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世界做游戏的日子—— by唇亡齿寒0
唇亡齿寒0  发于:2023年0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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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好像已经重复太多次这个词了)我打的“生死轮回”MOD却在此时给了我一个惊喜。
这个MOD可以让死去的小人转生为婴儿,重新回到游戏之中。没错,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小红的孩子就是某个死去小人儿的转世……
他是小绿的转世!小红死去的第一任老公转世成了她和杀夫仇人的孩子!
诸神啊!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我只是想平平无奇地改善一下小人儿们的基因,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离谱的狗血剧情啊!
这种故事如果写成小说,能连载个整整十卷吧?
总之,以上就是我想分享给大家的故事。我想衷心地劝告大家,不要打太多稀奇古怪的MOD,你永远不知道游戏会变成什么样。感谢各位的阅读。】
【一名被狗血剧情震撼到的普通玩家。】
读完这篇文章,洛林沉默了整整五分钟。
他知道《魔法学校建校史》这样的游戏会自动演化出各式各样的人际关系,但是这个故事的狗血离谱程度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这种NPC会自主行动,形成人际关系网络,并由此发展出不同结果的游戏,通常被称之为“故事生成器式游戏”或者“自发叙事游戏”。它的核心是玩家所操控的人物与NPC都遵守同一套行为逻辑,玩家可以做的事,NPC也可以做。
NPC之间会相爱,会结仇,会吃醋,会搞阴谋诡计,也会打得你死我活。由此便衍生出了种种荒诞不经、天马行空的情节。
热爱脑补和欣赏游戏中隐藏故事线的玩家,光是打开角色的人际列表,就能津津有味地想象出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
就比如这位“普通玩家”所经历的。
不过话说回来,“普通玩家”的魔法学校之所以会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剧情,罪魁祸首不是MOD,而是玩家的骚操作吧?
什么“为了基因飞升就杀掉别人老公”,什么“把敌人抓起来当经验包天天群殴”,什么“让妻子和杀夫仇人结为连理”……这种操作一般人真的学不来啊!
哦,普通玩家,你的悲剧源自你内心不知餍足的贪婪欲念!是汝之过,非MOD之罪!
洛林合上报纸,将思绪从离谱故事带来的震撼中抽离,放回到工作上。
这几天测试员们反馈了许多《魔物小镇》的BUG,也提出了不少修改意见。洛林需要考虑采纳哪些,做出何种程度的修改。
这时,骨斯特推开门,探进来一个浓妆艳抹的脑袋。
“洛林大人!”它神秘兮兮地同气声说,“有情况!”
洛林也用耳语般的音量问:“什么?”
骨斯特的声音变成了蚊子叫:“那两个间谍,贝茨兄妹,订了这周末去首都的车票!”
洛林干脆用唇语说:“那就派人监视他们!”
骨斯特打起手语:“好的!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子交流?”
“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在地城娱乐工作了半个月之后,吉恩和妹妹黛西返回了首都。
他们这次回来并不是为了向魏尔德报告他们的进展——事实上他们毫无进展,既没能偷到魔力头盔,也没有搞清楚它的运行原理。他们这半个月完全花在了上班,以及在游戏中上班上。(吉恩觉得这半个月他们给地城娱乐所做的贡献,可能比他们过去半年为童趣乐做的贡献都多……)
这次他们是回首都探望爷爷的。
乘坐出租马车抵达医院,两个人争先恐后地冲进爷爷的病房。
那位老人气息奄奄地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听见有人进门,他吃力地睁开一只眼睛。
“哦,是你们……”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发出破旧风箱一样的声音,“我还以为是琳达回来看我了……”
“哇!爷爷!”黛西旋转喷泪扑了上去,伏在老人床头嘤嘤哭泣。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我身体好得很……”老人气喘吁吁说,“把你哥哥叫过来……!”
黛西让到一旁,给吉恩腾出空位。吉恩走到床边弯下腰,想听听爷爷有什么吩咐。
老人抬起手,赏了他一个大逼兜。
吉恩:“?!”
我爸爸妈妈都没打过我耶!
“爷爷你干什么啦,这是吉恩啊!”黛西惊恐地说。她怀疑爷爷的癌细胞是不是已经转移到脑部影响神智了。
“我打的就是你!”老人气急败坏地瞪着自己的孙子,“说,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我哪有!”吉恩大呼冤枉。
“我知道,以你们薪水,根本不可能让我住这么好的医院……”老人每说一句话就要停下来喘息片刻,“你是不是用魔法去搞了什么不正当的钱?……你奶奶临终前明明交代过,就算当一辈子普通人,也比将魔法用在邪路上好……”
吉恩哑口无言。黛西首先反应过来,喊道:“爷爷我们真没有!我们跳槽到了一家特别好的公司,现在薪水可高呢!你说是吧吉恩?”她拼命朝哥哥使眼色。
“呃,对!”吉恩期期艾艾道,“您听说过魔力游戏吗?我们现在在做魔力游戏呢!那东西可火了!”
“就是,我们搬到诺雷利亚去了,还给您带了伴手礼呢!”黛西说,“您喜欢腌渍咸鱼吗?”
老人仍旧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兄妹俩,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大的火气了。
他深呼吸了几次,肺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你们……我也听说过魔力游戏那东西,连医院的护士都在玩……”
“我们在测试新的游戏!等它发售了,我们第一时间给您玩!”黛西快乐地说。
她从他们带来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坐在床边削起来。边削边絮絮叨叨地说起他们在诺雷利亚遇到的趣事(大部分出自她的臆想和编造),就像一只叽叽喳喳的聒噪小鸟。
吉恩知道妹妹比较擅长哄老人开心,就将场面交给黛西控制。他则悄悄离开病房,找到了爷爷的主治医师。
“哦,你们是哈登先生介绍来的。”主治医师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执刀经验非常丰富的样子,“我们本来不想收治的,毕竟已经是癌症晚期了,会降低我们医院的治愈率的。但因为是哈登先生介绍的,我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我们目前只能尽量减少你爷爷的痛苦。趁老人意识还清醒,你们让他想吃啥吃啥吧……”
“那他……还有多久?”吉恩字斟句酌地问。
“顶多三个月吧。”医生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死刑宣判书,让吉恩的心一点点沉入泥潭里。
他和黛西努力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区区三个月啊!
他不明白,爷爷这辈子没做过一件坏事,自始至终是个平凡的农夫,为什么好人偏偏不长命呢?祭司们不是经常说“行善的人有福了”吗?怎么跟他们说的一点也不一样呢?这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还没进门,便听到黛西的尖叫。“爷爷你振作一点啊!”
吉恩冲进病房,只见老人的身体歪在床头,那堆奇形怪状的仪器发出高低起伏的慑人尖叫。
“怎么回事?!”
黛西张惶无措,蓝眼睛里溢满泪水:“我也不知道,突然就这样了……”
“你看好爷爷,我去叫医生!”吉恩说。
病床上的老人挣扎着睁开眼睛,朝门口的青年伸出手指:“吉恩……”
意识到爷爷似乎有话要交代,吉恩飞奔到床边,一把握住老人的手。
啊,好奇怪。他记忆中爷爷的手明明宽大又结实,布满了常年务农而磨出的老茧。那双手能挥舞沉重的农具,也能灵巧地编织花环,还能将幼小的吉恩和黛西扛在肩上,让他们从高处欣赏一望无垠的金色麦田。那是劳动者的手。
可现在他的手怎么这样枯瘦?松垂的皮肤挂在脆弱的骨头上,就像一根轻轻一折就会断裂的木头。
“吉恩,我知道自己不中用了……”老人的每句话都如风中之烛般微弱,“别在我这把老骨头上浪费钱了……省下来给你自己,给黛西……”
“爷爷,医生马上就来!”
老人喉头滚了滚,像是吞咽进了什么苦涩的东西。“吉恩,今后不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能把魔法用在邪道上……那是家族代代传承的力量,不是用来给自己牟利的……”
吉恩和黛西同时点头:“好!”
“用你奶奶的名义发誓……”
没等吉恩发誓,医生和护士便蜂拥而入。他们又是给老人测脉搏,又是给他打针,吉恩和黛西被挤到了房间外。
爷爷被推进了抢救室。吉恩抱着黛西的肩膀坐在走廊上。他们一直等到夜幕降临,爷爷才从抢救室被推出来。
“他暂且脱离危险了。”那个戴眼镜的医生用冷酷的语气说,“但下一次就未必有这种好运气了。你们有空就尽量来看看老人吧。”
他留下兄妹二人离去了。吉恩拉着黛西的手去了病房。特别加护病房晚间不允许探视,他们只能站在门外从窗户瞧一眼。
“你说,首都还有什么更好的医院吗?”吉恩低声问。
黛西咬住嘴唇。这种事她哪里会知道。
“你也听到医生说的了,医学已经没用了。”她缓缓道,“我觉得现在比起给爷爷治病,更重要的是满足他的心愿,让他最后一段日子过得快快乐乐的。你不这样想吗?”
吉恩垂下头:“我也知道该这样。可是怎么让爷爷开心呢?”
“只要奶奶在,爷爷就会开心。”黛西说,“他不是总说想见奶奶吗?我们可以想个办法让他见到!”
“你是说,用魔法制造一个幻影?”吉恩蹙眉,“但我们根本不会啊……”
用魔法制造幻影其实不难,难的是长时间维持一个惟妙惟肖的幻影。这不仅需要深厚的魔力、精妙的技巧,还需要丰富的想象力和坚定的意志,因为幻影的一举一动、每个细节都是由施法者控制的,一旦施法者走神,幻影就会立刻破碎。
如果是正经的法师塔魔法师,或者洛林那样法力高超的民间魔法艺人,或许能做到这一点。但吉恩和黛西这辈子的魔法都是跟随乡下女巫奶奶学的,压根不会那么高深的魔法。
“我们没办法凭空制造幻影,但如果有道具辅助呢?”黛西转向吉恩。“有魔力头盔和MOD制作大师就行了!MOD制作大师也适用于《魔物小镇》。我们可以在游戏世界里添加一个和奶奶一模一样的NPC,这样爷爷就能再一次见到她了!”

“你们想借走一顶魔力头盔?”
地城娱乐公司,洛林的办公室中。洛林一边啜饮新品种的咖啡,一边抬起眼睛端详贝茨兄妹。
黛西双手合十:“我们的爷爷生了重病,快不行了。我们希望让他临终前过得快乐一些。”
“所以你们要让他玩《魔物小镇》?”洛林惊讶,“你们确定那是让他快乐,而不是让他痛苦吗?”
“……您想到哪儿去了!我们打算用MOD制作大师在《魔物小镇》中创造一个和爷爷的老家一模一样的地方。他一定很喜欢那儿!”
洛林摸了摸下巴。“嗯?我倒是没想过魔力头盔还能在临终关怀方面发挥这样的功效……”
吉恩和黛西不懂什么是临终关怀,他们只想尽快带着头盔返回首都。爷爷的身体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天。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洛林点点头:“好吧,我同意出借一顶头盔给你们,但你们必须抵押些东西。”
贝茨兄妹身无分文,根本没有什么好抵押的,只能象征性地交点儿钱。他们向主管磷火递交了请假条,当天就带着一顶魔力头盔踏上了归乡的旅途。
兄妹俩所不知道的是,他们前脚刚走,磷火后脚就飘进了洛林的办公室。
“洛林大人,您就那么轻易地把头盔给了他们?”磷火不可思议,“您知道他们是童趣乐派来的人吧?我怀疑他们根本没有爷爷,等他们一到首都,就会直接把头盔交给小弗莱迪·哈登!”
磷火冰冷的声音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洛林一拍大腿:“要的就是这个啊!如果阻止他们,哈登完全可以把他们当成弃子,撇清关系。但是在哈登和他们交易的瞬间抓现行,那就想赖也赖不掉了。这不是更有说服力?
“如果您要跟踪他们,那就要赶快了。”磷火淡淡地说,“他们已经要上火车了。”
“好,我们跟上去,悄悄滴进村,打枪滴不要!”洛林打了个响指,对自己施展了隐形术。
磷火:“……”
有时候她真的不懂,为什么这个魔王明明很强却总是喜欢胡言乱语。
对自己被跟踪一事毫不知情的贝茨兄妹,直奔火车站,乘上了夜班火车。整个车厢的人都陷入酣梦之中,他们两个却紧张得不敢入睡,紧紧地抱着装有魔力头盔的手提箱。
于是当他们第二天抵达首都时,两个人的眼睛都布满了血丝,浓郁的黑眼圈让他们看上去活像三次元的胖达曼。
他们及时赶到了医院。爷爷已经转入危重病房了。吉恩好说歹说才让医生同意他们进去探望。
和上次他们探病仅仅隔了一周,老人却仿佛老了二十岁。他已经行将就木,仅仅靠各种机械维持着他那风中残烛般微弱的生命。吉恩甚至可以看到他身上死亡的色彩,就像死神已经拎着镰刀站在床边,将祂的阴影投射在了老人身上,随时都可以收割走他的灵魂。
吉恩对黛西使了个眼色。她小心翼翼地从手提箱中取出魔力头盔。
“你说,这东西对昏迷不醒的人管用吗?”她问。
“试试看吧。”吉恩咬牙说。
他将爷爷的头微微抬起,黛西为老人戴上头盔,打开开关。
一个清醒的人戴上魔力头盔,会因为所看见的情景而不自觉地做出各种表情(黛西说,每当吉恩在游戏世界看见胖达曼,整张脸都会扭曲)。这可以作为他们进入了游戏世界的证明。可一个昏迷的人做不出表情,要怎么判断他是否已经进入游戏了呢?
吉恩和黛西只能等待。
啊,好刺眼。
一个莫名的念头跳进他的脑海中。
奇怪,他应该躺在医院里,等待自己的生命一点一滴地流失才对。他能听见的应该只有机器的滴滴响声。可为什么耳畔响起的却是鸟鸣和风吟?为什么他听见了微风拂过草叶时的沙沙响声?为什么他闻到了植物与泥土的芬芳,还有随风而来的若有似无的炊烟味道?
他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片碧绿的草地上。草叶的汁水染绿了他的手指。太阳高挂在头顶,热辣的光芒咬得他皮肤发痛。
这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医生护士呢?他的孙子和孙女呢?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惊讶地发现皱纹和老人斑都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年轻人的手:皮肤光洁紧绷,被太阳晒得黝黑,指腹和手掌有常年劳作磨出的老茧。
他返老还童了吗?还是说,一切都只是他的一个梦?女神因为垂怜他,所以在他死前赐下了这么一个美梦?
他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冒起了一缕炊烟。于是他试着往那个方向走去。
步伐格外轻盈。他都快忘记用自己的双脚在大地上飞奔是什么感觉了。曾几何时,他可以翻山越岭,一夜奔行十几里路去见他的心上人也不觉得累。可是随着年岁增长和疾病增多,就连最简单的走路都变得吃力了。
他穿过麦田,终于见到了那座冒着炊烟的小屋。
它和他的家一模一样。
同样的点缀着野花的草皮屋顶,同样的圆木栅栏和台阶,同样的鹅卵石小路,就连门上的木头节疤都和记忆中别无二致。
他感到无法呼吸。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促使他推门而入。
这是一栋普通的乡村小屋,可它又有些地方是那么的不普通。躺椅上空悬着两根毛线针,正自动织着毛衣。一根扫帚跳着舞打扫地上的灰尘。厨房里,一把菜刀正懒洋洋地切着菜,切好的菜会自行飞入冒着热气的大锅中。
就像屋子的女主人还活着一样。
他冲进每一个房间寻找她的身影。卧室里没有,婴儿房里也没有。最后他冲进后花园,终于在明亮的阳光中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看上去那么年轻,就像他们刚结婚时那样。她穿着普通农妇的服装,头发盘在脑后,系着一条围裙,正挥舞着一根接骨木魔杖。
她像一个高明的指挥,乐队所有成员都要按她的意思行事,只不过她的乐队里没有一个人类,只有一大堆农具。
一把铲子在她的指挥下沿着篱笆挖出一排深浅一致的坑。然后一群根部带着泥土的鲜花挨个转着圈儿蹦跶进坑里,用小叶子将自己的根埋好,宛如整理舞裙的优雅芭蕾舞者。
“琳达!”
他发出破碎的吼叫,冲上去一把抱住她。
琳达眨了眨眼,有些迷糊地问:“哎呀你不要碰我,我身上全都是泥巴!”
他可不顾那么多。他宁愿琳达把所有的泥巴都蹭到他身上,也不愿她离开。
“你怎么了呀亲爱的?”琳达拍拍他的后背,“你不是去村头帮人扎篱笆了吗?难道不顺利吗?”
“哦,对,扎篱笆……”他模糊地回想起来,自己年轻时候似乎的确经常帮人做这件事。
他露出笑容,用力握住琳达的手。“没有不顺利。我只是想你了。”
琳达嗔怪地推了他一把。“你好肉麻!你今天真的好怪哦!”
虽然她这么说,可脸上还是泛起红晕,显然那些话很是受用。
“我煮了你喜欢的鳟鱼汤,来吃饭吧!”
她挥了挥魔杖,两个人的衣服便焕然一新了。她摘下围裙,拉着他的手走回屋子。
鳟鱼汤是她的拿手好菜,村里的妇女都眼巴巴地盼着她那天大发慈悲地公开食谱。如果往汤里加上一滴她秘制的魔法调料,那味道绝对鲜美到连女王都会闻着味儿找过来。
不过在他看来,即使不加魔法调料,鳟鱼汤也已经足够美味了。
他们喝着汤,吃着新鲜的面包。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一天的琐事:谁家丢了羊,谁家闹了老鼠,谁家的马儿摔断了腿,谁家的田里丢了瓜……
以前他觉得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总是左耳进右耳出,从没认真听过。可今天他听得格外认真,认真到连琳达都觉得奇怪了。
“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呀!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不敢跟我说?”她眨巴着眼睛。
“绝对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说话的样子好美。”他说。
她的脸更红了,像夕阳用笔为她染了色。“你认真的样子也好英俊。今后就更加仔细地听我说话吧。”她笑嘻嘻地说。
啊,这样的日子不论过多久他都愿意。
他想起了他们初遇的那一天。当时他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在打山猪的时候被拱断了腿。村里的老人说“把他送到邻村的女巫那儿去吧,她总有办法的”。当时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女巫肯定是个满脸瘤子的老太婆,她会把他扔进坩埚里……
可是当他被抬到邻村后,他才知道女巫居然是个年轻姑娘。她长得不算好看,脸上还有雀斑,但她笑起来时嘴角会有两颗梨涡。
女巫让他喝了一瓶魔药,他就感觉不到疼痛了。接着女巫一秒钟就接好了他的断腿。
此后,他就经常翻山越岭跑来找女巫,借口是“帮我看看我的腿好透了没有”。女巫笑话他:“你每次都跑这么远的路,怕是要旧伤复发了。”他说:“那也没关系啊,只要你能帮我治好就行了。”
再之后,她就成了他的妻子。
也许在某些人眼里,和女巫结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但他觉得自己娶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周围所有村子里的人也都说他是个幸运的小伙子。他们所有人都受女巫的照拂,他们尊敬她更甚于尊敬贵族或者官员。
琳达的家族里每隔几代就会出现有魔法天赋的人,琳达的外婆就是上一代的女巫。也许他们的后代里也会出现魔法师。
他知道琳达的力量很强大,跟那些只会熬草药汤或者给人放血的“女巫”截然不同。他至今仍记得有一回,两个穿黑衣的魔法师前来拜访。他们的领口别着高塔形状的金属徽章。
“琳达·贝茨,我们来自法师塔,我们想邀请你加入。”黑衣魔法师说,“我们听说了你行的那些奇迹。虽然你年纪已经有点大了——我们通常更愿意培养孩子——但你天赋异禀,所以至尊大法师同意为你破例一次。现在就收拾东西,跟我们去诺雷利亚吧。”
他以为琳达会一口答应。去法师塔,成为一名真正的魔法师!那是多少民间魔法艺人的梦想啊!
然而琳达只是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加入法师塔的话,我就不能自由来去了,必须听法师塔的命令才行对吧?”她问。
黑衣魔法师说:“那当然。你要服从法师塔的管理。但你所得到的报酬也是惊人的。法师塔千年来的知识宝库会向你敞开,你将得到真正的大师的指点,一窥魔法殿堂的奥妙。”
“我想你们肯定不会让我再回到这个村子里。”琳达说。
“你还想回来?”黑衣魔法师很惊讶,他有些嫌弃地打量着琳达的小屋。
“如果我不会来,那村民们要怎么办呢?”琳达托着腮说,“谁来给孩子治病?谁来给务农时受伤的人疗伤?谁来给产妇接生?奶牛不产奶了该怎么办?牲口走失了或者有野兽进村该如何是好?”
魔法师烦躁地挥挥手:“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村民们能自己解决的。你有机会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女巫,为什么要关心蝼蚁的生活?”
“尊敬的先生,你我也是蝼蚁的一员呀。”琳达微笑,“我认为那些都是很重要的事,关系到一个人一辈子的幸福呢。如果魔法不能给人们带来幸福,学它还有什么用呢?
“抱歉,我不能跟你们去法师塔。因为我是这座村庄的女巫,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村里的巫师,我们守护村子,村子也守护我们。”
两个魔法师面面相觑,遗憾而又鄙弃地大摇其头,就像看到一个蠢蛋将到手的金子扔掉了似的。他们没好气地告辞,从此再也没人在村里见过他们。
那天晚上,琳达挨着他的肩膀,两个人坐在新扎好的秋千上,遥望村里的灯火。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放弃了一个大好机会?”琳达问。
“不,我觉得你很了不起。”他真诚地说,“光追求力量并不是真正的强大。仅有力量的话,那就只是单纯的暴力而已。我认为真正的强者是会关照弱者、温柔待人的人。你已经是强者了。”
琳达伏在他的肩膀上大笑起来。
他说的都是实话。琳达没办法像法师塔里的至尊大法师那样呼风唤雨,招来雷电或是异界的怪物,让海洋蒸发或是让大地沸腾。
但她可以用魔法给妇女接生,给孩子治病。人们有头疼脑热都会去找她。
她编织的五月节花环一整个月都不会凋谢。她唱的咒歌能让狂躁的动物平静下来。她养的猫儿是村里最优秀的捕鼠小能手。她养的牧羊犬能从最人迹罕至的峡谷里找回丢失的小羊羔。
每到收获庆典,村民们就会带着粮食、毛皮、渔获和山货来跟她交换秘制魔法调料,然后所有人在庆典当天围着篝火跳舞,大锅里咕噜噜地翻滚着令人垂涎三尺的鲜香。
如果她喝醉了酒,就会骑着扫帚晕乎乎地飞过村庄,在身后留下豪放的笑声,像一颗闪耀的流星。
她把她的孩子们都教养成了善良正直的人。只要待在她身边,好像连空气都是闪闪发光的。
她用魔法给人们带来了笑容。在他眼里,她根本用不着去什么法师塔。她已经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巫了。
机器发出尖锐的叫声,如同宣告死亡的丧钟。医生护士冲进病房,将吉恩和黛西推到一边。医生大吼着让护士把那个奇形怪状的头盔摘下来,它妨碍到他施救了。
他们抢救了很久,最终医生走出抢救室,用已经习以为常的沉痛语气说:“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医生,没有人会怪你们的。”吉恩说,“我反倒要谢谢你同意我们见爷爷最后一面。他临终前是很幸福的。”
爷爷一定在游戏世界里见到奶奶了。他想。因为他分明看到,爷爷脸上泛起了笑容。
吉恩和黛西将爷爷的遗体带回村里,安葬在奶奶的墓旁边。他们不懂丧事该怎么操办,好在有村民们帮忙。吉恩明明没有开口恳求谁,村民们就闻风而来,有人带来了慰问礼品,有人替他们安排葬礼的种种流程,年轻小伙子们自告奋勇掘墓或是抬棺,姑娘们则给贝茨兄妹缝制了得体的丧服。
葬礼那天,小小的墓园中人山人海。不仅他们的村庄,附近所有村子的村民都来了。他们献上的鲜花几乎将坟墓变成白色的海洋。
“不要伤心,你们爷爷奶奶已经在天国重逢了。”
“我们只是帮了点小忙而已,不必道谢。村里所有孩子都是你奶奶接生的,一半的情侣都是她撮合的。每个人都找她治过病。这只是一点小报答而已。”
“啊,老贝茨也走了。感觉就像一个时代终结了一样。”
他们将爷爷的棺材放进六尺深的墓穴中,由吉恩和黛西填上了第一锹土。
墓碑是爷爷生前就定做好的。
奶奶的墓碑上写着:此地长眠着世界上最伟大的女巫,她用她的魔法给人们带来了笑容。
爷爷的墓碑上写着:此地长眠着一个能给世界上最伟大的女巫带来笑容的男人。
葬礼过后,村民们在小村广场上架起炉灶,为远道而来送葬的客人们烹煮食物。客人们也加入了烹饪的行列。
吉恩从爷爷奶奶的小屋里找到了奶奶的秘制魔法调料。他往大锅里加了一小滴,瞬间,美妙的香气笼罩了整座村庄。村民们如同从冬眠中苏醒的土拨鼠,用力嗅着空气,脸上泛起快乐和怀念的神色。那芳香就像是一种无形的遗产,即使在老贝茨夫妇死后依然为这个村庄带来平凡而伟大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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