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意眸光微垂,敛去眼底神色,平静道了声谢。
*****
按照大长老的指引,唐意去往诡域洲,在那片贯穿天地的茂密石林之中发现了阿冻的身影。
阿冻激动极了,飞快扑向他的怀抱,委屈控诉道:“这里的石柱都长一个样,打碎了还能长回去,我还以为自己又会被困百年,就像在零号污染区那样!”
唐意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有我在。”
阿冻把脑袋埋在他的颈肩,发出满足而安心的喟叹。
突然,他伸出舌头舔了舔。
唐意身体微僵。
阿冻:“我肚子有点饿。”
唐意:“……我给你做好吃的。”
“不,我想吃你。”阿冻低低笑了两声,“你不是也想吃我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有好几次你都差点咬住我的嘴巴了!我那是装睡呢!”
唐意的脸色顿时有点精彩。
他下意识想解释那不是咬,转念又觉得解释起来根本毫无意义。
而就在这短短几秒的间隙里,阿冻已经踮起脚尖,主动贴住了他的唇。
“我很大方的……可以先给你吃……”细碎的话音从阿冻的唇齿之间传出,“等会儿你要给我吃……说好了……”
下一秒,他却被唐意轻轻推开。
阿冻:?
唐意轻声叹息:“这就有些不太像了……不如说更像是我心底的期望,但实际上那个又怂又迟钝的家伙,是肯定不可能这么主动的。”
阿冻一脸莫名:“你在说什么啊?”
唐意神色平静,看向阿冻的目光依然如同往常那般温柔,然而却在一点点拉开双方的距离,直到相互之间无法触碰。
这个世界很好。
就因为太好了,反而不真实。
他成功回到故乡,成功治好精神混乱,成功找回阿冻,还被阿冻给吻了。
唐意牵起唇角,有些自嘲。
或许是内心深处潜藏的软弱,在最初察觉到一丝违和感的时候,他刻意没有去深究,任由所有事情自然发展。
直到此刻,他意识到不能继续下去了。
随着这个念头升起,对面的阿冻——包括周遭的环境——全都扭曲变化起来,成了毫无规律的凌乱线条,又逐渐融化为翻涌不断的黑暗深渊。
但这一次,头顶有异常明亮的光芒投下。
那是镰刀形状的巨大虚影。
如果选择沉浸在先前的梦境中,就无法来到真正的光亮前。
唐意沉下目光,伸手探向虚影,从中传递出来澎湃而寂灭的肃杀之气,瞬间游走过四肢百骸,带来筋骨寸断般的剧痛感。
但在这之后,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了。
回到现实的最后一瞬,唐意似乎瞥见一团小小光亮在自己身侧徘徊,然而不等看清,视野便骤然发生变化,被五彩斑斓的明艳色彩所充盈。
他转动身体,指尖触碰到了更为浓稠的质感,那应该是阿冻的核心区域。
“啊,你醒了!”阿冻的声音响起。
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一丝怪异,不过在眼下的状况下,唐意也没有时间仔细去思考。
阿冻:“我、我们好像飞到天上去了……”
唐意:“……”
阿冻:“从前一直没说,别看我这样,其实有点恐高来着。”
他的尾音微微发颤,看起来是真恐得厉害,连那些组成身体的流体物质,都开始横冲直撞地翻涌起来。
唐意有些哭笑不得,示意阿冻最大程度缩小,躲到他的掌心里。
阿冻:“那不成,你没我耐摔。”
唐意让他放心,摔不了。
阿冻持怀疑态度,心想咱俩都不是飞行单位,要是那风突然停了,可不就要摔了么?
但他本能还是愿意相信唐意,于是按照对方的要求化作小小一团。
呼啸风声骤然袭来,如同狂龙怒吼。
唐意感受着身体的状况。
剧痛过后,如今体内只剩下绝对的平静,再也没有伺机而动企图将他吃空的异物,那些银色线条真正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随着唐意心念微动,无数亮银细线从他的后背生长而出,如同海葵花般向四面八方延伸舒展,乘着风向远处飘去。
视野前方,曾经将遗迹隔绝的雷石风暴潮已经消失不见了。
从时空薄弱处喷涌而出的狂暴能量流,将这片百年前形成的特殊力场破坏殆尽。
一道直径足有数十公里的庞大光影渐渐形成,形状如同斩天而去的弯形镰刀,散发着令整个大陆都为之震撼的气息。
后世把这一天称作神启日。
能量流卷动着天地之间的风与光,构筑成镰刀形状的巨大虚影。
这本该是数百年后才会发生的景象。
正如异世神话所描述的,古神陨落带来了污染,人们经历长达多个世纪的黑暗时期,终于等到代表希望的转机出现。
阿冻忘记了不少事情,不然就会知道自己并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奇特的变化。
实际上在大崩坏发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处于五感丧失的浑噩状态,与其他污染物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仅剩的最后一丝意识漂泊无依,在肉质的滔天巨浪之中挣扎,随时会被淹没吞噬。
直到一缕刺骨的风吹入内心世界。
冷风化作锋利无比的镰刀,割断了死死缠绕脖颈的红黑肉须,为他创造出得以喘息的空间。
那是从某处时空薄弱点渗出的些许能量流,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将阿冻带回现实的关键。
他吞掉了还未形成的虚影,于是醒了过来。
确实就像亚特兰蒂斯科学家所猜测的那样,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污染源与能量流同样如此,只是不知以何种原理保持平衡。
高级污染物的气息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污染源本身,特定条件下能引发能量流的扩散与迁移。
阿冻为了保护唐意而释放出自身的污染物气息,又因为距离空间薄弱点过于接近,误打误撞引起异界能量流的倒吸与爆发,促成平衡的再形成。
原本要花上很长时间才会出现的“希望”,就这样提前诞生了——不过眼下还没多少人意识到这一点。
*****
恰好在附近活动的雇佣兵目睹了这场变故发生,只觉得心情沉重复杂。
世界已经糟糕透顶,难道又要雪上加霜?
至于在更遥远的地方,人们对于世界的改变尚且一无所知。
夜岚城的监控电脑捕获了某种极不寻常的波长,管理者聚集圆桌议事厅内,却没有谁能解释其中原因,唯有不安弥漫。
阿尔多基地外,遭受污染病折磨的穷人躺在发霉的木板床上,简陋搭建的铁棚被雨水腐蚀出破洞,他们大睁着眼,看见云层在溢散能量流的冲刷下变幻涌动。
诺亚方舟的医生为小米切除掉新长出来的三对附肢,麦二死死盯着污染数值的变化,并未察觉到窗外天空的异样。
地狱城纸醉金迷,流连其中的人欢声笑语,仿佛只要天没塌在眼前,一切都无需担忧。
星河基地平静依旧。
至于距离变故最近的两人,在远离了能量流的影响范围后,他们就重新降落回地面。
这主要是源自阿冻的抗议,无法脚踏实地的感觉实在不怎么美妙。而唐意考虑到自己刚开始掌握这种能力,为了避免真的从空中摔下,当然也不可能一直飞。
原本留在雷石风暴潮外的交通工具早就不见踪迹,或许是被拾荒者开走了,也可能是在风暴潮散去的时候被余波搅成碎片。
但他们看见了另一辆越野车。
那车就停在无人的荒原上,四个轮子全都被石化蠕虫紧紧卡住,似乎动弹不得。
“我都说臭老头信不过,你偏不听!”车里传出一道冷厉的女声,“他就是个黑心商贩,坑死人不偿命!现在可好,困在这里了!”
“我觉得你对他有偏见,困在这里只是意外,轮胎也不见得会被虫子咬破……麦羽,准备好了没?我数到三,你把剩下那些烟雾弹全都丢出去。”另一个沉稳的男声说道。
“阿生哥,这样真能行吗?”
“趁它们退开的瞬间把油门踩到底,应该可以铲出一条路来。”
“可是我们没有其他含抑制剂的特效弹药了,如果现在把烟雾弹都用完,万一再有别的污染物冒出来……要不留几个吧?”
“那样效果可能不够,蠕虫的数量太多了,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让它们同时松开。”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别磨叽了!”女声不耐烦地打断,语气暴躁道,“要是再继续耗着,你说的那些污染物就该来敲门了!”
随着话音落下,车内突然安静下来。
另外两人都没有出声,表情变得十分怪异,像是惊愕,更像是匪夷所思。
欧小青皱了皱眉,不明白他们的反应是怎么回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啊!”
“小青姐,”麦羽咽了咽口水,“你后面……车窗外面,有、有人。”
欧小青听了,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这片荒漠下方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石化蠕虫,稍微弄点动静就疯狂探出,正常人谁能直接在地上走路?
但她注意到驾驶座的吕野生正把目光投向自己身后,麦羽可能会开玩笑,吕野生却很少这样,尤其是在野外的时候。
车窗外肯定有什么。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轻轻叩击玻璃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两下,似乎是某种礼貌询问。
欧小青条件反射握住了腰侧的枪柄。
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面孔年轻而漂亮,没有丝毫攻击性,容易让人联想到黑塔核心区养尊处优的少爷——当然,现在黑塔城破,那些金贵的少爷也不知能活下来多少。
紧接着是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长相精致的男生,彬彬有礼的态度,尤其还有罕见的暗红眼眸……两年前的回忆骤然闪现,欧小青差点跳了起来。
这是什么见鬼的缘分!?
后座的 麦羽干巴巴问道:“要开窗吗?”
另外两人:“……”
欧小青并不认为眼下的状况还存在选择的余地,他们被满地的石化蠕虫困住,甚至无法弃车而逃,就跟待宰的羔羊没有区别。
而且她潜意识里觉得,窗外的年轻人应该没有恶意——虽然跟在年轻人后面的青年看起来神情冷漠,好像并不怎么待见他们,但是却没有阻止同伴的举动。
果不其然,年轻人只是想搭便车。
为了能搭便车,甚至还很热心帮助他们解决了那些卡住车轮不放的污染物。
又是似曾相识的感觉。
欧小青与吕野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当初的场景,也是在荒无人迹的野地,也是毫无预兆出现,也是提出了搭便车的请求。
只是那会儿他们可以拒绝搭载,现在的情况却完全不同,阿冻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请上来吧。”吕野生说,“我们正打算到附近的基地去补给,送你们两位一程是应该的。”
越野车的后排堆放着不少物件,还塞了个麦羽,并没有太多能够容纳人坐下的空间。
阿冻难免会与唐意产生肢体的触碰。
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先前在空中飞行,由于光顾着埋头藏在唐意的掌心里,还不怎么理会得上别的事情,现在突然回归到这样日常的氛围下,某些画面就开始不安分地冒了出来。
他努力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以为自己将内心想法隐藏得很好,殊不知全被唐意看在眼里。
唐意若有所思,却并未说什么。
反倒是其他三人,为了不让气氛显得过于沉默,费尽心思扯着各种话题,渐渐又聊到矗立在大地之上的巨大光影。
“雷石风暴潮消失以后,那玩意儿就出现了,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麦羽说,“别又是吃人的污染物才好……”
话才出口,他便猛然意识到不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吕野生和欧小青也纷纷心中一紧。
欧小青甚至很想重重敲一下麦羽的脑门,看看里面是不是会传出水声。
他们车上现在就坐着一个人形污染物,居然还敢这样说,就不怕激怒对方?
不过阿冻倒没觉得有什么不愉快的,甚至因为麦羽的话,心神短暂地从那些纷乱的思绪抽离,回到现实当中。
“不会吃人的,那是能帮人的东西。”阿冻认真道,“说不定可以解决污染变异所带来的理智丧失问题。”
“什么!?”
好几道声音同时响起,语气之中流露出满满的惊愕与诧异。
只有唐意神色不变。
他原本就知道这件事,不然也不会专门去到研究基地所发现的时空薄弱点,利用那些渗透的能量流来治疗精神混乱。
故乡的觉醒仪式,虽然已经过多代优化,但本质上也是先主动接受污染因子,再借助能量流来保持人类意识,以此掌控污染因子所带来的异能。
可阿冻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在遗迹里听了那科学家的讲述,自己推测出来的?
唐意几乎立刻否定掉这种可能。
那段影像记录本来就说得不是很清楚,何况以他对阿冻的认识,这家伙应该也没听懂。
除非是亲眼所见……
“阿生小心!”欧小青突然发出厉声警告,“前面有凹陷!”
吕野生反应很快,猛打方向盘,越野车以急转弯的弧线勉强避开,却又冲进了一片碎石带。
车辆顿时剧烈颠簸起来。
阿冻一个没坐稳,差点撞上车顶,好在被唐意及时按住。
可他兜里的东西就没这么幸运了。
幽蓝色的晶体飞出口袋,在座椅上滚了两圈,随即掉落到地上,恰好就停在唐意的脚边。
“……”
唐意立刻认出这是幽蓝蝶晶的休眠体,当初离开星河基地时,被他留给了阿冻。
由于休眠体的“声音”相当微弱,他竟没有发现阿冻一直都带在身上。
唐意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看来找到原因了。
*****
越野车在夜晚之前抵达了某个小型基地。
这里有提供给过路客的旅店,阿冻欢欣雀跃,连带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一扫而空——时隔那么久,他终于又可以躺在床上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关上门蒙头大睡的时候,唐意突然出现在门外。
修长的身影站在昏暗灯光下,面部神情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阿冻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我不能进去坐坐吗?”他问。
阿冻:“天、天色这么晚了,我也困得很,有什么事要不明天再说……”
“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唐意低声道,垂眸沉默片刻,“……那种幻觉又发作了。”
这话说得就跟真的似的。
不论是语气还是表情,又或者是隐忍克制的痛苦,都表现得恰到好处,与以往的每次发作没有任何区别。
唐意自认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特殊时候还是需要借助特殊手段。
阿冻果然变了脸色,立刻将那些纷乱的想法抛到脑后,把唐意拽进屋里。
“怎么会这样!?”他担忧道,“不是应该已经治好了才对吗,明明那个老婆婆说……”
“哪个老婆婆?”
阿冻:“就是村里那个啊,别人叫什么大长老的,她不是还对你讲了很多有的没的……”
声音戛然而止。
阿冻张了张嘴,迟钝的脑袋瓜子总算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唐意深深注视着他的双眼,用确定的口吻问道:“你也在那场梦里,对么?”
阿冻:“……”
阿冻的表情顿时变得相当精彩。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夹杂着抱歉、慌乱、尴尬、茫然和羞恼——如果仔细分辨,还能看出有那么点想要转身就跑的冲动。
于是唐意握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不大,甚至称得上轻柔,但那些银色线条直接化作千丝万缕的坚韧细丝,将他们的手缠绕在了一起。
阿冻身体微颤。
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化为液态挣脱,他却产生了一种无处可逃的失控感,仿佛银线此刻不仅是缚在他的手上,更是牢牢系住了灵魂深处的命脉……
唔,好香。
阿冻的注意力迅速歪向别处,把那些忐忑不安的情绪全都忘到脑后。
他情不自禁舔了舔唇,琢磨着自己偷偷吸走几根,应该不会发现吧?
唐意:“……”
唐意当然发现了。
先不说他确实能够感知这种细微的变化,光是阿冻突然变得有些迷离沉醉的目光,以及其中流露出来的一丝餍足神采,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唐意的心情略感复杂。
原本他还有一丝担心,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是否会显露出过于明显的占有欲,给对方造成心理上的压力,结果在阿冻眼里似乎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偷吃现场。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并不打算戳破,也装作没有察觉阿冻偷偷打量的小眼神,只是说:“你全都看见了。”
阿冻猛然一激灵,才意识到现在可不是馋嘴的时候啊!快醒醒!!
“我不是故意要打探你的隐私。”他连忙向唐意解释,“只不过当时情况紧急,我怕你醒不过来,才想着借用水晶的力量。”
可后来他被卷入那个奇特又陌生的异世界,却不知为何只能单方面听和看,如同存在于空气中的一缕微光,无法被唐意感知,也留不下任何痕迹,什么都做不了。
想到这里,阿冻难免有些庆幸。
好在唐意自己醒过来了,他也同时被弹出那个世界,否则不就成妥妥的幽灵了么?
“不算隐私。”对面的唐意话音微顿,“你既然已经看见了,应该知道我的心意。”
“啊……”阿冻猛然回神,“啊!?”
唐意:“我喜欢你,现在就想亲你。”
这下阿冻连啊都啊不出来了,整个人石化在原地,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半晌后才缓缓浮现一个念头——
这是在表白吗?
唐意没有催促,静静等待阿冻的反应,只是任由目光仔细描摹着阿冻的脸部轮廓,再也没有任何掩饰或者收敛。
阿冻好不容易消化了唐意的前半句话,依然觉得不太真实。
尽管在那场梦境里已经有所预见,可唐意居然毫无铺垫预热旁敲侧击,直接就给讲出来了,难道不担心他不接受吗?
不过话说回来,面对这样的事情,他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多少抗拒的情绪,心底深处甚至还冒出了一丝丝雀跃与欢喜。
难道他其实原本是弯的?
母胎单身至今,一直没有什么心动的对象,还真就不好判断……
阿冻脑子乱哄哄的,目光不受控制乱飘,某个瞬间对上唐意询问的眼神,才猛然意识到刚才的话还有后半句。
亲……唐意要亲他!?
“想好了?”
“想、想好什么了?”
唐意唇角扬起,眸光中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暗色,手部稍微用力,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我可以亲你吗?”
熟悉的气息笼罩四周,青年身体的温度似乎也通过肢体接触源源不断传递过来,让空气都变得躁动不安。
阿冻心跳越来越快,各种纷乱的回忆在脑海中闪现。
一会儿是那日离别,他闭上双眼等待许久,一会儿又是在梦境之中,虚假的“阿冻”主动吻上唐意的唇。
实际上他当时正苦恼于该怎样和唐意对话,便想着附到“阿冻”身上试试,谁知道下一秒“阿冻”就做出震惊他八百年的亲密举动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之间已经亲过了。
阿冻不断回想当时的情景。
排斥吗?
似乎并不会。
于是阿冻在唐意越发殷切的注视目光下,鬼使神差地,轻轻点了点头。
几乎是下一秒,他就被对面的青年牢牢禁锢在怀,如同猎物落入精心设计的落网。
后颈被托住,迫使他微微仰头。
一个轻柔的吻印了下来。
阿冻大睁着眼,十分紧张。
唐意垂眸,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银芒。
阿冻马上嗅到了美妙的香甜气息,正是来源于与他双唇相贴的柔软部位。
他受到诱惑,微微张开了嘴。
这就如同大开的城门,顿时有狂风暴雨猛烈袭来。
属于另一人的灼热气息瞬间侵入其中,以不容抗拒的强势姿态在口腔的每个角落留下印记,仿佛连血肉灵魂都在交融。
阿冻被亲懵了。
片刻后,他软倒在唐意臂弯间。目光涣散,呼吸紊乱,迷迷糊糊心想,怎么和当初梦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
两人回到星河基地,已经是大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菲波远远瞧见看见阿冻和唐意路过,差点惊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忍不住追出去问:“你们去过遗迹了?”
阿冻点头:“去了啊。”
菲波想起这两天听到的传闻,那道突兀形成的巨大虚影,似乎就位于原来的雷石风暴圈范围内,保不准和遗迹存在什么关联。
“那你有没有看见……”
话才开了个头,他突然感觉到来自旁边的危险目光,冷寒之意从心底升起。
菲波条件反射闭上了嘴。
阿冻:“看见什么?”
菲波:“……没什么,我搞错了。你们瞧着风尘仆仆的,应该是才回来?赶紧先去休息一下吧,改天我再找你叙旧。”
菲波以为自己应该是问了不该问的东西,所以唐意的眼神才会流露出警告意味。
殊不知唐意根本不关心镰刀光影的事情,纯粹因为菲波拉着阿冻小声嘀咕的亲密氛围,让他感到很不愉快。
回到家后,唐意按着阿冻吻了很久。
阿冻被吻得头晕目眩,隐约觉得这番汹涌的攻势里似乎暗含着什么别样情绪,只是完全没办法再进行更多的思考。
等到一吻结束,阿冻好不容易平复呼吸,正想指责批判一下这种行为,却迎面对上唐意唇角含笑的模样。
“甜吗?”
阿冻下意识舔了遍口腔,残留的气息沁入味蕾,如波澜晕散。
他不得不承认:“是甜。”
唐意笑容更深:“你喜欢就好。”
阿冻心想,他好像确实挺喜欢的,而且还不会像别的食物那样,吃过几回就开始腻味……等等,问题不在这里!
他立刻拽住即将发散开去的思绪,严肃着脸对唐意说道:“你不能总是把我亲晕了,这样过度索求可不好!”
唐意微愣,随即笑出了声。
阿冻有些气恼:“别笑,我很认真的!”
唐意连忙安抚,表示自己虚心受教,以后必定三思而后行,做到尽可能节制。
阿冻这才满意,完全没注意到唐意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多深不见底,仿佛暗藏着无穷无尽的欲念。
过度索求?
唐意静静注视着阿冻向院子走去的背影,唇角微勾。
这么害羞,以后可怎么办?
不过他现在有的是时间,倒不用太过着急,凡事可以循序渐进。将来迟早有一天,那些记在账上的债……
“唐意,你来看看!”
阿冻惊喜的声音从院子传来。
唐意敛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快步走了过去。
阿冻指着脚边一大丛迎风招展的幼苗,兴高采烈道:“这是你走那天我种下的,上次回来都没动静,我还以为不会发芽了呢!结果现在都长得有半个手臂高了!”
唐意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大概能猜到原因,是能量流引起了自然循环的改变。
冬天提前结束,春天即将来临了。
*****
神启日后,世界开始走向不同的轨迹。
人们很快发现,那道屹立于天地之间的巨大光影并非是雪上加霜的灾祸,而是等待多年却一直未曾出现的真正福音。
能量流与K系金属不同。
K系金属直接作用于污染物的细胞,虽然能够形成绝对的抑制甚至破坏效果,但这无异于你死我活。
金属的数量终究稀缺有限,污染变异则无穷无尽。
能量流却是借由某种目前尚不明朗的原理机制作用于个体的精神意识,可以安抚污染物的血腥本能,极少数污染物甚至会重新恢复原本的理性。
除此以外,对于那些受到污染的人类,能量流可以帮助他们暂时稳定精神状态。
其中通过精神幻境考验的,还将彻底掌控自身异变所带来的非人特质,成为被称作异能者的存在。
尽管成功几率因人而异,但即便是高达99%的感染数值,也还有希望获救,未必就会堕落成六亲不认的怪物。
这才是最重要的。
自大崩坏后幸存下来的人类终于与被污染的世界真正达成和解,找到延续发展的真正出路。
不同于第一个百年的艰难,第二个百年是文明的复苏与革新。
曾经严防死守的最后固留地,正在迎来日新月异的改变。
“猫猫老师别走!”
“老师再讲讲嘛,我还没听够。”
“老师能不能别讲这些书上都写了的,我想听其他有意思的故事!”
一群十岁左右的男孩女孩叽叽喳喳,将阿冻围了个水泄不通,明明已经下课铃响,却还是不打算放他离开的样子。
阿冻有些无奈:“你们还想听什么?”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喊道:“我要听老师你上次没说完的故事!”
其余众人立刻附和:“对对对,就那个!”
阿冻神色一赧:“要不还是换个吧……”
“不换不换,新来的嘉嘉还没听过呢,老师你从头开始讲吧!”先前的孩子嚷嚷道,“不然也太不公平啦!”
被称作嘉嘉的女孩当即瘪了嘴,四对金色的眼瞳变得水汪汪的,似乎随时都会暴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