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骨轮回—— by晒豆酱
晒豆酱  发于:2023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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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什么?”钟言莫名其妙的和它有了交流,“或者是,我们保护你顺利飞升,然后你将你最后一层鱼皮送给我?”
“en——en——”
它昂着头,颈部弯曲如同一只天鹅,接连不断的声音从它的鼻腔传出来,谁也不知道它的发声器官到底在哪里。这让周围的人更加警惕,没人能猜中它的下一步。就在每个人都吊着一颗心的时候它退回了水中,完完全全地缩了回去。
可是它仍旧在叫,声音从水下传来更加空灵婉转,带着清丽的回音回荡耳边,像人的歌喉。
就在所有人以为它要回到白龙潭的时候水面再一次起了波澜,和今天见过的小小涟漪完全不同,水面荡得左右升高,像一个人晕乎乎地捧着一碗水,马上就要洒出一半。随后眼前出现了一面水帘,好似竖起一道透明的液体玻璃,水雾紧随其后,让人看不清楚内湖里发生了什么事。
钟言和飞练离得最近,好不容易烤到半干的衣裳又一次变成了全湿。内湖里的生物只是轻轻一动就激起万千水花,等到这层水帘散去,所有人又一次惊呆了,僵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形容。
面前的鲤鱼不止一条,而是两条。
钟言直接被惊得闭上眼,再狠狠睁开,再闭上,再睁开。他怕这其实是自己眼花,只是水雾中出现了幻象,世上怎么会有两条小龙同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呢?简直不可思议。
余骨说,龙不止有一条,莫非他也算出鲤鱼不止一条了?
“难道……”王大涛恨不得拿出手机拍照留念,这场面几辈子都碰不到,“难道它刚才的声音是在叫同伴过来?”
蒋天赐并不认同:“可是它为什么这么做?这周围全都是陌生人,还有能够伤害它的武器?它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把同伴引来?”
“不会是它的孩子吧?”飘在空中的施小明问,“你们瞧,它俩身上的鳞片颜色都一模一样呢。”
钟言的心已经快要跳停,他太知道这东西的宝贵。这就像什么呢?像现实中的人走在街上,碰到了一只只在传说中出现的凤凰。原本一只就是神迹,没想到凤凰引吭高歌,叫来了另外一只。
眼前两条变了形的鲤鱼绕在一起,头上有疤痕的那条明显胆子大,也昂得高些。而另外一条只有它三分之一的大小,长度不过七八米,一个人就能环抱。它胆量很小,头顶没有伤疤,光滑圆润的脑袋藏在同伴的背鳍后头,能看出它的龙门位置只有微微凸起。
它若是想要飞升,恐怕还需要百年。
两条一对比,所有人都能看出它们的原身就是普通的鲤鱼了,因为小的那一条明显还有鱼形。大的那一条是淡金色,好似昂贵的金属烁烁发亮,可小的那条的鳞片就普通许多,边缘虽然已经变成了金的,但不是纯粹好看的金色,更偏向于乌金。而鳞片的根部则完全没有变色,是朱红色,可以见得它从前是一尾红色的小鲤鱼。由于身子还没有完全拉长,它眼睛后头没有鱼鳍,那一对儿鱼鳍还在身子前段。而且也没有长出短短的钩爪四肢,圆圆胖胖的,眼神透露出一种清澈的……笨拙。
怪不得它的同伴要叫它,它才出来,用人类的话语形容它就是“修炼得还不到位”,半鱼半蛇半龙,更适合躲藏起来。
“奇怪,它为什么要把这条小的叫过来?”飞练发现那条七八米的小鱼始终盯着他看,正当他又要开口说话时,一道细长的水柱从小鱼的嘴里喷了出来,直接吐在了飞练的脸上。
飞练赶紧抹了一把脸,匪夷所思并且震惊地看着它:“你被叫出来就是为了吐我一脸的么?”
紧接着,又一道水柱直面而来,把飞练浇了个透彻。
“看来它们挺喜欢你的。”钟言笑着说,忽然间身子一歪,被大的那一条蹭了一下。那双纯净的眼睛仅仅和他半米之隔,伸手即触,钟言思考半分钟才决定伸出手,用自己冰凉的指尖去触碰一条灵气养出来的灵兽。
很意外的是,它是热的。
它吸饱了白龙潭里的水温,几乎是人类发高烧时的体温。再摸另外一条,那一条小鱼就是冷的。还没到它飞升的时候呢,它不争不抢。
“你们……”钟言失神地看了几秒,开始尝试沟通,“你们是谁养的?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两条鱼并没有回答他,反而继续左右开蹭,活像养在水里的小狗。钟言忍不住又笑了,确实,很多养鱼的人都说鱼儿就是水里的小狗,它如果认识你了就会追着你游。
只不过它们仍旧没有放过飞练,一口接一口地往他身上吐水。
飞练无奈地从田洪生的应急包里取出一把折叠伞,打开,抵挡它们的水柱攻击。真的太惨了,只有他头顶是局部暴雨。
“外头有坠龙,你们知道吗?”钟言忍不住又问,就好像能从它们的口中问出什么来。但他也无形中认同了那个猜想,或许它们和坠龙是认识的,而且达成了非常和谐的平衡。这两条鱼一定是每日每夜在这里休息,而泥潭的下面一定还有通往白龙潭的暗道,两条坠龙说不定也是在保护它们,助它们飞升。
能把坠龙养出佛性和人性,能让它们忍住不杀生、不吃锦鲤,这是多么大的功德啊,究竟是什么人干的?
可是还没等钟言想明白,山体又一次震动起来,可这回不是从地下而来,而是从洞外而来。刚刚安静下来的内湖再一次飞溅出十几米的水帘,田洪生和部下将枪口对准四周寻找目标,只听山外一声炸响。
是爆炸声,有人炸山了!
地动山摇,碎石崩裂,钟言瞬间杀意四起,他就知道科学家园的人不干人事。他们一定还有后援部队,在观察到他们进山之后就准备动手了,虽然刚才在泥潭折损了一队人但是他们死不悔改,仍旧咬住这条线索不放。
他们这样会毁掉这片生灵之地,会让这条鲤鱼功亏一篑!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显然定点爆破已经开始了,钟言无力回天。内湖里的两条鱼顿时缩回水中,漂亮的修长尾鳍卷起水花,迅速朝着湖底的水道游去,想要回到安全的白龙潭里。但最为危险的一幕也在这时候发生了,无数巨大的石头砸向了它们的尾部。
“所有人小心!”钟言喊出声音,同时将鬼场打开了。
所有即将碎裂的石头都被他冻住,裂缝间被冰填满。最为危险的天花板石层已经开裂,王大涛即刻唤出了鬼影,以一己之力试图撑住这座山。旁边的石壁就在这时候被炸开了,刺眼的光线顿时照射到每个人的眼中,让人一瞬失神。
两条柳仙一前一后地飞出洞口,萧薇和梁修贤紧随其后杀了出去。
不远处,惨叫声此起彼伏,混杂着枪声。
然而山洞内的情况仍旧不容乐观,尽管王大涛撑起了绝大部分的山体重量可仍旧有落石砸向地面,不仅将他们的人砸分散了,其中一块尖锐的石头更是砸到了锦鲤的尾部。小的那一条已经逃走,大的这一条因为身长过于修长被砸在内湖当中,鲜血汩汩而出,转瞬将内湖染成了红色。
它试图翻腾起身逃离这里,然而毫无用处。王大涛想要用鬼影助它逃命,可是一旦鬼影帮它就不能支撑整个山洞构造。
蒋天赐和欧阳廿、何问灵和白芷以及田洪生和宋听蓝完全分散各处,钟言被飞练抱了起来,感受到他的体型开始发生变化。
“咱们把科学家园灭了吧?”钟言紧紧地攥着他的领口。
“没问题。”飞练用一条触手搬开巨石,先把严重受伤的鲤鱼放走了。
白芷这边像是跌进了滚筒洗衣机,不断下坠。她跌落在一块石板上,显然这座山的底部也是中空。而何问灵则跌得更深,还在往下掉,她迅而起身,双腿一蹬,飞身抱住了跌落的人。
她们在失重中落下,好像要一起落到地狱里去。
何问灵紧紧地闭上眼,这回她一定是死定了吧?自己从小到大都比较倒霉,果真是一个debuff集合体。可是没想到又牵连了白芷,两个人往下摔只会摔死。
突如其来的降速将她的失重状态撞得更为强烈,身体停了,内脏还没停,差点吐出来什么。她缓缓睁开眼睛,并不清楚自己和白芷跌到了多深的山体内部,只看到无数根蔓延的树枝环绕而来,像摇篮一样,将她轻轻地托住了。
这是什么?刚才地下的震动就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鱼鱼们:喷你!
飞练:我不和鱼一般计较。

第173章 【阳】胡桃魈1
树枝太过茂密,以至于何问灵无法区分这是什么树,只知道它大得无法想象,说不定整座山的内部空间全部被树长满,这棵树就是这座山。
伴随着自由落体的终止,两个原本以为死定了的人前后睁开眼睛。白芷第一时间抬头检查下坠高度,粗略推测已经有几十米,她们和钟言完全被隔开了,甚至听不到头顶的任何声音,周围弥漫着一股非常奇特的气味,让人忍不住闻了又闻。
“这是什么味?”何问灵当然不知道。
可白芷知道。
她不仅知道,这还是她一直苦苦寻找的东西。
“这周围有神农?”掺杂着药味的草木香让白芷清醒过来,“不过这地方为什么会有神农?”
她们继续往下掉,却不是漫无目的的危险着陆,在树叶的包裹下晃悠悠往下降。期间白芷抽空检查了一下树叶,断定这是一棵柳树。
“望思山下居然有一棵这样大的柳树,居然还生出了人性,不会是癸柳吧?”白芷自言自语,忽然间脑袋里灵光一现,“糟了,这不会是湿癸柳吧?附近有龙飞升,遇龙则发水,白龙潭的潭水和降水刚好够湿癸柳来喝,再赶上灵性动荡,所以它才能长这样大。”
“什么啊?你说什么?”何问灵用力地听,但是根本听不懂白芷的话。什么鬼柳?底下这棵树难道是闹鬼闹出来的?
几秒种后她们稳稳地落了地,脚下是湿润的泥土,不是泥巴。会动的柳条从她们的身上抽离,坚硬树刺并没有伤到她们的分毫。何问灵抓了一把耳旁的柳条,没想到刚刚接住她们的东西摸起来竟然如此柔软。
“别动!”白芷却不敢让她轻举妄动,“你忘了自己多倒霉了吗?为什么总是碰这个、碰那个的……”
“可是这棵树刚刚救了咱俩,它应该不是什么闹鬼的树。”何问灵说话的时候柳条就缠在了她的头发上,“你瞧,它还摸我的头呢。”
白芷十分紧张,先把那些柳条拨到旁边去了。“不是闹鬼的鬼柳,是癸柳……这个我一会儿再给你解释,总之这棵树不对劲,咱们现在先想办法离开这里才行。否则……再让科学家园这样炸下去,整座山都要塌掉。”
“好,咱们找找上去的路。”何问灵怀着幸存的感恩之心对着柳树鞠了一躬,然后跟在白芷的身后朝旁边的山体走去。
不得不说,这座山可真大啊,底下还别有洞天。何问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和白芷互相搀扶:“刚才你其实没必要跳的,你瞧,你也上不去了吧?”
白芷瞥了她一眼:“对啊,现在后悔了,早知道就让你一个人掉下来。”
“嘿嘿,你说反话,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何问灵一把将人抱住蹭过去,又被白芷假模假式地推开。
“诶呀你起来,满身都是泥。所以说啊,我就不愿意和年龄小的组队,总得照顾你。”白芷实则将她抓得更紧,小妹妹就是麻烦。可是更大的麻烦是周围的险境,她们根本找不到可以往上爬的路。她们只能顺着石头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寻找生机。
走了将近半公里的路,生机没找到,可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广阔的天地。
“是地下洞。”白芷打开随身的小手电筒,头顶不断往下渗水,所以所照之地并不是没有活物,反而生长出绿绿的小草和虫子。这像是另外一个世外桃源,只是过于黑暗潮湿了,长久以来的封闭环境反而造就了这里的生态平衡,达到了自给自足。
两个人没有后路,只能继续往前走,起初白芷以为这里会有很强烈的土腥味,没想到只有树木的清香。脚下之地已经变得广阔许多,又过几百米再一次扩大,像是运动场地般平整。而在最前方不止有滴水声,居然还有虫鸣、鸟鸣。
惊讶之余,白芷将手电筒光打了过去,出现在两个姑娘面前的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柳树。
它不知道在这里蛰伏了多少年,休养了多少年,从一棵小小的枝丫开始发育,顶破土壤,逐渐生长。吸取了足够多的水分之后它完全长成,遮天蔽日,枝条的长度竟然一眼望不到头。
山洞里有风,说明这里不是死局,肯定有逃生的地方,树木的清香再次吹来,柳树像是等了她们许久,愉悦地荡漾着树梢。
片片柳叶从天而降,给两个姑娘下了一场温柔的柳叶小雨。嫩绿色的新鲜柳叶落在何问灵的白发上头,像是给她别了一个树叶型的发卡。
轰隆,轰隆,地面上的山体还在崩塌,爆炸声虽然已经停止,但是定点爆破还是给这里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破坏。蒋天赐和欧阳廿也在往下陷,陷着陷着开始随着山体的歪倒而摔到一旁。紧接着就是一个大下坡,两人像滑入流沙继续滚动,慌忙当中蒋天赐好不容易才抓住了欧阳廿的手。
强烈的风裹住欧阳廿,将砸向他的碎石一分为二,再分为散。石头像被丢进了打碎机,小渣子朝外飞溅,一颗一颗打在蒋天赐的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他们在风中翻滚,等到停下的时候欧阳廿身上并无伤口,蒋天赐看起来却不怎么样。
“咳咳,咳。”欧阳廿还在咳嗽,终于能够落在地上休息。四周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外面有炸裂声,他不停地往外咳着什么,直到一件西装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没事吧?”蒋天赐头痛难忍,方才短短的几个打转瞬间他又产生了幻象,看到养父养母被碎石压成了肉泥。
欧阳廿摇了摇头,继续往外咳嗽。
“我看看。”然而蒋天赐却没有相信他的话,捏住他的腕口小心检查,“早就说了别跟着我,会出事,你就是不听。要是爸妈在,他们得多伤心啊……”
“要是他们还在,知道你后来一点儿都不管我了,你以为……咳咳……”欧阳廿像喘息不顺,“你以为他们就会很开心?你这样不死不活地过日子,天天抽烟成瘾,咳咳,他们就会很开心了?”
蒋天赐听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时间竟然寻找不到一个能回应他的字。他只能低着头继续检查,可周围太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最后只能靠摸索。
“腕骨疼不疼?”蒋天赐问。
回答他的只有欧阳廿的咳声。
“你应该是感冒了,从小你身体就不好。”蒋天赐摸着黑说,同时也摸着黑检查欧阳廿的脊椎骨和腿骨,生怕他哪里的骨头断掉了,“这次带着你来是迫不得已,以后别再跟着我了。”
“你就是非要……咳咳……非要赶我走是不是?”欧阳廿忽然躲开了他的手。
蒋天赐无言以对,他甚至不敢和弟弟说,爸妈都是自己克死的。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和你天天在一起,我就是想要……咳……想要你一句话。”欧阳廿忽然摸着喉咙,一股热意蹿了上来,他连续咳了好几声才停下,“你说你去干什么了,什么时候回来,去哪里工作……你都告诉我,我不会这么任性,我会在家等你。”
“我就是怕一睁眼,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黑着灯。
“咳咳咳……我难过的就是你……什么都不说,你总是一句话不说就跑了,然后把我丢下。我没有家人了,又找不到你才会拼命找,你如果告诉我你去哪里了我一定不会这么任性。”欧阳廿也知道自己任性,可是被一次又一次抛下的感受他不想再次经历,“你总是这样……”
“你怎么咳嗽得这么厉害?”蒋天赐听出他的声音很不对劲,像是重度咽炎,有什么东西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廿廿你让我看看脸,你是不是吃什么东西了?”
他扳起了弟弟的脸蛋,小小的,软软的,可是却看不清楚细节。
“该死,要是有盏灯就好了。”蒋天赐想起刚才丢失的手电筒,没有了光源,人类在黑暗的环境里始终寸步难行。他能摸出欧阳廿不正常的体温,而且高温只堆积在他的咽喉部位,他又想起欧阳廿从泥潭出来就开始不停地咳嗽,声音轻轻的压在口中。
他还以为他只是吃了一口泥,没想到居然越来越严重。
咳嗽的声音陡然增大,大得让蒋天赐害怕。他没这样害怕过,哪怕是在变成一级傀行者面对恶鬼的那一天他也没怕过,一直视死如归。他拼了命地升级,明知道有可能扛不住负担和反噬,他不怕死,自从养父母被自己克死之后他就这样自毁般的活着,如行尸走肉。
可是现在蒋天赐重新找回了害怕的知觉,他越来越害怕了。
“廿廿?”他很久都不曾这样急切叫欧阳廿,欧阳廿是在大年二十那天呱呱坠地,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那天外头下着鹅毛大雪,屋里却暖融融的,他站在养母的床边,养父站在自己的旁边,他们一起看着襁褓中哇哇大哭的欧阳廿,看着他粉粉的脸蛋。
那一天,是蒋天赐人生中最为幸福的一天,他爱的人都在。
“廿廿,你不要吓唬我,你怎么了?”蒋天赐忍不住将他抱了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原来一直以来廿廿只想要一个哥哥,一个疼他、爱他……特别爱他的哥哥。
“走,我们出去,我带你回家。”蒋天赐试图将欧阳廿抱起来,他已经身子发软,怎么抱都抱不起来,两个人还一起滑了一跤。
“哥,你走吧,我觉得……咳咳……我觉得我很不对劲。”欧阳廿头一次主动推开了蒋天赐,嗓子里滚烫发热,异常难受,“哥,我以后……再也不追着你跑了,我累了,我要歇歇。”
“走,哥带你出去!”蒋天赐全身发抖,心如刀割,“出去之后我就辞职不干了,哥带着你出去玩儿,你不是很想周游世界吗?咱们一起去。”
可是欧阳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里开始发出“咕咕咕”的不明声音。
“哥,你快走吧,我真的,追不动你了。”欧阳廿终于不咳嗽了,奇怪的是他的嗓子里忽然亮了起来,像是里头藏了一个灯泡,发出了令人温暖的橘色光芒。他的脸终于能够看清楚,面色通红,像染了一层光滑的油彩。
“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教我唱的第一首歌。”欧阳廿用两只手攥住自己的喉咙,里头有什么东西要飞出来,像孵化了千万只的蝴蝶,“哥,你快走。”
不等蒋天赐回神,方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洞穴里亮如白昼,亮得他无法直视。欧阳廿将他往外狠狠地一推,一个趔趄跪在了地上,两只手触碰着发亮的喉结,皮肤像是要烧起来了。
太亮了,蒋天赐以为自己在直视太阳,亮得他无法靠近,无法触碰。他甚至没发觉到背后的山体已经打开了,钟言和飞练两个人站在洞外,身后跟着刚刚找回来的宋听蓝和田洪生小队。
钟言也没想到打开石壁后会是这样的亮度,他不得不用手挡住光芒:“这……这是……”
他愣了一下,强逼着自己看向前方:“蒋天赐,快撤!”
飞练的触手在同一时间伸了过去,大概两百米的长度只用了一秒就够到了。触手末端栓住蒋天赐的腰,可是他仍旧死死地抓住欧阳廿,明知道现状危险可还是不肯离开,甚至发动风刃剁碎了这条触手的尖端。
这一次,换成他不走,他要守在弟弟的身边。
欧阳廿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每一个五官都在往外漏光,好似吃了一个太阳。他最后张开嘴巴,轻轻地唱了起来,两只手开始鼓掌,变成了一个智力退化的小傻子。
“如果感到开心你就怕拍手……”
“撤!快回来!危险啊!”钟言朝着洞内大喊,飞练也不再犹豫,直接将蒋天赐强行卷住。一道火焰般的光芒刺痛了他们的双目,飞练立即感受到了灼烧的痛苦,触手快要被烫熟了。
这是光带来的能量,中心区域的温度恐怕超过了上百度,不亚于一场火灾。钟言立即使用冰棱为洞穴降温,可是他哪怕把整个洞口都冻住了还是无济于事。
他的那些冰一结住就融化了,变成了透明的水滴,水滴来不及掉落就被滋滋烤干了。光能转化成热能将周围的温度瞬间拔高,在坍塌声中传来断断续续的稚嫩歌声,直到声音被彻底掩埋。
飞练废掉了一条触手终于捞回了蒋天赐,可是这时候已经没人能认出他。
全身重度烫伤,从里到外都快要熟了。
可是在四个恶鬼附身的加持下他没有一下子死去,像一个蜕了一层皮的人,满身鲜肉,不顾一切地朝着坍塌的洞穴跑去。头顶又下大雨了,打在蒋天赐的身上往下淌着血水,他用两只严重碳化的手不停地挖着淤泥,试图将洞口挖出一条通道来。
“廿廿,哥哥回来了。”
雨势大了起来,大得猝不及防,原本化龙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可是这会儿萧薇和梁修贤完全拿不准主意,不知道山洞里的情况如何。枪声已经完全停止,目之所及的科学论坛的人全部倒下,两人的竖瞳竖着闭合,眨眼,睁开,雨水冲刷着他们的毒牙。
毒牙上全是鲜血,但这鲜血并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敌人的。
“你还好吧?”萧薇站在树梢上,雨水从头灌下将柏树打得东倒西歪,她直立不动。当她开口的时候就将毒牙收了回去,同时舔尽了唇边的血。
“我当然没事,小意思。”梁修贤也收回毒牙,站在树枝的另外一端,“杀干净了没有?”
“不留活口。”萧薇从树上跳了下来,谁料脚尖刚刚沾地她察觉到风向变了,逆风吹起了她沾满血腥味的长头发,发丝朝前卷动起来。她带着没杀尽的仇恨回过头,头顶忽然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等到她想要追杀的时候梁修贤一跃而下,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
等了几秒,萧薇扭过头看他:“发疯啊?”
“刚才有条柳仙过去了,很厉害。”梁修贤说,“虽然我的蛇没有你那条能打,但是你对道上的事还不清楚。刚才过去的那条咱们两个人都不一定打得过,不要盲目送命。”
“那你直接和我说就可以了,我有时候是冒进了些,但并不是不听劝。这种情况我肯定不会脑袋一热就冲上去送死,你干嘛捂我的嘴?”萧薇探出毒牙在他手背上一咬,直接穿刺出两个血窟窿,梁修贤无奈地甩着手,然后开始挤压伤口,把萧薇的毒液尽可能多得挤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又一次响起了脚步声。他们同时看过去,只见钟言带着人过来了,可人并不齐全。
萧薇先扫了一眼,急忙问:“廿廿呢?小明呢?问灵和白芷呢?”
钟言摇了摇头:“廿廿被厉害的人下了蛊,另外三个还没找回来。”
“什么下蛊?你说什么?”萧薇不太相信,毕竟有钟言在呢,“他人呢?”
“他从泥潭出来就一直咳嗽,我还以为他只是吃了泥,咳不出来。”钟言比任何人都要内疚懊恼,极少这样眼眶瞬红,“是火秧蛊,由饭吃下,凝气于喉咙。火秧原本是一种精怪,红如灯笼,所出现之处必定会发生火灾。而这种火中萃取的蛊虫能将人变成一盏明灯……从前有些地方就是用人灯照亮,一人点一城。”
周围没有一个人搭话,这是他们没预料到的意外。
“吃饭的时候吃下去的,这种蛊虫只有吃下去才管用。”钟言胸口钝痛无比,“民宿……民宿里头一定有一位高手在追杀咱们。廿廿早饭的时候吃了窝窝头,他说他没吃过,就多吃了几个……我为什么没想到……我为什么……”
“你先别自责,咱们想办法去救他,救出来找人解蛊。”田洪生生怕他撑不住。
萧薇也没站住,往后几步砰蹬一下靠在了树干上。早餐的时候只有廿廿吃了窝窝头,也就是说这不是针对欧阳廿,而是针对他们,只不过廿廿误食。
“那蒋天赐呢?”萧薇想起了他,“他有没有办法救他弟弟?蒋天赐现在在哪里?”
飞练的喉咙里也很难受,像被堵住,说出来的声音异常沙哑:“我背着的这个……就是他。”
他慢慢地转了过来,原来背后还背着一个,但是全身烧成千疮百孔,没有一块好肉。他的双手和双脚已经掉了,所以看起来短小许多,当飞练将他轻轻地放在地上的时候,蒋天赐忽然间睁开了眼睛。
“把我放回去。”他动了动嘴,嘴唇也烧没了,“放回去。”
这样子的伤势摆明是没法活了,每个人都能察觉到他生命的流失,因为附身在他身上的四只恶鬼已经不在了。这具身子根本受不住恶鬼,也守不住他最后的几口气。
雨水将每个人都打得湿淋淋的,像落汤鸡,钟言开始翻腾衣兜,试图找出一张完整的符纸。
“快,帮我找符纸!”钟言急忙下令,“要黄色的干燥的符纸,我试试还能不能救他一命,给他弄个纸身子或者泥身子,快去找!”
“不用找了,一切皆是因果。”
清冷的话语从身后传来,陌生又熟悉,钟言猛地回过头,只见一个人打着一把红纸伞,伞面微微倾斜,露出了伞下的那张脸。
光明道人就这样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神出鬼没:“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一切皆是因果。”
“什么因果?”钟言马上问,“你身上有符纸没有?有就快点给我?”
光明道人则将手伸向了钟言的心口:“是该想起来了。”
该想起来了?想起什么来?钟言被他这样一点,眼皮子就开始发沉。他虚脱一样倒向飞练的怀抱,闭眼闭得非常不甘心。他还没给飞练找到怨鬼皮,还没看着那条鲤鱼飞升,还没救回欧阳廿,蒋天赐生死未卜,也没找到何问灵和白芷,还有天天抱着小牌位吃饭的施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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