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林载川担心的是,他跟信宿在明,而谢枫在暗,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会有所行动。
信宿又弯了一下唇,“而且说不定他确实死了呢,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尸首碎的拼都拼不起来,好像也合情合理。”
其实这种可能性不大,山底下一点破碎的人体组织都没有找到,不过信宿有这样美好的愿望,林载川也没有反驳什么。
信宿知道周风物应该的确没有死。
当年谢枫死的那么轻易,是因为他陪着谢枫演了快十年的戏,让谢枫对他完全放下了怀疑与防备,对阎王的“忠心”深信不疑,所以亲手把那一支被调换过的吗啡打到了自己的血管里。
而周风物的能力,比起谢枫,有过之而无不及,信宿都是亲眼见识过的。
如果真的无路可退,他应该会选择主动投降示好,落到警方手里以后再想办法跟他们周旋,让人里应外合营救自己,而不是选择一个几乎必死的方式。
信宿心想:果然没有那么轻易啊。
他还以为,周风物如他所愿顺顺利利地去死,他就可以回去处理浮岫那些烂摊子了。
——不过也没有什么区别,周风物受到重创,短时间恐怕不会再露面,就算真的有下次见面,应该也是在浮岫了。
那是他的地盘。
信宿咬着吸管,脑海中浮起许多杀绝决断的念头,他又喝了一口橙汁,把吸管递到林载川的嘴边,“好喝!但是好像喝不完了。”
林载川尝了一口,忍不住微微皱眉,味道很酸。
……信宿确实是食不知味。
信宿脖子上面不能动,只能在病床上干巴巴地躺尸,他转着眼珠看向林载川,“还要在医院里躺半个月,做点什么好呢。”
林载川垂下眼看他,摸摸他的额头,“你才刚醒,需要多休息。”
信宿说:“我都睡了一个星期了……睡不着。”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兴致冲冲道:“我的平板在不在!”
林载川拉开抽屉,“放在抽屉里,要看什么?”
信宿:“你快帮我看看我追的那部剧更新完结了没有。”
信宿这段时间一直有任务,好久没有看他的弱智“工业糖精”了,上次看还是半个多月以前了,说不定已经完结了。
林载川嗯一声,问他:“是哪个app?叫什么名字?”
信宿说:“叫‘我跟霸道总裁甜蜜闪婚后的七十七天’。”
林载川:“…………”
林载川:“…………”
林载川:“…………”
第二百一十三章
林载川听到这个剧名,抬起头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迟疑在搜索栏上面输入那一串名字,然后点击确定。
下一秒,界面跳出了一个完全符合要求的现代剧集。
林载川:“………”
——二十一世纪,真的有如此先进诡异的剧名,而且信宿竟然真的能找到这种绝世玛丽苏无脑剧,并且还看的津津有味!
林载川不理解,但是表示支持,侧脸问他:“看到哪一集了?”
“十六集,”信宿虽然没听见他说什么,但能猜到他的意思,“看到女主被霸道总裁的对家绑架,男主及时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的剧情了。”
“………”林载川对这种情节不予置评,知道信宿听不到,但还是把音量打开了,反正有字幕,不耽误他看剧。
信宿以前看电视剧都是靠在林载川怀里的,怀里抱着几袋垃圾食品,但是现在林载川身上有伤,他的脑袋也不允许他做出高难度动作,只能退而求其次,板板正正地坐在床上。
林载川闲来无事,坐在床边陪他一起看。
看了几分钟,林载川就有点明白信宿为什么挑中这部电视剧了——这部剧从主角到配角乃至友情出演全都颜值在线,剧情虽然降智但是好在情节安排紧凑,不带脑子看,倒也勉强能看下去。
信宿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起来相当投入。
信宿在家里的时候看的也都是这种差不多的恋爱脑下饭剧,林载川对他的特殊品位感到很奇怪,但一直没有问过他。
看完一集,信宿慢慢动着半身不遂的脖子转头看向林载川,“是不是不太符合你的品味。”
林载川作为一个没有个人趣味的老干部,从来不看电视剧、综艺,他打发时间的方式是加班或者健身,只是偶尔会看一些历史正剧。
林载川道:“还好。”
“那些正经电视剧的立意太高,说教的感觉太重了,我不喜欢。”信宿点开下一集,有理有据道,“生活已经很累了,看点没有脑子的小甜饼更有助我身心健康。”
林载川失笑,“嗯”了一声。
这时,一个小护士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病床上排排坐的两个人,有些意外,“醒了?”
林载川听到声音,下床站起来,“你好。”
护士问道:“醒了多久?”
“大概两个小时。”
“醒了就好,”护士在记录表上记下来,对二人道,“正合适准备换药吧,病人头上的纱布已经可以拆了,最后换一次药,换成绷带贴,然后等它慢慢痊愈就好了。”
信宿听不到他们说话,在床上眨巴眼睛看他们。
林载川要给他打字,信宿表示不必这么麻烦,打开手机上的实时语音转文字的功能。
小护士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在屏幕上蹦了出来。
“别担心,我们医院的技术很好,保证你的皮肤恢复之后不会留下缝针痕迹的,不过疤痕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介意的话以后做个祛疤手术就好了。”
“本来五六天的时间就能拆纱布的,不过因为你恢复的一直不太好,所以推迟了两天。”
“你们两个人这段时间都要静养,起码再住十天再出院。”
林载川微微点头:“明白了,多谢。”
护士连连表示不用谢,到护士站推了一把轮椅过来,让信宿下床坐到上面,把他送进换药室。
换药的时候林载川也在,负责给信宿换药的是一个带着眼镜的男大夫,看起来有些年纪了,练就了一双无情铁手,下手又快又稳——
有的纱布碰到了伤口处的皮肤,撕下来的时候难免会疼,尤其这老大夫也一点都没手下留情,反正是长痛不如短痛。
信宿只感觉他的脑袋疼的一麻一麻的,天灵盖发凉。
要是房间里只有他跟这位大夫,信宿怎么也忍下来了,但是林载川在这里,他就开始哼哼唧唧地发出声音,要拉着林载川的手,没受伤的那一半脑袋轻轻贴在他的怀里。
那老医生见怪不怪地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林载川摸摸信宿的脸,还没来得及开口请他轻一点,医生就极为迅速地处理好了信宿的伤口,又简单包扎起来,“恢复的还行,针口都长好了,以后就不用再换药了,等拆线就行,这次的药有点刺激作用,回去可能会疼一晚上,明天就好了。”
林载川颔首:“好的,谢谢大夫。”
那大夫摆了摆手。
将信宿送回病房,林载川又折返回来,有些担心地轻声对医生道:“大夫,他的耳朵现在还是听不到声音,要再做一个检查吗?”
医生想了想,“他住院也有一个星期了,按理说今天应该能听到点动静,别急,再观察两天看看吧,他的身体素质比起常人不太好,恢复的慢一些也是很正常的。如果明天晚上还是听不到,你再来联系我。”
林载川听到他这样说,轻轻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信宿出去了这么一趟,脑袋又有点晕,可能是脑震荡留下的后遗症,还有点想吐,脸色不太好,回了病房以后就病恹恹地躺下了。
林载川回到病房,坐在床边,轻轻握着他的一只手。
信宿睁开眼睛,“你也躺下吧,我们午睡一会儿。”
林载川在他的身边躺了下来。
信宿打起精神道:“你看到我的伤啦?是不是秃的很厉害,还能抢救一下吗?”
林载川用手指给他比了一段距离,“大概有这么长,清理出了两指左右的宽度,等以后伤口完全恢复了,把头发扎起来,看不出来的,别担心。”
信宿的头发长度完全可以扎一个狼尾小辫子,再加上他的发量一向喜人,以后确实看不出什么。
信宿看他手上的动作,再盯着他的唇形,马上心领神会,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睡吧。”
林载川将他额前有些散乱的柔软发丝轻轻拨开,“晚上醒了再吃一点东西。”
信宿“嗯”了一声,听话闭上了眼睛。
但是因为刚换过药,伤口疼的感觉有些明显,信宿疼的睡不着,很久才有了一点睡意。
迷迷糊糊间,信宿好像突然听到了脑袋在枕头上移动的细微动静,但是声音很小,他不知道是不是他听错了。
信宿睁开眼,耳边又传来低微的动静,隔着一道屏障似的,不甚清楚。
……好像有人在说话。
信宿耳朵稍微动了动,仔细去听,他的确听到了一点很模糊的男声,而且那竟然是林载川的声音——
信宿刚想问他是不是在说什么,但是下一秒就听到了一句低低的、断断续续的:
“想让你快点好起来,看到你病痛难过的样子,会感觉无能为力……但是,有时候又觉得,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个时候就好了。”
男人的语气中带着在他面前从来不曾有过的无奈与叹息。
信宿稍微怔了怔,本来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开口。
林载川没有察觉到他醒了,声音仍然在继续。
“我们很快就会回到浮岫,最多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不会、也没有那个资格阻拦你。”
“可是,无论你要做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很轻,信宿不知道是他的耳朵还没恢复,还是林载川故意没有要说清楚,他只是听到朦胧的一句,“即便要离开,让我拉住你的手。”
“不要一个人面对危险,不要去我无法看到的地方。”
许久,那男声又道:
“小婵,有时候我不清楚我给予你的所有选择是否正确,也总有一种……我其实从来没有抓住你的感觉。你可以允许自己爱一个人,但是不允许有人了解你。你可以毫不犹豫为了一个人孤注一掷,可又没有把他规划到你的未来当中。”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
听到这里,信宿已经明白过来他其实是在自言自语,心里浮起一股奇怪的、浓郁的酸涩。
……原来载川都知道。
这些沉重的心事不知道在他身上积压了多久,在寂静的时候控制不住的反复预想、揣测,而他也总是在无声承受,甚至只敢趁自己听不到的时候,无可奈何对他吐露出一两分。
信宿咬住了唇,轻轻吸一口气,小声问道:“载川,你刚刚喊我名字了吗?”
“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一点声音,但是不太确定,你再说一下话,我听听看。”
听到他的话,林载川立刻从病床上坐起,眼中划过一丝惊喜,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喊他的名字,“……小婵?”
信宿说:“这次听到了!”
“听到了‘小婵’!”
林载川又确定道:“那这句话呢?也可以听到吗?”
信宿回答:“可以!”
“不过现在听的还不太清楚,只能隐约听的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已经能听到很多了。”
林载川神情明显一缓,长舒一口气,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医院当时检查过后,说信宿的听觉会在一个星期后慢慢恢复,两个星期恢复到正常状态。
能逐渐听到声音,就是听觉系统没有大碍了。
信宿抬起手,指尖轻轻抚摸他的脸庞。
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凝视他,“不用担心我,载川。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林载川握住他的手腕,“嗯”了一声,“我知道。”
到了晚上,信宿用吸管喝了两份不一样的浓汤,一份是文蛤猪蹄的,一份是鸽子汤,又象征性地喝了两口米粥。
林载川则躺在他隔壁的床位上休息——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林载川的身体是铁打的,骨折刚过一周,也暂时不能长时间下地活动,能在医院里来回往返两趟已经是极限了。
信宿吃了晚饭,倒是有了一些精神,听到林载川说的那些话,脑袋上的伤也不疼了,所有的感知一窝蜂密密麻麻涌到了心脏。
他晃晃悠悠地下床,用两只手小心翼翼端着脑袋保持平衡,在林载川的病床旁边蹲了下来。
林载川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微微睁开眼,就看到他的床边探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还有一张漂亮脸蛋。
“………”林载川稍微转过头看着他,这幅模样实在有些滑稽的可爱,不由失笑,“你这是在干什么?”
信宿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天色,示意窗外很黑很可怕,然后仰起脸看他,眼睛几乎是亮晶晶的,“载川哥哥,外面太黑了,我想跟你一起睡。”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事实上就算信宿没有任何借口,林载川也是一定不会拒绝他的,他轻声道:“来。”
信宿得偿所愿爬上了他的床,坐在上面,保持脑袋和脖子相对静止的姿势慢慢地躺了下来。
信宿的睡相一直挺好的,毕竟以前他是可以被被子卷成一条一晚上连手脚都不动弹的人,睡觉的时候什么样醒了就什么样,跟林载川睡在一起,也不怕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处。
林载川转眼望着他:“医生说,刚换了一种新药,今天晚上的伤口可能会有些疼,实在很疼的话就告诉我。”
信宿道:“你牵着我的手就不疼了。”
林载川神情一顿,信宿以前没有这么爱撒娇,就算现在也不经常这样对他说话……更像是转移他的注意力似的。
林载川微微垂下眼——不过信宿的表情非常坦然,知道他的身上有伤,没有跟以前一样往他的怀里钻,只是老老实实躺在他的身边,在被子里底下跟他牵着手。
林载川微微扣紧他的手心,轻声说:“睡吧,睡不着就告诉我。”
“嗯。晚安,载川。”
不过这一夜信宿倒是睡的很好,伴随着疼痛入睡,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陌生的体验。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那种头晕脑胀的感觉明显减轻了许多。
在医院这两天,信宿把《我跟霸道总裁甜蜜闪婚后的七十七天》整部剧都看完了,甚至找到了新的目标——耳朵能听到了,看剧的效率也快了许多。
期间许处带着人来看望过他们一次,谢枫的下落迟迟不明,他们不可能一直在这里滞留,警方打算带着本杰明回首都了。
许处本来想留下两个警察照顾他们,在林载川的反对下,还是把手下的人都带走了。
毕竟还有当地公安的人在,参与这次行动的都是精锐,回去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林载川不想因为他们耽误时间。
因为信宿的伤口愈合的很慢,迟迟不能拆线,原定出院时间又往后拖了几天,林载川跟信宿在医院里呆了整整半个月,直到医生建议他们回家休养,两个人才一起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出院那天,信宿买了一个酷酷的黑色运动帽,本来想盖在脑袋上,挡一挡挺秃然的那块地方,但是林载川说可能会压到伤口,不利于伤口愈合,信宿只能把头发松松垮垮地扎起来,尽量挡一挡。
——虽然他是一向不怎么注重外表的人,但也接受不了以那个相当炸裂的形象跟人见面。
他们在附近买了一些当地的特产邮寄回去,然后打车去了机场。
信宿扎着一个小狼尾,脸上带着口罩,露出上半边白皙的皮肤以及一双乌黑的眼睛,眉眼乍一看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
安检的工作人员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
他们登机口的座位上等待检票登机,信宿用手指拉下一点口罩,小声说:“要离开了。”
林载川“嗯”一声。
三个月的时间,这次的行动其实已经很顺利了,当年他的父母在本杰明的身边卧底三年,才配合公安里应外合进行围剿,付出了几乎惨烈的代价,本杰明重伤逃脱。
想起他的双亲,林载川微微垂下眼睫。
父母的遗愿,他完成了。
多年来一直被压抑在心里的沉重重量在这时终于松动了些许。
但林载川的心里还是有些顾忌,谢枫生死不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暗处,猝不及防地在他们的心脏捅上一刀——像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什么位置引爆的炸弹。
中午一点半,两个人准点登机。
飞机穿过一片晦暗云层,越过千米高空,从祖国的西方边陲一路向东而去。
流云浮动,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到达浮岫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特那瓦的天气寒冷,他们来的时候还穿着羽绒服,落地没一会儿就出汗了,信宿把外套脱了下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浅色毛衣,丝毫不觉得冷。
浮岫的天气已经是南方六月正常的温度,机场来来往往的人大多只穿了一件衬衫。
信宿心里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今年的春天已经过去了,很快就是夏天。
他心想:……夏天要到了啊。
是个好季节。
离开浮岫太久,林载川打算去市局看看,把信宿先送回家,信宿说要跟他一起,于是二人离开机场后,就一起去了市局。
他们刚走进门口,还没来得及跟门卫打招呼,被寄养在市局由同事轮流照看的干将同志第一个闻到了味道,整只狗都精神振奋起来,嗓子里嗷呜了一声,两个爪子抬起来打开办公室的门,尾巴摇成螺旋桨,一路撒欢飞奔到了楼下大门口。
这会儿市局的同事都还在加班,有些震惊地被打开的房门,面面相觑,“……干将怎么突然窜出去了?”
贺争反应过来什么,脸上一喜,直接站了起来,“是不是林队任务结束回来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快步走了出去,“我出去看看!”
他小跑着到了楼下,看到远处远远地走来两个身影,其中之一是林载川,而干将正在绕着他们疯狂转圈。
……但贺争第一眼没敢认,因为那两个人都瘦了一圈,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
“林队……”贺争大步流星地跑过去,眼含热泪,“你终于回来了!!”
走到跟前,他才认出林载川身边的人是谁,神色变得更惊讶了,“信宿?你们是一起回来的吗?”
他们都知道林载川是去执行任务的,而信宿离开的时候就比较任性了,请的是长期病假,说是去看精神方面的疾病了——还拿了一张专业机构的诊断报告。
……他们两个怎么会一起回来?
贺争心里满肚子疑惑。
信宿只是眯起眼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
林载川温和道:“好久不见,最近队里还好吗?”
“嗯!你走了以后,我们处理了两件案子,不过都顺利解决了。”贺争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心有余悸的表情,“是江队厉害,对付那些犯罪分子真有一套。”
林载川道:“裴遗在吗?”
“应该在办公室吧,没见到他走。”
贺争又道:“老沙他们也都在办公室,我们都还没走呢!”
林载川嗯一声,垂下眼摸了摸干将的脑袋,“走吧,去办公室看看。”
他们还没走到办公室,贺争的大嗓门就先把消息送到了,整个楼层都能听见,“同志们!我们林队回来啦!!”
刑侦队办公室里登时响起一片椅子腿拖地的吱嘎声音,距离最近的章斐第一个从门口跑了出来。
信宿看到她,含笑道:“章斐姐姐。”
章斐看着笑盈盈跟她打招呼的年轻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信宿出去这一趟,保守估计瘦了七八斤,本来就不大的巴掌脸看着更小了。
旁边的林载川也不差多少,章斐看着他们两个,心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天,这是去干什么了,怎么回来都瘦了那么多,脱相了都快,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说来话长。行动还算顺利,抓住了许多在境内为非作歹的爪牙,不过一个行动目标暂时生死不明,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林载川看着乌泱泱挤在门口的同事,还有努力从办公室探出来的几个脑袋,失笑道,“别都在这里站着了,进去说吧。”
章斐走到信宿的身边,小声问他:“你怎么跟林队一起回来的呀?这段时间你跑哪里去了?当初说走就走了,连一句话也没留下。”
信宿想了想,“当时事发突然,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们。”
那时候他知道林载川受伤,心情差的不想看到任何人,一句话也不想说,连一点表面上的社交都懒得敷衍。
章斐见他避重就轻地回答,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回到办公室里,贺争从柜子里把这三个月的卷宗都搬了出来,“林队!这段时间的案子都在这里了!”
章斐“啧”了一声,不轻不重踢了他一脚,“林队才刚回来,一口气还没喘匀呢,你着啥急。”
贺争恍然大悟,“那我先放回去!”
“放这儿吧,我晚点看。”林载川看着那很有厚度的一摞卷宗,“看起来最近的案子还不少。”
“我们刑侦队还好啦,就两个案子,这段时间已经算比较清闲了,隔壁缉毒才是出了件大事。”贺争道,“那些同事都连轴转了一个月了,现在还没解决呢。”
林载川微微一怔,抬眼看他:“怎么了?”
贺争道:“还是你走之前的那个案子,当时咱们在桃源村,不是抓了一批制毒的毒贩子回来吗。”
林载川当然记得——那是霜降的人。
贺争道:“有个犯罪分子一个月前在审讯室里交代,说在咱们市局内部有他们安排进来的卧底,在他们组织里的代号是‘惊蛰’,他说他只知道有这么回事,但是不知道具体那个人是谁,也是听组织里的那些高层无意透露出来的。”
林载川倏地一皱眉。
“这个消息一出,咱魏局多年没犯的高血压都上来了,头发哗啦啦的往下掉。”
“这内鬼一天查不出来,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弄得整个缉毒支队都人心惶惶的,到现在里里外外彻查一个月了,也没查出可疑人员——现在罗队怀疑是那个人在故意散播假消息,挑拨他们内部矛盾的,毕竟这种话无凭无据的,有张嘴就能编出来。”
信宿面不改色地听他说着,眉头都没动一下。
林载川一时也没有说话。
许久他轻轻舒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的神情平静至极,没有人能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跟刑侦队的同事叙完旧,林载川去了楼上他的办公室。
房门关着,他抬起手敲了一下门。
里面传来一句:“进来。”
江裴遗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看到林载川回来,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意识到了什么,又微微一皱眉。
“裴遗。”林载川走进办公室,关上门道,“我回来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江裴遗盯着他严肃道:“你受伤了?”
林载川没想瞒他,点点头:“已经恢复很多了,不严重。”
江裴遗起身道:“怎么,很棘手?”
林载川在沙发上坐下,有些疲倦道:“抓到了本杰明,还有他的手下,基本全都落网,但是另一个幕后黑手现在还下落不明。”
林载川把最后行动的结果大概跟他复述了一下。
江裴遗:“在那种环境下的人,报复心都很强,要小心他暗中对付你们,不过按照你的说法,他短时间恐怕也掀不起什么水花,不用太过担心了。”
林载川:“嗯。”
江裴遗打量他片刻,“你好像还有别的心事。”
印象里林载川一直是一个很通透豁达的人,对于发生在他身上的许多悲剧不幸,都能安然处之,他很擅长抚平一些伤痛,否则也不会养成这样温润的性格。
但这时候的林载川看起来不太好。
字面意义上的“不太好”。
他坐在那里,一股极重的疲倦与沉重几乎从他的眉眼间散开。
这样的负面情绪不能在信宿面前表露出来、不能在下属面前表露出来,见到多年交心的朋友,才不自觉泄露出分毫。
林载川像是有些不适,轻轻咳嗽了两声。
江裴遗倒了一杯水给他。
林载川沉默许久,而后低声问道:“裴遗,当时匪石的身份暴露,你怀疑过他吗?”
当年林匪石曾经在一个犯罪组织卧底,借着那个身份做了许多身不由己的事,后来身份暴露,所有警察都觉得他是打入公安内部的眼线。
江裴遗道:“没有。”
“我很清楚匪石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我了解他,信任他。”
“同时我也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有时候耳听、眼见,乃至于所有人都认定的‘真相’,都不一定是真的。”
“你只要按照你认定的真相,做你认为正确的事。”
顿了顿,江裴遗轻声道:“但前提是那个人能够让你孤注一掷地交付信任,否则满盘皆输。”
林载川几不可闻喃喃道:“我也……”
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江裴遗看他的反应,隐约明白了什么。
但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他不愿意轻易置评。
望了林载川片刻,他低声道:“身上有伤就早点回去休息。”
“我跟匪石可以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直到你的身体恢复、可以承担的了整个刑侦队的担子。”
林载川道:“匪石去哪里了?”
江裴遗的语气有些无奈:“去商场买零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