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不少年轻人选了最陡峭的那一条路,翟青明拉着两个小伙伴选了个次的,“我们主要是看路上的风景,爬山是其次,没必要虐待自己,这条路上的风景最好,还能看见对面的瀑布。”
日光逐渐明亮起来,空气的温度也缓慢升高。
卫杰背着登山包,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这还不算陡?那什么算陡?!”吃过的最大苦是学习的苦,但没想到身体上受罪,也很苦。
赏南脸色潮红,喝了一大口水,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已经拉开很远距离的大门,风从山谷中吹拂而来,满身的躁意被吹散了大半。
他往下去看卫杰,“到山顶后应该还会冷。”
卫杰喊话道:“累死我算了!”
这条路上的游客不算特别多,但也有不少同路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时间还算过得快。
终于到了一处空旷地,草坪与巨大的岩石,在路上没有碰见的人原来都在这块地上躺着晒太阳,躺了一大片。
卫杰找一个挑担子的光膀子男人买了几包泡面,掰了面饼干吃,顺便丢给赏南一包,翟青明一包,“这一趟我要瘦十斤。”他腿肚子都打颤了。
赏南呼吸还算稳当,只是稍微有些累,他一路都在想着翟青渔的事情。
他来这里的主要任务不是旅游,这么玩下去的话,完成任务遥遥无期。
如果到时候暑假结束,离开了芸城,他和翟青渔还是现在这种连话都说不上的关系,那就不太秒了。
吹着带着凉意的风,赏南一口一口嚼着又硬又干的面饼,翟青明从一旁看着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赏南和班里那些看见自己有钱就冲上来和自己结交的同学完全不一样,他对自己一点都不热情,永远都保持在朋友的距离。
“走吧,我们继续,估计再有三个小时,我们就登顶了。”翟青明拧紧矿泉水瓶盖,说道。
卫杰顿时满脸都写着绝望二字,“啊?不是吧?还要三个小时?翟青明你杀了我吧!”
卫杰的惨叫和嘀嘀咕咕一直持续到了两个小时以后,他本来就壮实,身上肉多,喘气如牛,手脚并用地在山路上爬,碰见平底就躺着休息。
翟青明跟随的是赏南的步伐,赏南步伐稳健,看着明明是身体最差的,可体力居然是他们之中的最好。翟青明感到意外的同时的时候,也对赏南更加好奇了,喜欢一个人的伊始就是好奇,他已经很喜欢赏南了。
快登顶时,赏南迎来路程上最陡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坡度极大的陡坡,底下都是碎石,再往下是草坪,如果不慎摔下去,不会严重到危及生命,可摔个骨折完全没问题。
“赏南,你慢点啊!”翟青明在距离赏南二十米不到的地方大声喊道,山谷里响起他一声接着一声的回音。
赏南回头看了一眼翟青明所在的位置,笑了笑,”好,我……”他话都还没说完,脚下踩的石块一松,他整具身体都朝左倒去,左边是无垠的空旷。
翟青明的眼瞳瞬间睁大,他丢下书包,喊得声嘶力竭,“赏南!”
赏南重重地摔在碎石上,摔下去的时候,他清楚地听见了周遭的惊呼声,还有翟青明和卫杰的喊叫,碎石隔着衣服扎在身上都生痛,手臂、膝盖、脸……一定都被擦伤得不能看了,火烧火燎地疼痛在他停止滚动后,席卷全身。
他眼皮缓缓耷拉下去,天穹只剩一条缝隙的时候,他看见一只蝴蝶从眼前飞过,那只蝴蝶绕回来停在自己的鼻尖上,翅膀扇动了几下。
之后,他便失去意识了。
醒来时,天都快黑了,卫杰蜷缩在自己房间的沙发里边睡着了,还穿着早上的衣服,全是泥巴草屑,估计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房门虚掩,赏南微微侧头。
外面是翟青明在向翟青渔道歉。
翟青明:“哥,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我只是想和朋友一起玩儿,赏南受伤了我也很难过。”
翟青渔的语调淡淡的,听不出平时的温柔,“幸好只是擦伤,如果伤得重,我们怎么和他父母交代?芸城的景区那么多,挑几个安全的玩,很难?”
那样温柔的人,教训起人来,却也丝毫不含糊呢,赏南想道。
“暑假还很长,赏南先留在家里养伤,你带卫杰出去转转,别再乱跑,”翟青渔坐着轮椅的身影背对着赏南的目光,他本来脊背笔直,在说完前面那句话后忽然弯了一点,连语气都变得无奈,“小明,我现在这幅样子,翟家以后势必由你继承,我希望你能快点长大……”
“哥!”翟青明梗着脖子,“我不要继承公司,本来爸妈一开始就是定你为继承人的,你只是不能走,又不是死了,怎么就不能当继承人了?”
翟青渔没再出声,翟青明见翟青渔面色不虞,也后悔自己的冲动,低下头,丧丧地说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那这段时间我就带卫杰在芸城逛逛,赏南就留在家里养伤。”
翟青渔不再多话,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那个,”翟青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局促道,“赏南他和别人不一样,你帮我好好照顾他哈。”
翟青渔冷白的眼皮抬起来,他如果看不出自己弟弟那点心思那他就是白活了,他笑了笑,手指搭在轮椅扶手上敲了敲,“好的,我会帮你好好照顾他。”
听及此,翟青明才松了口气。
第147章 蝶变
家里多一个人和多两个人多三个人没有什么区别,翟青渔所说的照顾也不过只是让家里的佣人对受伤的赏南多上一些心,他自己都是一个残废,能照顾得了谁?
翟青明听见屋子里卫杰的声音,应该是赏南醒了,他忙绕过坐着轮椅的翟青渔,推门进了赏南的房间。
翟青渔操作着轮椅,很快离开了走廊。
“我靠你今天吓死我了!”翟青明以一副很夸张的担忧表情冲进来,走到床边,“医生说身上好些擦伤,有些擦伤还挺严重,能沾水,但沾水之后要擦干,不过这几天肯定是不能出门了,芸城的太阳特别毒,晒一天就能给你晒感染化脓。”
卫杰坐在沙发上,揉了几把乱糟糟的头发,“我也吓死了,那么陡的坡,滚下去半条命估计都没了,幸好没骨折,不然不得小半年才能养好。”
赏南全身酸痛,虽然没骨折,但动动手指时,整条手臂都被牵扯得胀痛难忍,估计是碰撞到了,虽然没有很严重的问题,但淤青红肿这些肯定少不了。
“我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这几天你们就自己出去玩儿吧。”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看起来格外脆弱。
翟青明点了点头,“我和我哥聊过了,他也是这么想的,你在家养伤,我带卫杰在芸城转转。”
卫杰对赏南好不容易能出来玩儿却因为受伤最后又只能被关在家里而深感痛心,“看见好吃的好玩儿我给你买,你付钱就行了。”
赏南笑着说了个“滚”。
怕赏南觉得无聊,翟青明还说:“你要是嫌呆在家没事儿做,可以在房子里四处转转,我们家有很大的书房,放标本的房间,电影放映室,棋牌室,打发时间够够的,下午凉快点儿你就找个阿姨陪你在路上转转,我和卫杰肯定每天都回来得晚。”
“谢谢你,青明。”赏南正经道。
翟青明的脸顿时“轰”一下子就红了,他磕磕巴巴道:“害,这……这算什么,地主之谊嘛。”
笨拙的掩饰在赏南眼中不堪一击,但赏南只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聊起了别的,他对翟青明没感觉,这点他很清楚,一开始没感觉,以后也不会感觉,感觉不是种子,是怎么浇水施肥都培养不出来的一种东西。
翌日再醒过来时,赏南身上的酸痛感已经淡去了很多,他一个人给自己上不了药,只得在管家的帮助,涂上了药膏,抹上了药油,穿上衣服后,浑身都是一股草药味道,不难闻,但很冲,冲得赏南眼泪都滑下来一道。
他抬手抹掉,听见管家的哈哈大笑,管家说:“芸城植被丰富,医院喜欢就地取材自己研究药物,便宜又好用,就是味道不太容易让外面的人接受。”
“需要我扶你吗?该吃早餐了。”
赏南自己使了下劲,仰头对管家说:”还行,我自己应该可以,您先下去吧,我马上就下来。”
房子里有为翟青渔专门装进来的电梯,连按键都是按照翟青渔坐在轮椅上伸手的高度而设计的,所以赏南不用走楼梯,他直接坐电梯下去了。
翟青明和卫杰一大早就出发了,出发的时候天还是没亮,翟青明走的时候还悄悄推开赏南的房间门偷偷看了几眼,看见赏南还睡着,他又轻轻带上门。
现在,天光已大亮,餐厅里只有赏南和翟青渔两人,两个人的早餐分开,翟青渔不用忌口,赏南需要,所以赏南的食物更加清淡。
馄饨里面甚至连葱花和辣椒油都没有,清汤寡水的能看见碗底的花纹。
赏南吃了一个,味道很好!
调羹偶尔会碰在瓷碗的壁面,发出低而脆的一声响,除自身以外的咀嚼吞咽声也异常清晰。
阳光很快把一楼全部照亮,翟青渔吃得很少,每样食物几乎只伸一次筷子,和旁边的男生对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没吃。
看着旁边富有朝气的面孔,虽然脸蛋上好几片鲜红的擦伤,但都已结痂,而且看起来更加鲜活,受伤后还能活蹦乱跳是年轻人的专属。
已经很久没人和他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这样吃一顿早餐了。
小明九成时间都在外面上学,剩下的一成要分一半给亲戚朋友,再剩下的他会来这里陪自己短住几天,但小明喜欢赖床,面对自己时也始终拘谨局促,总归还是都吃得食不知味。
“不够就找厨房再要。”见赏南面前的食物已经一样一样地清空,翟青渔出声道。
赏南没忍住打了个低低的饱嗝,“我饱了。”
翟青渔问他:“接下来准备做什么?”这一天才刚刚开始,如果无事可做的话,一天的时间会变得很漫长。
“我带了课本,可以看看书,其他的还没想到。”赏南答道。
虽然翟青明昨天晚上说他可以在房子里四处转悠四处玩,但这到底是在别人家里,他只是客人,还是待在自己房间算了。
翟青渔对他的回答没有表现出什么异议,他点点头,“好。”
他轮椅已经慢慢动了起来,他不用低头,手指就能知道哪个功能的按键在哪个位置,轮椅移动无声,翟青渔又对赏南说道:“我接下来会在标本室,如果你有事的话,就找管家和张妈,如果他们都没在,你再来找我。”
赏南点点头:“我知道了。”
翟青渔对他并不热络,寥寥几句话,可倒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赏南能感觉到对方的温柔周到,但他和翟青渔现在,不熟。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赏南一直在房间看书,他这个世界的专业居然是园艺设计,不了解的专业看起来挺有意思的。
阿姨进来送了几次果汁蔬菜汁,赏南喝得一直上厕所。
怕阿姨还继续送,赏南借口下楼走走。
一楼的客厅已经可以算作是一个大型的展览室,面积宽阔,家具却不多,四面落地窗令它空间感十足,外面的绿意盎然可以尽收眼底,赏南蹲在小门边上拎起水壶给一丛芍药浇了水,芍药的叶子已经被热蔫了,藏在叶子底下的花苞也蔫了。
赏南用手机拍了张照片,想起来刚刚翟青渔说的如果有事可以去找他。
没事能找吗?
如果不能使关系变得亲密的话,那自己的伤岂不是白受了?
打定主意后,赏南站起来,一转身,对上阿姨满脸的灿烂笑容。
阿姨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不知名深棕色液体,赏南有苦难言,“阿姨,喝不下了。”
“不不不,”阿姨赶忙说,“这不是饮料,这是药。”
听见是药,赏南心里好接受多了,他说了声谢谢,把杯子握在手里,尝了一口,不烫,他仰头一饮而尽。
中药的味道,又苦又难闻。
阿姨拿着杯子走后,赏南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刚的决定,叫住对方,“阿姨,标本室在哪里?”
阿姨指了一楼角落的一扇门,“是那个房间。”
“好,谢谢阿姨。”
那扇门是虚掩的,留有一线空隙,赏南敲了敲门,听见一声低低的“进来。”
他才推开了门。
房间的门虽然处于一楼不起眼的角落,可内里却别有洞天,赏南光是站在门口,都被它的宽敞给震撼到了,感觉……比外面的客厅和餐厅加起来都要大。
它也拥有着落地窗,一整面,靠着窗户的两边是黑色柜子,高度快要顶到天花板了,柜子没有挡板,所以上面的摆放的东西一览无余:全是蝴蝶标本。
标本室内其他的地方,也都是和标本有关的东西,柜子,工作台,烘干箱……昨天天不亮送进来的标本盒就立在翟青渔的脚边。
这些蝴蝶各色的都有,栩栩如生,和翟青明告诉自己的一样,蓝色蝴蝶标本的数量最多,是同个品种,可每只都不一样,色块大小,翅膀展开直径,整体大小……
“有什么事吗?”翟青渔摘下手套,从工作台面前转过来,他在标本室呆了一上午,脸上居然丝毫不显疲态。
“没有事,”赏南不知道能不能走进去,在没有获得翟青渔同意之前,他只站在门口,紧张不已,“我看书看得有点累,下来转转,想看看看标本室。”
翟青渔笑开,“你不要太紧张,我只做蝴蝶标本,不会把你做成标本。”
“……”赏南倒没有担心过翟青渔会把自己的做成标本。
“进来吧,记得把门带上。”翟青渔说着,将轮椅又重新转了回去。
赏南轻轻走进房间,关上门,他注意力慢慢就被柜子上这些蝴蝶标本吸引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蝴蝶,哪怕是路灯底下的蛾子。
各种颜色的,各种大小的,它们身体被固定住,看起来却美丽鲜活得好像依然活着,它们整齐地被陈列在柜子上,仿佛世界上最漂亮的蝴蝶都被聚集在这里了。
而那些蓝色蝴蝶,则都被陈列在单独一边,它们占据了三个接近四个柜子,统一的梦幻的蓝,看久了会产生失魂落魄的错觉。
“你对蝴蝶标本很感兴趣?”翟青渔的声音在工作台那边淡淡地响起。
“我觉得很漂亮,听说过和它有关的成语的典故,也看过和它有关的爱情悲剧。”赏南逐字逐句说道,毕竟眼前的人就是一只蝴蝶,还是得多说点好听的话。
翟青渔手中的镊子放下了,他从盒子里捏了几根大头针,“蝴蝶就是悲剧本身,就和知了一样,生命可以短到只有几天,死了生,生了死。”
他是在说蝴蝶还是在说他自己,赏南心想道。
“生命重要不在长度,它们生来就比许多动物绚丽多彩,我觉得这就足够了。”赏南是发自内心这样觉得,每一种生物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对这个世界而言,哪怕只有短短几天,也有它不可被替代的意义。
翟青渔在赏南说完这句话之后,抬头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儿,他又重新低头将大头针一枚一枚按进已经处理到一半的已经死亡的蝴蝶翅膀的上面。
“有喜欢的标本吗?如果有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你。”他说。
赏南毫不犹豫地指着一个蓝蝴蝶的标本,“我想要这个蓝色的蝴蝶,好好看啊。”
翟青渔没有立即同意,他笑了两声,“你倒是会挑。”
赏南挑中的那个蓝蝴蝶标本并不是最大的,也没有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只要是蓝蝴蝶就行,他不会再去挑剔对方的品级高低。
他把标本小心翼翼地从柜子上取下来,盒子很重,蝴蝶本身可能还没有这盒子的一边木框重。
“青明说这种蝴蝶只在芸城有,但也不多,青渔哥,你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这样的蝴蝶?”赏南懵懂地问道,也是他真的感到疑惑的地方。
翟青渔:“只要愿意花心思花钱,没有什么找不到的。”
[14:检索到了,这些蝴蝶都是翟青渔。]
[14:准确来说,这些都是翟青渔的分身,它们目前的状态是已经死亡。至于为什么会死亡,这也是受翟青渔心情的影响,他是残疾,每一次对自己的身体感到绝望的时候,蝴蝶就会自杀。]
赏南错愕地抬头去看这满柜子的蓝色蝴蝶,此时再看,他的心情已经跟刚刚不一样了,他没有感到毛骨悚然,更多的是一种悲凉。
这么多蓝色蝴蝶,它们都是翟青渔。
有这么多次都想死掉吗?翟青渔……
“对了,之后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来帮我做标本,打下手,”翟青渔放下挽起来的衣袖,“我给你工钱。”
工钱?还有工钱?赏南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走了,“多少?”
翟青渔笑笑,有些无可奈何的模样,“五百一天。”
赏南:“成交!”在这个世界里,他不是有钱人,五百一天,一个月的工资就能赶得上他爸了。
得到了蝴蝶标本,得到了新的任务信息,得到了一份薪水客观的兼职,赏南抱着标本高高兴兴地离开,连身上的伤都觉得没那么痛了。
随着身后的门被带上,发出咔哒一声,翟青渔脸上的笑缓缓消失,他侧头抬眼去看对面被阳光照成了金色的山野,同样被日光照耀的侧脸温柔得像是快要融化掉。
他眼底泛起无法言说的忧伤,收回视线时,轮椅的椅背已经被巨大的蓝色翅膀占据,翅膀最上缘微微超过翟青渔头顶,下端尾翅柔软地逶迤在地面。
它比标本室任意一只标本蝴蝶都要美丽,昳丽梦幻的蓝,绕着大块的蓝,边缘是如丝绒质地的黑色,如此简单的两种颜色,却构造出如此华丽的羽翅。
只是……它受伤了。
它翅膀是残缺的,边缘线条不流畅,坑坑洼洼,尾翅的右边甚至缺掉了巴掌那么大的一部分,它轻轻扇动了一下。
残缺的翅膀也不影响它飞行,只是它不想再飞了。
翟青明和卫杰今天回来得尤其早,天刚擦黑,两个人的车就驶进了院子。
正好赶上饭点。
翟青明丢着车钥匙在卫杰的后面慢悠悠走进家里,卫杰拎着两个袋子兴高采烈地先跑进来,“赏南,卫杰带我去吃了这里的特色小吃,我觉得野菜饭团最好吃,我给你带了两个!!!!你吃了一定会叫我爸爸!!!”
那饭团不知道多大,放在桌子上,沉甸甸地一声“砰”,赏南无言半晌,说道:“你这不是饭团是**药吧,吃了会叫你爸爸……”
“切,是真的好吃我才带给你的,放微波炉叮两分钟就能吃了,”卫杰摆摆手,“算了,我去给你叮,正好吃晚饭,这就是你的主食。”
卫杰去厨房后,翟青明在赏南对面坐下,环视了一圈儿,“我哥呢?”
“他刚从标本室出来,去洗手了。”赏南看了眼洗手间,那里头的灯亮着,汨汨水声还没停。
翟青明不知道该不该叹气,他伏在桌子上,“如果能把我的腿给我哥就好了,我看不得我哥这么消沉……赏南,你知道我哥以前是个多优秀的人吗?他小学就一直在跳级,在参加竞赛,不管是什么竞赛,他都能拿第一,我爸妈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但读初二的时候,就在学校门口,一个磕多了的富二代开着跑车一路冲过来,那时候还没放学,学校门口本来没什么人,但我哥那天要去参加一场数学竞赛,他被撞倒了,医院差点连他的人都没救活,保住命已经是尽力了,不管多少钱,我哥的腿也不会再好了。”
“后来我爸妈把那富二代送进了牢里吃牢饭,他的父母本和我们在生意上有一些往来,也因为这件事反目成仇了。”
“自那时候起,我哥就不再去学校了,爸妈买了这里的房子送他来养病,他在这里一养就是十年。”
赏南听得心头发堵,“他中间没出去过吗?”
翟青明摇摇头,“没有,我哥从那时候起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你不知道他还能跑还能跳那时候有多阳光开朗,虽然你和卫杰现在看他很温柔,可我总觉得我和我哥之间有了抹除不掉的隔阂的距离。”
“所以只要我哥能好起来,让我给他什么我都愿意。”翟青明红着眼睛说道。
赏南没有说话。
“好了,聊点别的吧,你今天在家过得怎么样?”翟青明抽了两张纸巾抹了把脸,问道。
赏南说:“挺好的,比昨天好多了,我还去你哥的标本室逛了逛,你哥让我给他打下手,每天给我五百块钱。”
“五百块钱?!”翟青明声音突然拔高。
赏南以为翟青明是嫌翟青渔给自己太多了,“多了吗?”
“你是病人,还给他打下手,打下手还只给五百?!”翟青明原来是嫌给少了。
“……我觉得已经很多了。”
翟青明,“在我家工作的人的薪水都很高的好不好。”
“算了,你们吃饭吧,”翟青明只敢在背后质疑翟青渔的绝对,他不喜欢和翟青渔面对面说话,哪怕翟青渔是坐在轮椅上,都能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我和卫杰在外面吃过了,我们上楼洗个澡,打游戏去,你等会也可以来。”
翟青明跑上楼后,洗手间的水声停了,翟青渔坐着轮椅慢慢出现在赏南的视野当中。
他一出来,厨房就开始陆陆续续上菜。
还在滋滋作响的五花肉粉丝煲,爆炒脆嫩的嫩芦笋,撒了一层酸辣椒的鸡蛋羹,鲫鱼冬瓜汤炖得奶白鲜香,还有另外几个热气腾腾的荤素菜,看着令人食欲大开。
任务不任务什么的,这样的伙食,任务重一点都没关系。
赏南的胃口和早上一样好,卫杰还把他带回来的两个野菜饭团拿来了,一个给赏南,一个给了翟青渔。
饭团差点把两个人的碗都压翻了,大得有些离谱。
翟青渔温和地笑起来,“谢谢小杰。”
翟青渔根本就不爱吃人类的饭,这点,赏南在早上的时候就看出来了,那么大一个饭团,他能三分之一就算非常给面子了。
果然,他又只吃了一口。
哪怕是赏南这种年轻健康的人的胃口,也只把饭团吃了一半。
可能只有卫杰,才能一口气吃两个这么大的饭团吧,还以为所有人都能一口气吃两个。
吃得半饱时,赏南喝着汤,“青渔哥,我明天几点上班?”
“上班?”翟青渔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他很快就想起来自己白天说过的话,他想了想,“下午四点吧,六点应该就能下班。”
翟青渔似乎很给赏南面子,比给卫杰的要多,那饭团他吃了一口就放到一边,但赏南给的话题,他都会顺着说两句。
“拿了工资,准备做什么?”翟青渔问道。
“买书,再给爸妈买礼物,剩下的攒起来。”但攒起来做什么…..赏南就不太清楚了,在任务世界,他没有特别明显的实感,可他却异常惧怕突然死亡,突然死亡的话,他的任务就会失败,他在自己的世界中也会真的死亡。
“嗯,”翟青渔没对赏南的想法做什么评价,“走的时候,我会给你适当的奖金。”
“谢谢青渔哥!”听见奖金两个字,赏南的眼睛顿时都亮了,“那到时候我也给青渔哥送一份礼物,算是谢谢你给我工作。”
他的朝气,他的年轻,都不像这山野里的人,也不像山野里的动植物。
一定要联想的话,赏南更像城市叮叮当当的地铁,绚丽多彩的霓虹灯,街头五音不全却新鲜刺激富有节奏的乐队音乐。
属于海,属于风,属于江流,就是不属于空旷无声的山。
翟青渔的目光在赏南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头顶的灯突然灭了。
但这并不影响他在黑暗中视物,他收回目光,用伪装的微微惊讶的语气说道:“停电了?”
“好像是的。”赏南眼前一片漆黑,因为院子里的灯也没有了,路上的路灯也灭了,那就更别指望山野能带来什么光源,只剩葱茏树影中的月牙,影影绰绰。
适应了好久,赏南才习惯这种接近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他最多只能看见客厅中家具陈设的模糊轮廓,要想看清细节,完全不可能。
他低头在桌子上边找了半天的碗,捧在手里,把剩下的汤一饮而尽。
放下碗时,他看见一抹暗调的蓝从翟青渔眼中一闪而过,接着对方的双瞳又变成了漆黑,像两颗黑色的珠子,黑得令人毛骨悚然,比周遭的昏暗都要漆黑。
赏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翟青渔,不是他不想移开视线,而是无法移动——他产生了昨天在山路上初遇那只蓝色蝴蝶时候的如梦似幻感。
翟青渔的笑声在赏南耳畔响起来,“这副表情……你看见什么了?”
第148章 蝶变
“好黑啊。”赏南答非所问,他难道能说自己看见了蝴蝶一样的黑亮凸出的眼睛吗?说到底,不管翟青渔是一个多么宽和的人,但它本体是怪物。
在现在这种昏暗的场景下,就算他将口器甩出来,赏南也很难看得清。
可能转眼,自己就变成了一块人干。
还是含糊过去算了,按照翟青渔的性格,他不会计较。
管家很快就抱着一把蜡烛跑了过来,“是线路出了问题,备用电也走不通,已经找人来修了,但一时半会儿估计不能好。”
他在桌子上摆了四五支蜡烛,一一点亮,蜡烛的火光照出中年男人的一脸难色,“停电的话,电梯就不能使用了。”
赏南微微一怔,他表情错愕地去看翟青渔,明灭摇曳的橙色光芒将他的脸晕染得温柔又模糊,但他的眉弓与眼眸,与鼻梁与边缘线条锋利的唇,不管是综合看起来还是分看来看,都不是多温柔的一副长相,他和翟青明是兄弟,如果没有发生车祸,那气质上肯定也是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