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咔喳声响起,小衙役不太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抱歉,我手艺还没练到家,好像有点儿错位了。”
说着小衙役一脸认真将大汉下巴壳子重新卸下来,再重新托回去,大汉被折腾得好一顿鬼哭狼嚎。
楚明钰被这惨叫声吵得脑袋瓜子疼,他往无尘身边靠了靠,眼中已经染上浓郁的杀意:“太聒噪了,是不是需要我帮你冷静一下?”
楚明钰对着一个衙役轻轻勾了勾手指,那衙役拿着一坛烈酒,就已经抬脚走了过去,他将手上那坛烈酒一点不落全都倒在大汉被匕首贯穿的手掌上。
“啊啊啊……”大汉疼得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儿蜷缩在一起,但因为被绑在木桩上,就只能硬生生承受着这股剧烈的疼痛,他眼中凶狠的杀意也被疼痛折磨得一点点消失殆尽。
整整一坛烈酒可真是连半滴都没有浪费,全都精准冲着大汉手掌心的伤口倒下去,等到一坛烈酒倒了个干干净净,楚明钰再次拍了拍手,另外一名拿着一碟盐的衙役也走了过来,大汉被疼得快要彻底崩溃了,真是想死都死不成,只能对着楚明钰连连求饶:“少侠饶命,小的不敢了,小的真不敢了。”
“啧,原来也是可以安静下来的,真是吵得人头疼欲裂。”楚明钰极其闲适摩挲两下手指,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走到大汉身边,他从小衙役腰间抽出佩剑,用剑尖挑起大汉后颈处的衣服:“说说吧,你这后颈的图案是个什么东西?”
大汉似乎也没有想到楚明钰会问这个,脸色不受控制大变阴狠,只是瞬间功夫他又像起楚明钰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只能含恨收回恶狠狠的目光,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少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那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刺青吗?”
“普普通通的刺青?”楚明钰冷笑一声,“看来你还是学不会老实,既然如此好像也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
冰冷的剑锋从那大汉的后颈划过,很快就有鲜血啪嗒啪嗒滴落下来,引得大汉又是一声惨嚎,明明青年就只是在他后颈上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但大汉却觉得有股锋利的刀,一点点透过皮肉刮在他的骨头上,那是已经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的疼痛。
“怎么样,是不是很舒爽。”楚明钰长剑未曾收回,他微微歪了歪脑袋,脸上露出一抹浅笑,青年无疑是格外俊美的,甚至已经美到堪称妖孽的程度,但那抹笑容落在大汉眼中,却让他感受不到任何惊艳,只有透入骨髓的惊恐惶惧。
不过短短一息时间,大汉却清楚明白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身上满满都是血迹,面上更是涕泪横流:“我说,我什么都说,那是佑安堂的印记,佑安堂下每个人身上都有这种痕迹。”
被楚明钰一番折腾,捆在木架上的大汉就像是被抽了骨头的鸡,软趴趴坠在木架上面,连半点儿反抗的力气都没了。
一群衙役震惊万分,明明楚少侠也没有做什么,怎么就吓得那大汉什么都说了呢?
小衙役却是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佑安堂?佑安堂不是收容那些孤儿的地方吗,跟你杀人又有什么关系?”
“在清水镇杀人,跟佑安堂没有任何关系。”无尘一眼就看出其中关窍,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只怕佑安堂背后的主人,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小衙役听不明白无尘在说什么,大汉却听得心惊胆颤,难怪他在清水镇栽了那么大个跟头,原来宁溪寺的无尘佛子竟然是为了佑安堂而来,只是……大汉忍不住瑟瑟发抖看向楚明钰,实在想不明白,无尘佛子为什么会跟这么个善恶难辨的人走到一起。
楚明钰已经失了所有耐心,抬眸重新看向大汉:“关于佑安堂,你到底知道多少,全都说出来。”
青年已经完全不想掩饰自己眸中的狠戾,他落在大汉身上的目光格外晦涩幽深,让明明见识过无数高手的大汉,忍不住坠在木架上不住发抖。
大汉能有那个功夫跑到清水镇杀人,是因为他在佑安堂的确有点儿身份,不过和上面的人比起来,他又只是个小小的堂主,压根就没有见过佑安堂最上面那个人。
“原本我们私下里都在猜测,佑安堂是不是魔教的产业,但前段时间江湖有传言,魔教教主被手下背叛惨死在荒山野岭,而佑安堂上上下下又收到上面的命令,让底下人加快速度,继续搜罗更多的孤儿。”
大汉知道自己落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一丝半点活下去的希望,但与其在青年手上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他倒是希望县衙的人能够给他一个痛快,所以他也就没有任何隐瞒,将自己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都清清楚楚说了个遍。
等到大汉说完佑安堂的事情,小衙役还是忍无可忍地问道:“那你又为什么接二连三,在清水镇残杀那些新嫁娘?”
提起这件事情,大汉就像是忘记了对楚明钰的害怕,那双眼睛里依旧还是闪过浓烈的悲愤:“因为她们该死,那些贱女人都该死。”
“艹,什么畜生玩意儿。”小衙役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大汉还依旧贼心不改,直接一脚踹了过去,疼得大汉又是一阵鬼哭狼嚎,见着楚明钰皱眉,那一声惨叫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其实大汉杀死那些新嫁娘,妥妥就是那些新嫁娘的无妄之灾,大汉年轻时候就长得又矮又丑,压根就没有姑娘能看上他,好不容易找了个媳妇,那女人不仅红杏出墙,还给他生了个野种,他当时就把妻子、奸夫杀死,拿着那个孽种做了进入佑安堂的敲门砖。
“宿主,别信他的,刚刚我攻进他的意识海里,他那个所谓红杏出墙的妻子,其实是他从拍花子手里买来的,所谓奸夫就是人家姑娘的未婚夫,那个孩子更是他自己的亲生骨肉,结果这个禽兽把人家未婚夫妻都杀了后,拿着自己的亲生骨肉进了佑安堂,之后他逢人就说自己是被妻子背叛,说得多了,怕是他自己都要信以为真,觉得自个儿才是世间最可怜的人。”001的机械音里已经被愤怒占领,大汉那副丑陋罪恶的嘴脸,真是把它纯洁幼小的心灵都给恶心坏了。
大汉还在不停说着自己的可怜过往,楚明钰瞥了他一眼,唇角已经挂上一抹笑意,使他本就艳丽的面庞,更显出几分妖异来,抬脚走到大汉身边,楚明钰音色冷厉:“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去送死,你夜里听不到他撕心裂肺冲你哭泣的声音吗?”
随着青年轻轻打了个响指,那大汉恍恍惚惚眨了下眼睛。
楚明钰已经问到自己想问的事情,转身走到锦衣似玉的无尘面前,隐隐带着几分倦意:“回去吧,我已经很累了。”
无尘落在青年身上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染上浅淡的宠溺,不用青年再多说什么,他已经缓缓弯下腰身,将浑身软弱无骨的楚明钰背在了身上。
因着楚明钰凑在耳边的那句话,大汉眼中满满都是惊愕和恐惧,当初他杀了那对男女,把儿子送到佑安堂,对所有人的说辞都是自己媳妇儿跟着野男人跑了,可那个姓楚的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
大汉无端生出一身冷汗,他还不知道,自己会因为楚明钰的一句话,之后等死的几天全都活在无边无际的梦魇中。
趴在无尘肩头,楚明钰闲适晃荡着双脚,双手松松垮垮环在和尚的脖颈处:“无尘佛子之前只是名声在外,从不曾独身一人真正踏出宁溪寺,如今真正入了人世,感觉如何?”
“地狱坦荡荡,恶魔在人间。”无尘稳稳托住青年的身子,微微偏过头的功夫,正好对上楚明钰故意凑过来的姣好面容,他脚步微不可查停顿一瞬,清润的眼睛里带上些许对青年的无奈和纵容。
闹了这么一番,楚明钰是真有些累了,他将面颊贴在无尘的脖颈里,长长的睫羽缓缓扑扇了两下,任由自己趴在无尘背上睡了过去。
蒋大壮是个心大的,反正现在凶手也被抓住,客人该来的也都来了,换上一顶完好的花轿,一路吹着唢呐,他欢欢喜喜将月娘迎进了自己的家门。
无尘背着楚明钰避开一条街,几乎是同一时间和花轿擦肩而过,唢呐的声音确实有些吵,让青年睡得有些不太安稳,在原地站定了一瞬,无尘轻轻换了个姿势,将楚明钰打横抱在怀中。
青年实在瘦削得厉害,就如同少年郎那般孱弱,无尘微微抿唇低头看上一眼,与此同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抱着青年的动作也越发轻柔起来,像是唯恐自己将青年弄疼了。
原身遗忘的记忆,似乎也因着楚明钰强大的精神力,有了些许复苏的架势,致使楚明钰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他无意识地往无尘怀里挤了挤,一只手像是稚子般紧紧抓着无尘胸口处的衣襟。
等到楚明钰再次醒来时,透过单薄的床幔便见着无尘站在门口,似乎在和旁人说着什么,慵慵懒懒从床榻上坐起身,楚明钰抬起瘦削的手腕撩开床幔,恰好这个时候无尘回头朝着屋子里望过来,楚明钰歪歪扭扭靠在床榻边,对着无尘勾起一丝明媚的笑意。
见着青年面颊上浅浅的小酒窝,无尘眸光微微一闪,又跟门外的蒋二栋说了两句话,这才拿着被塞进怀里的喜糖,转身走进房间。
接过无尘递来的喜糖,楚明钰饶有兴致往嘴巴里塞了一颗,嫩白的指腹已经默默勾上了无尘的衣袖,他眼中染上一丝浅浅的戏谑:“无尘大师不喜欢我买的那件衣服?”
楚明钰一句话的功夫,就让无尘瞬间想起花轿中青年落在他额上的一吻,耳根处再次染上炽热的温度,下一刻他被青年拉地踉跄一下,整个人险些跌倒在青年身上。
眼疾手快无尘双臂稳稳撑住自己的身体,只是一抬头他便对上了青年近在眼前的……殷红唇瓣。
楚明钰面上笑意更浓,漆黑的凤眸里倒映着无尘清俊的面容,白皙的指腹也已经缓缓抬起,落在无尘如玉的面颊上:“无尘大师穿那身衣服,会更好看许多。”
青年就像经文里诱人入魔的艳鬼,无尘心中却生不出一丝半毫的不喜,只有满心慌乱和不知所措,他强撑着手臂站起身,立在楚明钰身前,就犹如一棵永不弯折的青竹。
确信无尘就是自己历经一世的爱人,楚明钰倒也没有再故意刺激下去的意思,只懒洋洋从床榻边站起身,走到窗边位置依靠着窗框,一双眼眸望向楼下的人来人往。
经历了那么一场事件,清水镇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路上行人都比之前更多了些,楚明钰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唇边已然泛起浅浅的笑意。
作为一位合格的魔教教主,可不能让世人对他的畏惧逊色于旁人,所以那个存在于小葫芦口中的大魔王,总得慢慢把人提溜出来才行。
无尘手中失了陪伴他多年的那串念珠,连慌张时候的小动作,都被迫变成了摩挲手指,他抬眸望向站在窗边的青年,眸色隐约变得幽深了些。
“佛子。”楚明钰歪着脑袋侧身看过来,语气显得格外悠然,“咱们是不是要启程赶往下一个目的地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楚明钰还是陪着无尘在清水镇又义诊了好几天,看着县令给杀人凶手当堂定罪,这才满意从清水镇离开。
一路停停走走,等到无尘手上那瓶药丸再次被吃光,楚明钰的暗伤也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身上明明已经有了力气,青年却仿佛还像之前重伤时一般,走得累了就要无尘背着他继续往前走,时不时也会发一些小孩子脾气,弄得无尘越发哭笑不得,偏偏心里却又极其愿意纵容着青年。
“我说无尘大师,入了方云城你还有银钱为百姓义诊吗?”看着无尘再次将手上卖草药赚来的银钱,塞到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伯手上,楚明钰似笑非笑朝着无尘望过去。
身无分文的无尘大师没有丝毫羞赧,清润温和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清浅涟漪:“那可能要让檀越陪着小僧,吃些风餐露宿的苦了。”
“啊!”楚明钰往前走近了些,那双狭长凤眸里更多了几分玩味,“无尘大师果然算是入世,如今也不知跟谁一起学坏了。”
无尘微微垂眸,专注望向身前言笑晏晏的青年,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瞬间明白了无尘的意思,楚明钰反倒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那个,他感叹真是自己把原本干干净净的单纯佛子带坏了,转而还是毫不客气爬到无尘的肩背上,“既然无尘大师要让我陪着吃苦受罪,总得付出点儿代价才行。”
无尘背着青年继续往前走,任由青年时不时蹭蹭他耳朵,摸摸他脖颈的小动作,直到入了城门口,依旧也没有将人放下,连城门口检查的官兵,都以为青年受了极重的伤,只有让人背着才行,等到远远走开了些,楚明钰才趴伏在无尘肩头,笑得乐不可支。
即便没了卖草药赚来的银钱,无尘也不会真让青年陪他一起露宿街头,在方云城里来回转了一圈,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些纸笔,当街帮百姓写起了书信。
许是无尘一身清润温和的气质,分外使人信得过,又或许百姓也是看脸的主儿,总之过来无尘身边写信得人还真不少,让他赚足了住客栈的银钱。
跟着无尘一起付了掌柜纸笔的银钱,楚明钰忍不住摇头感叹:“如今咱们无尘大师真不是一开始被人连连骗去银钱的小和尚了,说不定还能给宁溪寺增加一些香火钱。”
“寺中的师兄弟们都比小僧更为聪慧,原就是小僧拖累了他们。”救苦救难的无尘佛子是变了很多,但这股内敛谦逊的劲儿怕是永远都变不了,楚明钰面颊上忍不住再次露出两抹浅淡的小酒窝。
方云城比清水镇大上可不是一点半点,无尘帮人写信赚来的银钱也只够他们寻上一个普通客栈,楚明钰极为喜欢靠在窗边的位置,往下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市,趁着无尘下楼的功夫,黑衣人再次出现在楚明钰身后。
“查出什么了?”楚明钰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目光依旧追随走到楼下的佛子身上。
黑衣人将一封信递到楚明钰手上:“接到教主密信,属下派人查了方云城大大小小的佑安堂,里面还真藏着不少的猫腻,只是他们做事非常老道谨慎,属下安排的人手还在继续盯着他们。”
拆开手上的信封,草草扫过两眼,楚明钰艳丽凤眸里更带上几分晦暗:“连英卫现在竟然也在方云城?”
自家教主跟连英卫是个什么关系,黑衣人再清楚不过,他赶紧低下头来,免得从教主脸上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神色:“是,他当初和教主一战后伤得也很重,如今确实留在方云城养伤,而且属下发现他踪迹的时候,他身边还……”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和本座模样极为相似的小女娘。”楚明钰扭头直直盯着黑衣人,一双沉郁凤眸实在令人难以琢磨,“本座说的对还是不对?”
黑衣人心下一惊,却又不敢有任何隐瞒,直接点头应道:“确实如此,属下无意撞见连英卫的时候,对方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所以才不敢轻易碰上去。”
楚明钰点了点头,并没有要迁怒黑衣人的意思,只是一双凤眸更加染上一层狠戾,他现在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原就打算需要亲自验证一下,如今能在方云城里撞上连英卫,也是一桩极好的事情,“连英卫这边你暂且不用管,佑安堂的事情还需要继续追查下去,不过这趟浑水实在太深,你们也要注意安全,察觉到任何不对,就及时抽身而退。”
黑衣人有些惊愕,他跟在教主身边这么多年,还从不曾见过教主如此模样,就是当初教主和连英卫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的好脾气,莫名黑衣人就想起了真真像个活佛在世的无尘佛子,好像一切就都有了解释的由头,他垂头谢过教主,在无尘上来之前,赶紧消失在客栈中。
转瞬间楼下来去匆匆的行人中,就多了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青年,他不经意抬头看了二楼的青年一眼,以后只要有无尘佛子在,他们教主性情应该都会一直这么稳定吧,要是真一直如此下去,那可真是活佛保佑了,改天他有时间,一定要去宁溪寺上柱香。
不用猜楚明钰都知道自个儿属下在想些什么,原身以前其实对他的下属并不坏,只是他长时间受梦魇的折腾,精神本就有些不太稳定,所以整个人才会是外人看到的那般喜怒无常。
等到无尘回来的时候,楚明钰还站在窗口的位置吹风,楼下路过的行人时不时就会将注意力放在青年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
今日天气并没有那么好,反而阴沉得像是快要落下一场大雨,无尘走到窗边,就见着青年朝他递出一张信纸。
“那个没用的家伙儿,恐怕还不知道咱们无尘大师,早就发现了他的踪迹。”楚明钰眼角带着几分艳色,“每次送个消息还要无尘大师特意躲开,真真是给他面子了。”
被青年那么一看,无尘垂下眉眼微微抿唇:“快要下雨了,檀越不可再受了风寒。”
第32章 魔教教主X佛子7
这话题转变得太过明显, 而且如今楚明钰的身体还没有脆弱到连冷风都不能吹的地步,不过他还是听了无尘的话,老老实实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苏桦按照我传给他的消息, 提前一步赶到方云城,确实查到了些有用的东西,藏在暗处那些人如今残害过的孩子,尸骨怕是都已经可以堆成小山了。“
无尘静静听着青年的一字一句, 原本清润温和的面容已然变得格外严肃,就像是神庙当中的怒目金刚, 他在为所有死去的孩子感到悲痛, 亦是在痛恨对孩子下手的恶魔, 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无尘缓缓开口道:“小僧明白, 眼下得到的信息还是太少,需得徐徐图之。”
整整半天时间,无尘都显得格外深沉, 他只是在怜惜那些深处地狱的无辜稚子,不知道那些孩子有没有机会, 能够等到重见光明的一天。
用过午食,外面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于嘉容淋着雨从山上一路往家里的方向跑,漂亮脸蛋儿上沾了湿淋淋的雨水,显得格外可怜又娇弱,等她跑到半山腰的位置,见到有个男子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拄着拐棍, 向着山上的方向走来。
于嘉蓉立刻把脚步放得慢了些, 眼中一闪而过皆是对男人的嫌弃, 即便如此她在靠近男人的时候,还是装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一路小跑到连英卫身边:“还下着这么大的雨,连大哥怎么出来了!”若是真一跤摔倒,才是给她添麻烦。
连英卫目光温柔望着面前满眼焦急的弱女子,将手中的伞往于嘉蓉那边偏了偏:“今天这雨下得实在太大,我担心你在山上出了什么事儿,所以就出来看看。”
你出事我都不会出事,真是个没点儿眼力见的乌鸦嘴,于嘉蓉在心里不屑吐槽着,张口又是柔柔弱弱地说道:“真是麻烦连大哥了,要是因为我再让你出个什么事,我心里才要过意不去。”
苏桦得了教主的命令,本不打算再往山上跑一趟,不过他临时还是改了主意,想要再看看连英卫在搞什么幺蛾子,不过雨下得实在太大,他穿着一身斗笠和连英卫二人擦肩而过,恰好看到于嘉蓉扭过脸露出来的满满不屑。
惊吓来得太快,苏桦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确定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不是错觉,苏桦忍不住乐了,所谓骗人者人恒骗之,连英卫把他们教主害得那么惨,如今似乎也遇上了能够制住他的人。
阿弥陀佛,可真是天道好轮回啊,苏桦再三保证,等完成教主的命令,一定要去宁溪寺给佛祖上柱香,自从他们教主碰上了无尘大师,那真是好运连连,挡都挡不住。
于嘉蓉敏感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个身穿斗笠的男人走过去,像是山上的猎户,所以她也就没怎么注意,转头继续跟连英卫说些假模假样的话:“今天虽然淋了一场雨,但我采到一颗有些年份的人参,等天晴了就去城里把人参卖掉,顺便还能给连大哥再配些伤药。”
“真是辛苦你了,等我将身上的伤养好,就跟你一起上山采药。”连英卫满脸都是感动,他想要将于嘉蓉带回武林盟,但又怕把人吓到了,只能这样缓缓图之。
于嘉蓉压根就不想跟连英卫一起上山采药,她这会儿对连英卫这么好,自然有她的目的,可惜连英卫着实有些难搞,任她怎么拐弯抹角都一丁点儿不上套,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于嘉蓉那叫一个疲惫不堪。
这场雨一连下了好几日,等到放晴的时候,空气里充斥着一股灼热感,正是盛夏时候,一场雨后比一场雨后更热。
闲了几天等到天晴,无尘又跑到外面给人义诊,楚明钰有些怕热,干脆就给小摊弄了个棚子,这样他也勉强愿意陪着无尘一起去“受罪”。
一个小小棚子还满足不了尊贵的教主大人,不知道他又从哪里弄来了一把藤椅,坐在藤椅上面摇摇晃晃,渴了饿了就伸手拉一拉无尘宽大的僧袍,悠哉模样还真是像极了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
于嘉蓉将自己前几天挖到的人参卖了出去,药铺的小学徒对这个经常过来卖草药的女娘已经极为熟悉,知道她家中情况不是太好,又慈悲心肠泛滥,捡了个身受重伤的男人,看到连英卫还拄着根拐杖,小学徒眼中飞快闪过一抹不屑,对上于嘉蓉的时候就显得热心肠许多:“城西那边有个给大家伙儿义诊的大师,一手医术连我们孙大夫都是连连称赞,于姐姐不如带着这位公子过去看看,那样也就不用多付一份诊费了。”
“义诊的大师?”于嘉蓉扣扣搜搜数了下自己手上的银钱,原本她手上也是攒了点儿积蓄的,结果现在几乎全都花在了连英卫身上,偏偏她在连英卫身上,还没有得到一丁点儿的收获,着实让人伤心得想要掉眼泪了。
不过对上连英卫的视线,于嘉蓉还是勉强愿意再装一下:“连大哥,那可是连孙大夫都自愧弗如的大师,你身上的伤又迟迟不好,不如咱们过去看看吧!”
小女娘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男人,连医馆的小学徒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更别提被于嘉蓉满心满眼注视着的连英卫了,他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沉稳点头:“那就去看看吧!”
等连英卫和于嘉蓉赶到城西的时候,无尘义诊的小摊正好也没几个人了,于嘉蓉赶紧扶着连英卫走过去。
“警告警告,宿主,原剧情男女主正在靠近你和无尘大师。”楚明钰潇潇洒洒依靠在藤椅上,见到外面光线太过射眼,他还任性扯了无尘的僧袍盖在自己脸上,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已经走到近前的连英卫和于嘉蓉。
“大师,我家兄长前段时间被人重伤,吃了好长时间的药,依旧有些不太舒坦,劳烦大师帮忙看看。”终于轮到了他们,于嘉蓉赶忙将身旁的连英卫拉了过来。
无尘之前确实跟着师父、师兄去过很多地方,还被江湖中人盖了个佛子的称号,实际上他和连英卫同样名声在外,却实实在在没有真正碰过面,只是高手身上总有一种不同的气质,连英卫早早就将打量的目光,落在了无尘身上。
轻轻伸了伸手,无尘嗓音依旧清润温和:“施主请坐。”
连英卫在义诊小摊前坐了下来,若只单单看他一人,确实是个身姿挺拔的侠客,但他此时和无尘面对面坐着,就难免让人忍不住做出对比。
于嘉蓉当即就将欣赏的目光落在了无尘身上,不得不说这位大师看上去还真是像极了话本子里救苦救难的活佛圣僧,比她捡到的这个糟糕男人,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应了无尘的指示,连英卫将一只手放到诊脉的软垫上,目光却格外幽深落在无尘身上,似乎希望无尘能够明了他心中深意,偏偏无尘压根就没有在意连英卫奇奇怪怪的目光,直接去把了对方的脉搏。
不同功法造成的伤势也大有不同,无尘当即目光就微微沉了下来,视线微不可查从连英卫身上掠过。
这时原本正躲在无尘身后乘凉的楚明钰,却在连英卫视角看不到的地方,饶有兴致打量着立在一旁的于嘉蓉。
于嘉蓉站在连英卫身旁,不过错个眼的功夫,就看到了躺在藤椅上,非常潇洒自在的青年,而最令她惊讶的还是青年那张脸,她从未见过有人和她长得如此相像。
看到于嘉蓉惊讶的模样,楚明钰抬起一根手缓缓放在唇边,一双妖艳凤眸里带上清清浅浅的笑意。
不知为何在看到青年的时候,于嘉蓉心中无端涌起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看见了楚明钰噤声的小动作,而无尘这会儿已经帮着连英卫诊完了脉:“这位施主内伤好了个七七八八,无需再刻意用什么药,精心养上几日就行。”
连英卫脸色瞬间难看下来,他刚刚那番示意,这个和尚愣是半点儿都没有看到,下一刻他就极为慌乱朝着于嘉蓉看去,唯恐小女娘气恼他骗人的举动。
于嘉蓉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无尘说了些什么,就心不在焉被连英卫拉着走开了。
到了用午食的时间,义诊的小摊也送走了所有病人,楚明钰伸了个懒腰从藤椅上站起身:“方才那男子故意装病,明明就是让小女娘心疼他的苦肉计,如今全被无尘大师一语戳破,怕是人家现在恨你恨得要死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位施主内伤本就已经痊愈。”无尘甚至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连英卫讨小女娘欢心的方式,是夸大自己的伤势。
“啊,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和尚。”楚明钰忍不住眉眼弯弯地嗤笑一声,只是不知他到底在笑无尘的木讷,还是在笑连英卫的虚伪。
认真侧眸朝着青年望过去,青年是真的颇为畏热,一会儿功夫,额角位置已经沁出些许汗珠,无尘微不可察抿了下唇角,缓缓摩挲着蠢蠢欲动的手指,最后还是不动声色卷起一小片衣袖,将楚明钰额头沁出的汗水轻轻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