尘问叶笙什么时候再去找。叶笙说有点困了,先睡一下吧。
列车靠近大都市淮城,治安以几何指数增长。杀人抢劫的事也就阴山站比较多,现在大家的心情都放松下来。宁微尘昨天折腾了一晚,体力不支,趴在桌上,也没忍住睡了。
叶笙静静看着窗外如兽脊般呼啸而过的群山,光影在眼眸深处晦暗起伏。
他刚刚专门去搜了下小芳的事。
网络上给出的小芳的生前资料并没有说小芳祖上的事,只说小芳是个哑巴,还是个有点自闭社恐的哑巴,在村里以刺绣为生。
她怀孕三个月的时候,人生第一次走出乡村,是为了去医院照顾她的丈夫。她丈夫同样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工,结果在讨要工钱的路上,叫包工头打成了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