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遥点头应下。
他知道。
老祖设下的接风宴步在御园前,隔着几张长桌还能看见花园里养的锦鲤。
老爷和夫人在老祖下首坐着。
他们大抵是凡人,虽然比老祖年轻,但是看上去反倒像是老祖的长辈,两个古稀之年的老者,面色憔悴,勉强勾出了一个笑来,望向了迎面走来的两位青年。
先对着纪遥叫到。“孙儿你过来,让奶奶看看。”
迟萤是家中独女,是外孙女还是孙女其实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们更爱叫迟萤的孩子孙儿,而不是外孙儿,显得更为亲近。
但是他们叫错了,老祖马上指着纪遥道,“你们认错了,那不是孙儿,那是孙媳妇。”
纪遥:“......”
两位老者对他们孙媳妇是个美貌的男子这件事,吃了一惊,但是很快挺了过来,老祖都接受了他们有什么不好接受的。
都是修仙者了,不应当为这些细枝末节所扰。
反正修仙者的一生,都跟他们是不同的,百年以后,千年以后,万年以后,只要他们的孙儿修为够高,他们家的传承就不会断。
两位老者对纪遥客气地颔首微笑后,然后又对着迟冥唤道。“孙儿,快点过来,爷爷奶奶看看你。”
迟冥听话得先走上了前去,走至了两位老者身边。
迟家夫人伸手摘了他的面具,他也没有移动,因为这个角度,站在后方的纪遥是看不见的。
“原来是这样一个模子。”老奶奶的手,颤抖地隔空轻抚着迟冥的轮廓,语气十分悲悯。
“原来是.......这样的一个模子,我就理解了萤儿为何对那人念念不忘了。”
迟家夫人并不是在看迟冥,而是透过迟冥,在看她最爱的女儿所钟爱的人,从他的长相来推断那个她女儿爱得极深,但却弃她而去的狠心男人。
老妇人的手从迟冥脸上挪开之后,迟冥便又戴回了面具。
对两个老人躬身道。
“孙儿来迟了。”
老祖挥了挥手,“哪里来迟了,来得刚刚好,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佳瑶别把大家伙儿都惹伤心了。”
被称为佳瑶的老妇人抹了把脸上眼泪,声音有些喑哑地道,“是啊。”
“是不该。”
“我就是可惜......萤儿没醒,不能见她念了那么久的孩子。”
说着不会把大家伙惹哭,老妇人自己就先泣不成声了,老祖叹了一声,叫了两个侍女来,先将老妇人请了下去,才对两个青年道。
“你们别在意,不是你们的问题,也不是她的问题,只是你母亲的状况太差,她已经忧虑了很久了,听不进去其他的,一直想着,要不是你来得及时,她可能也和萤儿一样,早昏了过去了。”
“夫人爱女心切。在下明白。”纪遥微微颔首。
推己及人,要是他有一人忧思成疾,英年早逝,他的狐狸爹娘也不会好过。
魔修这爹所做之事,着实不地道。
哪怕这女子确实没有灵根,但是也不至于将他的孩子夺走,将这女子一个人留在家中。
果然是魔修,不干人事。
纪遥紧蹙着眉,有些义愤填膺。
老爷跟着看了眼夫人的情况,又走回了宴席,坐在桌上道,“她无事,还要我们好好款待孙儿。”
“快,来人,把现在的菜都撤了,上新的,热的!修仙要辟谷,他们肯定已经好久都没有吃到凡间的热菜了。”
“是,老爷。”
魔修倒是没有什么口腹之欲,他就爱喝点酒,但是纪遥确实有。
迟府上的都是硬菜,一道道大鱼大肉,可把这好久没开荤的狐狸精馋坏了,纪遥心想,反正宴会之上魔修才是主角,左右跟他无关,他吃他的,少掺和就是,便蒙头干饭。
但是他头上插得这根银簪就不能让他做一个隐形人,没过两句话,就将他点了出来。
“这只银簪当年是我戴在老夫人的头上的,我说这支银簪虽然不是什么法宝法器,但是却代表着非她不娶。后来她又把这簪子,交给了迟萤,迟萤说她将这簪子交给谁,就是告诉那人,她非他不嫁,这些年过去了,兜兜转转,又见到这簪子,老朽五味陈杂。”
若是没有非一人不可的承诺,他的孙女是不是不会落得这般下场,他曾经想过很久都没有得到答案。
纪遥吃着呛住了,拍了拍胸口。
迟冥将僵硬的纪遥揽在怀中。“爷爷您放心,纪遥很好,很钟情,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会抛下我的。”
就是不选他,选了晏律也没事。
反正四舍五入还是跟他在一起。
“看你们敢一起夜闯迟府便知道你们的情谊甚笃了。只是不知为何非要绕个远路,你直接报上你的身份,家丁还能不让你进不成?”老爷问。
“我......我父亲教我修道之人应当远离俗世尘缘,来见母亲,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当时并未考虑祖父祖母,只想着看一眼便离开了,是孙儿不孝。”
迟老祖嗤了一声,“是你爹能教出来的话。”
“他修无情道修瘸了脑子,你可不能和他学习。”
“是。孙儿这也没学,所以才能讨回一个道侣来。”
迟冥对着纪遥的方向深情地道,迟老祖哈哈一笑,站了起来,狂狷地举起了酒壶。
“好,就凭你没有走那无情道的路子,我就得陪你为俗世尘缘喝上一壶!”
“喝!”
迟冥也站了起来,仰头喝了下去。
迟冥和他这老祖爷爷投缘极了,两人不停地举杯,敬酒,举杯,再敬酒,没一会儿就喝成了忘年交。
两人坐在一张席上,老祖好像大梦初醒一般忽然想起了自己好像有一事到现在都没问,他拍了拍脑门。
“瞧我这脑子。跟你这孩子见了这么久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纪遥吃肉的手也跟着顿了顿。
别说老祖了。
事实上就连他也不知道这魔修叫什么。
这么久了他从来没有提过。
迟冥的余光看向纪遥,脱口而出了一个字。
“律。”
“我与我那亲爹并不怎么亲近,早年想了一下,与其跟他姓,倒不如取母亲姓氏。”
“所以您可以叫我迟律。”
纪遥猛地缩了缩眼瞳。
迟.....律。
迟威宇听见曾孙子竟然决定跟他的母亲姓,而且似乎是一直这么叫自己的,愈加兴高采烈了起来。
“你这小子,是会取名字的,跟着我们迟家姓,保你万世富贵。来,为我的亲孙子干了!斟酒!斟酒!”
他们喝得痛快,但是纪遥却吃不下了,他探究得看向迟冥的那张从不离身的面具。
跟着母亲姓,叫迟律,那跟着父亲姓呢......叫什么。
会不会......
是晏律?
纪遥的手指颤了颤,落下了眼睫,觉得自己是草木皆兵了。
他师尊在哪里,他是知道的,在那戒律之巅的雷电之下,年龄也对不上。
他将食之无味的鸡肉吐了出来,又陷入了很久没有陷入的愁丝之中,连宴会是何事结束的,都没注意。
只知道,等结束的时候,那迟家老祖,将人一把拖着,架到他的面前,交给了他,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喝多了,你可要把他照顾好。”
纪遥应下。“是,老祖。”
黑袍魔修身形较纪遥高上一筹,但是纪遥是化神修士,拎一个普通男子绰绰有余。
在各种小厮和长辈们的殷切关怀下,把人拎了起来,靠在了自己的身上,“温柔”地道。
“律,我带你回去。”
迟冥醉酒的脸上,勾了一抹弧度,句子断断续续地道,“嗯,我的好遥儿,可......拜托你了。”
他抵在纪遥耳边,吹起一股带着酒气的热浪。
本想肉麻别人,却被人肉麻到了。纪遥的耳朵敏感地红上了一红。他又抿着唇,将人搀着往回走了。
远处观望着二人情形的老祖轻摩挲了下颌,不知怎地,看他们二人的眸光,似是有些深意。
但是纪遥并没有察觉。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迟冥离他过近的脑袋上。
等到了房间内,就猛地推了一把他的脑袋,将他扔到了那红艳艳的床榻之上。
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水出来,喝入了口中。
非得跟一个人挨得那么近,演出亲密无间来,纪遥真的心累。
果然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慌来圆。
而且就他这些年来的经历来说,他每次撒谎的结果都不是很好。
“是他出的注意,他倒是醉的不省人事了。”纪遥蹙了蹙眉。
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迟律....昏过去了......
狐狸精的喉咙猛地耸了耸,转过了身来,眼睫落了下去,探究地看向床上的那个男人,目光尤其在那张面具上从上至下的掠过。
他的心有些紧张地跳了跳。
修士根本无需睡眠,这是这些天,魔修第一次不设防地睡过去。
大概是因为这是他的母亲的宅邸,他更放心一些吧。
纪遥放下了茶杯,走到迟冥身边坐下。
“迟律。”
“你睡了吗?”
纪遥这么小声地问道,没有听到回音。
寂静的空气,屋里没有他人,夜中就生出了一些其他心思。
“戴着面具睡会不舒服的。我给你.....拿下来吧。”
纪遥紧攥着红绸床单,一点点得挨上魔修的脸颊,就在快要靠近,即将靠近的刹那,被人抓住了手腕。
魔修醒了,眼底并无一丝醉意,他勾起了唇角。
“想偷看?”
纪遥挣了挣腕子,没想到魔修还攥得挺紧。
“为什么你一定要一直遮着?”
从名字到脸,一切都那么神秘.......
魔修想了一想,道。
“我怕你一见到我的脸,就无法自拔地爱上我。”
他不想让纪遥这么快就见着自己的脸。
因为他知道,他跟晏律长得一模一样。
他也知道,在小狐狸不识爱恨的时候,便已经将那人刻在了心底。
若是让他看见自己和晏律长得一样,再让他知道,他和晏律事实上是一个人,小狐狸一定会对他有所不同。
可是那种不同,他不想要。因为那会让他分不清,纪遥到底喜欢的是他,还是晏律。
他要纪遥的心,但是不要那种混沌的心。
就是那心里只能给他一半的位置,他也要,从中间一刀劈下,而不是混淆不清的一半。
纪遥见这一贯嬉皮笑脸的人,忽然这么认真,真的思考了一下。
确实很有可能。
这人的父亲这么渣,他母亲还是死心塌地地爱着,一生只等着那个人,说不准这人的父亲是个什么稀奇的魔种,能和魅魔一样蛊惑人心呢。
他不看就是了。
纪遥收回了手,不再想着偷窥迟律的脸了,可是就在这时一股奇怪、又熟悉的热浪席卷了他。
他伸手抚了抚自己发烫的脸,忍不住不匀的气息,清冷而又弧度优美的桃花眼中泛出一抹恼色来。
“你给我......的茶里放了什么?”
迟冥略带一丝不解地坐直了起来。
“什么茶?”
............
正往迟冥和纪遥房走去的老祖,得意一笑。
“也不知我这曾孙可喜欢我为他两准备的“礼物”?”
刚刚那小厮把所有事都讲给他听了。
他才知道,他那孙儿把银簪都给了那个魔修,竟然还没有与那魔修生米煮成熟饭?!
明明是情投意合,却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律儿的手段实在过于怀柔。
既然是相伴一生的人,早晚都得有那么一天的。
他准备了适合双修的上好灵茶,为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添了一把柴。
只要有烈火,那必定熊熊燃烧啊!
作者有话说:
端午安康,假期快乐啊~,本章留评前50的小读者有红包嘿嘿~=w=
预告一下,下一章叫:《魔尊他忍得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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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则三十九:魔尊忍得很难受
迟冥头也没转, 一伸手,将桌子上的茶杯收了过来,两指衔着茶杯嗅了一嗅。
还好, 并不是如从欢丹一般的烈性毒丹,只是一般的双修道侣在双修之前“助兴”用的,并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可是这丹药毕竟是在双修之前服用的,难免有些滋补效用。
要换做往常,迟冥早已经动手动脚,以帮助为名行双修之事了, 可是这一回, 他并没有动。
不是因为他忽然转了性子, 而是因为他清晰得记得上一次魔气入体之后, 纪遥是如何做得。
他顶着剧痛, 也要刮去进入身体的魔气。
还将他的魔气做成增灵丹扔给了一只刚刚开化的兽类。
迟冥认为难保他这次不会做同样的事, 他可不想成了纪遥以外的人的修炼道具,所以迟冥并未引出身体里的魔气和纪遥的灵台合修,只是撑坐着, 解释道, “此事我确实不知情。”
“大概是迟老祖的好意。”
纪遥眼睫颤动着, 见迟冥并未有越矩之举, 加之对方还有个和自己长得没有分毫相似之处的心上人便信了七分, 他调动着灵气默着静心咒。
“那我们要如何?”纪遥声音有些嘶哑得反问道。
老祖下了这种药,他们这对要相守一生的道侣,什么也不做, 太不合常理了。
况且那老祖的修为高出他们不少, 没准此时就在这房间里的何处, 观望着他们两的进展呢。
他正这么暗想着,果不其然有一道异风,吹灭了桌上的烛台。
其他话也不方便多说了,纪遥的视线落在蹙着眉头的魔修身上,不到片刻便有了决定,朝着迟冥身上伸出双手,两手交叉着勾住了男人的脖颈,缠了上去。
屋中光线过暗,所以,他未能从迟冥面具下看见他错愕的情绪。
纪遥靠近迟冥时,只用神识对他说了三个字。
【忍一下。】
迟冥眼珠动了动,没回应,就任小狐狸动作。
见他好似一团要往柴上扑的火,一边搭在他的身上作势吻他,一边偷偷用凌冽的风系灵气撩动床上的帘。
珠帘摇落拍打,遮蔽了一室春光。
半截衣裳瞬间从青年背后坠落,衣服的折痕落在脊背,将那白皙的肌肤衬托的更如珠玉,起伏下,纤瘦的蝴蝶谷夹成一个山脊,黑发蜿蜒其中,流动着魅惑的光。
小狐狸故意走光,就是为了让那老祖尽快离开,迟冥是知道的。可是这狐狸压根不知,与他肌肤相贴地交缠在一起,对他而言是多么大的考验。
心火焚烧,欲望四起。
迟冥觉得肯定是以前的自己作恶太多,所以才要经受这般考验。
他确实依他之言,在忍了,而且忍得,很难受!
.........
非礼勿视。
离开两人客房的迟家老祖也红了脸,对跟上来的小厮道。
“找个魔修媳妇确实不得了。想不到他平时看着冷冷清清,在床上却那般主动,也不知我那孙儿降不降得住。”
迟家老祖正忧心着,皇宫那边便下了一道诏,要他即刻入宫觐见。
他的表情瞬间严肃了下来。
雷国与迟家的关系,就相当于皇室与镇国大将军的关系,只不过皇室向来只在靠凡人的力量解决不了的问题上,才会找到迟家,所以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们国师观天上的星象有变,仙门似是分身乏术,无法估计我们人界安危了?”
迟威宇对着皇帝陛下也仅仅只是微微一颔首,并不跪拜,接着便道:“是。”
“魔界的魔神虏获了数量巨大的人间散修,吸食他们的魂魄,若是被他得逞,三界危矣,仙界的修士正在整兵,准备分出两股力量一路守卫仙界,而另一路,主动出击攻击魔界,救出那些散修,阻止魔神继续积蓄力量。”
皇帝颤巍巍地伸了手,求助道“那我等应当如何?”
迟威宇沉默了片刻,道,“不如何。”
修士纵是天崩地裂,移山平海,也不是一介凡夫俗子能够左右的。
哪怕他是人皇也不行。
所以与其忧虑一些不能改变的事,倒不如糊涂一些,安安稳稳地过最后的日子。
皇帝蓦然收了手,瘫坐在了龙椅上,长叹了一声,“便依你之言。”
迟威宇躬身离开了皇宫,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种实际上根本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他是凡间之中顶尖的强者依旧能感受到那浩瀚的差距,是实力的差距,也是仙与凡的差距。
事实上他如此宠爱他的小孙女,就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懂她。
有灵根之人面对如此大的差距尚且无力,更何况是更无可奈何、连灵根都没有的普通人呢。
.............
第二天卧房
“少爷,您看上去......似是没休息好。”
说到这个小厮忍不住瞅了一眼少爷旁边站着的冷清修士,整个世界观都好似被重塑了一遍。
第一次见面,他光看模样,还以为他们少爷才是魔修呢。
这过了一夜,他才信了,那个看着清冷出尘,风光霁月的人物,才是真的魔修。
不过是一夜而已,就快把他们的少爷榨干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很萎靡。
果然人不可貌相,魔界中人不可小觑。
“少爷,您可需要一些滋补的灵药?”
迟冥咬牙切齿地道。“不必。”
他若是真心要做些什么,该吃补药的肯定不是他。
昨晚他有多煎熬,简直提都不想再提。
刚入夜,那小狐狸为了演戏靠近着撩他,将人赶走了才停下来,本来就让他心生欲念,后半夜,那小狐狸的静心咒没起大作用,不纾解不行,偷偷溜到了一旁的榻上,自己捂着唇,压着嗓自己纾解,还当他不知。
他只是假装听不见,又不是真聋了,那隐忍的声音,光靠听的,都能让人石更上好几回。
偏偏他还不便表现出来。
他是肆意妄为,无所顾忌的魔性神格,竟然有一天会这样难为自己,一身欲求,无处纾解!
迟冥好像都能听见司空南坞师叔要是知道他落得这般下场,会怎么嘲笑他。
迟冥脸色一黑,问道。“祖爷爷回来了吗?我有事找他说。”
..........
迟家仪事厅
迟老祖也看出了迟冥的脸色非常差,他正想着怎么不伤及孙儿颜面,又给他开些“健身健体”的良方时,听到了孙儿认真的问题。
“曾祖父,我和小狐......遥儿来此时已经探查过母亲的身体,她的身体被灵丹妙药温养的还算康健,怎么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迟威宇看了问问题的迟冥一眼,眼神略有些复杂。
“有些事,非药石能医。你看她没有大碍,实际上她已然心死,只是我们强留下了她一命而已。”
“心死......是因为那个人?”
迟冥根本不爱叫那个人为父亲,只有晏律会叫那个人父亲,在迟冥眼里他是根本不配的,他不过是提供了一粒种子,就想要所有收成,他哪里配!
“那个抛弃妻子,抢夺孩子的人,值得她如此挂念?”
所以他非得去仙界把那个人抓到他这便宜母亲面前,给她赔礼认错,她是不是才肯醒?
魔尊微微蹙眉。
那谈何容易,那个人生在灵气浓郁的世界里,身为上清仙门的宗主,早就已经达到了渡劫期,当年连用鞭子抽他,都只用法相天地,便压制住了化神后期的他。
以他现在这残缺的实力,入魔的身体,去见那人,估计还没有到跟前,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去了只是找死。迟冥又不是傻。
“抛弃妻子......”迟威宇虽然也不喜那人,但是他是有话直说、不会冤枉一个人的,他摇了摇头解释道,“非也。”
“他从未抛弃过迟萤,当年是迟萤自己要从仙界回来的。”
隔着面具迟威宇看不见迟冥的表情,但是他也能感觉到,迟冥的不信。
可事实确实如此。
“你父亲没有负过你母亲。”
“他甚至在仙门给她办过盛大的婚宴,邀了仙界、凡间所有叫得上名来的修士、大能,大摆了三天三夜,婚后琴瑟和鸣。”
“那为何?”
那桀骜的魔挑眉质道。
那为何他的母亲从来不在他身边?为何他会被困在戒律之巅?
迟威宇叹了一声。
“因为仙凡终究有别。”
哪怕在那盛大的婚宴上,晏归给了迟萤一粒在修士之中也十分宝贵的驻颜丹,永驻了迟萤的容貌,依然拉不进两人的距离,他们之间的那道沟壑,就是用情字也根本填不满,稍微低头望望,就不敢往下走了。
“那是,你母亲刚怀上你的日子......”迟老祖有些怅然道。
“你父亲忽然说,他要闭关。”
“修士的闭关,对修士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而已,但是对于凡人来说那却是漫长的数年。”
“试想一下,若是一个女子刚刚怀上孩子,便听闻自己的丈夫闭关数年,是何心情?”
迟冥以前是不知道的。
但是自从见了小狐狸的七年,等晏律的日子是怎么熬得,他就知道了一些。
“定然无法接受,心思郁结?”
迟威宇欣慰地看着自己的曾孙子,没修无情道就是好,是听得懂人话的。
“是啊。她非常难过,在天上又哭又闹,但是她周围的人可没你明白,他们都在劝你母亲不要无理取闹,修仙者闭关是在所难免的,渡劫期闭关动辄十年、百年,你父亲答应她七年一定出关,已经是为她考虑过的了。”
“其实若是他们不劝还好些,可问题就是他们劝了......”
“你母亲一下意识到了他们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仙人修仙闭关便能过去百年,但是她的寿数最多不过百年,她于晏归来说,只是一介蜉蝣。”
“一只微不足道的萤火虫,给晏归的世界带来的光亮也只有那么一点点。他可能还不能陪她厮守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于是你母亲写了一纸和离书之后,就自己下了界。”
“你父亲在这期间,来了数次,一直没能见到你母亲的面,直到最后一次,从道祖那里得到了一个预言。”
“他的孩子天生雷系天灵根,能融战神神格......”
“再之后你就知道了,你母亲虽然没有见他,却把你交给了你父亲,你之所以会上仙界,是因为你母亲不想让你和她一样做一个凡人,你母亲想让你去见和你父亲能见到的广阔天地。”
“没有谁负谁。”
所以,他不是为了战神神格传承,故意借肚生子的工具......
晏律也真的是.....上清仙门的宗主和他所承认的夫人的唯一血脉。
迟冥的嘴角深深得裂了一个讥讽的笑来。
他或许就不该找来他的母亲,更不该听到这真相。
若只是借肚生子也便罢了,可偏偏不是,他心中的怨浓郁的让他杀意激涨,几乎要压制不住魔性。
他母亲将他交给那个人的时候,肯定想象不到吧,他会为了这三界的其他人,硬要他七情俱全的孩子,割舍掉七情六欲修无情道灵台,为此不惜关了他十一载。
他还当自己是个什么野种,那家伙才能狠心的做出这种割舍。
“是啊,他们谁都没负谁。”迟冥重复了一句,猛地转回了身,向房外走去。
谁都没负谁。
独独负了他。
迟冥被魔性神格中的毁灭意志烦的恨不得现在就大闹一场,可是曾祖父在此,他总不能暴露身份,所以迟冥耐着性子,疾步朝着那个可以给他片刻宁静的人身边而去,将他一把锁入怀中。
纪遥是和迟冥一起来的。
但是这魔修想和他曾祖父单独谈谈,他就退到了门外,在门外等着他。
也不知道都谈了什么,魔修明明是沉着冷静地走进去的,却这样脚步匆匆地跑出来,还紧紧地抱住了他,一直叫他小狐狸小狐狸。
纪遥感受着窝在他身前的人身上一颤一颤的起伏,还以为他是听到了什么难过的事哭了,想要求安慰。
一时也没有伸手将他推搡出去,反倒伸了手,迟疑了一下,拍了拍这与他同游数日的魔修肩膀。
魔修一家的际遇,他深感同情,就容他在他身上放肆地泄露出弱点和痛苦,露出最软弱的那一面吧。
虽然纪遥根本不知道,他怀中揽着的人根本不是想寻安慰的魔修......
而是一个耐不住,就会把一切都毁了的真魔头。
纪遥的安抚,让迟冥胸中激荡的杀意瞬间缓和了下来,他蹙着眉,在纪遥耳边诉说道。“他说那女人不醒,是因为心病。”
纪遥了解了大概情况之后,没什么困扰的,他微微勾唇道。
“那便好办了,你肯定是药引。”
“不止是见到。迟夫人,应当有救了。”
儿子想救母亲, 迟老祖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他吩咐下人收拾出来了最豪华的三驾马车,又安排了几个金丹期以上修为的车夫,为他两鞍前马后, 几个化神期的修士,做他们的护卫。
这马车不是纪遥和迟冥想坐的,他们修士日行千里,马车只是负累,可是他们把迟萤也带了出来,寻医问药,那就不得不坐着马车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