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伤身,自己还抽那么厉害,赏南在心底啧了声,从烟盒里重新拿了一支出来。
[14:傅老师又不是人,没听过烟草伤梦魇的身。]
赏南按着打火机,抬手朝张星火晃了晃,“张导,我们继续吧。”
哭戏,对赏南来说几乎没有任何难度,深浅度不一的烟从他唇齿缓慢涌出,赏南想到了刚刚傅芜生的样子,有些走神,他眼泪依旧在往下淌,是张星火想要的感觉。
这个镜头拍摄得比之前预计的要长,赏南表现得也没让众人失望。
他手里的烟蒂捏了两个,最后一支在他手里,一个抱着气球的男孩儿跑过来,声音响亮,“哥哥,你为什么要哭?”
“你哪只眼睛我在哭?”李岩把烟拿开。
“这两只。”男孩指了指自己的左右两只眼睛。
“哦,我男朋友不要我了,所以我在哭。”
“男朋友?”男孩子七八岁的样子,“哥哥你喜欢男的啊,我奶奶说同性恋不得好死。”
李岩眼皮抖了抖,他在手掌底下的瓷砖上摁灭了烟,淡淡道:“好死能复活?”
许圆给傅芜生拿了杯咖啡,对方接到手里,没有喝,放在了手旁的桌子上,腮帮子在鼓动。
啊,在吃东西啊,许圆想。
“赏南的演技真的很好啊,感觉他之前的剧限制了他,如果能在一开始就进入电影圈,成就肯定不止现在这样吧。”许圆站在傅芜生旁边,抱着手臂,她现在真是越来越想把赏南收入自家工作室了。
“说不定,能超过您的成就呢。”许圆玩笑道。
傅芜生吃东西的时候不太爱说话,他喉结滚动,发出混沌的一声“嗯”,嘴里的东西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海绵的口感并不算好,但赏南的味道,很好。
这个镜头结束了,喷泉旁边的少年站起来,抬手反复抹了好几次脸上的眼泪,他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傅芜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赏南一怔,回以傅芜生一个灿烂的笑。
剧组开始放晚饭,赏南现在已经可以和大家一块吃正常人类所吃的饭了。
圈内拜高踩低,按咖位划分待遇,等级分明。
两个主演的工作餐要比其他人好一些,傅芜生的又要好一点。
阿张和小刘一块来赏南这里蹭饭,赏南这里有汤有水果有甜品,饭菜也是分开的,吃不完的。
傅芜生在化妆间用餐,赏南直接在外面一起,所以才让阿张和小刘有机可乘。
赏南主动把自己的菜放到了小桌子中间,他反正也吃不完。
小刘捧着饭盒,“你和傅老师关系真好,傅老师一般都不和别人一块儿出去吃饭呢,谈合作都是许老师出马。”
阿张点头,“你怎么会和傅老师一块儿出去吃饭啊?”
这事儿都过去好几天了,赏南往嘴里喂着饭,“无聊。”
“啊,原来无聊就能约到傅老师去吃饭。”阿张恍然。
赏南:“……是傅老师无聊,我没那么大本事。”
小刘接着恍然,“原来无聊就能约到赏南老师去吃饭啊。”
“……”
“在聊什么?”傅芜生的声音出现在他们身后,等小刘和阿张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的时候,傅芜生已经在赏南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片场里的椅子板凳为了方便携带移动都是折叠式的,很矮,傅芜生坐下后,居然看起来有些亲切。
赏南咬着排骨,他不太敢和傅芜生说话,因为他还没忘记昨天晚上的梦,他在想,要是傅芜生今天晚上继续入侵该怎么办?
14帮不上忙,就算能用积分帮上忙,但那样一来,傅芜生不就发现了他不是普通人了吗?他只能硬生生地承受着梦魇的入侵。
而始作俑者,此刻就坐在自己身边。
赏南叹了口气,傅芜生这种人是很容易催生他人的好感的,哪怕他未曾使用什么手段,但喜欢梦魇,无疑是一件异常冒险的事情。
[14:你觉得他是风景,其实你自己也是。]
“什么?”
[14:爱意值20~]
赏南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他拿稳了的,只是在听到14的话之后才掉在了地上,他下意识去看傅芜生。
傅芜生弯下了腰,把掉在地上的筷子捡了起来,“周立,去拿一双新的筷子过来。”
凳子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响起后,周立去拿筷子了。
已经坐下的小刘和阿张一边往嘴里刨饭一边看着赏南和傅芜生,很奇怪的感觉,一种其他人融不进去的感觉。
难怪两人会一起去吃饭,他们试想了一下,除了赏南,傅芜生跟谁吃饭好像都不太搭。
周立拿着一双新的筷子跑过来,他把筷子递在半空中,“给。”
傅芜生却把筷子接了过去。
筷子在他手里被掰开之后他才交给赏南,“吃饭,我那边还有点事。”
“好、好的。”赏南下意识道。
等傅芜生走后,赏南回味起自己刚刚和傅芜生的对话,好奇怪啊。
他转而想到了爱意值,顿时又不觉得奇怪了。
但他暂时…..还没有准备好和梦魇开始什么恋爱关系,傅芜生好像也没表现出来什么征象。
[14:梦里都这样那样了,还没征象呢?]
赏南:“你知道的都是你听我说的,我骗你的。”
[14:我不信,刚刚傅老师出现的时候,你心跳特别快,体温也升高了两度。]
[14:不好意思,这是你的征象,不是傅老师的。]
赏南:“……”说什么不好意思,14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傅芜生已经回酒店了,他晚上没戏份,而赏南晚上要刷一个小夜,和叶满一起。
化妆师在赏南脸上化了比较暗淡无光的妆,她不止赞叹赏南皮肤好,可惜李岩现在不需要多好的皮肤。
他往返学校和医院之间,还要复习,马上就要高考,还要应付学校那些人,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憔悴。
下了晚自习,李岩踩着自行车从学校里出来,骑了一会儿,学生和路人逐渐变少。
马路上的车辆也很少。
一根木棍从人行道的方向飞过来,直接丢在了李岩的轮胎上,自行车不经撞,李岩连人带车摔在地上,那群人看见,立即群起欢呼,然后朝李岩跑过来。
李岩甚至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那群男生就用手中的钢筋钢管对着李岩的自行车一顿打砸,他自行车是新的,孟冬后来给他买的,还能变速,但很快就在他们手中被砸成了一堆废铁废钢。
李岩在这群人里面看见了认识的人,没什么交情,但认识,隔壁班的,撞上目光,那男生脸上的狠劲儿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李岩,你理解一下,”为首的男生双手合十,“我们也是没办法,李哥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李岩从地上爬起来,把书包丢到肩上,他弯腰把已经被捶打得稀烂的自行车扶了起来,还没直起腰,对方手掌按在了他的肩上,“那个,李哥说了,还要打你一顿才行。”
“但你放心,我们只用拳头,不用武器,”
“都把钢管丢了。”他觉得自己还挺仗义。
李岩心头的火已经憋不住了,他先一步出手,一拳锤在对方的肚子上,那男生抱着肚子后退几步,“靠,你袭击我?”
混战很快就变成了群殴,认识的那男生出的拳脚都是虚的,打得热闹,打得气喘吁吁,实际上一拳一脚都没落在李岩的身上,但其他人没客气,包括觉得自己很仗义的老大。
打得李岩爬不起来后,老大伸手拦住大家,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好了好了,这样就行了,德子,拍几张照片,我们找李哥领钱去。”
李岩眼睛被血糊住,视野中的景色都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猩红,嘴里也是血液的味道。
一辆红色的跑车从远处驶来,隔着老远,引擎声就已经传入他的耳里,快靠近时,引擎声越发震耳欲聋,对方在踩油门。
李岩手指动了动。
快碾到李岩的时候,李裨踩了刹车,他从车上下来,这群学生的老大立刻掏出烟去讨好,“李哥,我们都解决了,都解决了,都是按照您说的办。”
“什么垃圾烟要往我跟前送?”李裨挥开赵荣财的手,走到李岩的面前,踢了他两下,扭头阴测测地看着赵荣财,“这叫按我说的办?”
赵荣财心脏跳得飞快,不发一言。
李裨视线转了一圈儿,从一个男生手中夺走了钢管,敲了敲赵荣财肩膀,”我给你示范一次,以后就照着这样办。”
李裨阴毒的目光落在李岩的脸上,如果不是李岩在他和孟哥之间挡路,他和孟哥的关系也不会变得无法挽回,李岩要负大部分的责任。
钢管落在李岩的肩上,腿上,手臂上,李岩手指攥成拳头,没过多久,又慢慢松开。
直到他看起来好像快死了,李裨才丢了钢管,拍拍手掌上不存在的灰尘,回到车上拿了一叠现金直接丢到赵荣财脚下,“行了,滚吧。”
跑车引擎声重新响起,李裨很快离开了,直到引擎声消失,赵荣财才咽了咽口水,他看着奄奄一次的李岩,手指抖了好久,他从地上把钱捡了起来,分给了大家,自己留了几张,掏出手机准备打医院的电话。
有人立马出声,“赵哥,李哥要是知道,会生气的。”
对对对,赵荣财把手机又收了回去,他蹲下来,在李岩书包里找到他的手机,“我用他的打不就行了。”
打完医院的电话,赵荣财丢下手机,带着一群人跑了。
“唱歌去,通宵。”
李岩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不想离开孟冬,李裨好像也没打算再要孟冬,李裨只是想借着孟冬发泄他的不满。
马路上的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没有车停留,隔远了看,李岩和他的自行车看起来像是一堆垃圾——他和孟冬都是被抛弃的人,他要和孟冬相依为命。
场务打板了,赏南半天没能爬起来,虽然是假的,但推推搡搡的还是很费力气。
“收工吧,大家辛苦了。”张星火大声说道。
赏南身上很多红色液体,他要去卸妆,还要洗澡,周立寸步不离地跟着赏南,“叶满的演技也挺好的,我怀疑他夹带私货。”当时李裨的眼神,说想杀了李岩也不为过,叶满之前的演技可没有这么好过。
“我怕他偷袭你。”
赏南擦掉脸上的妆,“你还挺入戏的。”
比起叶满,赏南更加担心傅芜生,他不想回酒店,他不想再做昨晚那样的梦,好吧,他其实是不太习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快十一点的时候,赏南和周立才整理好准备回酒店。
凌晨的路上,车辆很少,笔直宽阔的大道,风很大,把树叶吹得宛如海浪一样翻飞不止。
一粒白色从漆黑的天幕中飘落而下,接着又是一粒,接着是数不清的,周立按下车窗,伸手去接,手掌里的东西转瞬即逝,消失得飞快。
“我靠,下雪了,这才八月啊!”
赏南也按下车窗,看着那扬扬洒洒的白色,鹅毛般的雪花,像是夏季的一场白色暴雨,司机打开了雨刷,也感到非常奇怪。
“八月的话,还是下冰雹正常一点,怎么会下雪呢?”
周遭的温度很明显地开始降低,赏南和周立都穿着短袖,两人很快的感受到了凉意、冷意、寒意…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撞鬼了撞鬼了。”周立大喊着,搓着手臂去后面翻口袋,“幸好那些品牌方喜欢给你送这送那,我记得你上次代言的那家国风服饰给你送了好几件大敖…..”
赏南有些不确定,“大氅?”
“我不认识那个字。”
的确有好几件大氅,用的不是真动物毛,周立给了司机一件,自己裹上一件,拿着件毛衣从赏南头上套了下去之后才给他披上大氅,雪白的大氅,领口的一圈毛也是白色的,大氅外面绣着好几只展翅的鹤。
雪越下越大,司机开车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周立瑟瑟发抖,被冷的,也是被吓到的,“这算是鬼打墙吗?”
赏南朝他看过去,眼瞳稍稍扩大,周立的脸已经变得很模糊,他的声音还存在,只不过断断续续的,很快,周立的声音消失了,周立也消失了,司机也是一样的。
保姆车停在了一片冰天雪地当中。
没出赏南的意外,14跟着自己一起被魇了,不然它在大雪落下的第一秒就会出声提示自己发生了什么。
是傅芜生的话,傅芜生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只要不是那种梦,被冻一会儿就冻一会儿吧。
赏南拉开车门,跳下车,他此时无比庆幸自己从化妆间离开时穿了一条长裤,所以还好,没想象中。
脚下的雪到他的小腿肚,天光昏暗,路上的行人非常少,偶有路过的,好像也看不见赏南。
路两旁的房屋都被大雪覆盖了,屋檐上吊着长长的冰柱,路正中有被马车碾出来的无数痕迹。
赏南艰难地走到路上,前头是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他茫然地往前走,走了没几分钟,他猛然回头——车也消失了。
漫天大雪中,傅芜生只留下了他。
如果傅芜生想让他死在魇中,想必也是轻而易举的。
“师父!师父救我!”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传入赏南的耳朵,赏南只愣了几秒钟,便想了起来,这应该是傅芜生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而这呼救的小孩儿,则是傅芜生年纪最小的徒弟。
麻绳从大门口的房梁上丢过去,一个青年垫着脚用力地系紧,接着又打了一个活套。
他身后的几个同龄人手中牢牢地抓着一个小男孩,**岁的模样,穿着破烂单薄,脸上都是皲裂的口子,他被抓着手臂拎了起来,两条腿在空中拼命地蹬,眼泪鼻涕糊了整脸,“师父救我师父救我!”
赏南站在台阶下,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呐呐开口,“住手。”傅芜生说过他像他最小的徒弟,他以为是长相,或者是年龄,结果对方居然是这么个小孩子,瘦瘦小小,他此刻明白了傅芜生说的相像,他和小徒弟其实没什么相似的地方,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都是傅芜生在人世中的唯一的挂念。
小徒弟是傅芜生身为为人类时候的最后的牵挂。
赏南则是身为梦魇的傅芜生最后也是唯一的挂念和舍不得。
“师父救救我。”小孩的头被他们嬉笑着从麻绳做的活套中送过去。
“住手!”赏南踏上台阶,他试图推开那几个人,但手掌直接从那些人的身体中穿了过去,他距离那小孩的脸非常近,能清晰看见小孩眼里的恐惧。
这些人不是反派,只有反派才会磨磨叽叽,活套被拉紧,他们也松开了钳制小孩的手,小孩的脸因为缺氧涨红成紫色,两条腿蹬弹得更加用力,喉咙发出断断续续的怪音。
他们不是反派,他们是身边随处可见的魔鬼。
赏南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断气,他后退了两步,难受得无法呼吸,他一个陌生人尚且如此,傅芜生呢?
一声重物落地的动静从院子里传来,穿着单薄的男人从一个房间里奔出来,他看起来非常虚弱,眼眶深陷,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似的,脸色比四周的积雪还要苍白,他摔在地上,身后跟着两个人,目不斜视地路过趴在地上咳嗽的男人,走到赏南面前。
“都快死了还这么大力气,差点没按住,”走到赏南面前的人试了试小孩子的呼吸,“死透了吧?让傅芜生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弟死在眼前,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哈哈哈哈哈。”
众人笑起来,赏南站在他们身后,却毫无遮挡的能看见傅芜生,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微弱的呼吸,感受到他在地上爬动时沾上积雪后的寒意,同时也感受到了傅芜生的悲痛欲绝。
这冰天雪地,这扭曲变态的人世间,他是一点都不想留下了。
赏南感觉自己脸上的眼泪被冻住了,他用力地擦了擦脸。
转眼便天黑了。
躺在稻草上的傅芜生一直在咳嗽,他身上的被子破了好几个洞,棉絮变得薄又薄,那已经死了多时的小徒弟被他安置在地上的草席上。
屋子四处漏风,赏南站在屋子中间,感受着傅芜生感受的孤独和寂寥,感受着他越来越绝望灰暗的人生。
傅芜生就是在这个屋子里,送走了他一个又一个徒弟,现在他送走了最后一个徒弟,他觉得,很快,就要轮到他自己了。
挂念越来越少了,挂念慢慢消失了,正好,他也唱不动戏了,一句都唱不动了。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门忽然被人从身后打开,下午那群人冲了进来,“卷了丢出去,真是晦气。”
赏南看着他们穿过自己的身体,动作飞快地把傅芜生丢在草席上,草草一裹,带着那小徒弟,一起抬着丢去了外面的马路上。
雪在这一刻下得越发大了,赏南都快要看不清路了,他走下台阶,蹲在傅芜生和小徒弟身旁。
傅芜生的眼睛还睁着,睁得大大的,眼神死气沉沉,赏南大概知道傅芜生在想什么。
赏南也无法触碰到对方,他只能一直蹲在对方身边,良久之后,他无法控制的,哽咽了一声。
傅芜生死在大概是凌晨的时间段,他眼睛到死都还睁着。
魇太真实了,真实得仿若赏南直接参与了傅芜生人生的最后阶段,但他束手无策,他知道这是魇,傅老师现在一切都好,可这些都是傅老师经历过的。
赏南伸手去摸傅芜生的脸,他以为会直接穿过去,但手掌下的冰凉冷硬是真实的。
傅芜生的身体冷得像动冻了好些年的冰块,他死了,死在赏南眼前。
魇结束得异常突然,保姆车已经开到了酒店门口,周立靠在车窗上打瞌睡,司机还在听路况广播,赏南身上穿的不是什么大氅,依旧是化妆间里穿出来的短袖,或许,是傅芜生不想他在魇里受冻。
那样的冷,傅芜生自己感受过就行了。
周立不明白赏南为什么哭了起来,他睡梦中听见压抑的哭声,以为自己在做梦,正好外面一盏车灯打过来,他醒了过来,看见赏南把脸埋在膝盖上。
“你怎么了?”周立慌乱不已,“你做梦了?”
保姆车停在了停车场,车一停,司机就走了,赏南摆摆手,对周立说道:“你先回房间,我等会回。”
周立不放心,可也毫无办法,“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没谈过对象,刚刚也没用手机和谁通过话,那是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周立没有听赏南的回房间,他蹲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打算等赏南一起,他不放心。
[14:又被魇了?]
[14:他让你看见了什么?]
赏南把眼泪全擦在了手臂上,“他让我看见他怎么死的。”
[14:好狠的心。]
赏南觉得自己只要冷静一会儿就会好,他亲眼看着那些人无所谓的吊死一个小孩儿,亲眼看着傅芜生咽气,他无法立刻缓过来。
14安安静静地陪着赏南。
车门是滑动的,被人从外面拉开,外面的热气袭进来,赏南以为是周立又回来了,头都没抬,“不是让你回房间?”
门被关上,赏南感觉到自己旁边的位置坐下了人,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对上傅芜生莫名很深情的眼神。
“傅老师?”看着傅芜生,赏南有一种对方又活过来了的错觉,他眼泪掉下来几颗,却不知道该怎么装作若无其事。
傅芜生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巾递给赏南,赏南把纸巾攥紧。
车内还开着灯,只是不够亮,傅芜生五官模糊不清,光影只落在了他的眉骨和鼻梁上,拉出几道不规则的光斑,显得他极为冷情。
整个车内,赏南的眼泪最亮了。
良久之后,傅芜生又从赏南的手中拿走了纸巾,他把纸巾叠了几道,替赏南擦拭掉眼泪,变得潮湿的纸巾被他重新放回口袋中。
“是因为看见我死了,所以才这样难过,是吗?“傅芜生唇齿微启,语气好似风雪过后的春暖花开,低声在车内响起。
第90章 魇 [含15W营养液加更]
赏南不太知道怎样去控制自己的眼神和面部表情了,更加无法对傅芜生的话做出回答,他的大脑暂时性地停止了思考。
脸上的眼泪已经被擦掉,但眼泪途径过的皮肤比其他部位要显得紧绷些许。
可赏南觉得自己的整张脸,自己的背…都是紧绷的,总不能是他被眼泪淹没过一遍。
“这……这样啊。”赏南干巴巴地说道,但这个反应似乎好像或许不太正常,他应该表示出害怕的,“什么?”他装作惊讶和有些恐惧。
可他是演员,他对面的傅芜生也是演员,而且还是拿过奖杯的影帝。
赏南的演技在傅芜生眼中就像刚上电影学院被要求上台表演作业的大一新生,稚嫩得有些可爱,也有些可怜。
赏南看出对方的眼神变化,隐藏在淡然底下的浓浓兴味和探究,他决定亡羊补牢一番,“为什么您会知道我做的梦?”
傅芜生始终直勾勾地看着他。
像是在不急不忙地说:“试试看,试试看能不能编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
“我梦见,有个小孩死了,被人套在房梁上,后来看见了您,您从屋子里跑出来,摔了一跤,晚上的时候,您也死了,然后我就醒过来了。”
“不久前,您和我说,说您曾经有师父,说完和您最小的徒弟很像……”
赏南话音一转,“那小孩儿是您的徒弟?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为什么您会知道我做了什么梦?”
他这副模样看起来比之前的演技要好多了。
傅芜生的眼神不再变化,他也没直接回答,“你知道我最大的秘密,怎么办?”
赏南看着对方,喉间像是被一个石头堵住,堵得严严实实。傅芜生语气轻飘飘的,就像刚刚那场不断从天际上挤出来的雪花,姿态优雅的,庄重缓慢的,掉在死去的傅芜生的睫毛上。
男人抬手,赏南下意识往后退,他不害怕傅芜生,但……在这样逼仄狭窄的车内空间中,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傅芜生的手没有落到赏南身体的任何地方,而是摁亮他脑后照明灯的开关,“啪嗒”一声,赏南的视野就变的清晰了,他颤抖地抬起眼,目视自己前方的男人,准确点说,是前方的死人,赏南倒抽一口凉气。
刚刚雪地中傅芜生出现在了他眼前,深凹进去的眼窝,被冻得青白的脸,看起来坚硬得像两片石块的嘴唇,他睫毛上还有尚未融化的雪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赏南的后背已经贴在了车门上,他眼睛睁了太久,眼皮发酸,等眨了一下眼睛之后,傅芜生的面容已经恢复正常了。
“傅老师,我刚刚看见您……”
“我现在是在做……做梦吗?”装傻是门技术活,赏南真想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到底有多令人假模假样。
“太假了,赏南老师。”傅芜生轻叹一声,他手指按在灯的开关上,本就不算明亮的灯光骤然消失。
赏南先是感觉到那只本来暂留在开关上的手直接从后方绕来了他的脑袋,不算很凉的手掌,可也谈不上有什么令人舒适的温度,总之,比人类的体温肯定是要稍低些许的。
他微微侧脸,看见傅芜生衬衫的袖扣是蓝色宝石的材质,很小的一粒,闪烁着冰冷神秘的光。
接着是两腮被轻轻捏住,他的脸被迫扬起来,五官暴露在傅芜生的视野中,赏南怔怔地看着对方。被掌控,但又不是完全被掌控。
赏南以为傅芜生会直接亲下来,14没有做声,他有些以为这是另外一个魇。
傅芜生慢慢凑近,他凑得越近,赏南的睫毛颤抖得更厉害。
“这一行,不干净的人和不干净的事都比较多,我知道你也肯定见过不少,你很尊重我,我能看得出来,”傅芜生说完以后,顿了稍时候,他神情克制,“赏南,我有些喜欢你,以后还会更喜欢你,你愿意以恋爱为目的,和我相处一段时间吗?”他眸子黑漆漆的,看起来像是能将整个黑夜都整个吞咽下去。
但他的食物很明显是眼前的青年,不是别的。
“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先恋爱。”这几乎没什么区别,他也没给赏南张口说话的条件。
“你要是不愿意,就眨一下眼睛。”
傅芜生说完后,另外一只手捂住了赏南的眼睛,俯身以唇封住了赏南的口。
男人的气息是热的,只是热度很低,身上有极淡的皂荚气味,还有从外面而来尚未散尽的夏季夜晚的燥热感。
与强过自己太多的人对垒,还没开始就可能会输,起码在接吻这件事情上是这样的。
赏南被捏住脸,身体被傅芜生控制在他与车门之间,无法挣脱哪怕半分,他唇齿间全是傅芜生的味道,清清凉凉的感觉,不像是薄荷,像雪花。
车内开了冷气的情况下,赏南依旧极快得感受到了热,脸上的热度,手指的热度,他整个人的热度,都在往一个可以把他直接融化掉的值在不断升高。
脑海中出现一张照片,昏暗,模糊,不管是整体还是照片中的人。
照片中的主角是他和......傅芜生?
他眼睛睁得很大,眼尾浸着发亮的泪水,头发有些乱,而傅芜生没有正脸,只有背影,傅芜生在吻他。
照片,哪里来的?
[14:你刚刚不是说想看看自己的表情吗?角度好难找,我找了好久呢。]
14居然没消失,它一直在!
这不是魇,他推测错了。
周立蹲在墙边,有点累,他背靠着墙,从包里翻出一个小面包撕开,大口往嘴里喂,他看见傅老师了,又看见傅老师上了他们的车,一直没有下车。
探讨剧本?
想不明白。
赏南戴着口罩和帽子,晕晕乎乎地从车上下来,他和傅芜生间隔了一段距离,走了几步,他看见目光灼灼地周立,他没走,就蹲在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