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飞练好奇地回过头一瞧,就这么一个机会,被车里装晕的人抓住了。
后备队员戴着防撞击的头盔,根本就没有陷入昏迷,而是假装撞晕。他知道存活的希望可能就在眼前,于是在门被掀起来的一瞬间将身侧的长刀劈了过去。这样一劈,直接劈掉了飞练一小半的触手。
鲜红的血顿时喷满了挡风玻璃,钟言眼前一红,眼角也跟着一红,直接翻掌运气,将两张符纸扔了过去。他没有半分的犹豫,这些人就是为了杀他而来,只要有一点心软,自己就会死于万劫不复之地。符纸贴在那人的后背上,钟言快步向前去捞飞练,只见那人又掏出了一瓶什么东西,直接泼了过来。
“小心!”钟言快速将受伤的飞练推开,用自己的左半身帮他挡住了。只听耳边滋啦一声,皮肤已经烧了起来。
脸上最柔软的眼周皮肤也冒出白烟,差一点就要烧毁了左眼球。车里的人见这两个东西都被自己伤着了,立刻重新拿起一瓶液体,准备再来一次。可是钟言却没有再次给他机会,紧紧攥着的拳头一张开,右眼里迸发出仇恨:“分!”
随着他的手印打开了,车里的人顿时四分五裂。鲜血溅到了他们的身上,钟言摒除了慈悲,心里只有想要活下去的信念。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人动手,那个人的血也是溅了自己一身,当时有多害怕,现在就有多平静,再也没有恐惧,再也不会感觉心跳突突撞着胸口。
整张脸都挂上了血,钟言的左边脸、左臂白烟滚滚。他随手一擦,伤口疼得厉害,宛如一把小刀缓慢地割肉,刮骨,挖骨髓。
“快!跟我回去上药!”白芷连忙用自己的衣服给他披上,“回去!”
“我没事。”钟言闭着眼说,“你去看看飞练。”
话音一落,几乎被烧成了白骨的左手被人轻轻地握住了,钟言知道是飞练来了,便将身子往右侧转了转:“听话,别看师祖。”
“师祖。”飞练已经变回小孩儿,“师祖怎么了?”
“没什么。”钟言用袖子挡住半张脸的白骨,“咱们回去再说。”
“看看,飞练看看。”飞练却不答应,绕到右侧要看。钟言吓得赶紧往左转,这一刻忘记了他是什么鬼子,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瞧见自己这个模样。
“很丑,会吓着你的。”钟言仍旧躲着,忽然被变回原形的飞练裹住了整条手臂。飞练又变回了原来的大小,刚好将手臂完全覆盖。钟言的血和血胎的表层接触,那些触手一动一动的,像在呼吸。
只有白芷急得冒火:“你们俩,都给我回去!”
善后工作全部交给了白芷,车子里的符纸、联络装置、无人机以及武器全部被白芷带走,然后回楼里收拾剩下的残局。借着这个功夫钟言带着飞练先回家了,不一会儿就瞧见白芷拖着几具尸体进来:“刚好够我做药。”
“又麻烦你了。”钟言笑了笑。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别笑了,吓人。”白芷可笑不出来,拽着尸体进了厨房,还把厨房门关上了。厨房外重归安静,钟言拍了拍飞练,飞练这才从他的手臂上滑下来,黏在墙上看着他。
“别看我,丑。”钟言现在就剩下半张好脸,皮肤被烧得直冒烟,“一会儿就会好,白芷会治。”
飞练不明白,在屋顶到处乱爬,活像一个疯狂的肉球。钟言只好拍了拍床:“过来。”
就这样,飞练才从天花板滚过来,趴在了钟言的大腿上。腿上一沉,钟言摸着他被割伤的切口:“疼了吧?”
飞练无精打采,触手点了点。
“你身体里虽然有恶,但也比不过人世奸诈,我不让你动手是怕你被他们用诡计害了。往后再对付人,一定要多几百个心眼才行。”钟言说,自己手背的伤痕深可见骨。飞练的伤也割得很深,可见他也是能够被人间武器伤害的。
被割下来的那部分会即刻化作血水,这和自己最初观察到的一模一样。但好在本体无恙,他就能活下去。
“天井和楼道里被我和白芷设下了机关,就算他们有枪也上不来,你晚上只管好好睡觉,不要凡事都冲在我前头。”钟言看着他的伤,心里难受得不行,顺手从袖口里取出一截儿尾指粗细的红绳,系在他其中一条触手上,“这叫续命绳,以后你戴着它。”
红色的绳子刚好可以在触手上系两圈,钟言打了个死结,说:“你知道这是怎么做的吗?从前逢年过节,每个孩子的娘亲都会给孩儿的手腕系红绳,第二年再换。这是上百位娘亲给孩儿系过的,里头凝聚了上百位娘亲的心愿,说是可挡‘病灾’。以前我有好长一条呢,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么短了……“
飞练那只眼睛赤红赤红的,在钟言的安抚下,眼白才逐渐恢复了清明的白。他认认真真地听着,随后触手变回手臂,刚好那两圈拴在他左手腕上。
说着话,白芷拿着一盒药膏进来了:“真是的,真讨厌闻白狗血的味儿。”
“我也好久没被白狗血伤着了。”钟言笑了笑。
“别笑,比鬼还恐怖。”白芷嘴上嫌弃,但看到伤口的细节还是心疼得皱起了眉头。当她要给钟言上药时,飞练连忙挡在了他们的中间,试图阻止白芷接近钟言。
“她要给我上药。”钟言只好再劝,“我的伤,全世界只有她能治。白芷她以前是一位道长的药人,精通百毒。”
听完钟言的解释,飞练才让开地方。白芷气得只想一脚踹他屁股,可是又不知道这团肉球哪里是屁股:“带这么个小玩意儿回来,惹祸了吧?白狗血的伤不致命,可养起来最费事,你就……咦?”
“怎么了?”钟言问。
“你怎么好这么快!”白芷目瞪口呆,震惊地看着钟言露在外头的骨头。骨头上面已经长好了一层嫩嫩的新肉,看着没有刚才那样毛骨悚然了。
“这不可能!”白芷最知道钟言的恢复速度,“这样下去,不出半小时你就复原了!这不可能!”
由于屋里光线暗,钟言也没注意,现在再抬手看手背,直接给自己吓了一跳,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复原了。“这……难道是鬼场的力量?”
“就是你那个什么饿鬼道场吗?”白芷问。
“是。”钟言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了,鬼场将他的体质增强了。如果真是,那以后就不怕再受重伤。
思考的时候,他脸上的白骨已经被一层薄薄的粉肉覆盖,可见自愈的事实不假。白芷打着手电筒看了看:“咦,那你现在能感觉到疼吗?我看看身上的肉好了没有?”
“啊?”钟言愣着神就被她撂倒了,“诶诶诶,男女有别啊,你干什么?”
“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白芷将手里一小瓶药泼到他手背上。钟言疼得嗷嗷叫,又不敢动,只好装出百般受辱的模样:“好啊,你终于对我下手了,我就知道你对我图谋不轨……”
“你正常点儿。”白芷白眼翻到了天上去,“也就是说,你有痛觉,但又有了超强的自愈能力……这下好了,你多放出几只鬼,我看谁敢伤你。”
“两只就快把我逼疯了,可别再多了。三级傀行者就会出现精神波动,我可不想变成疯子。”钟言忽然反应过来,“飞练呢?”
“师祖,我在这里。”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在他后面,钟言还以为听错了,这可不是小孩儿的稚嫩童声,转过去更吓一跳。
原本五六岁模样的飞练长高了许多,看着像有十岁了。他没穿衣服,光影之下两条腿很长,要不是他的五官轮廓没怎么变,钟言一定不敢认他。
“你是……飞练?”钟言站了起来,他知道飞练长得快,没想到快成这样。
“我是。”飞练往前走了两步,长高之后只需要垫着脚尖就能够到钟言的耳朵。他抬起了右手,将钟言的鬓角理了理,看着这张一半正常一半重伤的脸,弯着眼睛笑了:“师祖,我是飞练啊。”
钟言倒吸一口凉气,他已经进化出“我”的个体意识了,以前他只记住了“飞练”,将这个名字当作自己,现在他是个逻辑正常的大孩子。
“你怎么长这么快?”钟言不敢认他,可是他左手腕还戴着刚刚送给他的续命绳。
“血。”飞练摸着钟言的手臂说,“师祖的血,让我长大了。”
血?钟言恍然大悟,自己在望思山上喂了他一滴,他从婴儿变成了小孩儿,刚才他扑到自己左臂上,触手吸收了鲜血,所以一瞬间变成了大孩子。
原来他受阴血滋养。
“天啊,这要是多给你喝几口,你一夜之间就要比我高了。”钟言感叹了一句,忽然痛心疾首,“完了,你的裙子都穿不上了,得买新的。”
“师祖买什么,我就穿什么。”飞练说,他不止是长高了,连头发也长了,刚刚扫着锁骨。这样光着不行,钟言去衣柜里随意抽了一件衣服,蹲下在他腰上一围,变成了一条长裙。
“你先凑合穿着,明天我们再买。现在……”钟言看向门口,“我去外面看看。”
“你等等,你的伤!”白芷想拽他一把,又怕伤了他。飞练低头摆弄着腕口的续命绳,仿佛对这东西很感兴趣,然后头也不回地跟着钟言走了。
这俩人……一大一小,不让人省心,自己可真是操不完心的老妈子!白芷只好也跟出去,打着手电筒,看到钟言蹲在门口。
“师祖,我也要看。”飞练也蹲下了,满脸欢喜地盯着钟言,仿佛没有发生过命悬一线的事。
“你还小,别凑热闹。”钟言将一样东西从地上捡起来,递给了身后的白芷,“这个你认识吗?”
白芷接过来:“是死掉的菌丝。”
“你拿手电照一下。”钟言说。
白芷将手电筒光照向它,白色的菌丝立刻扭动起来,活了。“这是什么?”
“没什么。”钟言笑了笑,“有人下降头,终于把他引出来了,霉味真重。”
第38章 【阴】年降尸8
霉味?飞练没接触过这个词,但看着白芷在闻,他也跟着闻闻,像小狗一样。
“师祖,什么叫霉味?”闻不出来,他只能问钟言。
“就是发霉的味道。”钟言将那根菌丝拿到飞练的鼻子面前晃晃,“就是这个味。”
飞练看向那根离开光线就不再动弹的东西,实在琢磨不明白这是什么。但还是听话地闻了,并且记住了这个味道。
“以后你要是再闻到这个味,一定远着走。发霉的东西吃下去会生病,也有可能是污秽邪物,总之别沾。”钟言将那根菌丝收进袖口,起身对白芷说,“收拾收拾,咱们准备换地方吧。把那些人的武器和无线电拿走,现场不必清理,我相信他们的人马上会过来清除痕迹。他们可比咱们要着急。”
“好。”飞练先点了点头。
白芷敲了他的脑袋一下:“大人说话,小孩儿少插嘴。”
“我不插嘴,我不是小孩儿。”飞练机灵地重复着,一把抓住了钟言的手,像看不够一样,专注地看着钟言那张破损的脸,“我跟着师祖,我们一起换地方。”
钟言的心情十分复杂,飞练是真的黏上了自己。这孩子也是命苦,从煞里出来到现在还不到一天,却已经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但事不宜迟,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回屋之后,飞练还想跟着钟言,不料却被拦在了厨房门口:“我也要进去。”
“你不行,我和你白芷姐姐有重要的事情。”钟言的肚子饿得直叫唤,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点开了一个App,让他看新闻,“你好好读书,等我们出来咱们就走。”
“你们要干什么?”飞练接过手机,不能参与所以一脸的落寞,“我也要。”
白芷走到他面前来:“不,你不要,你白芷奶奶要做药。”
说完,飞练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了厨房,白芷还故意当着自己的面关上了门。他只好一个人坐回餐桌边上,按照钟言的吩咐,瞧一瞧根本看不懂的新闻。
等厨房的门再次打开,飞练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飞奔到钟言面前:“师祖,你身上的伤都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咱们可以走了。”钟言摸着肚子说,看了这么一会儿新闻,他觉着飞练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亮,有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由于家里东西并不多,收拾起来也方便,三个人说走就走,只是苦于没有交通工具。
目之所及,连个像样的路灯都没有,但他们三个并不怕黑,因为都不是人。
走着走着,钟言的手机响了起来。飞练从兜里掏出不停叫唤的手机:“这是一通来电。”
钟言被他古板的说话方式逗坏了,接起来一听:“这么快就联系我了?”
“对,我也是刚到家。”来电人是何问灵,“你怎么样?”
“谁啊?”白芷问了一句。
飞练难得和白芷站在同一战线,学着问:“谁啊?”
“患难之交。”钟言回答,然后继续和何问灵说,“过得不怎么样,我一直被人追杀,你和萧薇怎么样了?”
“我没事,他们只是问了我许许多多的问题就让我离开了,我挑了一些能回答的说,不能回答的就说不知道,他们就算看出我撒谎也没辙。”何问灵看着钟言送给自己的符纸,“他们给我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不碍事,萧薇比我严重,暂时留在他们那里修养。”
“留在他们那里比单独在家安全。”钟言说完停顿了几秒,“你有车吗?”
“有啊。”何问灵不解。
“那你……能不能来接我们一趟。”钟言说,“我已经饿得不想走路了。”
刚看完他吃饭的白芷:“……”
“好,你告诉我地址,我马上过去。”何问灵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结束通话之后,钟言看着沉默的白芷:“你翻什么白眼?我真的走不动了。轮椅也没带出来,懒得走路。”
“你让一个女孩儿大晚上开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接咱们,合适吗?”白芷是怕那位小姑娘再有危险,“她又不像我,活成一把老骨头了。”
“合适,等着吧。”钟言没再解释,反而是被飞练抓了一把,“嗯?怎么了?”
“什么叫轮椅?”飞练试图明白他说的话。
“轮椅啊……就是一种带轮子的椅子,坐上去可舒服了,能代替走路。师祖最喜欢坐轮椅,以后你帮我推,好不好?”钟言帮他搓了搓手,“冷不冷?”
数九寒天,飞练光着上半身,将头摇了又摇:“不冷。”
他可能是真不觉寒冷,钟言摸了他的手许久,一直都热热的。但为了保险起见,钟言还是让他回到自己舒适温暖的单肩背里去了,一个半小时后,一辆开着远光灯的车朝他们行驶过来,离近后车窗摇下,开车的人正是何问灵。
“你怎么带着个小姑娘啊?”何问灵指的是钟言旁边这位,一看就是高中生,还穿着校服呢。
“她叫白芷,她可不小。”钟言先拉开车门,“一路上没什么不对劲的事吧?”
“没有,我带着你的符纸呢。”何问灵让他们上了车,车里的暖风开得很足,“飞练呢?”
钟言拉开背包的拉锁。
飞练将触手伸了出来,攥了个拳头,当作打招呼。
“还挺活泼的。”何问灵将车门锁好,笑了他一句,“你女人缘还挺好……”
飞练昏昏欲睡,正在养伤口,这句话他可听不得,立刻张牙舞爪要从包里出来,结果又被钟言一手按回去。
“你老老实实睡觉……你都长大了,已经不是婴儿或者几岁的小孩儿了,乖一点。”钟言说,车子发动了,顺着无人的平坦路面飞速行驶,他又问何问灵,“你家方便吗?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先去你那里,我下一个临时居住点有点远,我怕来不及。”
“方便,我独居。”何问灵立刻将GPS定位成回家路线,只是没明白钟言说的“来不及”是怎么回事,也没明白飞练怎么长大了。
开回家还算顺利,这时候的崇光市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大街上都没有什么人了。白芷怕何问灵开车犯困,一直找话题和她聊天,两个人聊着聊着就熟了,当得知白芷已经接近百岁,何问灵吓得差点一脚刹车。而钟言则闭着眼睛开始补觉,仿佛一会儿要经历什么大事。
飞练则支着一只长了眼睛的触手认真看路,时不时看一看方向盘,仿佛学习着开车这项技能。
“到了。”抵达目的地之后,何问灵将车停在了地下车库,“我家住在九层,是个小小的复式,才四十多平,但是足够咱们住。”
“多谢。”钟言睡醒了,肚子咕叽叫了一声。
“你吃东西了吗?”何问灵关心起来,“真不巧,我家楼下的不在……”
“你家楼下的关我什么事?”钟言有种不妙的预感。
“楼下有个吃绝户的,非常恶劣。”何问灵遗憾地说。
“我就知道!”钟言无奈地掐了一把眉头。
停车场里也没有其他人,大家轻声轻脚地走向电梯间,刚要上去,钟言将何问灵一把拦住:“走楼梯。”
“可是你不是怕什么‘来不及’吗?”何问灵又不懂了。
“‘来不及’也得走楼梯。”钟言看了看黑洞洞的安全通道,“爬上去。”
爬九层楼,虽然不是太过剧烈的体能活动,但还是有一些高度。何问灵打开手机灯,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她绝对不会在凌晨爬楼梯,可现在钟言在,她就觉得无比的安全。
楼道又长、又窄,完全是都市小户型的建筑风格,能省下来的面积就省下来,两个人如果想在楼梯并行都是勉强。走到六层时何问灵想要休息一下,但钟言没有同意,反而加快了上楼的脚步,仿佛楼梯下方有人追赶。这又让何问灵看不懂了,如果真赶时间大可坐电梯,如果不赶时间了,可以稍稍休息几秒吧?
但转念一想,钟言一定有他的道理,她选择无条件相信。
终于到了九层,何问灵拿钥匙打开了自家的门,将钟言和白芷迎了进去。钟言进屋后先检查了一番,暂时没有离开玄关,而是趴在门板上,听外面的动静。
“怎么了?”何问灵用口型问,不禁有些紧张。
钟言赞许地笑了一下,就喜欢这种胆大心细的,关键时看出不对劲还知道不出声。在鬼怪和人心面前,想要活下来,一个是要运气好,一个是足够聪明。
萧薇和何问灵都足够聪明,在红煞里被吓破了胆,调整速度都很快。
钟言没和她解释,而是拉着她一起贴在门上听。何问灵的左耳压在冰冷的门板上,心里一个不好,糟糕,他们可能被傀行者跟踪了?
可是直到那脚步声出现,她忽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和不适,或许跟着他们的那个……不是人。
门外有脚步声,走得十分规律。她的脸旁边就是猫眼,可是却没有任何勇气往外看。脚步声就在外头来来回回,像贴着墙。
几秒后,钟言将眼睛对准了猫眼,看向外头。由于猫眼的视线范围有限,就算亮了也只能看清楚一小块,可是现在外头一片漆黑,他连那一小块都看不清楚。奇怪的是,就在他往外看的刹那,脚步声停了。
好像那动静就停在门外头。
何问灵连喘气都不敢,谁能想到最危险的东西仅仅和自己一门之隔。她屏住呼吸,看向了白芷,白芷也默不作声,但是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几分微妙。
估计她也是怕了。何问灵朝她点了点头,当作一种安慰和鼓励,自己能从红煞活着出来全靠钟言,钟言一定不会轻举妄动,她们只要听从安排就行。
砰!谁料到下一秒,钟言竟然敲了下门板,猝不及防敲亮了门外的感应灯,而门外竟然什么人都没有!
何问灵一个激灵,全身汗毛立起,几乎落汗如雨。后背一层冷汗贴在白衬衫上,又凉又黏,很不舒服。危险就在门外,这时候不是应该不出声吗?钟言怎么还要自投罗网?她赶紧再看白芷,试图从这个姑娘的表情里分析出什么来,可白芷微微将头扭开了,没有和她对视。
到底怎么回事?何问灵不懂了。
钟言的眼前瞬间全部大亮,将门外看得一清二楚,确确实实没有人。过了一会儿,门外的感应灯再次熄灭,又回归一片黑暗。
钟言将耳朵再次贴到门上,闭眼静听,几秒后再次猝不及防地敲了一下门,然后飞快地去看猫眼。
猫眼外头,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呵。”钟言笑了,这才开始说话,“你家的门几道锁?”
听到钟言开口说话,何问灵才松了一口气:“两道,还可以上门栓。”
“都锁上。”钟言让开地方让她操作。
何问灵赶紧上手锁门,锁扣咔哒、咔哒响了起来,她心里反而没有半点安全感。“这锁防得住外头的东西吗?”
她入过煞,知道鬼的恐怖,那东西要想进来,别说两道锁加门栓,就是二十道门都防不住。
不料钟言却胸有成竹:“防得住。”
这下,何问灵彻底放心了,转身带人往里走:“这就是我家,楼上一个睡房一个书房。我平时居家工作,家里预备了好些吃的,冰箱都是满的,要是在这里躲两三天应该不成问题。楼上和楼下都能住人……”
她回过头,却没瞧见钟言和白芷跟着自己过来。由于一层是开放式的小厨房,没有厨房门,钟言反手将单肩背和里面的飞练放进了衣帽间:“一会儿外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出来。”
飞练从包里爬出来,变回了人形:“为什么?”
“听话,自己在这里玩一会儿。等外面的事解决完,师祖帮你梳头发。”钟言将他的头发一握,飞练才听话地坐在衣帽间里。钟言反手将衣帽间锁上了,径直走向厨房水池,接了一杯水。
白芷则走向花架,随便打翻了一盆花,将整盆土搬了起来。何问灵看傻眼,怎么这俩人一进自己家就开始做一些奇怪的举动?
“发生什么了?”她有点着急,看这架势绝对不是暂时安全了,而是风雨欲来。钟言没有回答她,转手将手里的水倒进花盆,将干燥的土壤搅成了一盆泥,然后从袖口里拿出一把手掌大的小木剑,直接插进了泥水里。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何问灵更慌张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像害怕那盆泥水一样,竟然控制不住想往外跑。刚这样一想她的腿脚就动了,朝着门快速跑去,白芷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跳起来将她压在了地上,如同一头灵活的猎豹。何问灵的下巴磕在了地板上,可竟然没感觉到疼。
她只想跑,像得了恐水症,听不得那泥水搅动的声音。
白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压住她,自己的力气已经强于正常人许多倍了,可转瞬就被何问灵给掀了下来。何问灵又飞速弹起,继续朝门冲去,但门上了两道锁和门栓,开起来要费一些功夫。
就在这个时间里,钟言一把将何问灵薅了过来,单手按在了玄关的镜子上。两道锁和门栓自然防不住鬼怪,但是他的目的根本不是防着外面的进来,而是防着屋里的人跑出去。
何问灵又听到了水声,并且闻到了土的腥气。干燥的土还没有这样明显的味儿,一旦掺了水,土腥味扑鼻。她拼命往后退缩,不解地瞪着钟言:“你要干什么!”
钟言将她的脸一转,拧成和镜子面对面,何问灵立刻尖叫起来,一下子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镜子里的自己双目灰白,本该是瞳孔的地方只剩下一条黑线,但是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惊恐畏惧,嘴角朝上,竟然在微笑。
“别动!你被人下降头了!”趁她不挣扎,钟言将她笑着的嘴巴掰开,白芷眼疾手快,将一整盆的泥水灌了进去,随后一掌拍到她的胸口,逼着她往下吞咽。何问灵喝了许多泥水,上半身也溅了不少,整个人从奋力挣扎变得全身僵硬,木头人一样朝后倒下了。
钟言赶紧接住她,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地上。“动手!快!”
白芷将何问灵的衬衫撕开,腹部的伤口已经被简单包扎过,她一把将纱布全部扯掉,少了一层皮的伤口马上暴露在面前。事已至此,钟言一把捂住何问灵的嘴,防止她把泥水吐出来,但还没捂上几秒,何问灵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叫。
那声音,简直不像人。
衣帽间的门把手也开始转动,显然,飞练听到外头的动静太大了,想要出来。钟言可不敢让他参与,解降是很危险的事,一步错,步步错,还有可能将降头引到自己的身上来。
另外还有一方面,他怕飞练失控,直接将何问灵吞掉。
刺耳的尖叫在耳边回荡,扎心极了,钟言不得不再次捂住她的嘴,让那些声音都闷在掌心下方,免得邻居或者物业听见,以为他们强闯民宅,杀人放火。不过何问灵挣扎的力气极大,要不是有白芷这个老手在,钟言未必能一个人将她压住。
“师祖?师祖!”飞练在衣帽间里干着急,尽管很想出来,可还是记着钟言的话,“我可以出来吗?”
“不行!”钟言汗如雨下。
“好,我不出去。”飞练松开了门把手,其实这道薄薄的木门根本拦不住他,一撞就开了。拦住他的,只是那个人的话。
白芷的脸已经只剩下惨白的颜色,何问灵的尖叫声越来越小了,可是身体开始剧烈抽搐。白芷立刻给钟言一个眼神,钟言松开手,她趁机塞了一粒药丸进去,很快,何问灵开始口吐白沫,翻起了白眼,看上去这人马上就要不行了。
可实际上,这在钟言的眼里,才是马上要行,有活路了,看来被下降头的时间不长。
更可怕的还不是何问灵吐白沫,而是她小腹部的伤口。那片长过人头瘤的地方被扯掉一块皮,现在露在外头的嫩肉仿佛是什么细菌的培养皿,渐渐地,长出了一些灰白色的小肉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