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朝着殿中央的位置缓缓迈进。
沈之珩抽出了骨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大殿两侧。
就在此时,大殿两侧的阴影中陡然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绿色荧光,漆黑的阴影正在不断地翻涌,伴随着粘腻的摩擦声,沈之珩终于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沈之珩终于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他完全想错了, 并不是这间佛殿大得惊人,而是潜伏在殿内的怪物就是黑暗本身!
它是一个会吞噬光明的怪物,盘踞在大殿未曾被照亮的角落之中。
漆黑的粘腻肢体从阴影中伸出, 但是并没有攻击沈之珩等人,它卷起地上的一具尸体,迅速地抽回了黑暗之中,过了片刻, 一块沾染着黑色粘液的碎布被丢了出来,黑暗之中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
又是一条粘腻的漆黑触手从大殿两侧蹿出,卷走了另一具尸体, 不多时, 同样吐出了几块肮脏的碎布。
“这是什么东西?”洛锌吓得完全不敢动弹, 怔怔地看着那怪物,完全被怪物巨大的身躯撼动,双眼瞪到了极致。
沈之珩并没有回答, 他一步步地走到了佛龛面前,拿走了一盏烛灯。
虽然莲花生的体质并不适应烛火,即便是微弱的火光,还是让他手部的肌肤泛起了一点点焦色, 可是他还是忍住强烈的不适, 举着烛灯,慢慢地往大殿的一侧走去。
灯光映照出了正在蠕动的黑色物体,很难说明那是什么生物,像是一块巨大的柔软沥青, 皮肤表面正在不断地收缩放大, 那些荧光并不是它的眼睛, 而是从漆黑表皮上泛起的光点。
它应该是不太喜欢灯光, 沈之珩举着烛火走近时,那漆黑的巨大物体畏缩了一下,卷起尸体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
看上去并没有敌意。
“这是什么怪物?”
洛锌也见到那庞然大物,围绕着漆黑的边缘看了一圈,说道:“它好像是圈住了整个大殿。”
“应该是法门寺里豢养的怪物,这些尸体都是给它的食物,”沈之珩举着烛火靠近了它,说道,“好像对活人并没有兴趣。”
“最好它没有,不然我就把它灭了。”洛锌神神叨叨,脸色愈发紧张。
怪物进食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殿内摆放的尸体都被吞食干净,它表皮上的绿色荧光亮了一瞬,随后整个身躯开始慢慢地涌动,好像朝着什么一个位置退去。
环绕在整个大殿的怪物慢慢地缩小,显露出佛殿原本的模样,精致的雕花窗棂以及月白色的窗纸。
它庞大的身躯消失在了佛龛之后。
沈之珩跟随着怪物消失的痕迹,走到了佛龛的后面,一个深邃的洞口正透着一丝丝带着腥臭的冷风,一旁摆放着一个大木鱼,恰好可以堵住这个洞口。
洞口很小,仅仅可以供一个人通过,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方才那么庞大的怪物是缩进了这个并不起眼的洞穴。
洛锌和薛一凡面面相觑,还是洛锌先开口了,说道:“难道要我们下去吗?感觉很不妙啊。”
沈之珩蹲下身,将手放在那漆黑洞口的上方,细细感受了一番,说道:“这里面有风,说明另一端应该有出口。”
“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将手中的烛灯靠近了那并不平滑的洞口,说道,“你们看,这里有布条,有人下去了。”
洛锌和薛一凡凑近了脑袋,果然如同沈之珩所言,石洞边缘挂着一丝并不显眼的蓝色布条。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的其中一个蛹人身上的衣服。”
沈之珩皱起眉头,为什么蛹人的衣服挂在这里,难道他的蛹人真的变成了尸体,被那怪物尽数吞噬了?
就在沈之珩犹疑之际,从漆黑的洞口里突然窜出了一条触手,卷起他的脚踝,将他拉进了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中。
被猝不及防地偷袭,沈之珩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迎面而来一阵阵凛冽的冷风,手中的烛火早就被熄灭了,眼中只有无尽的黑暗。
缠住他脚踝的触手死死地拽着他,身下是略显粗糙的石面,他整个人被拖着,往斜下方极速拉拽,即便是莲花生的体质,也不免泛起一点疼痛。
如果换做正常的体质,早就被擦破了一层皮。
就在他暗自腹诽的时候,身下陡然一空,坠空感袭来,他整个人落在了一片尖锐凌乱的细小物体之中。
“嘶!”
沈之珩感觉自己身上被那尖锐的物体贯穿了,虽然痛觉不明显,可触觉实实在在存在,硬物刺入身体的感觉让他急忙的坐起身,从小腿上抽出那东西。
刚刚握住那戳伤自己的东西,沈之珩心里就泛起了一丝不妙。
这触感他并不陌生,骨刃就是这样的手感,带着磨砂手感、轻质而脆弱的物体。
那么也就是说,他身下的东西,是一堆白骨?
想起那诡异的白骨菩萨,沈之珩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他站了起来,举起烛灯,用随身携带的火柴点亮了烛火。
渺小的火苗照亮了广阔的空间。
果然如他所料,地面上是一层累累白骨,他一走动,就带起那些骨头的相互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回荡在无穷无尽的黑暗空间之中。
更远处则是无尽的黑暗,也不知是手中的烛灯无法照亮更远的位置,还是那怪物蛰伏在黑暗之中。
他不敢轻举妄动,虽然不知道这怪物把自己抓来的目的,但他能确定,这个地方很危险。
起码是跟白骨菩萨有关系。
他慢慢地往前走去,虽然不知道那怪物将自己带到此地的目的,但沈之珩可以确定,那怪物暂时不会伤害自己。
“我现在应该位于法门寺的地下,石佛也曾经说过,要成为所谓的得道高僧,是需要经历地下,这里应该是法门寺的机要之地。”
突然,自黑暗中传来一阵轰隆隆的机关启动声以及细碎的对话声。
沈之珩立即吹灭了手中的烛火,屏住呼吸站在原地。
“哎呀,这是萨蛮教的手段是真的夸张,也不知道他们杀了多少人,才召唤出那东西。”
“不管那东西有多么厉害,在诸天菩萨手中,简直是不值一提。”
“对对对,嘿嘿,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们把月亮给毁了,那群黑衣鬼肯定要羞愧得集体自杀了!”
“那可别,那可别,万一他们自杀,又要召唤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怕我们的菩萨搞不住!”
“哈哈哈哈,师兄,你这话确实有道理哈哈哈,那群黑袍鬼死了才好,死了才好!”
沈之珩在黑暗中静静聆听着,倒是得到了许多信息。
原来是法门寺的两个和尚,白骨菩萨的名字叫作诸天,而看情况,他们应该早就知道萨蛮教的袭击手段,并且摧毁月亮才是他们的手段。
那么他们能够进来,并且还伴随有机关的声音,这就说明自己也可以出去。
想到这里,沈之珩稍稍放下心。
“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还是先去干活吧。”
“师兄说得对,好不容易捉了那么多蛹人,可要好好打起精神应对,我们法门寺就是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送上蛹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找来的。”
“切,不要想着有的没的,这些都是我们大师父要关心的事情,我们这些小和尚,只要完成手中的任务就行。”
他们边走边说,声音逐渐远去。
沈之珩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听到和尚们讨论提及蛹人,他恨不得冲上去质问,可脚边无处不在的骸骨着实影响他的发挥。
就在那脚步声几乎要不可听闻的时候,沈之珩被一种粘腻冰冷的物体裹挟住了,全身都笼罩在冰冷的物质之中。
是那黑漆漆的怪物!
一想到那怪物刚刚还吞食了尸体,现在又把他尽数包裹,沈之珩的胃里就一阵翻涌,他强忍住不适,而后就是双脚腾空,那怪物把他凭空拎起,向着一个方向移动。
沈之珩的视线被阻挡,可是他能感受到自己正在移动,耳边也听到了不规律的脚步声,以及和尚们的对话。
“怎么灯暗了这么多?”
“不用想,肯定是黑沼搞的鬼。”
“这鬼东西,尽捣乱,若不是看在它吃肉剥骨还有点功效,早就把它喂给我们的菩萨了。”
“嘘,你小声点,这鬼东西能给供奉给菩萨吗?小心菩萨吃了你!”
“对对对,诸天在上,小僧失言,小僧失言。”
原来这东西叫做黑沼。
沈之珩全身还处在一片滑腻的漆黑之中,根据声音的大小他可以判断,自己距离那俩和尚已经很近了。
可是他们未曾发现自己,也许是因为黑沼的能力。
它本身就具有隐藏在黑暗中,亦或是遮挡光源的作用,所以沈之珩藏在黑沼之中,即便是离得很近,他们也未曾察觉。
可是,黑沼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呢?
沈之珩很想看看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可睁开眼还是一片漆黑,只能依靠声音来分辨。
他听到了锁链的声响,那两个和尚似乎打开了一道门。
他能感受到黑沼以极快的速度蹿了进去,而它似乎忘记了人类身体的大小,就在黑沼穿过门缝的一瞬间,沈之珩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块木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头晕眼光之际,他的眼睛重见光明,视线还处在模糊之中,耳边就听见了两道惊呼声。
“谁!”
“道士?哪里来的道士?”
“有危险!”
两个身穿杏袍的僧人慌乱至极,他们刚要跑走呼叫救兵,脑后就传来一阵剧痛,他们双眼一黑,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沈之珩同样捂住脑袋,顺便收回了骨刃,甩了甩还晕乎乎的脑袋,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他所处的地方应该还是在法门寺的下方,原因无他,他面前的墙壁上描绘着一幅幅本生图,在灯烛的映照下更是栩栩如生,色泽艳丽。
只有佛教气息浓郁的地方,才会描绘这种本生彩绘。
走廊的另一端是一处拐角,两个和尚的脑袋正对着那处,说明那个方向正是出口,而在另一侧是通向累累白骨的深坑。
他走到半开的木门前,刚刚一靠近,就发现自己任务栏上的护送蛹人前往凌霄观的字体在一瞬间变得洁白无瑕。
说明这里面关押的正是蛹人!
谨慎起见,他将木门偷偷打开了一条缝,等见到木门之后的景象,沈之珩不禁睁大了眼睛。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一阵阵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沈之珩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正前方的石壁上遍布着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洞,而正下方是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是一堆几乎辨认不出、令人作呕的纠缠肢体,像一只只蠕动的蛆虫,在洞坑的最底部挣扎着,试图往上爬去。
沈之珩看得很清楚,那些蛆虫的形状,就是魃的雏形!
安北村灾变的罪魁祸首,竟然就是法门寺!
作者有话说:
法门寺:大自然的搬运家
第109章 羽化23
在另一处仅存的石阶上, 站着几名身披杏袍的僧人,他们正拽着一位蛹人,想要将他推进那宛如炼狱的大坑之中。
“我不去, 我不去!”
“求求你,求求你大师,我不去!”
蛹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一旁的和尚狠狠地抽了他一耳光, 说道:“我是助你早登极乐,你们天生就是恶种,无恶不作, 还存留在这世上有用!”
“就是, ”另一个和尚踹了他一脚, 说道,“把你变成魃,就是你最大的福气, 让你去找那些邪祟,制造点灾难,正好让本佛爷去积善行德,那可是大大的好事!”
“据说安北村的魃和邪祟都被一个不知名的势力消除了, 哎真可惜, 我们能干的功德又少了一件!”
“没关系,魃多得是,这还多亏我们的菩萨保佑呢!”
两个和尚边聊天,边把蛹人推了下去。
“啊——”
蛹人惨烈的叫声回荡在石壁之间, 他落入了地坑之后, 就被那些扑上来的魃啃食殆尽, 彻底没了声音。
就在蛹人落入地坑的时候, 一只魃已然成熟,它扭动着畸形的肉色肢体,缓慢地爬到了石壁之上,钻入了其中一洞口。
看着那为祸人间的魃诞生,法门寺的和尚们并没有感到悲伤,反而祝贺着对方。
“嘿,师兄,又成熟了一只,看到你我离登仙更近一步了!”
“哈哈哈,是啊,是啊!”
就在两人喜笑颜开之时,他们觉得周身的灯光暗了一瞬。
“该死的,那东西又出来捣乱了!”
“什么时候让菩萨来好好教训他!”
两个和尚对视一眼,口中骂骂咧咧,然而就在下一秒,他们不约而同地觉得自己的腰被人踹了一脚。
“谁?”
“谁?”
一位身披道袍的青年从烛光的阴影中走出,相貌俊美带着一丝不似常人的妖异,他清亮的双眸带着深深的厌恶,看着他们宛如在面对两个猪狗不如的垃圾。
未等两个和尚反应,沈之珩就抽出了骨刃,将他们的双腿齐齐斩断,伴随着同样惨烈的尖叫,两个和尚落入血坑之中,被那扑上来的魃吞噬得一干二净。
蛹人们被关在另一处石壁的木牢之内,他们看着那莫名其妙出现的道士,心里都是一阵惊慌。
沈之珩扫了一圈,发现这些蛹人并不是他所认识的。
“你们的头领是不是叫洛锌和薛一凡?”
听到沈之珩询问,他们顿时点头如捣蒜,眼中迸发出希冀的神色,
沈之珩斩断了囚禁他们的牢笼,把这些蛹人放了出来,说道:“这里很危险,你们还记得怎么被抓进来的吗?”
“不记得了。”
“我们是被绑架的,也不知道怎么来的。”
“对啊,刚刚天黑的时候,我们就被这些和尚敲晕了。”
“我还有一点意识,好像是被那些和尚抬下来的。”
“对对对,我也有点印象,我也是被和尚抬下来的。”
抬下来?
说明他们并不是从那个极高的洞穴被丢下来的。
那么他的蛹人在哪里?
“先离开这里,这个地方很危险。”沈之珩看了眼那蠕动的血坑,想起魃的特性,索性从一旁的石壁上取下烛火,朝着那深不见底的大坑丢去。
烛火慢慢点燃了纠缠的肢体,空气中传来并不愉快的滋滋声响,以及混杂着血腥的焦臭味。
魃的哀嚎回荡在石壁之内。
沈之珩割去食指,在地上洒下一点点血渍,从血渍之中竟然延展出无数朵硕大的莲花,它们层层叠叠地堆积着,形成了一道巨大的荷叶墙壁。
“不要听,以后脑子里也不要去想。”沈之珩随口说道。
蛹人们所见所识,都是诡异到极点的邪恶术法,如今见到沈之珩展示出来的法术都是心生好感,眼里渐渐浮现出了敬佩之意。
“嗯嗯,我们知道,邪祟都是越想越不好,我们不去想。”
“是的,道长,我们谨记你的吩咐。”
“对对对!”
蛹人们都还是半大的少年,脱离了危险,情绪也变得欢快起来。
“沈之珩,你怎么在这里!这可是法门寺的禁地!”
一声惊讶到极点的呼喊让沈之珩心头一紧,他手中的骨刃已然握紧,转过身,发现木门敞开,石佛正惊讶地看着自己。
不过让石佛更加惊讶的是禁地之内的景象,遮挡住的荷花高墙,以及透过间隙传来的炙热火光,以及空气中的焦臭味。
还有那几乎不可听闻的痛苦的□□声。
“这,这是什么?”在石佛的心目中,法门寺的地下是圣洁之地,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无法接受。
他根本无法接受法门寺的地下竟然藏着这样的污秽肮脏的地方,跟石佛一直信仰的法门信条没有半分半毫的关系。
“如你所见,”沈之珩盯着他头顶的戒疤,冷冷地说道,“法门寺的僧人在培养魃,就是荷花庙宇中端端所形成的怪物,它们可以追踪邪祟,制造灾难,等待那处灾难横行,就是你们法门寺前往积善行德的好地方。”
石佛的脸上一片茫然,似乎不敢相信沈之珩口中的一切,可是眼前惨烈的景象让他不得不信。
沈之珩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头顶的邪眼,说道:“你应该醒悟了,不要被你头顶的那个邪眼所欺骗。”
“非也,非也!施主,你是大错特错!”
石佛头顶上的五只邪眼睁开了碧绿的眼眸,与沈之珩对视着,说道:“你们这些沉迷于俗世假象的凡人,是根本不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相!”
邪眼出现时,石佛就闭上了双眼,像一尊无悲无喜的佛像。
沈之珩懒得理它,正准备用骨刃刺穿石佛头顶的五只邪眼时,就听到它怪叫道:“你如果把我戳瞎了,你的同伴也就死了!”
“他早就是一个死人,是我把他救起来,才有了一条性命!”
邪眼的话让沈之珩停下了动作,锋利的刃尖正对着那叫嚷的眼眸。
“邪祟也有这么好心?”沈之珩对它的话语半毛钱都不相信。
邪眼冷哼一声,说道:“我才不是什么邪祟,我可是这世间唯一的真佛的化身之一!”
沈之珩毫不犹豫地刺伤了它的一只眼睛,说道:“可惜,他的性命,对于我而言,没那么重要。”
邪眼万万没想到沈之珩竟然如此心狠,它的两只眼睛被尽数戳瞎,见到那尖尖的刀刃正对着他的第三只眼睛时,邪眼开始为自己的性命求饶:“饶命,饶命,我全都招,我全都招,你不要杀我!”
沈之珩没有任何松懈,说道:“第一个问题,你是什么东西?”
邪眼委屈地眨了眨眼,说道:“我诸天菩萨的眼睛。”
那白骨菩萨的眼睛?
这个答案倒是意外,沈之珩指着邪眼的第三只眼睛,说道:“你死了,为什么石佛会死?”
邪眼嘿嘿一笑,说道:“主要是这小子不自量力,再加上本佛眼心地善良。”
“他也同你一样,来到了法门寺,也来到了这个地方,甚至找到了诸天菩萨的所在,可惜,可惜,他不是诸天菩萨的对手。”
“然后?”
邪眼叹了口气,说道:“那小子把诸天菩萨的眼睛,也就是我,挖了出来,虽然本邪祟是个眼睛,但是本邪祟也不想死,索性就附着在他的身上,勉勉强强维持着他的性命。”
沈之珩好奇道:“怎么维持?”
邪眼看着他,撇了撇嘴,说道:“你小子可曾听过‘有心则死,无心则活’的故事?”
沈之珩挑了挑眉,说道:“听过。”
“就是这个道理,”邪眼无奈地说道,“这小子本来就是死了,是依靠着一点点幻象活着,如果你把这念想揭穿了,亦或是把我杀了,那他也是真的死了,你可知道本佛爷有多努力嘛,每天还要制造出一个花白胡子老爷爷的幻象,累都累死了。”
想到如何维系这个人类的信命,邪眼无奈地长吁短叹。
沈之珩没想到邪眼是个这样的邪祟,说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邪眼看着沉甸甸的天花板,说道:“谁想要整天待在这个地方,我邪眼也是一个有追求的邪祟,还有嘛,这小子也是个狠人,你都不知道他被诸天菩萨捅成了啥样,全身跟血葫芦似的,快死了还要把诸天菩萨的眼睛挖出来,啧啧啧。”
邪眼摇头晃脑地感慨着,石佛的眼眸紧紧闭着,俊秀静雅的面容丝毫看不出邪眼口中疯狂的模样。
原来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想起他如今被假象迷惑而浑浑噩噩地活着,变成了法门寺忠实的拥趸,口口声声念诵着漫天神佛,若是石佛本人知道,恐怕他会被不可接受的现实击溃,彻底消失在这无限副本之中。
“怪不得他不知道任务主线,原来因为这个,”沈之珩看着石佛沉静的面容,不由得生出一丝同情,他看着邪眼,说道,“那他说展示的法门寺神通,都是真的?”
邪眼忙不迭地点头,说道:“自然是真的,就是因为要维持他的能量,所以才让他加入法门寺的嘛,哎,其实本邪眼也是想去萨蛮教的地盘看看,别老是待在这里,没办法,这小子的生命很脆弱。”
“既然你是诸天菩萨的眼睛,那诸天菩萨到底是什么?”沈之珩放下了骨刃,见到那邪眼的眼眸突然亮了一瞬,又警告道:“不要轻举妄动,你知道我出刀的速度。”
邪眼顿时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它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诸天菩萨是什么,诸天菩萨是对抗梵天的真神!”
作者有话说:
有心则死,无心则活,就是比干跟空心菜的故事,比划比划着说
晚上还有一章记得来看
“梵天?”
沈之珩微妙地挑眉, 说道:“既然诸天菩萨是佛,身为他的眼睛,你又是怎么被挖去眼睛?”
邪眼向来眼高于顶, 听到沈之珩的激将法,虽然明知是他故意如此说,可还是急得跳脚,说道:“你, 无知小儿,看来不展露些真本领,你就不知道本佛眼的厉害!”
说完, 它操纵着石佛的身躯往外走去, 边走边说道:“小道士, 快跟上,让本邪眼告诉你这世界的真相。”
沈之珩:“去哪里?”
邪眼转过身,眨了眨头顶的四只眼睛, 说道:“不远,不远,就是那门口回廊上的壁画,那可是法门寺创立之初就有的东西, 老得很了。”
沈之珩并没有放松警惕, 虽然骨刃被收回了空间,可他时时刻刻准备着。
“你们也跟来吧。“看向身后的蛹人们,沈之珩眼眸闪了闪,眼瞳里跳跃着莫名的闪光。
蛹人们面面相觑, 也跟在那怪异的和尚身后,
这道门外正是一个长长的走廊, 另一处是无尽的黑暗, 而走廊的另一个尽头则是堆叠着累累白骨。
“墙上描绘的是,本生图?”沈之珩一眼就看出了墙上的彩绘。
“哎哟,想不到小道士还有点见识,本生图嘛,也就是讲一些有画面的故事,你也见过了,这些画很旧了,年代很古老了哦!”邪眼啧啧称奇。
墙上的彩绘的确如邪眼所说,虽然色彩鲜艳,可是有些地方已然剥落,露出了斑驳的灰白墙体。
仔细看去,那砌墙所用之物竟然也是一块块人类的骨头堆叠而成。
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就连沈之珩都感到强烈的不适应,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难道整间法门寺都是用人骨所塑造?!
“小道士,就是没见识,亏你还是个修士!”邪眼咋舌道。
沈之珩淡淡地说道:“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我劝你闭嘴。”
邪眼又气得跳脚,可是它忌惮于喜怒无常的沈之珩,只能忍着气,非常生硬地转过话题,说道:“你们现在所见到的是天地的起源。”
位于白骨堆的第一个壁画,描绘着一个全身发白的影子,并没有描绘那人的相貌,白色人影的周围则是一片混沌。
“我们的世界初始于梵天的一个梦境,”邪眼指着那发光的白色人影,说道,“梵天未醒来时,整个世界都是混沌不堪,没有生命,没有死亡,没有黑暗,没有光明。”
沈之珩看着那发光的白色人影,不知为何,隐隐觉得有一丝熟悉。“梦创造了世界?果然是够抽象的。”
面对对于创世神的亵渎,邪眼却没有多少愤怒,它心里对梵天并没有多少尊重。
来到第二幅壁纸,上面的白色人影已然睁开了双眼,梵天创世神正端坐在一个莲花宝座上。
梵天还是没有相貌,可是他的眼睛却已然有了形状,左边的眼睛是一颗正在燃烧的红色太阳,右边的眼睛则是一颗澄黄的月亮。
“当梵天醒来时,天地有了划分,有了白天和黑夜,自然也有了时间,人们开始耕作,形成了四季,一切都很美好,是一个纯净的世界。”邪眼看着沈之珩,脸上的笑容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沈之珩看着梵天身后的背景,如同邪眼所说,自从梵天醒来后,有了天空和土地,出现了动物和人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若是沈之珩在别处见到这样的场景,他或许会从壁画所表达的安乐生活中感到一丝宁静,可在这样一间由白骨砌成的寺庙中,壁画中的美好景象多多少少带着讽刺。
邪眼仿佛知晓了沈之珩心中的所思所想,说道:“你也觉得很奇怪吧,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变成这般模样,那就是接下来的事情了。”
他们来到第三幅壁画面前。
这时候他们距离光源已然很遥远了,这幅图画的一半内容处在了阴影之中,只有仔细靠近才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有一天,梵天厌倦了这样的日子,邪恶的种子在皮肉上萌发,在神明的身躯上长出烂疮,整个世界都变幻了模样。”
梵天所坐的莲花台全然枯萎,被一团血肉模糊的肢节缠绕,他的身体上长出了大大小小的霉菌状黑点,还跳跃的火光之下似乎还在微微蠕动。
他全身都长满了缠绕扭曲的血肉肢体,无数人的脑袋、动物的蹄角、诡异的脏器血肉都依附在那丑陋的□□之上,梵天身后延展出由密密麻麻眼睛组成了畸形的羽翼,正悬浮在半空中。
这般令人作呕的画面,神智正常人只需看一眼便会粉碎仅有的理智与思维,会堕入无尽的黑暗与深渊。
沈之珩却看得津津有味,终于知道之前他所见到的登仙图中描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原来是被污染后的梵天。
创世神的双眼闭上了,大地失去了光明与黑暗,重新回到了混沌的状态,就在这一片安详宁静的土地上,滋生了无数邪祟,它们如同创世神身上的烂疮,腐蚀着整个世界。
耕作的人类被泥土里突然窜出的触手缠杀,被吸成干尸,倒在枯萎干涸的田地之中,一旁是妻女惊惧到极致的脸庞,而在她们恐惧到极致的时候,一个面目可憎的魃正潜伏在这对母女的身后,张开了不怀好意的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