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匆匆走向容远,但在靠近的时候,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跟他所以为的不一样,容远脸上并没有什么悲戚或者回忆的表情,反而微微皱着眉,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但当他独处时,那种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似乎随时都会羽化升天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有些人的逝去总是非常突然,原本十分美好的东西突然在眼前破碎,就算是陌生的人和事也让人感到很遗憾。"
帕特留斯迈着稳重的步伐走到容远身边,轻叹一声,然后说:"襄马找人去问过了,这对小夫妻都是从外地来的,城里没有他们的亲人,邻居之间的关系也一般。不过那丈夫在老家似乎父母都还在,襄马让人把他们的店铺和家产折合成贝钱,送过去了。"
容远点点头。因为那女人化作昆虫灵怪后临死的一幕十分震撼,在他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那个之前就被杀死的男人如何,他的家人如何,容远其实并不关心。
帕特留斯似乎总把他想得过于善良了。
容远想了想,装作被帕特留斯劝慰到的模样,点点头不走心地说:"那就太好了。"
这语气中的敷衍连帕特留斯也听得出来,他笑了下,拍拍容远的胳膊说:"傍晚天冷,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嗯。"
容远点头,两人一起往回走。片刻后,容远问道:"我看维诺似乎有些不高兴,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两天,他忙着救援所、功德还有帕特留斯的事,已经好几天没有关心过那两个跟着他们过来的小孩儿了。维诺一向是个蛮省心的孩子,就算是遭逢剧变的时候都能很快冷静并重新振作起来。但此刻他已经闷闷不乐好长时间了,就算维德在旁边伴鬼脸也没逗笑他。
容远不觉得维诺对两个陌生人有这么深刻的感情。
"大概是看到葬礼,想起他的父母了吧?"帕特留斯叹息一声,同情地说:"这孩子的父母大概都已经被灵怪吃了,别说葬礼,连遗体都没有找回来。"
"......哦。"
容远恍然,他一时还真的忘了这一点。
明明也才是不久之前的事,但总有种已经过了好长时间的感觉。
"维诺这孩子......真是了不起。"容远带着几分敬佩说。
不就之前才经历了那样的惨事,但他小小年纪,没有颓废没有绝望也不怨天尤人,反而迅速抓住仅有的一线生机努力前行,还把唯一的弟弟也照顾得很好。
这其中固然有容远和帕特留斯帮忙的原因,但如果维诺自己是那种哭哭啼啼、暴躁蛮横或者懦弱无能的小孩,他们也不会帮到这种地步,最多大概也就是帮忙找一户愿意收养他们的合适的人家,而不是一直带在身边。
帕特留斯道:"是啊!不过,他们俩总这么下去也不合适。我最近想着,或许是该把他们两个送到瑟瓦肯初等学校去。"
"去学校?"容远一愣,"维诺也就算了,维德年龄这么小,也能行吗?"
"初等学校是对贵族家庭十四岁以下的孩童进行系统的培养,按照年龄分成不同的学层,不说两三岁,就算是两三个月的孩子都有人送去的,其实比很多家庭自己照顾得还要静心细致得多。襄马家的几个养子,还有我的孩子帕伊思,其实都在那里上学。"帕特留斯道。
其实之前他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一向都是个比较粗心的人。不过昨天帕特留斯偷偷去看自家儿子,却发现他已经被他母亲送到学校去了,才想起来小孩子还要上学的问题。
回到莱恩府上,他本想去问维诺想不想要去上学,却发现这孩子蹲在卫生间里,自己偷偷地给弟弟洗不小心沾了屎的裤子。
襄马家自然是仆婢成群,各种琐事都有人照顾。这种生活对帕特留斯来说是习以为常的,狄克也曾在这里住过很长时间,而容远......帕特留斯怀疑他哪怕是住在皇宫里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维诺这个孩子出生在偏僻的小村庄,一辈子就没有见过这么繁华的城市、这么华丽的宅院,住在这里,对他来说还不如住在野地上自在,平时自然也不好意思让那些看上去漂亮又优雅的姐姐们服侍。
襄马府上虽然管理十分严格,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自然也有自己的喜好和想法。那些女仆如果是要服侍容远,那她们都恨不得沾到他身上来;但要服侍两个乡下来的小孩子,多少都会有些敷衍和懈怠。
对于维诺这样很聪明又有些敏感的孩子来说,不必给他脸色看,就算只是一个眼神、一句抱怨,也会让他生出许多的想法来。维德尿了拉了,他也不好意思给那些本来就不太喜欢他们的女仆添麻烦,只能自己偷偷处理。
帕特留斯说:"你不知道,当时我去找那孩子,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一边要照顾弟弟,一边用冷水洗衣服,双手都冻的通红。"
帕特留斯后来让人调查了一下才知道,那些女仆如果见狄克回来了,就把两兄弟照顾地无微不至,但狄克不在的时候,她们就跑去其他地方玩儿。帕特留斯也是因为怕自己的容貌吓到别人,偷偷潜入过去,才发现了那一幕。
在帕特留斯眼中,襄马家就跟自己家差不多,也没什么顾及颜面、息事宁人的想法,当即就去找了老管家询问这个情况。老管家调查以后大怒,严惩了几个女仆,然后又安排了其他人来照顾维诺他们。
"但我想着,这种事是无法避免的,而且我问了维诺,他住在这里也是真的不自在。而且我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也没功夫耐心系统地培养两个孩子,这样下去,就算他们都是天纵之才,也要被耽误了。"帕特留斯解释道:"所以我想,还是送去学校比较好。而且在瑟瓦肯,学校就是禁地中的禁地,任何人都不允许把外面的矛盾带入到学校中、针对孩子下手,所以他们两人的安全也能得到更好的保障。"
话已至此,容远自然没有别的意见,只问了一句:"那维诺自己呢?他是真心愿意去上学吗?"
"那当然。你也知道那孩子上进心比谁都强,他一心想要在学校里学出一身的本领来,将来好为他父母报仇。"
"那就行了。只是他们没有什么贵族身份,到了学校以后......"容远正要再说点什么,忽然愣了愣,要说的话都忘了,脸上顿时像是写满了烦恼两个字。
帕特留斯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不禁笑了起来,顺手戴上兜帽,将自己的脸完全挡住了。
"老师......"容远挽留。
"别,别叫我。"帕特留斯忍笑说:"你自己处理。"
远处山脚下,一行四五人正在登山。隔着这么远,即便看不清面目,但那个穿着一身红裙的女子依然十分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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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三公主殿下......很荣幸被你喜欢,但我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容远板着脸说。
他其实觉得自己的台词有些土,感觉自己原本可以说得更好一些。但没办法,在面对这个人热烈的追求的时候,他也仅仅只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哦?但我不这么认为。"亚莉克希亚笑盈盈地说,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容远的表态而受到打击的模样:"我很喜欢你,这件事就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五十;你不讨厌我,那再加上百分之二十;如果你再喜欢我一点,不就可以了吗?"
"但我并不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哪一点?我不美吗?我身份不够高贵吗?我没有钱吗?我的性格不好吗?"
亚莉克希亚凑的很近,长长的睫毛几乎要扫到容远的脸上,容远下意识地退后几步扭过头去,她却倾身靠近,吐气如兰,声音略带几分沙哑地说:
"你说吧,没关系。如果是为了你,我可以做出改变。"
"没有,不需要改变,你这样......就挺好的。"容远脸色冷淡,心里其实有点慌,"我......我认为,喜欢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觉,而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
闻言,亚莉克希亚拉开距离,微微垂头,看上去似乎有些伤心的模样。
容远有些不忍,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只能低声道一句:"抱歉。"
"没必要道歉,我也有很多不喜欢的人。"反而是亚莉克希亚安慰了他一句,抬头时,哪有半点伤心的模样?
"感情嘛,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女人凑近,低声笑道:"相处的时间多了,了解也就多了,说不定你也会喜欢我呢?不要这么干脆的拒绝我啊!我们先处处看嘛!!"
"这个......我以前或许也有爱人,我不能背叛她,对不起。你还是......找其他人吧!"
"嗯,我真喜欢你的责任心!光从这一点来看,你跟其他男人都大不一样!"
亚莉克希亚眼睛的浓情蜜意简直像是要化为实质了,让从未经过此番阵仗的容远退了又退。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帕特留斯忍不住用手挡住了眼睛,恍惚间,感觉看到了一个流氓恶霸正在调戏小姑娘。
"但是啊,容远弟弟,我觉得你对自己的过去可能有一点点理解上的偏差。"亚莉克希亚身子一歪靠在旁边的树上,戏谑笑道:"你这样子......别说是爱人,以前可能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容远不服气地挑眉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亚莉克希亚眼中波光一转,笑道:"不然,我们打个赌?"
"怎么赌?"容远好奇道。
他都不记得过去了,难道亚莉克希亚还能辩论出他过去的感情关系吗?
或者要等他记忆恢复以后再来辩这个问题吗?
要这样的话......那他干脆永远都不要恢复记忆算了!
然而亚莉克希亚的想法跟他完全不同,她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微微嘟起的嘴唇,低声笑道:"亲一下!"
"什、什、什么?"容远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
"亲一下啊!亲个嘴儿!"亚莉克希亚给了他一个飞吻,然后笑道:"如果你以前有爱人,肯定会亲一亲,抱一抱吧,做点亲密的事吧?这种事就算你的大脑不记得了,身体肯定也会有记忆。所以......只要亲一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按住容远的肩膀,贴近他压低声音说:"我们就来赌这个如果你接吻很熟练的话,我就承认你以前有爱人,再也不来骚扰你了。"
"只是一个礼节性的亲吻,根本算不上背叛,对吧?"
"但如果......你连接吻是怎么回事都完全不知道,容远弟弟,你还能坚持自欺欺人地认为你以前有恋人吗?"
"到那时候,你就要跟我谈恋爱!"
"当然,在你真正接受我之前,我也不会强迫你要做什么......怎么样?很公平吧?"
容远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宛如星空,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和深情,完完全全地映着他的样子。
他轻声问道:"只是一个吻?"
如果能用一个吻就把她打发走,好像还是划算的。
"当然,只是一个吻。"亚莉克希亚宛如低喃的声音仿若女妖的吟唱,"不过,真正的吻可不是简单的嘴唇碰嘴唇哦!你确定......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容远讨厌别人说他有什么事情做不到,当即用挑衅地眼神看着亚莉克希亚,嘴角一勾笑道:"你可别小看我,这世上就没有能难倒我的事!"
真可爱。
亚莉克希亚心中失笑,差点就要真的笑出来。
不需要接吻,她现在也能判断,容远以前应该跟女孩子连稍微亲密一点的接触都没有。
她垂下眼睛,微笑道:"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女人倾身,一点一点地靠近。
皓齿朱唇,饱满莹润,仿佛闪着光。
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远处刻意留给他们独处空间的帕特留斯倒吸一口气,紧张地将两只前爪紧紧攥着。
维诺吃惊地瞪大眼睛,随后手一伸,先把弟弟的眼睛给捂上了。
狄克和亚莉克希亚的随从巴瑞对视一样,不约而同地冷哼一声,双方都有些不爽。
穿着厚厚裘衣的襄马看着这一幕,微微一笑,似乎觉得很有趣。
心脏越跳越快,容远不自觉地就开始往后缩,眼看着马上就要碰到亚莉克希亚的嘴唇,他忽然猛地仰头避开。
"不行!我不跟你赌!这种关系一生的事情我觉得不能这么草率!就这样吧,我先走了,抱歉!"
容远面红耳赤地道,慌乱说了几句,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看着亚莉克希亚了然中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神,他匆匆扭头就走。
在他身后,亚莉克希亚愣了一愣,突然爆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身后那响亮的笑声,容远霎时间从头红到了脚,匆忙离开时感觉自己仿佛在逃跑。
可不是在逃跑嘛!
这个女人......真的是......
容远生气又无奈,还有几分颓丧。
他曾经以为自己在任何困难面前都绝不会退缩,但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让他也不得不怂的人存在。
帕特留斯深深叹息。
其他几人包括狄克,忽然都觉得有些遗憾。
容远匆忙走了一路,觉得自己脸上的热度好像被风吹得降下去了一点,到狄克也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才忽然发现刚才的一幕竟然有这么多人围观,而他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羞恼之余,容远忍不住又想:恋爱会让人智商降低、消磨意志的说法果然是真的!
他都没有真的恋爱,只是碰到一点点关联状况,就丧失了平时的警惕心和注意力,可见谈恋爱这种事果然是没什么好处。
这世界上有趣的事情那么多,为什么要把珍贵的时间和精力用在毫无意义地卿卿我我上呢?
这么思考了一阵,容远渐渐就能欺骗自己把刚才丢人的一幕都忘了。
..............................
"殿下,如果你真的喜欢他的话,为什么不等亲完了再揭穿他呢?"
等到亚莉克希亚笑完了,一个白净且有几分瘦弱的年轻人走到身边轻声说道。
"喂,你什么意思?"身材壮硕的巴瑞说:"雅格托,难道你还真想看着殿下和那个小白脸在一起?"
"如果殿下喜欢的话,也未尝不可。"雅格托平静地说:"以我们殿下的身份地位,难道还需要考虑联姻?对方的家世背景根本不重要,能力高低也无所谓,殿下喜欢才是最重要的。我打听了一下,那个叫容远的少年虽然是从乡下来的,但是谈吐有礼,品行端正,以前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还是一个很有潜力的灵师学徒。这样的人跟殿下在一起,不比那些贵族家眼高手低的纨绔子弟要好得多?"
"但是......我们军中也有很多好小伙子啊?"巴瑞不服气地嘟囔道。
雅格托白了他一眼,根本懒得说话。
军中当然有很多出色的年轻人,人品可靠实力也强的比比皆是,但他们看待亚莉克希亚都像是看待自己的神明一样。
让他们为亚莉克希亚而死战到底?
没问题!
这是莫大的荣耀!
就算是钢刀插进胸膛里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但是......谈恋爱?
恋人之间,可不是这样相处的。
亚莉克希亚没有参与他们的争论,她的决定也从来不会受到别人的干扰,更何况还是这样的私事。
不过她摸了摸被风吹得有些干燥的嘴唇,还是回答了雅格托前面的问题:"如果亲完了再说,就像是狡辩了!我想要的......可不是区区一个吻,而是他未来的一生!"
这话一说,连雅格托都有些惊讶了,更不用说巴瑞,他直接就问了出来:"殿下,您这次是......认真的?"
就像女子可以继位一样,在瑟瓦肯,男女之间的地位并没有绝对的尊卑之分。当然,婚姻之中要求夫妻双方对彼此忠贞,但结婚之前,对贞洁并没有太严格的要求。
亚莉克希亚作为这个城市地位最尊贵的女性,身边自然出现过各种形形色色十分优秀的年轻人。在她的名声还没有变差的时候,没有多少人能拒绝她的示爱。
只是,亚莉克希亚的感情就像是龙卷风,来得热烈,去的也快,从来没有想过要稳定下来。哪怕是在她的感情最炽热的时候,也是抱着一种游戏人生的态度,甚至到了只要对方一提到结婚,就直接翻脸的程度。
但是现在,她说想要未来的一生,都要跟一个人在一起。
雅格托和巴瑞面面相觑,都有些难以置信。
亚莉克希亚完全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她站在山坡上,用手指梳了下鬓间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远处仍然带着几分羞恼神色的容远,忍不住微笑起来。
那笑容,竟是难得的温柔缱绻,犹如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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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虽然亚莉克希亚的示爱被容远拒绝了,但在回城的路上,就算是襄马也不可能当这位三殿下不存在。他礼貌地邀请三殿下一起回去,亚莉克希亚自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回城的路上,容远原本还有些紧张。但让他松了口气的是,亚莉克希亚并没有纠缠在他身边,而是一直在跟襄马说话。
以他们两人的身份,聊的多半都是瑟瓦肯的一些大事。
襄马地位尊荣,但却没有实权,一般的政事也不需要他的参与。利德伦纳家的前后两任城主都在刻意淡化他在瑟瓦肯的影响力,有些事即便找襄马只需要用一分的力气就能完成,但他们宁愿用十分百分的力气去做,也不愿意让襄马涉足半分。
不过在明面上,他们又将襄马捧得高高的,高入云端。毕竟,利德伦纳家如今的地位和尊荣都来自于襄马的莱恩家,如果没有莱恩家的看重,利德伦纳家最早不过是修鞋匠而已。
所以,他们把最多的财富给他,最美的女人给他,最珍贵的珠宝给他,任何场合都不吝于表现自己对莱恩家的赞美、尊重、崇敬,还有对襄马父祖的怀念等等。但权力,却是半点都不敢让他粘手。
毕竟,襄马身体不好,没有子嗣,给他再多的东西,等他死后都能慢慢收回来。但若是让他插手政务,则就有了将他们利德伦纳家赶下台的可能性,这是前后两任城主万万不能容忍的。
但亚莉克希亚却不管这个。她不是不明白自己父亲和弟弟的顾虑,但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在她看来,如果自家两代人的经营仍然易就能被襄马掀翻,那说明这城主之位本来就不是他们应该拥有的东西,即便失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今年秋雨提前,对瑟瓦肯来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加上不久前老城主去世以后的一系列政令变动本来就已经让民众怨声载道,眼看着刚刚上位的弟弟内外交困,亚莉克希亚也不得不帮他出一份力。但在这些事情上,她知道自己的能力还远远不足,因此便向襄马请教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救灾。城里因为救援所的存在还要好很多,至少没有人饿死,但城外的情况已经很糟了。有些农民家中存的口粮只能支撑十几天,原本是想着马上就要秋收了,但是现在......"
"救援物资没有派出去吗?"襄马皱眉轻声问道:"各个城镇应该都有储备仓才对,现在不用,还等什么时候?之后还可以向理忒城采购粮食,他们那边的秋雨一向比我们晚十来天,加上瑟瓦肯的警告,他们的秋收应该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这......"亚莉克希亚神色有些尴尬,看了看周围,似乎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
两人出城虽然都是轻车简从,但以他们的地位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服侍的人,此时周围除了容远等人,还有二三十个随从。
襄马摆了摆手,身边的人都自觉地退后,跟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亚莉克希亚的随从也是如此。
容远和帕特留斯以及两个孩子做的是一辆车,狄克亲自赶着车。他们原本对那两人的说话并不感兴趣,容远跨坐在车辕上冥想修炼自己的灵念,而帕特留斯则是在车厢里跟维诺两人说上学的事。突然马车的速度一变,几人都感觉出来了。
"怎么了?"容远不解地问。
狄克道:"襄马殿下在和三殿下说话,有些事情我们不适合听,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帕特留斯点点头,没有放在心上。
容远看看前面,发现他们的马车已经落后襄马的马车十几米远了。襄马坐在车里,靠在窗边,帘子是掀开的。而亚莉克希亚骑马与那辆车并行,低着头与车里的人小声说话。
周围除了一个车夫以外,没有任何人靠近。
但是......
容远有些无语。
就算离着这么远,以他的听力,只要稍微集中一下注意力,就可以把那两人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啊!
这种事,狄克应该是很清楚的啊!
他转过头,只见向来严肃的狄克跟他眨了眨眼睛,然后一言不发,继续赶车。
容远懂了,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闭上眼睛,光明正大地开始偷听,有种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做坏事的兴奋感。
亚莉克希亚压低声音,道:"襄马大哥,你知道为什么亚兰托一上台,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敛财吗?"
襄马眉头一跳,肃然问道:"难道......储备仓出事了?"
"不愧是襄马大哥,一下就猜到了。亚兰托跟我说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敢相信。"亚莉克希亚轻声道:"三分之二的储备仓都空了,还有府库也空了一大半。别说买粮,就算是下个月的薪水,亚兰托都要发不出来了。"
襄马也是震撼难言,他其实知道老城主在位的时候花钱如流水,造成了不小的亏空,但没想到事情比他能够想象得还要严重。
许久之后,他才低声道:"加拉赫叔叔......自断根基......为什么会这样?"
"我父亲他老了。"亚莉克希亚不屑地说:"他年轻的时候或许还算得上英明果敢,有决断力。但他老了以后,他就开始畏惧一些事,开始渴望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他......建了一座拜神塔,襄马大哥知道吗?"
襄马点点头说:"知道。"
"我本来以为,那是他的一点小爱好。有人好美食,有人爱华衣,这也没什么。但没想到,他竟然是掏空了瑟瓦肯来建他的大玩具,还一直拆东墙补西墙地瞒着我们。"亚莉克希亚低着头说:"负责府内财政的慧勒对他忠心耿耿,从来没有露出过半点风声。在父亲去世后的当天晚上,他就直接自杀,连书房也一起烧了,只丢下一大堆烂摊子给我们......"
襄马沉默了一阵。
财政处的处长慧勒自杀,这件事尽管城主府压了下来,但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同时他其实还知道,老城主的死也不那么单纯,跟现任城主亚兰托有很大的关系。当然,这件事亚莉克希亚并不知情,她还一直把自己的弟弟当作小时候那个安静温柔、善良单纯的小男孩,一直以保护者自居,却不知道小男孩早就已经长大了,暗地里做出的事情更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我们现在不光有内忧,还有外患。边境上波间城和白马城素来跟我们不合,这一次天灾人祸,他们不可能放过这种大好的机会。亚兰托希望我能及早去边境,但是......城里一些家族有些异动,我们那几个兄弟也不是安静的,我实在是不放心他......"
容远没有想到,亚莉克希亚看上去疏朗而没有阴霾的笑容背后,竟然面临着这么多的困境!
即便是现在她跟襄马说话的时候,神色中也看不出半分忧愁和焦虑,甚至还带着几分淡淡的笑容,仿佛他们现在谈论的是什么让人开心的话题一样。
襄马垂眸思索一阵,忽然道:"都这么多烦心事了,你还有心情调戏我的人?"
"那不一样嘛!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我以前也没有想过要结婚生子什么的,但碰到这个人以后,就觉得:啊就是他了!"亚莉克希亚感慨地说,又笑道:"襄马大哥,我碰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你可别给我设置障碍啊!"
襄马有意转移话题,她也不再揪着之前的问题不放。她知道襄马既然没有客气委婉地用三言两语敷衍她,就说明这件事他已经放在心上了。
"那不会。"襄马带着几分宠溺轻笑着摇摇头,随后说:"但是别以为这样就简单了。那少年,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你拿下的!"
亚莉克希亚自信地笑道:"那可不见得!我以真心待他,以余生许他,就算他现在不愿意,迟早也能看到我的好!"
襄马笑了笑,不再多说。
有些事情,如果不是自己撞的头破血流,外人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容远皱着眉,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被人这么喜欢自然不能说是一件令人厌烦的事,尤其是喜欢他的人容貌美丽、身份高贵,态度主动又炽热,感情也是十分真挚,别说以亚莉克希亚这样的容貌地位,就算是被一个普通的女孩这样爱着,其实也是一种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