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眉心一紧, 他手掌微蜷缩, 握住了躺在手心那一节白灰,又过了一刻, 茫然?的脸缓缓浮现出不?知所措的神色来。
他只觉得心口在隐隐作痛, 呼吸也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喉咙更想饮了一壶刚烧开的开水,又吞掉千根针。
又烫又疼, 还带着一点甜腥。
司君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更不?知道如何应对。他只能不?停地吞咽口水,咽下苦涩, 奋力地撕扯着地上成团的树藤。
根据阿比诺校长的科普,亚博树二代的树藤并没有真正的生命力。它们只是?一种解除封印的器具, 一种囚禁狄诺科的物理茧房。作为邪神寄生者的狄诺科必须在这?个茧房中释放出邪神的力量,才能让旧日邪神完成轮回和复生。
但?现在他们的寄主从精神被完全瓦解,相?当于灵魂的毁灭,亚博树二代也重新?回归无生命的状态。司君只是?轻轻一扒拉,它就碎成了好几块,粘都粘不?回去。
费尽力气走到这?里的少年拨开树藤,一直向下扒寻。没多会儿,他忽然?指尖一顿,视线便停在了树藤缝隙之间, 熟悉的衣服纹路上。
沉默拉锯了时间的战线,司君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一样。指尖都像是?结了冰, 慢慢向前,抚开了剩余的碎渣。
终于看见他朝思暮想的狄诺科。
他歪过脑袋,蹙了下眉,眼中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似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最喜欢以佩戴优雅面具,装出一副好人模样的反派精灵脸色苍白。他的胸腔还有起?落,他的鼻端也气息甚是?微弱。那双无论如何都会注视司君的灰色眼瞳,也被眼睑阖盖,再也无法展现对司君无穷的爱意。
司君当真就呆住了,不?知所措。
他探过手,轻轻去触摸狄诺科呼吸式微的脸,指尖却只能感觉到对方脸上传递来同样……或是?更甚于他的寒意。
他陷入迷茫,钝掉的脑子像生锈的齿轮,被难过的情绪推搡着挣扎向前滚动。
司君拨开狄诺科身上缠绕的藤蔓,忽然?俯下身去,亲吻独属于自?己的哨兵冰冷的唇。
他们已经结合了,正式缔结了伴侣契约。但?司君这?会儿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狄诺科的精神波动。
其实他潜意识都明?白这?是?为什么,可司君不?愿意相?信,也不?想承认。
自?欺欺人。
司君选择衔脑链接,想要更进一步的捕获狄诺科的精神。可伴侣契约都无法感知到的东西,衔脑链接也不?可能找得到。
徒劳无功。
少年目光钝移,摊开手掌,凝视着手心那一小团白色的灰烬。
如果说?哨兵的暴动还有安抚的回转余地,那精神体的消散就只能算是?哨兵必死无疑的判定。
但?这?会儿,他的知识认知仿佛和他所遇到的事分割开了似的,司君怎么也没办法将?这?两件事融合到一起?。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连接受的过程都没有,一到这?儿就要被迫承受结局。
指尖戳在狄诺科毫无生气的脸上,缓慢抚过鼻尖与?唇峰,司君眸光稍黯。
逐渐回笼的理智伴随着针刺一般的疼痛,他好像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事。
狄诺科是?邪神的载体,灵魂和精神的瓦解就意味着他现在只是?一句空壳,甚至不?具备召唤回邪神的作用,这?颗亚博树二代也失去了它的功能。
整个蒂尼亚大?陆……不?,甚至该说?是?整个世界,都可以恢复和平。至少在下一次邪神转世,重新?寻找到合适的载体之前,这?些种族都可以继续享受相?当一段长的和平生活。
如果按照原本的热血番剧情,一个反派的死亡换来无数人幸福光明?的未来,这?件事其实到这?儿其实就是?个完美的HE了。
但?这?一切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银发?的少年缓缓俯下身去,侧过脑袋,把耳鳍贴在狄诺科胸腔心口的位置。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感受哨兵的存在,用温度依存的心跳安抚自?己。
去你妈的happy end。
他给出答案。
那些人的死活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生也好,死也好,司君本来就跟他们两不?相?干。凭什么要牺牲掉他的哨兵来换千万家幸福,那些家伙从来也没有对他有过任何的怜悯。
他要找回狄诺科,即便狄诺科的复苏等于邪神载体复苏,他也无所顾忌。
他不?是?圣母,更没有什么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正派,他只是?他。
大?不?了就遂了那群家伙的意向,走反派那条路。就算最后他的结局并不?好,能恶心到那群家伙,让他们一辈子过得不?安生也是?舒服的。
闭了闭眼,司君伸手抚向狄诺科额头?。
这?一刹那,他想了千千万万种方法,但?每一条都明?确标注着此路不?通。可司君却偏不?信邪,他干脆释放自?己的精神力闯入狄诺科身体,横冲直撞,企图以此引起?本体的反抗。
然?而?就算他要侵占大?脑,本体都没有任何反抗的想法。
甚至,只要司君想,狄诺科完全可以成为他的傀儡。
“不?该是?这?样的。”司君颓丧着,像是?被抽走灵魂的瓷偶,趴在狄诺科胸口喃喃自?语。
“不?该是?这?样的,阿诺比亚。”
“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双目茫茫之间,司君兀然?觉察到自?己的精神力居然?也产生了暴动的迹象。他用理智来拆分自?己,明?白他也到了某个临界点,再不?阻止,也会发?疯。就像之前他看过的那些因为自?己的伴侣死亡而?发?疯的另一半一样。
但?司君却一点儿都不?想阻止自?己情绪的恶化。
因为这?是?他唯一……可以感受到狄诺科存在的方式。
司君呼吸一顿,眼中的浑色似乎被一滴清水点明?。
狄诺科的精神或许没有完全消散,在他们无数次交缠的时候,他们的精神力也曾相?拥,并归属于对方。
所以……
司君低下眸子,手抚摸上太阳穴,不?住地在那四周摩挲。
所以狄诺科的精神力并没有完全消散,他还有另外一个途经能找到对方。
向导先?生如此想着,缓缓阖上眼帘。
当金发的精灵睁开眼, 他只能瞧见一片白茫茫的光。
这种光明亮的有点扎眼,像是晴日里藏在白云后的阳光,即便没?有直视太?阳,也被强烈的光感灼得睁不开眼。
精灵下意识抬手遮挡, 在逐渐习惯了这种强烈的光线之后, 他才有机会?开始打?量起?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个狭小而明亮的方形房间, 顶部落下的白光比甚阳光,将屋内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无比清楚, 即便是一只微小的蚊虫恐怕都?无所遁形。
一览无余的屋子, 摆设也很简单。
一张仅能容纳一人的床铺,一张简单干净的桌子, 还有一块让他捉摸不透的金属板子。
屋子的规格不大, 也没?有什?么奢侈或更生活化的陈设,每个角落都?干净得一尘不染。似乎从来没?有人生活在这儿?, 又好像一直都?有人在打?扫,保持着整个房间的整洁。
房间没?有窗户, 墙边有一扇透明的门。门后有白色瓷器烧制的……他看?不懂的东西,但从款式判断,他猜测那该是一间盥洗室。
可谁家?的盥洗室用全透明的玻璃做隔断?他只感觉这个空间像是一座精致的囚牢。
精灵冷静而仔细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默默记住这令他捉摸不清的房屋规格,又站在原地仔细听了一会?儿?。待确定屋内屋外没?有什?么奇怪动静的时候,他便一边保持警惕,一边挪动步子,悄无声息地贴到墙边。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至少, 他觉得直接对这个空间没?有任何的熟悉感。精灵在观察空间的同?时,开始回?忆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儿?来。
可这一回?想, 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居然是一片空白的。
他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更不记得他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这种一切都?是未知,让他瞬间被一种虚无的空白包裹。比起?不安,他心头弥漫的情?绪更多是不爽和烦躁。
他讨厌这种脱离自我掌控的感觉。
这种因为失去掌控而烦躁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忽然感觉到屋子外头传来了一阵极具节奏的脚步声。
英俊的精灵眉头紧蹙,目光开始扫视整个空间。
他试图从这房间里寻找出其他的躲藏点,然而外边的人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机会?,没?过多会?儿?,他们便径直推门而入。
精灵心想,与其想办法躲藏,不如正面迎敌,看?看?能不能从对方嘴里套出一点有效信息。
没?想到事情?再次出乎他意料之外。
与墙面完美契合的门被人悄无声息从外边打?开。站在门边的精灵先生平静地看?着门外走进一个穿着蓝色紧身衣物?的男人走入房门。
这个男人似乎是没?看?见自己。进来之后,先是举起?手,将手腕上?的黑色腕带抵在门后一块方形的小机器上?。之后,他向旁边让了让,对门后的另一个人说道:“司君先生,请。”
司君……
精灵先生被这个熟悉的名字吸引,视线随之投向门外。随后,他灰色的瞳中便倒映出了一个漂亮的男人。
只这一眼,他就感觉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和视线都?被这个家?伙给吸引了过去,根本挪不开。
银色的短发让精灵有些许的违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少年应该是一头柔顺又软和的长头发才是。
他有些清瘦,个子不是太?高。束身的深蓝色衣物?材质十分柔滑,衣物?肩头嵌着几块金色徽章,精灵视线扫过那里,凭直觉猜测,那些徽章应该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那双碧绿色的眼瞳低垂着,好像对什?么事都?是兴趣缺缺,精灵还从其中瞧见疲惫的神色。但他态度淡然,对这股疲惫摆出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他习惯了?
……习惯什?么?
精灵脑海中浮现这样的疑问。
也很快,他的疑问便得到了解答。
少年是习惯了被囚禁。
这个答案很突兀,但奇怪的是,精灵居然觉得这个答案非常准确。
最前头引路的蓝衣男子在少年走入房屋之后,没?有与他进行更多的交谈,只是礼貌性地点了一下头,便转身离去。
而少年丝毫没?有转身目送的打?算,也没?有观察那扇门是否严密合实的想法。他站在原地,停顿了那么一小会?儿?,便径直走向那扇透明的玻璃门。
从他们的举动判断对方看?不见自己的精灵先生经过短暂的犹豫,很快说服自己进入旁观者这个角色。
事实上?,他似乎除了当一名合格的旁观者,目前也没?有别的选择。
视线紧紧追随着那个名叫司君的少年,他走到那面玻璃门的正面,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直到……玻璃门内的少年仰起?下颚,指尖按在了颈部的衣领扣子上?。
被衣领束缚着的脖颈曲线被那只灵巧而白皙的手释放而出。
一颗,两颗。随着纽扣逐渐下滑,被包裹在深蓝色衣物?之下的皮肤便一寸一寸的暴露在了精灵面前。
精灵猜他不爱晒太?阳。
因为从衣服底下的皮肤和他的面部的皮肤没?有什?么色差,这种状态通常代表这个人常年不受阳光的影响。
精灵的视线跟着对方的手指一寸寸往下,终于在他褪去衣衫之后,跟着落在了小腹之上?。
可不知是因为他的视线太?过灼热,还是被唤作司君的少年感觉到了别人的存在。
他居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侧颈朝精灵先生的方向直直望过来。
后者微愣,竟然在这一瞬间,以?为对方看?见了自己。
只可惜这只是他的错觉。
少年轻轻瞄了他这边一眼,碧色的眼瞳在眼眶中微微打?转,似乎在寻找着谁的身影。在巡视一圈之后,他又默默地转过头去,略显落寞地继续解着裤扣。
精灵先生喉头微动,很是绅士地别开了眼。
虽然他有继续看?下去的欲望,但刻在骨子里的礼仪和绅士教养还是制止了他偷窥一般猥琐又恶劣的行为。
淅沥沥水声很快从玻璃门内传来,敲在地面,砸出一连串持续的声响。
精灵先生侧着脸,竭力按耐着将视线投注到浴室的冲动,作出了个很没?什?么用的总结。
原来那个透明的小空间真的是个盥洗室。
滴答的流水被玻璃门隔绝,只有一些沉闷而细微的落珠声传出,若有似无地撩拨着精灵的心弦。
他不自觉地用眼角余光关注那个非礼勿视的角落,但理智还在不停地警告他,不要作出太?过荒唐的举动。
幸好这种纠结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不知从哪冒出的声音打?散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片刻旖旎。
“司君先生。”一个冰冷且毫无感情?的声音,“五分钟后有一项新的工作,请您稍做准备。”
声音刚落,精灵眼角余光瞥见玻璃门晃过个影子。回?头去,他恰好瞧见赤|果的少年顶着一条宽大的白色浴巾推门而出。
第169章 伴侣
透明?的水滴从他的发梢滴落地?面, 与他足下那些?从浴室带出来?的水一块儿,瞬间被这看似坚硬的地?板吸收,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精灵先生视线跟着水珠一块儿滚动。
瞧见水滴落在地?面,他的眼睛又鬼使神?差地?顺着他脚踝缓慢向上。
理性告诉他这样做太?过冒犯, 本能却驱使着他关注一瞬不瞬地?关注着眼前的少年。金发的精灵先生就这么看着那个未着寸缕的短发少年走到一面看似完整的墙前。
或许是少年触发了什么奇怪的机关, 墙面在他走过去后?, 自动向两侧退避,开?出一面垂挂着满墙衣物的壁柜。
只见少年抬手按着浴巾搓了搓未干的发梢, 又娴熟地?从柜中取出另一套肩上有金色徽章的同款深蓝衣物套上。
看着他没有完全干去的头发, 精灵心里涌现出一股莫名的冲动,想上前去接过浴巾帮忙擦蹭。
这种冲动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奇怪的是, 他感觉自己见到这个名叫司君的少年第一眼, 就哪哪都充斥着不对?劲。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自己的思绪, 注意力,以?及视线脱离大脑的掌控, 情不自禁去追逐着另一个人。
精灵一下就警觉了起来?。
要知道,他可是连自己都忘了,现在却出自本能,关注这小子的一举一动。加上那种始终挥散不去的熟悉感,如果他不是同自己关系匪浅,那就是这小子对?他而言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或许他可以?从这小子身上得到关于自己的线索?
这个理由足够合理,足够让精灵不再对?关注少年产生任何的心理负担。但就在他出神?的这几?秒钟里,少年已经穿好了衣服。
他拽着一小块特?殊的材质从衣摆下方直滑向上,精灵盯着那细小的部件缓缓将衣服收束, 将少年白皙的皮肤掩在深蓝色的衣布之下。
纤细的指尖拽动那块小部件到脖颈处时,少年微微仰起头, 似乎是为了给那部件提供个顺滑的轨道,却不知这个举动几?乎吸引了精灵全部的视线。
后?者的目光紧紧黏着在小部件上,直至对?方微微凸起的喉结也被收束在那仿佛项圈的领口之后?,才?慢慢沉下眸色。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如此稀松平常的一个动作,竟然他看得目不转睛。
穿衣的整个过程其实也就持续了大概一两分钟,被唤作司君的少年很快穿好衣物。
他神?色淡然,好像早已习惯突发性的工作。外头的人也像算好了似的,待司君扯下浴巾,随手搭在一侧的椅背上时,便从外侧打开?了门?。
进屋的蓝衣人同送他回来?的家伙不是同一批,但态度却都是一样的淡漠。他们行了一个精灵从未见过的礼仪,随后?,便是形成前后?队形,将司君包夹在守卫的队伍中,与他一同离开?了这间狭小的休息室。
经过初步判断,他大致确定这里的人看不到自己,但他却没办法定性自己在这儿到底算个什么样的存在。为了进一步摸索真相,他必须要跟紧并观察这个叫司君的少年,并尽可能地?从他身上找到与自己有关的线索。
于是,当他们走出门?,精灵便也迅速跟了上去。
谨慎起见,他尝试自己是否可以?穿透这里的墙体。没想到事情竟跟他想的差不多,他的身体可以?自由地?移动,不会受到任何限制。
跟着队伍,精灵听见蓝衣人开?口:“这名哨兵的暴动等?级在LV3,精神?体已顺利引导入海。”
“嗯。”
被唤作司君的少年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而后?,他好像在寻找着什么,脑袋小幅度的转动着。
他的怪异举动很快引起了身边蓝衣人的注意,对?方以?为他是觉察出了什么异象,便开?口询问:“总司令官,怎么了吗?”
司君斜眸瞧了他一眼,缓缓摇头,径直走向前方出口。
紧随其后?的精灵很快就见识到了一个完全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世界。
门?外是一条飘悬在海中的玻璃栈道,包括脚底行走的地?面,都采用的是完全透明?的玻璃。
碧蓝色的海水剔透晶莹,美丽而幽深。
但奇怪的是,这片海没有任何生物活动的迹象,干净得就像是凝固的果冻。
司君在蓝衣人的带领下走到一处中通的高台。之后?,其余人都退到了他的身后?,独有司君一人站在高台,凝望着前方碧蓝色的幽深。
知道没有人能看见自己,精灵先生便干脆也站到了高台,站在司君身边。
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发现在这似果冻一般干净透明?幽深的海水里,有一个奇怪的小东西正在费力挣扎。
那东西一身棕色的绒毛,看起来?像熊又像猫,因为距离过于遥远,精灵暂时没办法判定那东西有多大,只能看出它在水里奋力地?扭动着身躯,似乎痛苦至极。
在这片凝固般的深海里,那东西还挺醒目,司君应当是看见了的。但他却只是站在原地?。
见他迟迟未动,身后?的蓝衣人不禁催促道:“总司令官,是有什么异常发生吗?”
司君脸上犹豫的神?色颇为明?显,但因为他独自站在最前方,身后?的蓝衣人并未觉察到他的异常。
只有精灵注意到他的迟疑。
迟疑维持了约莫十几?秒,司君还是动了。
他缓缓抬手,指尖方向正对?水中挣扎的动物,没过多会儿,精灵便亲眼看到司君的指尖流淌出一条微弱的蓝光。
蓝光渗入玻璃壁外,迅速膨胀。
不过眨眼,一条庞大的黑白巨兽就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画面极具冲击,精灵不禁被这个巨兽吸引。他瞧着像鱼一般的黑白巨兽摆动尾巴向前游动,心口就被不知名地?东西轻轻挠了一下,顿时生出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悸动。
视线紧随不舍,精灵眼看那头黑白巨兽缓慢游动到水中挣扎的动物身旁。像领主审视着闯入领地?的陌生来?客,黑白巨兽不停在那头动物身边打转。
它没有伤害对?方的意思,更?没有亲近对?方的感觉。
这种举动持续了好一会儿,精灵用眼角余光注意到身后?的蓝衣人相互对?视,用充满着疑惑的眼神?相互交流。
终于,蓝衣人们交流无果后?,领头的蓝衣人开?口。
他好像在催促,更?多的是疑问。
“总司令官?”
被催促的司君没有任何不满,他只是眨眼,指尖作出向前推动的姿势,深海中的黑白巨兽便主动用自己的大脑袋顶了顶那头相比之下弱小无比的猫熊。紧接着,黑白巨兽就在那头猫熊身边不停转悠。
眼见猫熊在得到黑白巨兽安抚后?很快平静下来?,众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只有精灵注意到少年的身体轻轻晃了一下。
心里的弦瞬间绷紧,精灵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他下意识伸手要去搀扶司君,然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径直穿过自己的身体,向一侧跌去。
总司令官突发意外,玻璃壁外的黑白巨兽也仿佛遭到重创,在水里痛苦的扭动着。
现场顿时变得慌乱。
精灵蹲下身想要扶起司君,可他的努力仅剩徒劳。
他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司君被慌乱的蓝衣人横抱入怀。
……那一刻,精灵的心被猛然袭来?的妒意攥成一团。
可他触碰不到司君,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看着别人抱起司君,把他带向另一个地?方。
前边的蓝衣人负责抱,后?边的蓝衣人对?着某个类似通讯晶的东西紧张报告:“博士,医官,总司令官出事了!”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蓝衣人即刻道:“是,我们现在就把他带过来?。”
紧跟在手忙脚乱的蓝衣人身后?,精灵随着他们一块儿跑入一间陈列着众多奇怪器皿的房间。
“这儿。”一个穿着高领白衣的中年短发女人站在椭圆形的舱边向他们招手。
蓝衣人便遵循指示,动作尽可能轻地?将司君放入了舱内。
舱门?合闭,精灵站在舱边,透过上边透明?的玻璃仔细观察双眸紧闭的司君状态如何。
没过多会儿,门?外急匆匆跑来?个大腹便便,头发花白的老年人。
“怎么样了?”博士气喘吁吁。
他走到舱边,透过玻璃向里头看了一会儿,又扭头走向医官,用一种命令式的口吻询问:“他怎么会忽然昏过去?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医官摇头,表示她现在还不知道原因。
仔细盯着手中冒绿光的板子,她蹙着眉说道:“他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没有任何疾病或是异常情况,精神?状态也很稳定。”
博士更?是着急:“那怎么可能会忽然晕倒呢!他是我们现存的最优良的个体了!”
医官瞥了他一眼:“他表现出来?的症状……像是安抚了非伴侣之外的哨兵,产生的排斥现象。”
“什么?”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博士好像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
“呵。”他冷哼一声,讽刺起眼前人,“你的要是脑子不好使了就换个医官过来?。”
“他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我们严密地?监控着。他每天能接触的人,看到的事和?物,都由我们安排。根本没有私人空间和?社交机会,别说伴侣,他连朋友都不可能有。”
医官压着心里的怒火,冷静道:“我是根据客观事实得出的结论,否则你怎么解释这个现象?”
博士保持着他的高傲,打断医官说道:“不管怎么解释都好,都不可能是伴侣这一个选项。就算他可能对?某一个见过一面的人产生兴趣或是产生感情,他也没那个机会跟对?方结合!”
“啧。”被接二连三地?反驳,医官火气也被怼上来?了。
她脸上写满不爽,指着舱里的少年说:“那他怎么会与无伴侣的哨兵产生排斥现象呢?你既然这么懂,你就再给我找个理由出来?啊?”
医官在说话?时,不经意回头看了少年一眼。然而这一眼,却让她愣在了原地?。
其他人瞧见他的举动,便也跟着一并望去。
那位向来?同机器人没什么两样的清秀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这会儿躺在治疗舱里,正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争吵。
注意到外边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舱内的少年压着唇角,将眼睛弯成温柔的月牙。
缓缓地?,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在场所有人?之中, 博士的年龄最长。
他一力促成培育最强向导的计划,全程参与人?工干扰个体基因的实验,他是看着司君出生的,更是看着他长大, 制定计划, 一步一步把?司君培养成他期盼的样子。
他自认为自己是最了解司君的一位。
然而, 司君这个看似人?畜无害,实际却透着诡异气息的笑容, 却颠覆了他的认知?。
当然, 也不仅仅是教授一个人?惊讶。
仿佛是瞧见精心雕刻出来的陶瓷人?偶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在场所有人?, 除去精灵这位局外?人?, 都露出了错愕又?震惊的神情。
博士他走上前,隔着疗养舱的玻璃与少年对视。
好半晌, 他才开口询问:“你在笑什么?”
笑什么?
疗养舱内的司君仔细想了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他只是依凭着本能, 觉得很有意思。
尤其?在他看见眼前这位熟悉的面孔时,那股笑意就更加浓烈了。
为了找到自己精神海中有可能余存的一缕精神力,司君主动构建了一个空间。在正式进来之前,他没想过自己竟然下意识选择了星际。
或许是因为过去的二?十七年里?,他的世界只有这一隅空间。也或许该归咎于,司君的灵魂从?来没有真?正地从?这个世界中逃离。
他说不上自己对这里?怀揣着怎么样的感情,可能有愤怒,也可能有厌恶。他搞不清,但无论是那种?, 都不会有任何?留恋就是了。
这个世界由他构建,也可以被他自己轻松摧毁。但狄诺科的精神碎片藏在这个世界不知?道哪个角落, 他贸然摧毁,很有可能会连带着伤害到狄诺科。
所以司君考虑过后,决定顺应这个世界的逻辑去寻找狄诺科。
可顺应归顺应,司君可不打算完全束缚住自己。
既然不能打破和摧毁,那就搅乱它。
反正是属于他的精神空间,就算他现在反复横跳着,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也不需要去考虑后续如何?收尾。
在场的这些家伙都是以司君的记忆为模板搭建出的独立个体,当下贯彻着自己的行为逻辑,呈现出各种?不同的反应。
司君偷偷观察着他们?,试图从?人?群中找出一丝狄诺科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