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提尔想要反驳他却又一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以至于眉头紧皱满脸都是困惑纠结的样子,顾淮道:“你刚刚问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说话,理由很简单,这里躺着的人都是在明白自己将会面对什么后才加入志愿军的,你认为我们不该再利用平民,但事实上,基于个人意愿加入志愿军的平民,是他们自己做的选择,他们选择了抗争并同时接受了会在抗争途中死亡这个有极大可能会出现的结果。提尔,我并不是说你的想法是错的,但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付出的代价,我们也一样。”
顾淮最后说的这句话让提尔无法再继续忽略长久以来隐约察觉到的事,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假装不知道的。
“顾淮,原始基因样本用的是谁的基因?”提尔第一次觉得直视顾淮的双眼是这么困难的事,他用力收紧手臂,怀里抱着的零食瞬间被碾碎大半,而一同被碾碎的还有他蒙在自己眼前用来逃避某件事的保护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发颤的声音,却还是忍住慌乱与满心的恐惧把心底那个存在已久的疑问问出了口:“你坦白告诉我,疫苗的研发是不是跟我们的孩子有关?是不是,我们的孩子根本就不能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一百章了! 我好激动!!
第一百零一章 断裂
从他们认识开始,提尔问过顾淮很多问题,每一次顾淮都能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
而这是第一次,顾淮感觉到自己无法回答提尔的问题。
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用怎样的话语,才能在不让提尔难过的情况下,把真相告诉提尔。
他很少有逃避的时候,唯独只有这件事,他一直在拖延,一直试图想办法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可是,他办不到,无论他做多少实验,演算模拟多少次,都只能得出一个结果,而那个结果是提尔无法接受的,甚至可能会因此而无法原谅他再也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于是无法开口,直到这一刻,提尔再未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直白地问出了那个他们都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单手紧握成拳抵在唇上,顾淮第一次想要别开脸不去看提尔的双眼。
“回答我。我们一直都没有谈论过这件事,我给了孩子那么多的信息素,可孩子一直都没有醒,你也从来不跟我谈孩子的情况,我知道你一定也很努力在挽救,可我真的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了,我不想再像我哥的事那样,到最后才知道真相。”提尔极力抑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他不想让自己像在质问顾淮一样,他只是希望顾淮能跟他说真话。
“我们的孩子……”顾淮喉咙干涩,从未感觉要把一句话说完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他闭了闭眼,咬牙说道:“如果我的实验演算结果没错,孩子的细胞基因提取出来后可以研发出预防和治愈丧尸病毒的疫苗,但是,我们不能让孩子醒过来,因为,我们的孩子,极有可能就是丧尸病毒的源头,他的腺体里携带了丧尸病毒,一旦发育完全基因里也将会携带病毒,所以,我们绝不能让他的基因进入人类基因池,那很有可能会引发更大的生物灾难。”
戴习维这样长时间让他跟提尔的孩子进入沉睡状态的原因,根本不是提尔不在没有信息素可以供给给孩子那么简单,早在他要带提尔和孩子一起逃离基地前,孩子就已经停止发育了,这是他在逃离前通过实验反复验证,并在这一次逃离时于看护室的系统里调出过往记录和资料证实的事。
如果不是有其他特殊原因,他跟提尔的孩子作为提取了他们两人基因细胞所培育出来的下一代拥有双腺体并且基因已经接近完美的实验体,戴习维绝无任何可能突然下令要让孩子停止发育进入沉睡状态。
丧尸病毒爆发的时间点跟孩子培育成功的时间点离得太近,他本来也没有想到这两件事之间有联系,可是,当他在实验室里进行演算,无意间错把孩子的细胞基因数据输入到疫苗研发的模拟程序时,却出现了让他意想不到的演算结果。直到那个时候,那些在过去被他忽略的细枝末节蛛丝马迹突然间便清晰了起来。
在丧尸病毒爆发前后,戴习维突然就要求他跟提尔生一个孩子,提尔跟他一样,一直以来都被监控也接受过很多次不同的实验和测试,事实上戴习维根本一早就预料到提尔不会答应在那个时间点作为一个Omega去完成实验体作为生育机器的任务,会下这个命令不过是为了让他跟提尔以为孩子跟丧尸病毒没有任何关系,可实际上,他跟提尔的基因一早就已经被拿了去做实验,否则绝无可能在他说服提尔后,他们才刚接受基因提取让研究人员进行培育,孩子就立马培育成功在人造子宫里开始发育。
孩子的细胞基因可以至于丧尸病毒,然而,孩子的腺体里却有着在不断演变进化的超级丧尸病毒,正因此,戴习维才会突然让孩子停止发育,不让孩子的第二个腺体发育成功。
“不能让孩子醒过来……”提尔语调低缓的重复顾淮的话,他垂下眼微微偏头,半张脸便隐没在阴影中。在细微的呼吸声中,提尔怔怔地站着,过了良久才又抬起眼来看顾淮,眼里没有泪水,只是眼圈已经彻底的红了,他就那么看着顾淮,有些无助地问道:“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却连长大的权利和机会都没有吗?”
顾淮伸出手,想要将自己的Omega揽进怀里,可是当他看到Omega眼底的迷惘与难过时,却忽然无法去碰触Omega了,只能将手紧握成拳垂落在身侧,低声道:“对不起,提尔,但是我不能。孩子,不能醒过来。”
“你要用我们孩子的细胞基因去救其他人,可等疫苗研发成功后,却不让孩子活下来。”提尔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突然就觉得自己的Alpha无比的陌生了起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心脏也在被毫不留情地撕扯着,他的后背撞到了门框上,让他整个人都震了一下,而后这个在人前总是显得无比坚韧强大的Omega,以近乎哀求的声调对Alpha说道:“这不公平,顾淮,我不能接受。我已经失去唯一的哥哥了,现在你连我们的孩子也要杀掉吗?你知道我有多想渴望拥有家人,就算,就算他不是在我身体里长大的,他是我跟你的孩子,你陪我一起看过他那么多次,你难道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顾淮并没有试图去靠近提尔,他只是背脊挺直地站着,忍耐着腺体传来的刺痛,把心底翻涌上来的痛苦都强压下去,然后强迫自己保持镇静地开口:“没有其他办法了,如果强行将腺体摘除,孩子一样无法活下去。戴习维从一开始培育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把丧尸病毒注入到基因里,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既让孩子活下来又把孩子基因里携带的丧尸病毒清除干净。对不起,提尔,我把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试过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救不了我们的孩子。”
如果还有其他办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成功率,他也不会放弃。
他的确没有提尔那般期待这个孩子,但,只要想到这是他跟提尔的孩子,即便他清楚知道这个孩子会成为戴习维拿捏他跟提尔的另一个砝码,他依旧对孩子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和喜爱,也曾经想象后等孩子真正发育完全可以从人造子宫里出来时,自己应该怎样去保护孩子,就像他也努力想要保护提尔一样,他一定会好好学习怎么样去当一个父亲,也会跟提尔一起努力让孩子平安长大。
可现实是残酷的,他所有的期待和想象在明确戴习维对孩子做了什么的时候,都被碾灭成齑粉,无论他做多少实验多少研究,都改变不了孩子不能醒来不能继续发育更不可能长大的现实。他不想放弃,可是当他在会议室里看到维塔斯给他们看的那些资料后,他就知道真的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不是无所不能的,在命运面前,哪怕他有多不甘愿,最终也只能承认自己已然无能为力。
然而这都不是最让他煎熬的,真正让他感到痛苦和绝望的,是他要用他们孩子的细胞基因去研发疫苗去救那些跟他没有半分关系的人,可到最后却救不了孩子,甚至,要自己宣判孩子死刑。
他不知道应该是恨自己的无能,还是应该恨把他置于如此境地的戴习维。
“凭什么啊?”提尔喃声问道,他像是脱力一般垂下手,一直抱着的那几包零食掉到地方,他低头看着,像在自言自语般说道:“又不是我自己想做实验体,凭什么要我经历忍受这些?我又没想要当救世主,凭什么要我这么伟大牺牲自己的孩子去救世?”
抬起脚,提尔几脚就将那几包零食彻底踩爆,继而抬头看向顾淮,他还是没有哭,只是脸色霜冷哑着嗓子对顾淮质问道:“你是我的Alpha,不是应该护着我和孩子的吗?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叛我?这一次是孩子,那如果下一次只有我死才能拯救全人类,你也要把我杀了吗?”
顾淮僵在原地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他能预料到提尔难以接受这件事,但他没有想到提尔会这样质问他,腺体传来更剧烈的痛楚,像是在预示某种断裂,他完全是本能地疾声否定道:“不是这样的,提尔,不会有那样的一天,我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你更重要!”
哪怕真的走到那种绝境,他也不会让提尔去死。
如果真的要谁的死才能结束末世,那么他可以死;如果他的死没有任何用处,那就让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都去死好了,他绝不会,无论如何都不会……
“我不相信你。”抬手按住自己的后颈腺体,提尔用从未对顾淮露出过的冷戾眼神瞵视Alpha那张煞白的脸,一字一字,以极其心寒并痛楚的冰冷声线说道:“我从来都只想着你也只要你,可现在,我不想给你终身标记,也不想要你的终身标记了。”
看护室外,一道高瘦的身影静静伫立。
整整一夜,没有移动过半步,仿佛已经化作门前的一座雕像,会就这样永永远远地守在门口。
走廊上满是控制不住泄露出来的雪松信息素,S级Alpha的信息素给人的压迫感极强,即便没有任何针对性,看护室外那段走廊长达五米的范围也已让其他人都难以靠近。
看护室的门并没有关上,Alpha一眼就能看到里面那个泡在培育仓药液里的小婴儿以及站在培育仓的玻璃墙前的Omega。
Omega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孩子,他一手按在玻璃墙上另一手却握着手枪。
看护室门口的地上有一个很深的弹坑。
那是Alpha想要进看护室的时候,Omega开枪打的。
那一枪止住了Alpha进入看护室的步伐,而Omega在开过那一枪后对Alpha说道:“谁都别想靠近我的孩子,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你敢进来下一枪我就打在你身上。”
在说完那句话后,Omega就再也没有对Alpha说过半句话,连看都没有再看Alpha一眼。
看护室里并没有Omega的信息素,Omega已经在心里筑起了一道充满防备无法跨越的心墙,现在所有人在他眼里似乎都已成了敌人,他不接受任何人的靠近,也不听任何人的话,他没有放出信息素威慑是因为要储存实力,要确保自己能够在必要时进行信息素攻击甚至是进入OE状态。
长时间的特种兵生涯和逃亡让Omega对饥饿有足够的耐受力,不眠不休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没有一刻放松戒备,只是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能撑几天,如果接下来戴习维没有派军队来攻打这里,他无法趁乱带走孩子,那么他应该怎样才能带着孩子突破这里的层层防卫,并且即便是从这里出去了,也还要面对围城的丧尸,要怎样从丧尸潮里杀出去也是个问题。
没有人会帮他的,这里,包括他的Alpha在内,没有人会救他的孩子,所以,他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
在门口站着的Alpha凝视着Omega的背影,他站了太久,还未完全恢复的身体让他无法像过去一样时时刻刻都维持自己仿佛永远都坚不可摧的外壳,他感觉自己的双脚和小腿都已经麻木,就连双手十指指尖都开始有些微的麻痹。
尽管努力挺直背脊,Alpha的双肩却微微向下塌垮,他并未被彻底压垮,却也已经极度疲惫不堪负重。
“提尔……”顾淮动了动嘴唇,沙哑至极的声音已变得相当低弱,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叫在看护室里的提尔了,可一如前几次那般,提尔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就连回头看他一眼也没有。
垂眼看在自己脚尖前一指长距离的那个弹坑,顾淮喉结微动,眼底一片隐忍的痛苦。
在此之前,提尔从未朝他开过枪,哪怕是训练的时候都不会把枪口指向他。
他没有办法给自己找借口,去解释自己的选择和决定,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碰触的底线和逆鳞,提尔可以无条件地相信他理解他包容他所有事,唯独在家人这件事情上,他无法开口让提尔原谅他。
因为他知道家人对提尔来说意味着什么。
某程度上,他的心远比提尔更冷更硬,在遇到提尔之前受双亲影响,他希望自己能不受信息素和标记摆布,找一个足够强大的Alpha或Beta做伴侣;在遇到提尔之后,他没有再想过要让其他人成为自己的伴侣,只是他也并不打算要有孩子,他对孩子从来就没有渴求。
即便是作为实验体诞生,他也是一个有双亲的实验体,他真真切切地被自己的两个Alpha父亲疼爱过,只是他也亲眼看到了自己的Alpha父亲因为自己而受了多少苦,再加上后来得知了双亲是如何牺牲的真相,他更加不愿意让提尔去冒这个险,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只有提尔。
可是,提尔跟他是不一样的。
他忽略了,提尔从出生起就没有父母,从生命伊始,陪伴提尔的就只有芬里尔,除此以外便只有并不把提尔当人看的研究员。因为芬里尔最初对提尔的疼爱和保护,提尔并不像其他实验体那样完全的情感淡漠,提尔喜欢自己的哥哥也依赖自己的哥哥,于是在之后突然被芬里尔暴力催长时提尔心里也受到重创。
提尔想要一个家,想要有自己的家人,这是提尔不止一次跟他说过的话,在外人面前强悍到面对异形丧尸也无所畏惧的战神,在他面前总是那么温顺听话,像一个最普通的Omega。
为了救他和孩子,提尔自己一个人在末世里逃亡,那么艰难才从亚盟国去到R国,如果没有芬里尔和维塔斯,还要想办法自己闯进R国的核心军事基地,几乎九死一生才重新回到他身边,可还没等提尔来得及高兴,芬里尔就死了还把腺体给了他,而在失去了唯一的哥哥之后,他和孩子已经是提尔心里仅有的支柱,可这个时候他却告诉提尔,他要牺牲他们的孩子去拯救末世,换作他是提尔也不可能接受。
提尔那么的相信他,可他却背叛了提尔的信任。
后颈处的腺体就像是标记痛发作时一般不断撕裂剧痛,这样的剧痛已经持续了一整夜,可顾淮却只是纹丝不动的站着。
腺体传来的痛对如今的他来说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在提尔对他说不想给他终身标记也不想要他的标记后,他便感觉到心脏像骤然被刀捅入,而后便是每一下跳动都被会被刀剜走一块,恍若要将他生生凌迟般却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这伴随着黑暗和绝望将他吞噬的碎剐之痛,让他甚至无法开口向提尔请求原谅。
他只是,想做对的事,可,在救自己的孩子和拯救这个末世与无辜受难者之间,他到底应该选择哪一边才是对的?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
一直背对着顾淮的提尔在一整夜的沉默后,终于回过身来面对他。
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里也再没有看着顾淮时才有的炽热温度,提尔隔着一段距离在看护室里,在两人一直沉睡着的孩子前,直视着似乎随时都会倒下的Alpha,说道:“你做决定的时候,有想过我吗?”
如果真的考虑过他的感受,怎么还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把你考虑在内。”顾淮说道,沉吟少许,像在思考应该怎么跟提尔说清楚他心里的考量,他没有回避提尔那冷如刀割的目光,只是过了好一会,他才困难再次开口对提尔说道:“我的确,不是一个多伟大的人,做这个决定也不是因为我想当一个救世主或英雄。而是,我真的无法向你保证,我能让孩子好好活下来,更无法跟你说我能让孩子好好长大。”
提尔依旧用那没有温度的眼神看着顾淮,道:“说下去。”
“他的腺体现阶段尚未完全发育,所以丧尸病毒在他身体里还能被控制,可一旦双腺体发育完全,我无法预估病毒会对他造成怎样的影响,他的细胞只是看起来跟病毒成功融合了,可,他一旦恢复生长发育,谁都不知道病毒随着他的身体和细胞生长成熟,会不会再进一步演化出无法控制的形态,到时候,孩子会变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顾淮语速极缓,他从来都不想向提尔亲口判他们的孩子死刑,可哪怕是他想要保住孩子,也不代表孩子就真的能顺利活下来,因为,他根本连孩子会不会随着发育而变成异形丧尸都无法确定,“我也是孩子的父亲,他的细胞基因能研发出疫苗,我希望,如果他注定无法活下来,那么至少我能为他留下他曾经来过这个世界的证明。”
“可是,我不想这样。”提尔的目光越发黯淡,他的孩子在培育仓里还那么小,看起来是那么的无辜,又是那么的需要他保护,他被芬里尔保护了这么多年,现在,他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吗?
“我想让他活下去,就算你们所有人都反对,我也想要让我的孩子活下去。”
幼小的婴儿一无所知地泡在培育仓的透明药液中,已经长出小手小脚的小小身躯蜷缩着,紧攥的一双小拳头抵在靠近下巴的地方,那张五官初成的小脸其实还看不出长得像谁,只是闭着眼静静沉睡的模样是那样纯洁,让人哪怕只看他一眼都会对他心生喜爱。
“我答应过你很多事。”顾淮低下头,像已经彻底失去跟提尔对视的力气,精疲力尽地说道:“可是这件事,我无法答应你,我,做不到。”
用力咬住下唇,提尔握枪的手在身侧不断颤抖,他极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即便他再如何压制试图不让自己失控,那种被自己最爱的人背叛的痛楚和怨恨,最终还是让他像一头暴起的雄狮般愤怒的扑向顾淮,并同时朝顾淮挥出了毫不留情用尽全身力气的重拳。
他们打过很多架。
私下自主训练和正式训练,交手无数次,来到亚盟国后提尔所有的格斗技巧几乎可以说是顾淮一手教出来,也是顾淮改变提尔最早那种不要命的搏斗方式。
但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对对方下过死手,更从未让对方在跟自己交手时见血,最严重也不过是摔打出需要好几天才能褪去的瘀伤,他们都是实验体,恢复起来本来也比普通人要更快。
提尔向顾淮扑过去时,顾淮全然没有任何抵抗,眼也不眨一声不吭地承受提尔向他挥落的拳头。
第一拳击打Alpha的腹间,紧接着左勾拳打在Alpha靠近嘴角的脸颊上;Alpha被第一拳打得向后退出一大步几近干呕,还未等他直起身又被第二拳打得整个人向一旁踉跄,身形摇晃好几下才勉强站住。
口中满是腥甜的血,顾淮有些分不清口里的血是受下第一拳后喉间涌上来的,还是第二拳时他牙齿刮破口腔内侧流的血。提尔的第二拳打得他眼前都黑了一下,可他还是硬撑住了,他想这是他该受的,如果提尔打完他心里能好受些,那么不管提尔下多重的手对他挥拳多少次,他都会挨住。
第三拳裹挟凌厉拳风挥过来时顾淮闭上了眼,他其实不太想去看提尔此刻的表情,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于是他又睁开眼,看到了停在眼前近在咫尺的拳头。
提尔在即将打到他的时候硬生生停了下来。
Alpha的视线转而落到Omega那张同样苍白的脸上。
挨打的人是Alpha,可眼泪却又一次打湿了Omega的脸颊。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不躲不挡,我就会原谅你?”提尔瞪着顾淮,Alpha被血染红的唇瓣是那么的刺眼,从停住的拳头开始,提尔浑身都在细细发颤,“我没法带着孩子逃出去,你不会让我这么做,这里这么多人,还有维塔斯和郑语,就算我到最后都不肯妥协,你们也会抢走孩子……而且,你根本就算计好,就算我会杀其他人,只要你挡在我面前,我就下不了手。”
伸出手,顾淮先是小心翼翼地替提尔擦去脸颊上的泪水,而后咽下口里的血,声音低哑地说道:“我没有算计你,提尔,我不会这样做。你觉得难受,怨恨我,要跟我动手或是对我开枪都可以,我是你的Alpha,本来就该承担你的一切。”
“为什么要管别人,为什么要救那些跟我们没有关系的人,为什么不能我们带着孩子一起离开就好,反正他们也从来没把实验体当成人来对待。”挥开顾淮的手,提尔脸上满是痛苦与挣扎,他猛一下拽住顾淮的衣领,歇斯底里般地低吼:“我不在乎这个世界会变成怎样,我也不在乎对错,就算这很自私,我也不能接受什么都不做就放弃孩子,我,我……”
“我没有,什么都不做就放弃孩子。”握住提尔因用力而青筋毕现的手,顾淮掌心冰凉,眼底满是伤痛,“在基地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几乎耗尽了信息素去保孩子的命,我知道你很喜欢这个孩子,很期待孩子真正出生长大,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失去这个孩子。”
看着顾淮满是红血丝的双眼,提尔无意识地把自己的下唇也咬得鲜血淋漓,他无法开口,总感觉仿佛自己一开口就会说出无法挽回的话。
他不是不知道。
哪怕顾淮重逢至今未曾跟他细说过自己在基地都经历了什么,但顾淮再见他时对他说的那一句“我好痛啊”,倒在他怀里时的虚弱和已经难以治愈的腺体,还有这些日子以来郑语偶尔向他吐露的只言片语,无一不是顾淮独自在基地受尽折磨的证明。
在基地已经无人可信的顾淮,孤立无援想尽办法跟身边所有人周旋,忍受着日复一日的标记痛进行疫苗研究实验,耐心等待直到戴习维认定腺体装置已经摧毁他的腺体和意志,下令让他加入核心基因实验项目,之后也没有寻求任何人帮忙确定了加密档案和资料所在,到最后在遭遇芬里尔突然出现给他注射药剂的意外后,迅速调整自己的计划给自己动腺体手术抓住机会破坏基地带着孩子再一次出逃。
缓缓松开抓住顾淮衣领的手,提尔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责难眼前的Alpha。
他一直都知道,最后还竭尽所能带着孩子再一次从基地逃跑的顾淮,是真的始终都在尽力保护孩子,也耗尽心力地努力过给孩子寻找一线生机,只是世事不尽如人意。
因为无法给他想要的结果,所以顾淮一直到刚刚以前都不曾为自己辩解,而是选择承受他的情绪。
他最终还是只能接受现实,牺牲自己的孩子,他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眼前一片模糊,他终究还是认清了事实,那就是原来一直以来他都在被保护,被芬里尔保护,被顾淮保护,他再能打又怎样呢,他眼里看到的世界太小,在他心里甚至连芬里尔那种要终止人体实验的理想都没有,所以才一直被自己是实验体的命运摆布,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去反抗过。
颓然地垂下手臂,提尔回头看培育仓里的孩子,胸臆间所有尖锐的情绪消失殆尽,只残余下空茫无力的愧疚。
说到底,他又有什么资格对顾淮动手,还什么都没为孩子做过的人,其实是他不是吗?
“那就,好好研发疫苗。”提尔怔怔地,脑中所有的思绪都被抽空,而后在恍惚间听到了自己说话的声音,“我一定会杀了戴习维,然后杀光所有丧尸……顾淮,你要让孩子在幸存者身上活下去,就像芬里尔活在你身上那样。”
所有人都会死,没有谁能永生,但至少,曾经来过这个世界的生命,都会寻找到某种方式延续自己的存在。
因为生命,自有其存在的意义。
喉结滚动,顾淮再次咽下口中已变淡的苦涩腥血,徐徐吁出一口气,道:“我答应你。”
会议室里,郑语将临时调出来的监控关上,没有再继续看下去。
他当然不是一直监控着顾淮和提尔,从得知两人之间爆发冲突到属下汇报提尔去了看护室把里面所有人都赶了出来,而顾淮则一直守在看护室门口后,他就知道顾淮大抵已经告诉了提尔真相。
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都在跟战略组长和志愿军几个大队长商讨准备从这个根据基地撤离的计划。
会议在半个小时前就结束了,结束后他便派人请了维塔斯过来。
转过椅子,郑语看着进来会议室后又再自己坐到角落去的Omega,抱起双臂说道:“看到他们两个闹成这样,你心里觉得好受了?”
兴许是回去后输液好好休息了一段时间,维塔斯的样子看起来要比一天前要好些,尽管还是脸色惨白,但至少精神上明显有所恢复。
“郑少校这话,倒像是在讽刺我故意挑拨离间心思歹毒。”维塔斯撇撇唇,不以为然地说道:“Tyr的问题,相信郑少校也看得清楚,他总要认清现实。”
郑语没有接话,神情略显阴沉。
他当然知道提尔的问题所在,否则他也不会在之前跟顾淮说那些话,可他的本意是提醒顾淮是时候让提尔一步一步了解接触事情的全貌,并不是要一下子就将顾淮给提尔的保护罩彻底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