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是白痴也不会把现有的食物交换给别人吧,在这种资源紧缺的地方,他可不一定能活到出去找你兑现的时候。”池昱声线沉了些,眸色平静,并没有什么针对性。
但对方还从未被其他人怼过,况且对象还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领导人心有不爽。
他本想找几个其他的队友替他反驳池昱两句,但他带着怒火扫视了一圈却发现所有人都在若有所思,看来他们正在为池昱的话语而感到动摇。
杨瑞文见状用胳膊肘顶了顶还不清楚状况的池昱,在人茫然的眼神中小声道,“看来这里人心不齐,我们还是早点跑路吧?”
池昱打算在这里短暂休息几天。
前两天不吃不喝的长途跋涉对他来说实在是太伤, 而一旦有了可以休息的安全区,他就像滩融化了的冰水似的,一旦瘫下去了就很难再有动力爬起来。
当然, 支撑他继续留在这里的信念还有一个,他想把陈依婷给带走。
身为一个战五渣, 他自然不会要求陈依婷能有什么以一敌百的本事, 但她的治愈能力非常重要。
她可以从根本避免让他因意外受伤而间接感染丧尸病毒,大幅度地下降了死亡率。
但同样的,这些临时基地的玩家们也想要他队伍里的杨瑞文。
他的存在可以让玩家拥有无限的篝火, 也可以让他们吃上安全的熟食, 对于选择苟活的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或缺。
“我不同意。”所以在面对谈判条件时, 一向不愿当冲头的池昱居然难能可贵地为了杨瑞文而站了出来,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以池昱现在的情况来说, 他没有神明给予的能力, 战斗力也很一般,就算对面的领导人愿意把陈依婷给他,如果没有杨瑞文的帮助,那个女孩子跟着他也是白搭。
“那我们也不会把陈依婷交给你, 她可是这儿唯一的治疗能力, 你应该知道她的含金量吧?”领导人冷哼一声,同样也拒绝了池昱的要求。
他把小姑娘完全当做物品来描述的语气莫名让池昱感到有些不适, 但这大概率是受了严律那个家伙的影响。
“不如问问他们自己是怎么想的?要跟谁走,这完全是他们的意愿, 光我们同意也没什么用。”想着还是不愿放弃, 池昱一转话锋, 将足球踢给了旁边站着的两人。
杨瑞文面色窘迫, 从他之前的态度来看, 他是支持池昱在资源耗尽前赶紧离开基地的,但现在那领导人瞪着双眼睛死死看着他,让他只能在这形似威胁的尴尬中小声说:
“现在我还拿捏不定,要不过几天看看情况再说吧……”
再看一旁的陈依婷,小姑娘抿着唇,蹙着小巧的眉,内心似乎是对那位领导人的说法有所不满的,但在她抬头与领导人对视两秒后,又马上惊恐地低下了头,同样怯懦道,“我也不清楚……”
陈依婷显然是想说些什么的,但似乎以她现在的立场,并没有那个违抗领导人的资格。
“既然决定不了,那就下次再说,希望你们快点考虑清楚。”对于这样的结局领导人早有意料,他无所谓地嗤笑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彼时的杨瑞文已经逃也似的窜到了池昱的身边,只有陈依婷还畏缩地站在原地,连喘口大气都需要偷瞄领导人的方向,生怕他会忽然发难。
没想到在这样一个不过几十人的临时基地里,居然也会有高低贵贱那样的东西存在啊。
夜深人静时,玩家们几乎都已睡下。
池昱就躺在杨瑞文的身边,皱着眉头听着他响到震天撼地的呼噜声,内心五味杂陈。
他的眼皮困倦地就要黏在一起了,但他的大脑却因为这噪音而兴奋无比,让他只能呵欠连连地睁着双憔悴的大眼睛,望着杨瑞文的背影发呆。
忽的,一只略显冰凉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戳了戳池昱的面颊。
少年一怔,困意顷刻间散去,他坐起身一看才发现是陈依婷正站在他的身后,冲他比着食指做了噤声的动作。
“我有事找你。”她用气声说。
池昱没说话,但他乖巧地爬起了身,心照不宣地跟在陈依婷的身后下了楼梯,然后停留在二楼那个基本不会有人路过的拐角口。
两侧高墙的阴影笼罩下来遮挡了月光,池昱就站在一半光与一半影的缝隙间,脸上的神情也因这忽明忽暗的光线而显得几分晦暗不明,他沉默地注视着对方。
小姑娘看上去有些忸怩,后脑上的马尾因她的不安而微微晃动着。
她犹豫了片刻,在确认附近不会有人发现后,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我想跟你一起走。”
池昱:“……?”
他面带微笑,眨巴着写满了困惑的大眼睛,还以为陈依婷是在向他告白。
就像那些爱情电影一样,女主把男主拉到了无人的天台上,两人望着漫天的繁星诉说爱意。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陈依婷应该是在说傍晚时候他邀请她加入队伍的事情。
“呃……就算是开门见山,你也得给我一个开门的步骤啊,你这是门都没安啊?”池昱指的是对方连个主题内容都不给他,就告诉他“我同意”的节奏实在是太快。
“……抱歉,我有点心急了。”陈依婷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有些羞涩地挠了挠脸颊。
小少年叹了口气,并不打算和她纠结这个。
他身子往窗边一靠,月光落了些余晖在他光洁的面庞上。
他思虑了两秒,侧眸问她,“你为什么不在刚才对峙的时候直接说呢?我问的是你的意愿,只要你说愿意,其他人是无法为你做主的。”
“你也看到了,这里除我之外都是男性,我没什么话语权。”陈依婷垂眸,她在不经意间被池昱戳到了痛点,但在这里被压榨习惯了的她也没有想到要去反驳什么。
见池昱若有所思,她又继续说:“我其实早就想走了,躲在这种阴暗腐烂的地方我根本看不到未来。但我的去留在他们知道我有治疗能力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了。”
“为什么?”池昱皱眉,真的不能理解。
陈依婷想走想留,腿长在她自己的身上,有何不能自己决定的?
“原因很多,女性在生理上本来就要弱小于男性,就算我有绝对的实力,但在面对几十个男人的场合,和他们殊死一搏无疑是自寻死路。”陈依婷咬牙,眼底燃起了幽深的恨意。
她的内心显然不甘于留在这里被那些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们所使唤,而他们又唯有在欺压自己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胆大”的那一面。
说到这里,她没等池昱回答,而是兀自拿了张地图出来,将它递到了对方的掌心,“这张地图是我刚到城镇时画的,这个红点是我的出生点,就在丛林的西面,这个蓝点是物资中转站。”
丛林区占用了大地图中至少三分之一的版图,可以说大部分玩家的出生点都会在丛林里,只不过是东南西北的方向区别罢了。
而她提到的物资中转站,就类似于池昱到达城镇前所停留过的水塔,这些资源设备被设立在丛林区域,连接着各不相同的出生地,以便玩家在到达城镇前进行短暂的休息与资源补给。
水塔可以给予玩家干净的水源,而陈依婷所经过的物资中转站,在这种已经不会再有物流周转的世界设定中,它便成了一个大型的资源摆放地,那里有不少玩家们会需要的医疗用品。
甚至因为经过的玩家不算太多,资源还是挺充沛的。
“你们从这里出去会看到一条贴了饭店招牌的小巷,穿过去后沿着城镇边缘的铁栅栏一路直走,就能到达悬空的大桥通道,接下来应该不用我细说了吧。”陈依婷的指尖在地图上勾勒了一圈,示意按照她指明的方向走就不会迷路。
路线其实并不难记,就是一个翻版的水塔到城镇的路线,不过是往西边走。
但让池昱觉得在意的是,陈依婷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并在把地图放进他的口袋后,无比郑重地补充了一句,“我愿意跟你走,但我无法跟你走。”
看似毫无条理又自相矛盾的话语,陈依婷却无比清晰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愿。
她在向池昱求救。
不管用何种方式,她希望对方能将自己从这个自由的“牢狱”中解脱出去。
翌日一早,池昱收拾完行囊就准备走人,而杨瑞文也认为自己无法和这基地的人达成共识,他替池昱简单对大家告了个别,便拿上武器跟着他一道出了大楼。
“现在准备去哪?下一个城市吗?”杨瑞文有点摸不着方向,或者说,他觉得池昱才待了一天就想启程,稍微有点操之过急。
“陈依婷给了点有用的东西,”看着比之前稳重许多的少年将那张陈依婷给的地图摊开,他指了指物资中转站的位置,“我们要绕路,这里有丰富的医疗品资源,后期的战斗中肯定用得上。”
他们无法带走能直接治疗的陈依婷,那拿点绷带伤药什么的不过分吧?
总比和李耀华一样,在战斗中明明没被丧尸咬到,却因为伤口触碰到了丧尸的血液而感染要来得好。
两人按照地图指引沿着高墙的内圈一路直走,也是这一刻才有机会看清整个城镇的全貌。
这里到处都是破败的建筑与残垣废墟,地上还有随处可见的血渍与不明来源的肉.体组织,可见不少玩家都在城镇内遭遇过袭击。
“要么感染成丧尸被其他玩家杀死,要么就直接被这些活死人给吞了,还真是横竖都是死……”杨瑞文为这些人的死而难过,同时也担忧着自己的未来会不会和他们一样。
他甚至不知道那些被他们在之前合力消灭掉的丧尸里,又有多少曾经是身为玩家的人类。
“我建议你别在神明的游戏里和死人共情太多,除非你想和他们并排躺着。”然后池昱的冷漠发言就适时地止住了杨瑞文因不安而产生的内耗。
踏过满地的碎石乱泥,大抵在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城市西门。
同水塔的结构一样,一扇卷帘式的闸门卡在厚重的高墙之间,门对面应该还有特殊的自动贩卖机。
池昱刚完成开关的掌纹识别,忽然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闸门启动时的噪音很大,所以每次在他开门时都会留意附近丧尸的数量或是它们与自己的距离,与确保能安全进入门内并迅速关门。
但这次不太一样。
“大叔,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他幽幽转头,那种从刚开始起就隐隐透着不祥的预感让他欲言又止。
“……太安静了。”杨瑞文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一路上过来,居然一只丧尸都没有遇到。
他们昨天从水塔进入城镇时,就发现这里的丧尸数量少的不可思议,直到在便利店遇到了那团莫名其妙的漆黑,才有了点末日危机真正来了的实感。
那时候他们还以为是没到城镇中心才会这样,可现在都绕了城镇一大圈,别说昨天那群丧尸不知所踪,就连原生的丧尸他们也没有见到过一个。
“算了,先不想这么多,那种东西又没有脑子,总不能还想个计谋伏击我们吧?”池昱决定放弃思考。
他哪里能理解丧尸的脑回路,眼看着傍晚的色彩也要在黑暗中隐去,他只想快点到达一个能歇脚的基地。
见杨瑞文也赞同,他伸手拉下了闸门的开关,机器转动发出阵阵轰鸣,但巨大的噪音之下依然没有见到任何的丧尸在附近出现。
就像是在一夜之间全部灭绝了般,这里只余下被它们破坏过后的痕迹,其他什么线索都没有。
安全起见,池昱和杨瑞文还是在闸门开启小半米后就飞速爬了过去,然后转手关闭了开关,以将那些不知何时还会再出来的丧尸隔绝在外。
眼前是一片建造在高空上的大桥,和水塔通往城镇的建设一模一样,因为知道这里不会有丧尸侵袭,所以两人的步伐走得特别快。
“哎呀,小池,你有没有玩过那种年轻人的游戏,也是端着枪打丧尸之类的。”
“玩过一点,怎么了?”
“就是他们存档的时候会特别安全啊,那些丧尸都不会进房间打扰的。”
“你想说的是安全屋?”
“对对对,就是这个,我们现在这个大桥就有点像安全屋!知道丧尸不会进来,还真让人安心啊。”
“可是游戏角色能通过安全屋存档重新再来,我们可不能复活。”池昱身为话题终结者,将杨瑞文试图调动气氛的话语给彻底堵了回去。
对方非常无语,池昱大抵是他工作几十年来遇到过最容易冷场的刺头,不过也得感谢他至少愿意和自己聊天,这才让他们没有在通往终点的路上显得太过无聊。
夜幕完全降临,金色的月亮悬挂于高空,清冷的月光驱散了白日里阳光的温暖,将大桥通道内的温度都一并降低。
就如陈依婷所说,五颜六色的集装箱堆放在物资中转站的空地上,就连停车位也被浮夸占满,有些箱子上似乎还有出产地的logo,不过在酸雨的腐蚀下几乎难以分辨原型,只剩下了一片片斑驳的锈迹。
大部分集装箱的箱门都是开启的状态,从里头满地凌乱的脚印来看,应该有不少玩家进行过搜刮了。
“好像还是来晚了一步啊,好东西都被别人抢完了。”杨瑞文钻进其中一个集装箱,扒拉着里头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杂物。
这里多数都是些质地为聚乙烯的布料,虽然占用的空间很大,但因为可燃性高,还是有不少人会愿意将背包腾出一块空地让给它们的。
这个时候就要感谢神明给杨瑞文的燃烧能力了,让他可以随便在地上捡个垃圾都能构筑出一堆温暖的篝火。
“我的背包已经塞满了。”
杨瑞文还在后头欣赏自己那仿佛被神眷顾了的能力,前面的池昱已经收集了一堆战斗中可用的医疗用品。
“纱布,绷带,碘酒,棉花棒。这些东西已经所剩不多了,估计再晚来几天,就要被新来的玩家给搜刮干净了。”池昱将它们一一放入背包,还自顾自地往杨瑞文的包里也塞了一些,叫他分担点重量。
在这种末日危机的副本,表面上大家合作对敌,但在资源掠夺这一方面,每个人的贪欲都会被无限放大。
他们总想尽可能地拿到更多,而从不考虑其他没有资源的人的生命。
显然池昱也是这样的人。
他和杨瑞文在清理背包,他们扔掉了那些不必要的道具,就为了腾出更多的空间来摆放医疗用品。
但池昱刚将那包啃了一半的甜口薯片给掏出去,一滴冰凉且粘稠的液体忽然落在了他脚边的地面上,发出“啪嗒”一声清响。
“下雨了?”他困惑地抬头去看天空,却发现今夜月明星稀连云朵都见不到几片,更别说是会下雨的乌云。
“没有啊,你怎么这么问?”一旁的杨瑞文也给予了池昱肯定的回答。
小少年怔了怔,他停下手中整理的动作,转而俯身去查看那滴有些怪异的液体。
深夜的光线不太敞亮,所以除了附近色彩斑斓的集装箱还能辨别以外,其他物体在人们的眼中看来都是蓝色和黑色的组合。
这滴液体也是一样,借着稀薄的月光,池昱根本无法分清它到底是透明的,还是本身就是黑色的。
“哎哟!”在他困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时,身后的杨瑞文忽然低呼了一声。
他抹了把自己的脑门,将那滴落在他头上的液体给擦了下来,嫌弃地小声叨叨,“这是什么东西啊,黏糊糊的好恶心。”
池昱凑过去一看,就见一滴黑色的水珠在杨瑞文的掌心被糊开,它不像普通的雨水会在溅落后化为碎珠,它更像是浓稠的油,在他的皮肤上化出了一滩堪比固体的水痕。
来不及他们反应的,下一秒,第二滴,第三滴,无数不明来源的“油”从天空中淅淅沥沥地落下,很快就将地面染成了同它一般的漆黑。
“那是什么!”杨瑞文抬着头,忽然惊恐地指着不远处开始大叫。
池昱顺着他所说的方向一看,就见到一大团涌动着的漆黑色正从天边飞速向他们靠近过来!
那不像是乌云,因为它的色彩太过于浓稠且距离地面太近,但也不像是固体,它会不断地因为体内沸腾的热量而改变体型,看上去就像团会动的烂泥在说话一样,让人浑身都觉得不适。
“快跑!长这样的百分之八十都是敌人!”池昱胡乱地将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医疗用品给塞进背包,挂上单肩就飞速地往中转站后侧的建筑物跑。
但他才跑了两步,忽然发现身后没有杨瑞文的脚步声,便困惑地回头去看。
只见那自称涉世经验颇深的大叔正挎着背包,手脚并用地拼命爬上集装箱,试图将自己关进那全封闭的空间内。
“白痴啊你!”池昱被他气到吐出了一句倒装句。
放在从前他才懒得管这种弱智,但他现在好像稍微有了一点团队的意识,遂他难能可贵地调了头,一把拽着集装箱里杨瑞文的手就往外冲。
轰隆——
两人才没跑几步,大团如墨水般的浓稠就从天而降,将杨瑞文刚才所在的集装箱彻底吞没。
“多亏你救了我……”他心有余悸,还不忘记回头感谢池昱的救命之恩。
但拽着他胳膊带着他逃跑的少年却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他眼底有着万分的焦灼,似乎在一瞬间见到了什么足够恐怖的东西。
并且在两人即将到达中转站的建筑物大门口时,那二十多吨重的集装箱忽然腾空飞起,它就像被人丢出的弹珠一样轻巧,池昱只听得耳边一阵刺耳的尖啸——
比人类不知大出多少倍的金属箱忽然向着两人的背影飞掷而来!
“低头!”
好在他们的目标不算太大,池昱压着杨瑞文的脑袋往前一个飞扑,虽然摔了个难看的狗啃泥,但那集装箱也同时从他们的头顶飞跃过去,在建筑物的大门与墙面上砸了个粉碎,基地的门也因此掉落了半块。
一旁高科技的电子锁随着摇摇欲坠的门板前后晃动着,AI大概是想到程序爆炸都不会明白,为什么这锁还能这么开。
身后的墨色如泥沼般不断涌动,发出古怪的声响。
一开始像细雨淅淅沥沥滴落屋檐,滴滴溚地闹成一片,虽然频繁,但不会显得嘈杂。
但后来再听,又像是无数说着未知语言的人们在聊天,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尖锐笑声,简直就像恶魔的低语般让两人浑身都不自在。
池昱没敢回头去看,只拉着杨瑞文一个劲地往前跑,他跨过了地上被砸碎的集装箱碎片,然后一股脑地钻进了已经损坏了门锁的建筑物内。
安全起见,池昱还是打算关门,只不过在他转身去拉扯那块碎裂的门板时,属于人类无端的好奇心逼迫他流着冷汗抬起了头,颤抖着目光看向了天空。
只见那团刚才还形似乌云的东西像是被化工厂的污水浸泡过一般发生了恐怖的异变,它在黑夜下一点点地融化,淌下更加粘稠与恶臭的腐烂液体。
它们从半空中不断滚落,但液态的特性让它们沿着“乌云”中央那东西的样貌慢慢勾勒出一个女人的轮廓。
池昱握在门上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发抖,恐惧甚至让他忘记了要即刻关上大门躲进屋内,只瞠目结舌地望着天空中那个在变化下已经接近几十米高度的庞然大物。
与其说它是女性,倒不如说它只是拥有女性的体态。
当墨色的液体不再流淌,“乌云”的形体也终于完全暴露出来,它浑身呈灰白色,比那种死了许久的尸体还要苍白与病态。
而在它巨大的头颅上,除了只有两个小洞的鼻子和血色的红唇外,它的眼部根本就没有眼眶或是眼球,两只巨大且弯曲的犄角从本该是眼窝的地方肆意生长,它们沿着怪物的头部两侧向后延伸,化作了一个扭曲的头冠,紧紧箍住了它的头颅。
体型上的差距并没能减弱怪物的洞察力,在注意到池昱直白目光的那一刻,怪物忽然张开了嘴。
少年的呼吸也陡然顿住。
在两瓣对人类来说饱满又诱人的红唇底下,是怪物同刀片一样锋利的牙齿,它们横七竖八地长满了整个口腔,那副杂乱无章的排列方式简直掉光了池昱的san值。
它是怪物,池昱无比地确信。但它与自己曾经见到过的任何一个怪物都不一样。
之前副本里那些扭曲的东西虽然强大,但池昱至少还有一丝自己能从它们手中逃脱的把握。
但眼前的这家伙不行。除却它几乎毁天灭地的庞大体型,池昱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接近死亡的压迫感,就光是与它呼吸同一片空气,他都有种身体要被那家伙吞噬进去的不安与惶恐。
“小伙子,快跑啊!”见对方在门口呆站了那么久,杨瑞文心急地催促起来。
但他话音才落,一声仿佛女高音的尖叫划破天际,那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直到成为了超声波超过了人类耳朵能听见的极限。
但取而代之的是周围的集装箱一个接一个地因承受不了这份音浪而炸裂!
破碎的金属箱子逐个爆炸,碎片漫天乱飞,池昱的理智也在这份吵闹中陡然清明。
他迅速拉上了已经没什么作用的大门,转身就和杨瑞文一起往建筑物的深处逃跑,只不过在跑路的过程中他忽然踉跄了两步,好在杨瑞文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这才没有摔得太过难堪。
“你还好吧?”杨瑞文刚才没敢看那怪物的模样,不过光它的超生波就把自己折磨得够呛了,更别说直面了它恐吓的池昱。
小少年眼神无焦,他扶着杨瑞文的肩膀艰难地低喘着,半天才回过神似的虚弱道,“没什么问题……只是被它的噪音震得有些头晕目眩。”
说实话,杨瑞文光是听到怪物的吼叫都觉得恐惧,可现在他是这队伍里唯一的成年人,池昱不靠着他又能依靠谁?
遂只得故作镇定,他将池昱的胳膊扛到肩上,带着他继续往走廊的深处前进,口中还自我安慰着,“我们到里面休息一会儿就好。”
他不知道这个建筑物是用来做什么的,也不知道这里是否能抵挡那种随时都会压塌大楼的怪物,但他们已经日暮途穷,无处可去。
物资中转站的外围完全被怪物的黑泥所包裹,就算打开闸门估计也去不了任何地方,这座建筑物是他们唯一可以走的路线。
不过稀奇的是,外面的动静在他们进入建筑物后便完全消失了,安静的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
“……我有点害怕。”气氛静默间,池昱倏然开口,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在那个怪物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点熟悉的气息,和那群会对他呼唤“妈妈”的怪物一样,但这一只要更加的具有侵略性。
它似乎想把池昱吃掉,完完整整地吞进腹腔里去,用黑泥把他淹没,沉入地底,然后和它永远在一起。
耷拉在杨瑞文肩膀上的胳膊在不经意间发起了抖,池昱低垂着脑袋,额前的碎发垂落,遮挡了他的侧颜与那双失去了焦距的瞳。
他呼吸不受控制地发着颤,若不是还有人扶着他,恐怕他会立刻选择缩成一团把自己藏到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去。
杨瑞文怔然,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个好像什么都可以无所谓的少年身上感受到如此明显的惧意。
虽然他以前就觉得池昱似乎和这些副本有什么特别的相性,但从未像今天一样这么明显过。
最后什么都想不明白的他干咳了两声,用不太温柔的方式哄道,“你害怕干嘛还要去看,不过还好有我在,以后大叔会保护你。”
池昱:“……”
「听,有人愿意保护你。」
黯淡的眸子里倏然亮起了莹白色的高光,池昱说不出话,只木讷地被杨瑞文扯着胳膊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他听到了那个总是在嘲讽他的声音重复着杨瑞文的话,但这次他却不觉得讨厌。
上一个说会保护他的人已经死了,他当着他的面将枪埋入自己的胸口,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他,“接下来的路只有你自己走了。”
那杨瑞文呢?会重蹈覆辙吗?也会为了保护他而死去吗?
曾经的池昱从不会关注别人说过的话语,他甚至连记住他人的名字都懒得。但现在这句好似杨瑞文随口一提的玩笑话,却如钉锤敲击他的胸口,让他每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宁可这句话是杨瑞文为了安慰他的谎话,他不希望他死。
两人的脚步一深一浅地在狭长幽暗的走廊里不断回响,墙壁两侧“安全通道”的绿色灯牌还亮着荧光,可见此处的电源仍未中断。
终于,在道路的最前方,杨瑞文看到了一道刺眼的光线,空间也在慢慢变得宽敞与亮堂起来。
彼时的池昱已经完全从刚才恐惧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他先杨瑞文一步走进大厅,指尖轻轻搭在扳机上,做好了随时会有丧尸窜出来的准备。
但他似乎想得有些太多,这里不仅没有丧尸出现,甚至物品都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完全没有被人入侵过的痕迹。
“这地方和水塔的防御设施差不多,只要玩家有点脑子就应该不会让丧尸进来。而且建筑物还处于通电状态,门口的电子锁一般玩家是解不开的。”杨瑞文猜测道。
他们能够进入建筑内,还多亏那怪物用集装箱砸碎了大门,用最直接的方式“开”了锁。
大厅的陈设有些像酒店的前台礼堂,盆栽绿植装饰着空旷的墙角,一张几米长的柜台横卧在中间,后头还摆放了一些装饰用的书架。
池昱在附近绕了一圈,发现有台电脑被安置在办公桌上,蓝天白云绿草的经典壁纸在柜台后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幽幽散发着荧光,看来电脑还能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