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耳提面命啊!这就是了!
这个叫阿提密斯的联络人,果然非同一般。
顾沨止将信封敞开口抖了抖,盛欢的身份证、学生证、饭卡悉数掉了出来,另外还有两张陈旧的微微褪色的奖状。
顾沨止将奖状展开,发现一张是三好学生,一张是“亲子交流会安慰奖”,下面写着“虽然你的爸爸妈妈没有及时赶来,但你依然是老师眼中最优秀的孩子。”
此刻车窗外夜色已经降临,红灯区街头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车水马龙,鼎沸喧嚣。
他的这辆车显然是这条追逐声色的街区里极为引人瞩目的存在,很快就频频有人弯腰过来敲击他的窗户搭讪。
顾沨止慢慢的将奖状合上了。
他的心里不太好受,说不出是心疼还是眷恋。
车头一个急转漂移,他在尖叫四散的人群中调转方向驶离了红灯区,往着来时的路迫不及待而去。
那厢,瓦尔登蓝的灯牌亮了起来,高处的窗户朝外推开,阿提密斯探出头来,遥遥的注视着渐渐缩小化为一点的顾沨止的车。
炎热的晚风浮动他鬓边的半长的金色发丝,美的像是朝阳透过云彩的第一缕光,这里的空气中始终有着甜腻的香氛和酒水的味道,十分低廉,阿提密斯却像是这里长出的一朵昂贵而纯血统的香槟玫瑰,根茎婷婷。他始终站在高处,俯视着这里的一切,洗牌着这里的一切,从未让自己陷入过这些纸醉金迷当中。
但今天,他难得目光空茫,若有所思。
这时,老朱从后面走了出来,他手里端着一杯拉花的咖啡。
“老板,这就已经开始想小蛇眼儿了?”
“我想他做什么?”阿提密斯轻轻哼了一声,没回头,“我是在想他那十几斤的璃黄金该怎么办,蠢瓜蛋小鬼。”
“对啊!”老朱说:“他人去斯宾塞了,短时间之内回不来吧!”
“以那小子的老实程度,如果家里有地下室,他铁定会把货都屯在地下室里。”阿提密斯无奈道。
“那怎么办?”老朱忧心忡忡道。
“这样,你开车去一趟盛世网咖。”阿提密斯说:“带把铁锹,把他的璃黄金先都挖出来,转移到我这儿,我暂且替他保管着,回头有空再支会他一声。”
老朱:“成。”
阿提密斯:“说做就做,避免夜长梦多,你先去开车,我去查一下历史明细,看看他这几年究竟买了多少,核对好总量我把清单发给你。”
老朱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下楼。
今天红灯区的人特别热闹,路边几乎找不到停车位,老朱的车停在几百米开外的地方,他不得不先步行过去。
他钻进他的老面包车,简单的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车厢,忽而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
老朱诧然转过头,就看见几辆黑色的吉普车横冲直撞的碾过人行道。
车轮在脏兮兮充满了涂鸦的地面上几乎要碾出火花,那几辆吉普车制式统一,漆黑的车身外面装有一些非比寻常的银色嵌入槽,泛着冰冷的色泽,与整个红灯街的画风格格不入,老朱怔忪了一瞬,车子飞沙扬尘而过,他看见几辆车子的车尾处嵌着一块银色的衔尾蛇的标志。
“这是……”老朱只觉得眼熟,但他上了年纪,平时又只给阿提密斯打打下手跑跑腿,终究是对这些事情不甚敏感,因此半天也没想起来。
也只是发了个呆的功夫,几辆车就横在了路中央,车灯齐开,瓦尔登蓝的灯牌在车前灯的照耀下黯然失色。
下一秒,老朱看见那几辆吉普车的车顶朝两侧裂开,粗壮的金属臂射道缓缓的升腾而起,“举”着一只炮筒。
老朱的脑子“嗡”一声。
他猛然间意识到,这哪里是什么“吉普车”,这分明是一辆辆武装以用的装甲车!
只有国家指定的军警组织或是某些雇佣兵集团才会拥有!
当他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时已经晚了,“咻”一声短促的尖啸划破长空,而后便是震耳欲聋的爆裂崩塌之声。
老朱呆立在原地,魂儿都像是被震飞离体,无数奔逃惨叫的人们与他擦肩而过,他被仓皇逆向的人潮挤得趔趄后退,然而他的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哪一处——
那是方才阿提密斯所伫立的窗台。
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准确的说,整个瓦尔登蓝的建筑都不复存在了!化作碎石砖瓦,残垣断壁。
熊熊燃烧的烈火将天边映的血红,他竟然没有看到人从那建筑里跑出来,因为大门也塌陷了,钢筋折断插入地面,堵住了出口。
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烧灼的气息,灰烬随风飘荡,呛的人连连咳嗽,无法呼吸,老朱死死的盯着那几辆吉普车,眼珠瞪得血红,血丝如蛛网般蔓延,他紧紧的握着拳头,却也只能紧紧的握着拳头。
这时,从车上走下来一个黑衣人,他带着墨镜,高昂着头颅,手里举着对讲机样的东西,烈火在他的墨镜镜片上燃烧出熔融的形状,他洋洋得意道:“报告,庞贝黑市虞城分据点捣毁成功,目测无人生还,请集团内部进一步指示!”
毕竟在一切都没有彻底摊牌之前,这个举动实在是有些冒险。
但他架不住顾沨止此人认真起来,那手段太过犀利,雷厉风行。
盛欢觉得顾沨止身上是百分之百没有拖延症的,不然也没办法做到前一天敲定给他走关系上学的决定,后一天就直接准备给他收拾行李连人带证件的空运过去。盛欢寻思着为此自己也得负一部分责任,毕竟如果不是他总想着逃,顾沨止也不至于这么有危机感,非要做到这种地步,不给他一丝喘息反悔的机会。
这就导致盛欢完全没有办法善后,要知道他家房子里还屯着十几斤的高危稀有金属璃黄金呢!如若顾沨止去他家帮他收拾行李,稍微那么一翻箱一倒柜——老天,且不说这些东西是他多年来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巨额财产,璃黄金有辐射,虽说程度不高外面的铅盒都能挡住,但家里私藏辐射源,盛欢觉得他又可以被抓进局子里喝一壶了。
所以思来想去,他实在是没办法了,所谓死道友不能死贫道,他不能让自己多年基业毁于一旦,只能祭出阿提密斯这只千年的狐狸跟顾沨止彼此过过招!没准儿能以毒攻毒呢!
盛欢的手机在裤兜里,可他现在连裤子都没,就更别提拥有手机了,跟阿提密斯事先串通显然不现实,但盛欢对阿提密斯充满了信心,他坚定的相信以阿提密斯的智商,即时没人事先告知也一定可以透彻领会他的意思,为他兜底善后,圆回整个故事。
故而这一个白天,盛欢就在酒店的房间里刷着顾沨止的账面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其余时间就打开高清液晶壁挂电视看节目消磨世间,过着酒池肉林的生活,直到晚上十一点,顾沨止才姗姗归来。
经过一整天优渥生活的腐蚀,有没有裤子穿的问题现在已经不再盛欢的考虑范畴之内了,空调温度打的很低,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实,唯有两只脚交叠露在被子外头,脚踝处的骨骼玲珑精致,肤色雪白如玉,一进门就牢牢的攥住了顾沨止的眼球。
顾沨止立在原地,他手里攥着厚厚的信封,指尖在信封上留下一点儿压痕。
而后他喉结一滚,作势挪开目光,迈步走到床尾,屈身坐下,伸手向后一把握住了盛欢的脚踝。
他从外面进来,身上还散发着不曾消弭的暑气,掌心也是滚烫的,在空调风里浸泡了很久的盛欢的脚却是冰凉滑腻,两相一触碰,盛欢条件反射的“嘶”了一声,整个足弓都敏、感的紧绷了起来。
顾沨止垂眼,目光扫过他组背上淡淡的青筋脉络,拇指不经意间自其上摩挲按压而过,淡淡道:“寒从脚底起,你也不怕受凉。”
说完,他拉扯了一下被子,将这双足以祸国殃民的脚给塞进去,塞到视野所不能及的地方。
盛欢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里,他急巴巴的坐直了,伸头伸脑道:“你……收获如何?你见到阿提密斯没有?那个金色长头发的大美人!”
“见到了。”顾沨止说,举起手里的信封晃了晃,“他很干脆,把你需要的东西妥善交给我了。”
盛欢盯着顾沨止的脸看了又看,没看出什么别的端倪,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他说:“那现在可以买飞机票了吧!”顿了顿,他俊秀姣好的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那个……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飞机呢,我想坐靠窗的位置,可以给我买靠窗的位置吗?”
顾沨止的表情忽而有点空。
片刻后,他回眸,幽幽的看了盛欢一眼,瞳光复杂。
“可不可以啊!”盛欢依旧用充满了期待的眼神凝视他,大眼睛“blingbling”的闪烁,“顾Sir!!学长~~~前男友~~~~你就答应我嘛!这是我一生一次的愿望!!”
顾沨止被他看的有点儿遭不住,以拳头抵着下颌用力咳嗽了一声道:“其实大部分人上飞机就睡觉了,哪儿会真的盯着窗户外面看呢。”
“那是你们!”盛欢撇嘴说:“飞机老油子了,跟我的想法当然不一样,我不管!我就要坐靠窗的位置!!”
“到时候再说吧。”顾沨止面无表情的说:“我答应你如果有靠窗的位置,我一定给你买。”
“好耶!!”盛欢欢呼雀跃。
“饿不饿?”顾沨止说。
“不饿。”盛欢说:“今天一天都在吃,人都没动弹。”
“你不饿我饿。”顾沨止说:“我去叫夜宵。”
“那我陪你吃点!”盛欢现在心情极好,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热情提议。
顾沨止莞尔失笑。
他看样子是真饿了,叫了中式的四菜一汤,还有一瓶气泡酒,颇有点儿贵公子下凡在路边吃大排档的既视感,盛欢把被子裹在腰上膝行过来,身子笨拙,行动迟缓,还作势要给他倒酒,顾沨止有被他这副抽象派的离谱造型给无语到,连连摆手说不用了。
盛欢跟他客气:“用的用的。”
顾沨止:“不用不用这个真不用。”顿了顿他解释说;“我怕我酒一口没喝全给你洒被子上。”
盛欢闻言顿感不屑。
“不就一瓶酒吗!至于么你!”
“至于。”顾沨止指了指酒瓶,“路易十三精粹装,一千三百多一瓶。”
“你说这一瓶酒要一千三百多块?!”盛欢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什么酒啊!喝了难道能长生不老吗?”
“还真能。”顾沨止挑眉道:“不信你试试。”
“试就试,我现在就试试。”盛欢不信这个邪。
他撬开瓶塞,拿了顾沨止桌上还没动用过的高脚杯倒了一小杯,顾沨止在一旁颇具煽动性的说道:“一千三百多块的酒少了喝没意思,多点儿才能品出滋味来。”
盛欢觉得他说得对,富人阶级的羊毛怎么能往少了薅呢,遂又加注了满满一杯。
绵密的气泡在淡金色的澄澈酒液上翻滚如珍珠,底部的碎冰块更是璀璨如钻石,美不胜收,那是金钱的魅力,盛欢二话不说,仰头“咕咚咕咚”豪饮。
冰镇过的酒甘甜微酸,气泡在他的舌尖上跳舞,接二连三的爆开,将冰凉的滋味无限放大,像是有细小的顶针将盛欢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顶开了,爽的他头皮发麻,一个机灵。
好喝,盛欢在昏过去之前还不忘打一个餍足的饱嗝,脑子里最后升腾起的念头是——不愧是一千三百多块钱的酒,一分价钱一分货。
“扑通”
少年仰头倒在床上呼呼睡去,他的昏睡来的突然,以至于连身上的被子都没顾得上好好安置,缓缓滑下去,露出他窄而光洁的胯,十分禁忌火辣。
面对他这“一杯倒”的状态,顾沨止并没有表现出半分惊讶。
男人放下筷子,起身去将盛欢挪回床上,往他脑袋底下塞了个枕头,又将被子抱回去给他平平整整的盖好,遮住那些付费才能看的部位。
做完这一切,顾沨止转身去开保险柜,他将盛欢的裤子解放了出来,同时又祭出了那条领带。
上半身的自由和下半身的自由,盛欢注定只能拥有一个。
做完这一切,顾沨止风卷残云的吃完了夜宵,摸出手机给熊提打了个电话。
熊提电话接的很快。
“喂?顾哥。”他的声音里难得没有戏谑,稳重得当,“我这边已经全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一声令下。”
“OK,我现在把地址发给你。”顾沨止说:“放心,我已经把盛欢药倒了,没十几二十个小时他醒不过来,我骗他是明天晚上的飞机,实际上明天傍晚左右你们俩应该已经到校门口了,亏他跟我嚷嚷着要买靠窗户的座位。”
“哇,你对前男友下手这么狠的吗顾哥?”熊提发出一声敬畏的赞叹:“还靠窗户的座位……我欢哥真是天真的可爱,他一定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搭乘的是一架飞往丽江的货机,飞机上的乘客是一群白驼山本地牛牛,而他即将成为里面唯一的偷渡客。”
“呵,那也没办法,非常时期非常手段。”顾沨止冷笑了一声,“不是我下手狠,是以他的段位,清醒状态下你根本拿捏不住,坐客机风险太大,搞坠机了可怎么办?”
“不至于吧!”熊提说。
“至于。”顾沨止斩钉截铁。
熊提泪目了:“……顾哥,原来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有水准吗?”
顾沨止:“……我都拿捏不住他,更何况你了。”
熊提的眼泪立马就收回去了,“哦,这样,那是挺危险的。”
“我可不想临门一脚的时候再出什么岔子。”顾沨止拧着眉头道:“记住了,如果盛欢出现什么精神类的异常状态,就用你的精神匣去靠他的手腕,苏格拉底报错不用搭理,总之一句话,快马加鞭赶路,务必把盛欢这个人,首尾俱全的带回斯宾塞。”
“收到。”熊提说。
“我待会儿会将房卡放在诺曼酒店大堂进门左手边雄狮雕塑的嘴巴里,你记得来拿,我就先走了。”
顾沨止的语速极快,他垂目看了眼腕表,挂断电话,起身从衣架上提了一件外套搭在手臂上,匆匆出门。
“顾哥你保重啊!”熊提幽声道。
顾沨止挂断电话,于门楼停顿片刻,复又回眸看了眼熟睡的盛欢,微微一笑。
“回见了,我的宝贝学弟。”
离开房间,顾沨止并没有撑着电梯向下去往一楼大厅,而是一路往上,直达顶楼的停机坪,一架直升机已经停在了那里,螺旋桨“突突突”的持续旋转着,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打算,显然只是作短暂的停留。
“顾Sir!!这里!!!”一个身穿作战服的年轻人正探出半个身体来,朝着顾沨止拼命的挥手。
狂风将顾沨止的衣摆和发丝吹得飞扬,露出饱满的额头,他顶着风前进。
“蒙古那边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现在只剩个位数的人还在死守内防线,急需我们的支援,但是异种繁殖的速度远超想象,我们现在直飞帝都北,希望他们可以撑过这两天。”年轻人眉头紧锁,大声道。
“不,两天内必须搞定这一切。”顾沨止一把拉着半开的舱门钻进去,沉声道:“我回学校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盛欢是在一阵疯狂的颠簸中逐渐醒过来的。
梦里梦外,他总能听见一阵又一阵的“哞哞”牛叫,跟他以往那些梦境的传统画风堪称一个天一个地,这会子牛叫声逐渐远去,盛欢睁开眼,入目是迷彩色的钢板车顶。
“说好的……飞机呢?”他喃喃的吐出一个问句,一个机灵坐了起来,“我的飞机呢!”
适时吉普车一个剧烈的颠簸,差点儿没把盛欢从车座颠到地上去,他积蓄了一个日夜的膀胱在这种程度的颠簸下饱受刺激,盛欢顷刻间脸绿的堪比青瓜,他痛苦的弯下腰去道:“救命……”
随后他发现,自己的手腕动弹不得,那条八万块的领带还非常礼貌的缠在他的手腕上。
裤子倒是回来了。
不对啊……他之前明明是在那个叫诺曼的五星级酒店的房间里,跟顾沨止把酒言欢!顾沨止请他喝了一千三百块钱的酒,他干了,然后就——记忆就戛然而止了!
这一切一切超出人类认知的事物形态都在疯狂的创击着盛欢的脑袋瓜子。
“呀!你醒啦!”熊提的声音从前面响起来,将盛欢拉回了现实中,盛欢抬起头,看见熊提递了个矿泉水瓶过来,“你手上那个是个活结,你用嘴就能解开,这里不方便停车,内急就先用矿泉水瓶解决一下,反正再过半小时就到目的地了,你忍忍哈!”
盛欢瞳孔地震,目眦欲裂。
他满肚子的疑问喷涌欲出,跟他的内急程度不相上下。
但随着车行山路,上颠下簸,终究还是生理问题的紧急程度占了上风,盛欢用牙咬着领带的一端轻轻一扯,结就松开了,半点没为难他,他二话不说接过熊提给的矿泉水瓶,对准瓶口,一泻千里。
熊提在前面笑哈哈道:“听声儿就知道我欢哥肾贼好!”
盛欢:“……”
盛欢已经不想说话了。
他感觉自己人稀碎,由内而外。
急迫的生理问题在解决之后长达五分钟的时间内,盛欢都处于一种放空的贤者状态,他的目光空荡荡落在窗外,入目是一片片茂盛非凡的针叶林,堪称遮天蔽日,吉普车之所以这么颠簸,大抵也是因为山道狭窄崎岖,上面又垫着大量的枯枝败叶所致。
“这特么是哪儿?”盛欢傻眼了,喃喃道。
“云南的苍山。”熊提说。
“我们为什么会在云南?!”盛欢匪夷所思道。
“你不知道吗?”熊提说:“斯宾塞学院三大根据地,云南,圣彼得堡还有东京。”
“一个学校,建在山里?!”盛欢错愕道。
“那当然了,山里安全嘛!”熊提说:“你看这山,多难爬,易守难攻啊!”
“不知道为什么。”盛欢喃喃道:“我总觉得我像是被绑架来的,你们很专业,我对怎么来的完全没有印象。”
“哈哈,过奖了。”熊提完全没听出他的画外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盛欢:“……”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盛欢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辱骂谁的时候,熊提开了车门下车,伸了个懒腰,笑眯眯的招呼道:“哎哟这车开的我,腰都快断了,欢儿!你快下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这儿可是天然的制氧仓啊!!”
盛欢一愣,半信半疑的跟着打开车门,低垂的树枝被车门推搡,发出“沙沙”的声音,淡淡的阳光从树叶之间的缝隙里漏下来,像是一根根条理分明的金线,空气中饱含着湿漉漉的草木的清新气味,的确是与大都市截然不同。盛欢睡了一路也是筋骨酸痛,他学着熊提拉伸,同时做了一个深呼吸,露出解压的笑容。
“是吧?是不是身心愉悦?”熊提笑道,他抬手指着前方迂曲的山道:“就沿着这个方向走,很快你就能看到洱海啦!我们校门就正对着洱海,那叫一个诗情画意!”
“这样的吗?”盛欢听他形容,心里不由得升腾起几分期待来,“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你等我再检查一下你的行李箱。”熊提说。
“我还有行李箱呢?!”盛欢诧异道。
“那可不,你新生入学,不得带生活必需品,换洗衣物还有证件嘛!”熊提说:“顾哥给我列了一张超长的清单,我按照清单一样一样给你采购的,只多不少!保准你跟其他所有的新生一样,能顺顺利利的开学!”
盛欢心底猛地涌上一股暖流。
他承认自己有被感动到了,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堪称前所未有。
“谢谢熊哥……”他略有些哽咽,吸了吸鼻子。
“跟哥还客气啥!”熊提乐呵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就是同门师兄弟,是铁哥们儿,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盛欢拼命点头。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总觉得哪里少了些什么了,“那顾沨止呢?我怎么没见着他人?”
“哦,顾哥临时有任务,去救场啦。”熊提说。
“救场?”盛欢怔了怔,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唉,你以后就知道了。”熊提打开车后备箱,弯腰进去查看,“像他这种咖位的选手,被拉去四处救火是常态,可以可以,行李箱质量不错,没被颠坏,咱们继续走吧!”
盛欢若有所思的“喔”了一声,心里说不上是啥滋味儿,好像有点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落寞,他点点头,又重新坐回车里,车子很快启动。
这回盛欢的心态与先前截然不同,他扒着窗户,竭力眺望着窗外的景,期待着眼前的树影散去,豁然开朗,他可以看见熊提口中说的洱海。
未几,他的耳边传来了那熟悉的短促而尖锐的鸟啼。
盛欢猛地一怔,指尖抠住了车框。
与之前的许多次一样,在鸟鸣声之后,他的眼前就如同开了八倍速一般飞快的掠过几帧画面。
“卧槽,熊哥——”盛欢的面色苍白,他猛地伸出手去,按住了坐在驾驶座上的熊提的肩膀。
“嗯?咋了?”熊提正雄赳赳气昂昂的赶路,闻言一头雾水的侧过脸来。
“这条路不能走!”盛欢抖抖索索道。
“不能走?为啥?”熊提疑惑道。
“这里好像……不通斯宾塞!”盛欢说。
“不通斯宾塞?这咋可能。”熊提矢口否认,“这条路我走一年了,闭着眼睛都能摸着校门,怎么可能不通斯宾塞呢!你不要看这山路好像很曲折很复杂,其实就这么一条路,不会走错的,熊哥保证把你平平安安的送去学校,放心!”
“真的,真的不通!你会找不到原来的门。”盛欢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熊哥,你要不要看看导航有没有别的路线,或者趁天还没黑我们现在原路下山——”
一个急刹车打断了他的话语,盛欢的脑门一个疾冲撞在驾驶座的后椅背上,磕的他脑袋瓜子“嗡嗡”的。他捂着头,艰难的抬起脸张望,发现熊提正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摆弄着导航。
“咦,导航怎么突然断了。”熊提说,他眯了一下眼睛,对盛欢道:“你在车上待着,我下车去看看,是有点子不对劲啊!”
说完,他开了车门下车,脚踩在枯枝上发出“嘎吱嘎吱”的细微动静,十分突兀,盛欢这才觉得四周莫名的十分安静了下去,连风声也听不到。
盛欢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就这么让他坐在车里等于他而言不啻于是煎熬,他还是选择推开了车门下车。
“熊哥!”他几步追上熊提的步伐,发现熊提徒手扫开一堆落叶,露出了一块等身高的长方形钢板门,不知是锈迹还是岁月抛光的痕迹,钢板门泛着青紫色,熊提拧着眉头:“不对啊,什么时候换成小门儿了,我记得这里以前明明是个超气派的镂空雕花的大铁门!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时候要我钻地道吧?”
“钻地道?”盛欢的脸直拧巴,“为什么上学还要钻地道啊!”
“啊,基建部门干得出这种挫事。”熊提说:“他们有一段时间每逢单日开放正常校门,每逢双日开放山体隧道,说是为了防止外敌入侵,要我说这他妈别说外敌了,本校人都不见得能找到大门朝哪儿开!就离谱!”
随着熊提的碎碎念,他将手伸进了那青紫色钢板门下方的一处凹槽里。
“这大概是门把手吧?”熊提说:“让我看看能不能打开——”说着狠狠一掏!
他这一掏不好,只听“轰”一声巨响,“钢板门”脱离了地面,急速升高!整个山头都开始了战栗,成堆的落叶“簌簌”被抖落,那些庞然的掩体坍塌!
熊提和盛欢缓缓的仰起头来,他们连着退了好几步,才得以看清这处“钢板门”的完整的形态。
熊提喃喃道:“草!这么老一只!”
盛欢颤声道:“……这是——”
二人异口同声的惊叫:“螳螂?!?!”
没错,现在杵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二十多米高的巨型螳螂……或者说螳螂形态的生物,三角形的头颅上嵌着两个滚圆饱满的复眼,身体两侧是奇长无比如同镰刀般的钳子,它通体油光发亮,方才的“钢板门”是其饱满而平整的腹部,腹部上的凹槽在往外出气,掀起一阵阵风将两侧的竹叶和落枫吹的上下翻抖。
“那我刚才在干什么?!”熊提呆滞的望向自己的爪子,五指缝里沾满了透明的粘液。
“我小时候听我爸说,螳螂的出气孔不在头上而在肚子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盛欢惊恐道:“你刚才……插了它的鼻孔。”
熊提:“……”
第66章
“啥玩意儿?”熊提颤巍巍道:“鼻孔?!”顿了顿,他似是难以置信,仰头望着这只四层楼高的巨型昆虫,舌头打了个结,“所以它现在这是……生气了?”
“废话!”盛欢痛苦道:“插,你鼻孔你气不气!”
熊提:“我……!”
话音未落,他们听见了一阵连续的“咔嚓咔嚓”声。
巨型螳螂毫无预兆的突然活动了起来,他坚硬的外壳彼此碰撞摩擦发出让人牙酸头麻的动静,仿佛在磨刀一般,熊提和盛欢想也没想,掉头拔腿就跑。
他们直奔向停在不远处的迷彩吉普车,熊提刚要去拉门,“哐”的一声,巨镰从天而降,垂直插入了吉普车的车顶!整辆车厢像是一个切割开来的脆弱的易拉罐!金属的车顶密布着纸一样干瘪的纹路!熊提僵立在原地,从这个距离,螳螂巨镰上的粗壮茂盛的纤毛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而后纤毛忽然根根紧绷,整齐划一的朝着熊提的方向扭转,像是一派密集的钢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