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友非人类—— by一节藕
一节藕  发于:2023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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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在哪儿学的?”
[14:不用学啊,这本应该是每个物种天生都会的,只有你们人类才需要去学习怎么对一个人好。]
赏南和虞知白谈的不算是地下恋情,估计大家都看出来了,因为以前赏南追求过虞知白,并且追得惊天动地,现在两人突然亲近起来,一定是在一起了。
看在赏南的面子上,班里的人也突然对虞知白有了跟之前不一样的亲近,但虞知白仍旧跟从前一样,他明显只对赏南更特殊,并且十分之明显。
可尽管如此,虞知白的黑化值却仍旧停在之前的数值一直没有产生任何变化,在半夜,甚至会产生明显的波动。
赏南从虞知白脸上看不出来什么,他几次怀疑,虞知白的表情是不是不能随意变换,是不是他自己给自己扎的。
黑化值连续几天在半夜产生波动,赏南终于坐不住了,他在晚自习时,写纸条传给虞知白:明天周五,张雪丽说早上暴雨,不用来学校上课,我害怕,我今晚能去你家睡吗?
他没别的意思。
全身心都挂在半夜产生异常的黑化值上面,他想要知道,虞知白半夜到底在做些什么。
过了会儿,纸片自己从虞知白的桌子上爬到赏南的手心。
——害怕什么?
怎么这么多废话?赏南在纸上写:我怕打雷。
虞知白说好的。
晚自习下了之后,学生一齐往校门涌去,现在还在学校的基本都是高三生。
赏南低头扣着外套的扣子,他怕冷,回南坊的冬天不仅冷,还特别湿,他不喜欢让14给自己加温,前段时间的一个晚上,14感觉他体温太低,偷偷摸摸给他加温,但没控制好温度,把赏南从睡梦中给烫醒了,从那天之后,赏南就禁止14给自己身体加温。
到了校门口,虞知白把手里毛绒绒的耳罩给赏南罩上,白色的,左右两边各有一只兔子耳朵,赏南伸手摸了摸,“你的?”
虞知白摇摇头,“我昨晚做的。”赏南的耳朵在外面都冻得通红,它看见了。
“哟~~~~干~~啥~~呢~~”张沪拖长的嗓音从远处传来,他很快靠近两人,因为他骑着一辆很酷的黑色电动车。
他从人群中挤出来,停在两人旁边,视线落在赏南的耳罩上面,“卧槽这个好看,哪买的?我也想买一个,我都快生冻疮了。”
赏南总不可能说是虞知白做的,“虞知白外婆做的。”
张沪露出失望的神色,虞知白的外婆年纪很大了,他知道,“好吧,那我走了,你俩路上小心。”
虞知白在张沪走后,牵住赏南的手,“走吧,回家了。”
到虞知白家,步行要大半个小时。
南北直路笔直又看不见尽头,红石隧道不知道隐匿在何处,一辆车从远处慢慢悠悠驶过来,在他们面前停下,胖胖司机放下车窗,“上车啦小白!”
“哦!还有小白那个男朋友!”
如果忽略它是纸人,并且是一个制作过程相对潦草的纸人,有些地方甚至还有没剪裁干净的纸张的边边角角,那对方看起来还是很讨喜的。
这次,他开得比上次要快一点,虞知白在车上对赏南说:“这个耳罩,我是按照虞舍以前买给我的样式做的。”
赏南见过虞舍一次,在隧道里。
今天,他又见到了一次。
车驶入隧道时,他们碰到了跟上次一样的情况,照明灯明明灭灭好几次,穿着红裙子的虞舍由远及近,在一片模糊的雾中,逼停了他们的车。
如果不是知道对方没有恶意,并且还是虞知白的母亲,那赏南估计会被这个场景吓得心脏骤停——这比上一次的见面要惊悚多了。
虞舍恰好站在了赏南坐的位置的窗外,并且抬起了手,赏南墙在她敲门之前,放下了车窗,他忽略自己砰砰跳得很大声的心跳,朝虞舍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阿姨晚上好。”
虞舍没有恶鬼的扭曲面容,也不血腥和缺胳膊少腿,相反,她很漂亮,极为标准的鹅蛋脸,五官不算立体,但温婉得像刚刚展开花瓣的山里野百合,红裙为她添了几分艳色。
虞舍看见赏南,一愣,“你是…..你是知白说的那个好朋友吗?”
司机探出头,很大声说:“阿舍阿舍,不是好朋友,是男朋友。”
虞舍弯下腰,脸贴近赏南,近距离看,赏南还是感觉到了对方不是人的地方,是鬼,脸上不仅没有血色,还有些乌青,眼神直愣愣的,眼白布满血丝,唇也青白,是死了很久之后失去生机后的唇色。
虞知白伸手握住赏南的手,将赏南朝后拉了一点,对虞舍说道:“他是赏南。”
虞舍缓缓直起身,她微微笑着,“初次见面,但我没有很好的东西送给你,不好意思。”
她只有一个随时会消失的鬼魄,她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虞知白递给她一张小纸片人,说了晚安,让司机离开了。
和那天一样,虞舍捧着纸片人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
“她很漂亮。”赏南说道,“她肯定很温柔很善良。”
虞知白将车窗按上去,语气淡淡的,“我记不清了。”发现赏南疑惑地看着自己,他曲起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真的记不清了。”
它是纸人,本来就不可能拥有原来虞知白才会有的那些喜怒哀乐,在虞昌月把它制作出来的时候,作为人的那些东西,都在慢慢消失,而身为怪物独有的七情六欲,也慢慢在它身体里滋生。
它舍不得虞舍,是本能。虞舍舍不得它,也是本能。哪怕他们彼此对多年前对彼此的情感都已经变得十分模糊。
幸福小区的照明灯十分明亮,将院子里的荒草都照得亮晶晶的。
赏南从车上下来,下意识去牵虞知白的手,哪怕对方的手冰冰凉凉的。
赏南看往花坛的一个角落,“那是什么东西?”
那儿的草最为茂盛,枯黄与青绿共生,正在微微抖动着,不是风,风不会只吹局部。
司机也下了车,“我去看看。”
他边说边走了过去,纸人嘛,自然是不会怕人类口中的那些怪事的,他们自己已经足够诡异了,难道还怕……他心里想着,伸手扒开了草丛,一张浮肿的男人的脸完整地袒露在了司机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嗷嗷!”司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声,并且还不忘把草丛一把捂住,捂紧,他一脸惊慌地跑回来,“是个人,吓死我了。”
赏南:“……”
那草丛还在动,并且,探出来一条手臂,这条手臂将草丛从中间分开,紧接着,李荣平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脸色惨白,脸上的肉浮肿,比前段时间赏南那次在虞知白家门口见到时大了一圈,与那天也判若两人,眼眶深陷进去,眼神无神,口唇上干裂出深深几道口子。
见是赏南和虞知白,李荣平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复杂,嘴唇动了几下,指了指草丛,说:“猫丢了,我来找猫。”
说完后,他也不管后面的人信不信,转身往自己家走去,他走路的姿势也奇奇怪怪的,僵硬,又漂浮。
直到他背影消失,赏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扭头想拽一拽虞知白,说回家吧,他好冷哦,但一扭头,一抬眼,他就看见虞知白雪白的脸,绛红的唇,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李荣平离开的方向。
赏南看清对方的面容变化时,呼吸一滞。
“虞知白?小白?”赏南大着胆子拽了拽虞知白的衣袖,“回家了……”
虞知白的眼珠转了转,缓缓耷下眼皮,落在戴着耳罩,看起来暖乎乎软乎乎的赏南脸上,唇色也跟着淡了几分。
“好。”
赏南想,虞知白的变化大概是因为很讨厌李荣平吧,因为对方曾往他家泼过血。
虞小羽依旧在一楼的台阶那里等虞知白放学回家,她膝盖那儿的折痕很深,站起来的时候需要使劲拍平,爱美之心,她也有的。
“赏南?!你也来啦?!”虞小羽将折痕清理得差不多时,抬头便看见了和虞知白站在一起的赏南,她满脸惊喜,就要尖叫起来,顾及着虞知白,又忍住了。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呢?”虞小羽走在前面,问道。
赏南说:“今晚在你家借住,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再说了,可不可以这个问题也轮不上她做主嘛,这是小白的房子。
想到今晚赏南会在这里,虞小羽走在前面的步伐都快要飘了起来,她这几天一直过得很胆战心惊,因为小白这几天晚上总是很不正常,要么不睡觉,要么出门晃悠,她真害怕自己哪里让小白看不顺眼,就被他给撕了。
赏南来了就好了,和赏南在一起的小白,是最好的小白。
家里,虞昌月还在看电视,很老的电视机了,放的也是很老的电影,电影里的人物表情夸张,肢体语言也很夸张,但虞昌月看得很起劲,眼睛都还睁着。
听见开门声,她看向门口,接着又看见了赏南,她:“又来了。”
“外婆晚上好呀。”赏南也不介意虞昌月的态度不好。
虞知白把自己和赏南的书包放下,他去到卧室打开衣柜,抿着唇,很认真地挑选着睡衣。
他的衣服并不多,他也不在乎外表,反正都能穿,每次做衣服时也很敷衍,有些睡衣甚至被做得两条裤腿长短都不一。
但虞知白并不希望赏南穿这么敷衍的衣服。
要不,临时做一套,但可能不会干。
“虞知白,我没那么多讲究的,能穿就可以了。”赏南站在房间门口,说道。
虞知白拿了一套勉强过得去的,有些薄,这不是他自己做的,是去年过年时买的,他还没有穿过。
赏南习惯睡前洗澡,虞知白家里的洗澡间有些小,水流特别猛,打在身上甚至有些疼。
所以他洗得很快,也没去仔细看过这个洗手间。
用干毛巾擦脸时,洗手间里的热雾散了些,额前被打湿的头发被毛巾推上去,他转身想去拿衣服,却在看见坐在镜子上边的那一整排的小纸片人时,愣住了。
虞知白在写作业,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湿漉漉雾蒙蒙的赏南冲了进来,他板着脸站在虞知白旁边,捏着拳头,一言不发。
虞知白不明白,“怎么了?”
赏南把手里攥的那一把小纸片人丢到桌子上,那几只小纸片人被忽然抓住,已经吓坏了,终于逃离手掌心,在桌子上四散而开。
“不是我让它们跑进去的,是它们自己跑进去的,是它们想看。”
赏南的脑子在此时转动得很快,“它们想看,也就代表了你想看,是吗?”
他垂着眼,看着赏南穿着凉拖鞋的脚,脚趾头还是湿的,染着一层水光。
虞知白慢慢抬起头,它唇色此刻已经鲜红,眸子染成了一片墨黑,它弯起唇角,回答道:“是的。”

第24章 纸活
赏南看着那几只很快逃得不见踪影的小纸片人,被虞知白的直白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你会给自己的脸皮做得很厚吗?”
虞知白不明白南南的意思,它视线慢慢抬起来,“小纸片人想的的确是我想的,但我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它们不一定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行为,我想什么,它们便想什么,它们不仅会想,还会去执行想法。”
“这是我的错吗?”
赏南:“……”
虞小羽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门口,她很认真地看着两人,“你们在吵架吗?”
“没有。”赏南和虞知白异口同声答道。
“外婆有点饿,想吃面。”虞小羽挠挠脑袋。
赏南按住就要起身的虞知白,说道:“我去煮吧,你去洗澡,顺便,你眼球要换了。”
可能是因为快要下雨了,空气开始变得很潮湿,虞知白眸子里的墨色晕染成了一片,盯着人看的时候,非人感非常重。
比起虞知白,虞小羽更加喜欢和赏南呆在一块儿,赏南身上有一种让她觉得很舒服的感觉,难怪小白喜欢赏南,她也好喜欢。
她蹲在厨房里帮赏南择葱,白亮的灯光落在她的圆盘似的脸上面,诡异又有点可爱。
赏南给锅里加了水,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饭,但进厨房他就能辨认出架子上佐料,想来,应该是会的。
“外婆最近晚上总咳嗽。”
赏南回过头,“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虞小羽抬起头,“可是我们没有钱呀,唉,没有钱可是寸步难行。”她虽然没有出过门,但她也知道一点,小区里隔音不好,总有人因为钱吵架:嫌生活费太少了的儿子,离婚时为了两万块钱私房钱大打出手的夫妻…
就是小白,虽然学校免除了学杂费,可有时候要交班费,要搞各种活动,哪一样不需要钱呢。
“虞舍的赔偿金本来是很多的,但后来外婆看了几年病,都花光啦!”虞小羽把择好的香葱递给赏南,“没钱了,外婆就不看病了,外婆说剩下的钱要留给小白上大学啦。”
“我明天上午带外婆去医院看病吧。”赏南挽起衣袖,在砧板上切葱花。
他想,如果虞昌月能好起来,虞知白可能会更加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一些温暖之处的。
虞小羽:“那你很有钱吗?需要很多钱哦。”
赏南点了下头,“嗯,我很有钱。”
“面在哪里?”赏南问虞小羽。
虞小羽指了指上边最左边的柜子,“那里。”
将挂面拿到手上,赏南下意识问道:“煮多少?”
虞小羽也不清楚,她又不做饭,她托着腮,看着赏南。
锅里的水已经滚开,水泡从锅底升腾起来,水面一片沸腾,这一刻,赏南想,他应该是不怎么做饭的,之前的感觉是错误的。
挂面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赏南从口袋里抽出一小把,丢进开水里,看着有点少,就又丢了一些,考虑到虞昌月现在的消化能力,他没有加荷包蛋,只是一碗很清淡的挂面,另外就是,再难一点,赏南也不会了。
虞昌月的房间开着灯,还是老式的电灯泡,电线在墙上蜿蜒攀爬,爬到床头,线的尾端吊着一枚黄色灯丝的灯泡。
房间内家具的式样都比较老旧,但干净整洁。
老人靠在床头,盖着厚厚的被子,她床上放着一张小桌板。
看见赏南,“怎么是你?”
赏南将面放在桌板上,又将筷子放到虞昌月手心,扶着她的后背让她方便吃东西,“虞知白在洗澡。”
“它洗澡?它洗什么澡?毛巾擦一擦不就行了。”虞昌月抓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一次只能挑起一小著面条,速度也很慢,她紧盯着面条,还不忘挖苦虞知白,“以为学会像人一样生活,就真的能变成人?”
赏南把她肩上慢慢往下滑的毛毯往上提了提,此时,虞昌月已经成功地吃下了第一口面条,她眼珠移到左边,斜瞅着赏南,“你也不是好东西,明知道它不是人,你还和它好,你有什么目的?”
“我没有什么目的,”赏南在床尾坐下,床铺很软,深深下陷,他知道虞昌月只是不放心,不放心虞知白身边出现任何人类,他知道了虞知白的身份,相当于一颗定时炸弹,“我很喜欢他。”
赏南真的挺喜欢虞知白的,他对像小动物一样的东西,没有任何抵抗力。
14没说错,主脑也没预料错,他死之前想的是一只猫,那他原本一定是一个充满爱心的人,他想的那只猫,一定是他的宠物猫。
“它可没有车子房子可以给你,存折里已经没有钱了。”
说起这个,赏南试探性地和虞昌月说:“我和虞小羽商量过了,明天上午带您去医院看病。”
本来还在好好说话的虞昌月忽然暴躁起来,她筷子一撩,还烫着的面汤溅到了赏南的脸上,“我不去。”
“哎呀,”赏南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汤水,有点疼,他没生气,哄着虞昌月,“我出钱,行不行?”
“你有钱?”虞昌月重新把筷子捡了起来。
“我有的。”
“那我也不去,”虞昌月喘着气,她累到了,“我从不欠人情。”
“那就让虞知白欠嘛。”赏南笑着,一副脾气始终很好的样子。
蹲在门口的虞小羽已经惊呆了,这样都不生气啊!
难怪小白喜欢赏南,她也喜欢。
“他用什么还?”虞昌月嗤之以鼻。
“大学毕业了给我打工。”赏南说。
虞昌月咳嗽了几声,看着眼前温柔的赏南,这个男生……就是她想象中的虞知白长大后的模样。
“我考虑考虑。”她说。
赏南点头说好,不催促虞昌月,等虞昌月吃完这小半碗面条,他才出去房间。
虞小羽跟在他屁股后面,“你脸上被烫红了一块,让小白给你修一修。”她说完后,似乎觉得有些太不对,重新说了一遍,“让小白给你找药,擦一擦。”
“没事,等会就好了。”
虞小羽一脸惊疑,“哇,你们人类也太神奇了吧,居然会自己好!!!”
赏南:“……”那还是你们纸人比较神奇一点。
虞知白做了厨房的收尾工作,他回到房间时,赏南正裹着他的被子坐在他的床上,赏南学着虞知白歪了一下头,“你晚上需要盖被子吗?我需要。”
虞知白头发有些湿,他从暗处走到亮处,赏南才发现他的眼眶是空的,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小白,弯腰,看着我。”赏南往床沿挪了挪,离虞知白更近一些。
虞知白听话地弯下腰,俯身看着赏南,没有眼球的话,两个眼眶显得很大,黑漆漆的,一眼就能看进去。
赏南抬手,他温热的手指按在了虞知白的眉骨上,他手指沿着虞知白的眼眶慢慢往下,描绘,勾勒。
赏南眼睁睁看着血红色慢慢在虞知白的唇上蔓延,最后连手下的皮肤也变得冰冷,坚硬,苍白。
“你……”
男生抬起眼,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纸人一把拖进怀里。
虞知白一口咬在赏南的唇角,有些疼,赏南忍不住张开嘴,一抹湿凉就钻了进去,不管是不是人类,生物与生俱来有着或强或弱的掠夺欲。
赏南被推到床头,他仰着头,虞知白有些不知道轻重,而且他作为纸人,它口腔有些干燥,也没有人类拥有的软度。
赏南觉得自己像深陷于沙漠漩涡当中的旅人,燥热,挤压肺腑的干燥沙粒,刮在脸上火上浇油的热风,他抓着虞知白的肩膀,喊了声停。
虞知白只愣了几秒钟,接着又往前移动了几分,鼻尖和赏南的鼻尖的贴在一起,“但我觉得还不够啊。”
“……”
赏南觉得自己腰都是软的,他好半天才找回身体的自主权,“不够也停,下次再说。”
他想和虞知白说一下他准备明天带外婆去看病的事情。
但虞知白的手突然戳了一下他的脸,“你这里为什么红了?”
赏南不是很在意地说道:“刚刚外婆不小心把面汤弄我脸上,烫了一下,估计过会儿就消了。”
如果早知道这么一句话就能让虞知白去攻击虞昌月,赏南绝对会再思考几秒钟后回答,也一定只字不提虞昌月。
虞知白盯着赏南脸上那块通红的皮肤看了片刻,突然下翻身了床,赏南还没反应过来,虞知白就赤着脚走了出去,外面虞小羽在说话,“小白你不是睡……小白!”虞小羽尖叫了一声。
赏南忙下床,鞋都没来得及穿上,他出门去,虞小羽拎着自己被撕掉的右手,哭丧着脸,“小白去外婆房间里了。”
外婆房间里传来“砰”的一声闷响,这声闷响几乎像是直直锤在了赏南的胸口,他心跳短暂地停滞,后又急速跳动起来。
冲进虞昌月房间之前,赏南已经料到了自己可能会看见的场景,但当真的看见的时候,赏南仍旧觉得不可置信和满心痛楚。
虞昌月被虞知白拽到地上,床上的被子也都掉在了地上,没了厚毛毯和被子包裹的老太太,小小的一只,皮包骨,她在地上艰难爬行着,她大概是想要爬到床底下,但在虞知白黑洞般的眼里,她像一只不断蠕动的白费劲的丑陋虫子。
虞知白表情很冷漠,他转身推开了窗子,冷风灌进来,他走向虞昌月。
此时,赏南进来了,在看了一眼大敞着的窗户之后,他几乎没想就知道虞知白想做什么——虞知白要把虞昌月从窗户丢下去。
它忘记了,忘记了虞舍,也忘记了虞昌月,不,可能没有完全忘记,可能她们在虞知白的心中还有着微乎其微的存在感,但远远赶不上赏南在纸人心目中的地位。
只是因为赏南被虞昌月不小心烫到了而已。
“虞知白?”赏南试着唤了它一声,“她是外婆啊,她不是别人。”
不知道是不是赏南的错觉,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虞昌月眼底出现了隐隐的泪光,老人的表情既绝望又哀痛。
可唯独没有后悔。
“我,我不认识。”虞知白轻声说,说着,它弯腰试图去抓虞昌月的脚踝。
赏南冲过去推开了它,他蹲下将虞昌月扶了起来,虞昌月虚弱地靠在赏南的身上,小声说:“看吧,我和你说过,不管它学人学得再像,都掩盖不了它是个怪物的事实。”
“外婆,也是我的外婆,”赏南不急不忙说道,他抬眼看着已经完全化形的虞知白,嗓子有些发干,因为他不能确定,这种时候的虞知白,会不会对自己也动手,“你在学校不是学习得很好吗?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呢?你怎么能连外婆也伤害?那未来你是不是也会伤害我?虞知白,你是纸人,可你也是人!”
虞知白此时的眼眶是空的,赏南无法通过它的眼神猜测它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揽着虞昌月,老人形容枯槁,闭着眼睛,神色灰败,他心里忽然酸得不行。
外婆没有错,虞知白也没有错,那到底是谁错了?
虞知白突然抬脚走了出去。
赏南没有多想,弯腰将虞昌月从地上抱起来,一件一件将地上的毛毯和被子捡了起来,重新盖在了老太太的身上。
他又去关上窗户,转身时,发现虞昌月在哭。
“外婆,”赏南走过去,抽了纸巾擦掉她眼角浑浊的泪,“它不是故意的,它其实很爱您。”
虞昌月闭上了眼睛。
赏南知道她现在估计不想说话,默默去关了灯,出去时,带上了门。
客厅里,虞知白坐在沙发上,看见赏南,他道:“你睡我的房间,我睡沙发。”
灯关了之后,赏南往沙发的方向看了一眼,虞知白还是之前的坐姿,没有任何改变,窗外马路上的路灯汇聚成微弱的光芒照进客厅,纸人的脸是诡谲的惨白,但仔细看,它的背微微弯着,脸上的表情无辜又无措。
它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它需要思考自己做错了什么,它才能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赏南上半夜完全没有睡好,任务远远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14:南南,其实从它的角度出发,它是对的,以它的思维观点出发,它也是对的,这就是怪物,人类的社会规则无法约束它,人类的思想也无法禁锢它,任何的感情也无法绑架它,它对你的感情,只是被我们分析成爱情,但可能在它的思维里,并不是爱情这个词,而是别的。]
[14:你拯救了它,同时,你也成为了它伤害这个世界里的人的催化剂。]
[14:种玫瑰的人,也会有被玫瑰的刺扎伤的可能,你应该明白。]
赏南用被子蒙住头,“我明白~”
夜已经很深,赏南蒙了会儿,又要睡着,眼睛就快要彻底闭上时,楼下一声怒吼,将赏南整个吓醒,他抖了下,看向窗外。
光秃的槐树枝仍旧张牙舞爪地伸展着,在深夜看起来,像极了扭曲的鬼影。
紧接着,又是一声闷雷,轰隆声藏在云里,绵长又厚重地响了起来。
要下雨了。
赏南站在窗户边上往楼下看,右边是小区大门,那里围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但因为隔得远,所以赏南没有受到打扰。
那声怒吼,是一个男人发出来的,是那个叫李荣平的男人,他正疯狂地用头撞击着墙。
旁边不停试图阻止他又不断被他推搡到地上的人应该是他的母亲,他母亲只穿了一只拖鞋,另外一只早就不知踪影,披头散发。
李荣平好像不知道疼痛似的,赏南数了一下,大概撞了七八次,不知道在之前撞了多少次,终于,李荣平停下来,他转过身,赏南被吓了一跳,男人满脸是血,血液避开眼睛,从眉心鼻梁,从太阳穴脸颊,不停往下淌。
他在原地漫无目的地打着转,嘴里喃喃念着,“阿舍,阿舍,我好想你啊,阿舍,阿舍……”
[14:他说的阿舍,是虞知白的母亲,他曾经骚扰过虞舍,并且在小区四处造谣虞舍私生活混乱,也曾纠缠过虞舍,还在虞知白放学的路上袭击虞知白,想要害死虞知白,那样,虞舍就没有了拖油瓶,就能和他在一起了。]
[14:我之前和你说过,所有一切针对虞知白的肢体暴力和语言暴力行为,都会遭到反噬,这不算是虞知白主动害人,只要不招惹它,它就是无害的。]
[14:南南,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报应吧,那么……报应开始了。]
围观的人搓着手臂,“别不是撞鬼了吧,李婶儿,要不你去找个人,给你儿子驱驱邪。”
有人也说:“我看电视上说,这是躁狂症,会伤人的哟。”
群众们很有默契地退后几步,然后,接着指指点点——
“那这病会传染吗?会不会像狂犬病那样咬人啊?”
“有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抑郁症,对对对,就是抑郁症,听说好多年轻人都得这个病。”
“这哪里是抑郁症,这一看就是神经病,精神病,脑子有病,李婶,你哟,节哀顺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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