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就信了。”阿提密斯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儿,“行了,这事儿我放在心上了。”他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来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
“什么?”盛欢道。
“当然是来活儿了。”阿提密斯低下头,从腋下抽出一个防水的文件袋。
盛欢一愣,隐约觉着不对,疑惑道:“你之前给我接活儿不都是通过网络传输任务信息的吗?今天怎么想起来面对面交流了?不嫌麻烦呀?”
“麻烦总比翻大车好啊,黑市最近不太平。”阿提密斯轻描淡写的说:“你没听说么,首尔、东京还有布拉格的好几处线下交易点都被国际刑警一锅端了,光蛇眼儿就现场击毙了好几个。”
“啊?”盛欢大吃一惊,“那你怎么样?”
“我?不怎么样。”阿提密斯耸肩,低头开文件夹,“这两天瓦尔登蓝来了少说有六七个便衣,他们以为我看不出来,实际上他们这群人的味道,我比谁都熟。”
盛欢急了:“那你岂不是——”
“我好得很,你呢就不用操心我了。”阿提密斯将文件抽出来递给他,懒懒道:“我还不至于被他们那些Greenhand抓住把柄,喏,看一眼任务吧。”
盛欢仍旧关切的盯着他看,而后被阿提密斯一按后脑勺,“我让你看任务!臭小子。”
盛欢麻了,不情不愿的翻开扉页,当他看见第一页上的照片的时候,猛然间瞪大了双眼。
“这是——”
“是的,是高价寻人启事。”阿提密斯说:“失踪的人叫李薇薇,是虞城附属医院护理部部长的女儿。”
盛欢:“……”
“你这是什么表情?傻啦?”阿提密斯盯着他略略抽动的脸颊,纳闷道:“难不成,是熟人?”
“谈不上熟。”盛欢僵硬道:“这姑娘是我那个油田普信学长的女朋友。”
“嘶——”阿提密斯轻轻吸气,而后听笑了,“虞城这么小的吗?”
“就这么小啊。”盛欢嘟囔道:“但她为什么会失踪啊?明明前两天她还跟杜晨飞在一块儿。”他飞快的翻着后面的纸张:“别是被杜晨飞那个变态男囚禁了吧……我觉得他求而不得干得出这事儿。”
“嘿,你别说,这姑娘的男朋友还真是警方的首要怀疑对象。”阿提密斯说:“只可惜对方现在躺在重症监护病房身上插满了管子,半死不活,盘问也盘问不出什么来。”
“他们为什么报了警还找上黑市?”盛欢疑惑道:“这么不信任警察的吗?”
“也有可能是因为警察忙不过来吧?具体我不太清楚,这也不是你该管的层面。”阿提密斯说。
“杜晨飞……怪物,凌正亭,李薇薇。”盛欢垂眸,陷入了沉思,“难道是巧合吗?我总觉得这些事情之间存在着什么关联。”
“具体是什么关联,就等着你调查完来告诉我了。”阿提密斯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小机灵鬼。”
“我能不接这活儿吗?”盛欢冷不丁开口道。
“为什么?”阿提密斯眉峰上挑。
“我现在才知道,斯宾塞的那群人……跟警局好像是有合作的。”盛欢迟疑道:“正大光明的合作。”
“可不仅是警局哦。”阿提密斯不以为然道:“理论上来说全球所有的政府机关无论类别,都是他们的下级部门,只要他们提出要求,就都必须全力配合。”
“那这家人报了警,万一警方解决不了问题去找顾沨止他们帮忙,我岂不是又要遇到顾沨止了!”盛欢大惊失色道。
阿提密斯想了想,蹦出两个单词:“So what?”
“那我未来的处境又很危险啊有木有!!”盛欢拧着脸呻,吟。
“唔——”阿提密斯沉吟了片刻,认真道:“让我实话告诉你,你未来遇到顾沨止只是概率性危险,但如果你现在拒绝我的case,你现在就会变得很危险,我会把你用席子卷了扔到北江去喂鱼。”
“????”盛欢:“……万恶的资本家!”
“资本家给你饭吃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阿提密斯劈头盖脸的diss说:“现在知道嫌碗沉了!看看你那怂样儿!”他鄙薄道:“你之前哪回不是在刀尖上行走,我记得你有一回扒了一件保安的衣服穿身上就冒充警察,乘着人家警队的车行驶了三百多公里全程没被人发现,从隔壁省顺风回程连飞机票都免了,好家伙,那叫一个嚣张啊!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畏手畏脚过,果然爱情让人废柴!”
盛欢垂头丧气:“你不懂……”
“我不懂个屁。”阿提密斯翻目冷笑:“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要照我看,你前男友的意图还不见得就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盛欢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几个意思?”
“他如果掌握了石锤证据想抓你去坐牢,何必多此一举打个电话给你,说什么‘我有话要对你说’,这不是打草惊蛇吗?”阿提密斯说:“顾沨止又不是大傻逼。”
盛欢:“……”
阿提密斯的耐心告罄,在他的肩头拍了两下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给我耽误事儿就行,否则顾沨止没把你送进去,我先把你送进局子里去,假身份什么的,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阿提密斯果然是个掉进钱眼儿里去的奸商。盛欢在心里充满了怨念的想着。可怜他小欢欢弱小无助又可怜,前有奸商压榨后有前男友围堵,真是毫无还手之力,他眼下只能夹着文件夹,愁眉苦脸的往盛世网咖走。
他走了两步,忽然驻足,远远地,他依稀看见他家网咖的玻璃门上被人用红色的油漆喷写了一连串的大字报。
昏暗的路灯下,那猩红如血的“凶手”、“下地狱”、“去死”等字眼张牙舞爪的横亘在玻璃门的正中央,挡住了后方的视野,叫人足见喷字人的愤怒与憎恨,极为触目惊心,不仅如此,就连旁边的灯牌也被人砸坏了,断裂的电线垂挂着,缠成麻绳一样的一团,“丝丝拉拉”的流淌着琐碎的电流火花。
盛欢呆了两秒,慌不择路的冲过去。
他的手机老早就没电了,自然也没看见和知晓微博上发生的那一切。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是有人进屋盗窃了,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埋在地下的璃黄金,那是谁都不可以触碰的逆鳞——
他猛地推开玻璃门,直奔地下室。
黑暗中,突然有人从各个方向扑了上来,截堵了他的去路。
盛欢没有开灯,只觉得视野中有人影一晃,随后麻袋就兜头兜脸的罩下来,完全的黑暗降临,他猝然倒地,挣扎,从四面八方都伸出手来,按住他的手和脚,仿佛他是一只待在的羔羊,他听见有人在冷笑怒骂。
“抓住他了!!”
“个杀人犯!!你还敢回来!!”
“法律不制裁你!!我们制裁你!!!”
“棍子呢!!!棍子在哪儿!!”
“今天非把他打的筋断骨折不可!!不然难解受害者的心头之恨!”
盛欢在袋子里被蒙的喘不过气,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便不再无所作为,他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用头狠狠的撞开了一人,他听见对方在痛苦的嚎叫,随后棍子就狠狠的击打在了他的胸口!然后是后腰和脊梁骨!
盛欢只觉得胸口钝痛,依稀听见了可怕的骨裂之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直冲喉咙口,他的眼睛里亦涌上几分血色。
黑暗让那些负面的情绪在身体里无限的蔓延滋长,他有心按捺,却按捺不住,此刻他没有白天强健的理智,只觉得狂怒至极,可笑至极。
世人都是凭借短浅的目光去评判别人的吗?既然都这么愚蠢,蠢到只会给世界添乱,那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杀人犯!!杀人犯!!你这个该死的杀人犯!!”
“杀人犯?”盛欢恶狠狠的啐道:“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杀人犯!”
他的嗓音低微如呓语,手腕一转,带着蓝焰的刀刃裁纸一般将麻袋的袋身割开,盛欢和他的视线一起被从极致的黑暗里释放出来,就着几缕月光,他竟觉得网咖的大厅内还怪明亮的,那几个号称要“替天行道”的人此刻就分散的站在他的不远处,是几个其貌不扬的男青年,其中有一个寸头男捂着手腕,显然是被他在割开麻袋的瞬间伤及,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惊恐的光。
“报警!报警!!”他声嘶力竭的催促道:“这个杀人犯现原形了!!!他装不下去了!!快报警抓他!!”
“我看谁敢报警!!”盛欢吼道。
另有几人自后方扑上来,棍棒击打向他的肩和背,试图让他屈从,被盛欢一一闪避过,他的目光须臾间掠过寸头男的脸庞。
“你看什么看!!”寸头男被他盯的浑身发毛,只觉得诡异至极。
“你们看他的眼睛!!”有人更为惊悚的大叫了一声。
盛欢只做耳旁风,闪身朝着寸头男扑了过去。比起对方的莽劲,他看似削瘦的身体里却隐藏着猎杀者的暴虐灵魂,精准无误的将比他雄壮几倍的寸头男按倒在地,盛欢骑在他的胸口,以膝盖抵住他的骨关节,一手锁住对方的喉咙。
军刀高悬,刀尖瞄准的是喉管子,像是要宰杀一只禽类,对方被吓得面色惨白,杀猪般的嚎叫道:“救命!!!救命!!!杀人了啊啊啊!”
“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盛欢微微笑起来,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两簇火焰般的鎏金色,随着他的眨眼一明一灭,“你也配喊救命?”
“你是杀人犯!!你是怪物!!!你该死!!!我又不是!!!”对方吓得鼻涕眼泪横流,嘴里却始终不饶人。
盛欢盯着他的脸,怒极反笑。
他自嘲似的想,这群人如此言之凿凿,不知道还真以为他盛欢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行了什么穷凶极恶之举。荒唐,实在是荒唐!
什么真相事实,什么公平正义,都是假的,虚无缥缈,就是有一群废物活的逍遥自在,享受着他半辈子都享受不到的从容安宁,还如此不珍惜,偏要来再找他的麻烦,凭什么?!这他妈凭什么?!
脑子里乱作一团,多种狂乱的情绪在对冲,缝隙间,几帧画面闯入他的眼眸。
——是寸头男,他骑着电瓶车,在大马路上与一架轿车相撞了。
画面定格在了寸头男滚落在地的瞬间,轿车的前轮急刹停止。盛欢眨了眨眼,心念古怪的一动,而后,像是被撤去了暂停键一般,眼前的画面竟往前推进了几寸,轿车的车轮碾过了寸头男的脖子,大量的血和呕吐物喷溅出来……
血腥的画面裹挟着非凡的快活愉悦穿透了他的大脑胼胝体,传入额叶,盛欢的瞳孔放大,他高举着的手腕倏地松弛,短兵坠地,于他的唇角浮起一缕似有若无的笑。
而后他竟往后一瘫,松开了对寸头男的桎梏。
寸头男只当他是起了松懈之心,当即暴起,一把抓住掉落在地上的兵刃,迎头刺来!
电光石火间,一道人影自盛欢身后袭出。
如果说盛欢与人交手的动作已经是干脆利落的代名词,那么这个人的行动堪称雷霆暴击!以寸头男为首的几人撞翻了整排的显示器,躺在稀碎的金属零件里浑身抽搐,满脸是血,动弹不得。
“开心!”顾沨止一眼没有施舍,旋即去搀扶地上的盛欢,急声责备道:“你在发什么呆啊!任他打吗?!”
盛欢徐徐睁开眼。
他的瞳孔是温润的琥珀色,盈着一层淡淡的迷离,看起来无辜极了。
“还什么手?”他反问。
“还什么手?正当防卫啊!你不是很能耐吗!”他的这句问话如火上浇油,让顾沨止愈发生气。男人嘴上厉声呵斥着,手上却做着完全不一样的事,大力将他拽至跟前,拍拍打打摸摸,从头到脚上下其手,迫切焦虑的像是在检查什么稀罕的古董宝贝儿。
“受伤没有?”顾沨止急声问。
“没有。”盛欢慢吞吞的道:“我就是觉得不至于此——毕竟这位仁兄的人生还有大好前景呢。”
他嗓音幽幽的,阴阳怪气又意味深长。
“你觉得?你脑子坏了?犯的什么圣母病啊?”顾沨止使劲在他脑门上推了一下,怒声。
盛欢被他这一脑袋推的全段垮掉,气咻咻道:“你不懂!我有第六感!”
顾沨止:“别跟我这故弄玄虚,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信不信我收拾你!”
盛欢:“。”
男孩子捂着脑门,吊着眼梢看他,须臾发笑,带着一点儿勾人的意味。
“你收拾我呀。”他挑衅似的说。
顾沨止作势举手,恐吓道:“胡搅蛮缠,你以为我不敢?”
“凶什么凶啊!”盛欢的语调忽而轻柔,竟有几分像是撒娇,“又不是收不了的摊子,你这不是来了嘛。”
顾沨止的唇线倏地抿直。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一滚,声音发沉。
“那我要是不来呢?”
“那我就死了算了。”盛欢说。
他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屋子里荡开几许回音,狡黠又带了点恃宠而骄的偏执感,如同匠人的手,拨动了人的心弦。
顾沨止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一瞬。
他的脸颊紧绷,像是遏制住了某种喷薄而出的情绪,少顷,他肃杀道:“胡说什么!”
刚刚被棍子击打的部位疼的快折了一样,盛欢精疲力竭,捂着腰退了两步,趔趄着靠在柜台处喘气,目光游弋,注视着顾沨止弯腰,捡起了刀和文件夹。
盛欢警觉的皱了皱眉,撑着桌缘的手指收紧,捏的发白的地步。
然而顾沨止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他轻轻拍了拍文件夹,将表面的灰尘悉数抖落,又用衣摆擦了两下刀刃,提着刃的一侧将刀柄和文件夹一起递还给盛欢。
盛欢愣了一愣。
他竟没顾上接,而是疑惑道:“就这?”
“嗯?”顾沨止道:“不然呢?你还想要什么?”顿了顿,他似是好笑,“你该不会指望我学寓言故事里的河神,问你‘掉的是金刀还是银刀还是铁刀?’吧?”
盛欢:“……”
盛欢撇撇嘴,觉得自己就是犯贱了。
顾沨止刨根究底的时候他慌得一批,顾沨止这会儿点到即止不问,他反倒不习惯。
他没有立刻接刀,而是慢吞吞的先接过了文件夹。
“这刀不是我的。”他轻声说:“是那天在滨湖湾……你带我上的那辆装甲车,上面装了很多武器,你当时不在,我一个人害怕,就随手挑了一件看起来比较容易上手的,不需要说明书的……带在身上防身用,然后事情一多就忘记还了,不是故意一直揣在身上的。”
他的态度看起来不要太老实,将一个“孤身在外只为自保不得已挑了一把小刀刀拴在裤腰带上壮胆胆虽然没机会但还时刻告诉自己用完了一定要归还绝不是有心要当偷盗坏孩子的”正直男高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你挑的刀,那就还是你拿着。”顾沨止说。
“我不拿,我后面又没机会用了。”盛欢一口回绝,装模作样道:“正好你帮我还了,再帮我谢谢他们——”
“我上哪儿谢他们去。”顾沨止活活气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我不,就不!”盛欢坚决不上钩,“不告而拿视为偷,我是现代五好青年,绝不会给你腐蚀我的机会。”
顾沨止:“那送给你了行不行?”他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我代表无限集团,把这把刀送给你了。”
无限集团知道他们被你单方面代表了吗?
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拒绝就假了,盛欢斜着眼睛瞅他,最终不情不愿的接过了刀,他觉得顾沨止好理直气壮哦,搞得好像无限集团是顾家的后花园儿似的。
虽说间隔了这么短的时间又邂逅了顾沨止这件事是在盛欢意料之外的,但好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刚跟阿提密斯那儿做了大量的心理建设。
按阿提密斯的口气,他小欢欢要么G在顾沨止手上要么就G在他阿提密斯的手上,前后的概率对半分,盛欢对此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顾沨止是随时会出现的。在预演过无数种被顾沨止拷进局子里的惨烈场景之后,眼下这见面的情形不可谓不是十分理想的一种,毕竟两个人既没动手也没撕逼,还在互相谦让着一把刀,堪称二十一世纪最文名友爱的画面,盛欢现在的心情相当平静,精神状态稳固,甚至有点儿想笑。
“你还挺有道德素质的。”盛欢抱着他的两个重要物件儿由衷的感慨,“我以为你拿着我的文件夹会第一时间翻开来看看里面有什么。”
“可不敢。”顾沨止说:“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就不好了。”
“不该看的?比如?”盛欢奇道。
陡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回忆,顾沨止的脸色漆黑。
“裸照……什么的。”他语速飞快的吐出两个字,生怕盛欢听清楚似的。
但盛欢这时候就变得耳聪目明了,他的两眼闪闪发光,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你还看过裸照!??”
“你声音小点!”顾沨止拽了他一把,耳根红的吓人,咬牙道:“又不是我想看的!”
“那你是怎么看到的?”盛欢感觉自己抓到顾沨止的小辫子了,得意的不得了:“难不成是人家逼你看的吗?”
“我怎么会知道,一开电脑显示器,直接就蹦出来了,还是两女一男,绝了,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黑进去的。”顾沨止说:“那可是医院——!”
他话说了一半,像是须臾间想到了什么,尾音戛然而止。
盛欢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戛然而止。
顾沨止缓缓横目瞅他,盛欢“咕咚”咽了一口唾沫。
“是啊……”他讪讪然附和说:“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
眼看着顾沨止就要冷笑,说点儿什么石破天惊让人下不来台的内容,盛欢连忙咳嗽了两声,调转话题:“你不喜欢看那种东西吗?”
顾沨止果真被他噎了一下,板这一张俊脸没好气道:“我应该喜欢吗?”
盛欢觉得他这反应很奇妙。
说起那天,他带去虞城附属医院会议中心给无限集团搞破坏的U盘……实在是机缘巧合。早几年盛长泽没死的时候,买药是一笔大开销,那时的盛欢还没有对生活完全摆烂,是个积极向上勤工俭学励志要养活爸爸的好孩子,所以为了赚钱他啥活儿都干过,什么帮人跑腿买烟买饭啊,卖报纸啊收破烂儿啊发传单啊,堪称时间管理大师,后来有那么一段时间,也就是在片儿区没有大肆开展扫黄打非之前,他还卖过一段时间的片。
这赚钱的途径还是盛欢自己发掘的,他发现一些人会专门到网咖里来看片,把资源拷到本地磁盘里,经常忘记删除,于是他们前脚走,盛欢后脚就去拷贝资源,好些需要翻墙才能Down下来的珍稀资源他每天能白嫖不少,再匿名在微信圈兜售,不得不说,卖片是个挺来钱的活计,宛如一种崭新的致富密码。当代年轻人生活压力大,对这些刺激感官的视听影像作品尤为感兴趣,正常人一听到有片儿,就算嘴上不说,两个眼睛都应该放光才对。
顾沨止这……不对劲啊?
盛欢想,装的,一定是装的,前男友有巨大的偶像包袱在身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热衷于戳前男友的蹩脚的盛欢,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凑过去,用手肘拱对方,“喂,他们说只有性冷淡才会不喜欢呢。”
“……”
顾沨止肉眼可见的深吸了一口气,饱满光洁的额角剧烈的跳动了两下。
随后,他唇线抿直,面色意外的沉静下去,恢复了先前的那种万事皆成竹在胸的模样。
盛欢有点纳闷儿。
顾沨止稍稍后仰了身体,挪移到他的耳畔,冷不丁轻启唇瓣。
“你的我就看。”
盛欢:“?”
盛欢:“???”
五个字,每个字砸下来都是滚烫的,让盛欢的脸颊一点一点的升温。
这是什么壁画!
男孩子抽着嘴角往后退了半步,猛地的一推顾沨止,表情变得恼羞成怒,顾沨止被迫与他拉开距离,也不生气,反倒是开怀笑了起来,宛若扳回一局,他笑的前仰后合,嗓音低醇磁性,藏着蔫儿坏。
盛欢用力的揉着烫到快要融化的耳朵,感觉自己真是战不赢了,遂气咻咻的转身出门去。
顾沨止只当他又要找空子开溜,当即大步流星的跟出去。
“我来是有话要问你,不准再给我一言不合的玩儿消失,听到没有——”
正说着,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顾沨止抽空低眸一看,发现是伍琳琅给他发来了大段儿的消息。
“查到一些事,顾哥,那天晚上,在丰泰工业园区爆炸前不久,城东的挪瓦皇冠高尔夫球场也发生了火灾,他们动用了市区大批量的消防警力,这才导致了丰泰工业园区的消防救援行动无法及时开展,挪瓦皇冠高尔夫球场的法人叫许康国,顾哥,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许康国,顾沨止当然认识,那是许念姿的父亲,早年三天两头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他家拜访,印象中是个颇为市侩的商人。
“丰泰的爆炸案如果找不出个罪魁祸首来,许家就定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伍琳琅说:“由此动机出发,网上这些带节奏的人是哪里冒出来的,顾哥,你现在应该基本清楚了吧?那绝非无风起浪。”
顾沨止的唇角倏地抿直。
他停住了脚步,因为盛欢没有再前行。
男孩子站到那一堆大字报的跟前,艰难的踮踮脚,试着用掌心去擦拭涂抹掉红漆的印记。
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和为难,然而他的手都摩擦到快要起火的地步了也无济于事,这些漆都干涸了,字红的刺眼,像是烙印一般,弄脏了门面,怎么都洗不掉。
盛欢终于是累了,晃晃荡荡的垂下双手,他的两条胳膊都在微微打着颤,精疲力竭般,他轻声道:“做什么要这样?”他也不知道在问谁,又像是自言自语,呢喃,“他们干嘛这么对我?为什么总是我?偏偏是我?”
几句诘问落在顾沨止的耳畔,如北风席卷,寒凉刺骨,又像是重锤击落,砸的人头颅嗡鸣,那振聋发聩的感觉直延伸到心里去,若撒开了一把盐,腌的人心口酸胀难当。
顾沨止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那一串公事公办的问题,如今到了嘴边,却一句都问不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对盛欢似乎很残忍。
就因为跟自己谈了一段感情,盛欢被迫沾上了许多意料之外的无妄之灾,段锦织的,杜晨飞的,许念姿的……
其实如果盛欢没有遇到过自己,会不会过的更好呢?
顾沨止皱起眉头。
他承认自己被感情左右了,眼下他最想做的唯有一件事——把盛欢按进怀里抱一抱,揉着对方的脑袋好好的安慰。
“你是知道他们会来找我的麻烦,才特意来帮我忙的么?”盛欢冷不丁的问道。
顾沨止犹豫了一瞬,垂眸。
“嗯。”他说:“其实我傍晚的时候就来过一趟了,那时候没遇上你,晚上就又出去找了一圈,没有头绪只好又折返,本来想再碰碰运气,守株待兔什么的,没想到我的运气还不错。”
“这样,”盛欢摸了摸鼻子,“你还挺不容易的。”
“我没有不容易。”顾沨止略迫切的接了一句,心底一阵阵愧疚涌上来:“这些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对不起你。”
他忽然开始道歉,这倒是让盛欢有些意外,甚至是措手不及。
装可怜这招对于顾沨止这种略有些英雄主义在身上的人而言十分有用,盛欢之前就发现了,所以今天面对面,他说的话大多带了点儿委屈扒拉的情愫在里面,就是希望借此虚与委蛇,让顾沨止狠不下心来执行预设的计划。
但他的本来目的只是为了让顾沨止踯躅不定,却没想过要让顾沨止臣服致歉。
这算什么?堂堂正正如顾沨止,骄傲如顾沨止,做什么要跟他道歉呢?顾沨止可半点也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啊!
明明从头到尾都是他盛欢在耍小手段,一言不合就打感情牌,试图淡化和转移他们之间的矛盾,盛欢心里有点子难受,他想,他干嘛要转嫁这么多的矛头给顾沨止呢?其实他应该在顾沨止露面的后一刻就撒腿开溜的,那是多好的机会啊!
但是他也被情感左右了,他看到顾沨止,心底就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说“你舍得走吗?”,“你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吗?”“你明明就很想靠近他啊!”。
盛欢的心跳的极快。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他怕听到顾沨止真的跟他道歉,仓促的出言抢白:“这么大动干戈的跑来跑去,到底要说什么?”
想问什么就问吧,无论你是想问我的过去还是未来,盛欢无奈的想,欠顾沨止那么多,回答几个问题又算得了什么?
顾沨止倏地拿捏住了他的手腕。
“有,你听好了。”男人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应了,斩钉截铁的说出了一句盛欢始料未及的内容:“许念姿她不是我的未婚妻。”
盛欢略略一怔。
他想,他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游击战打了这许久,刚才应该算是给了顾沨止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顾沨止应该也感受到了才对……不然不会这么郑重其事的抓他的手生怕他又脚底抹油的开溜,但为什么到头来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就仿佛……这句话在对方看来比什么口供都重要。
盛欢的眼睛扑闪了一下,目光落在自己被顾沨止抓住的手腕之上,觉得自己多少应该配合着给点反应。
于是他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巴,摆出一种浮夸至极的惊讶表情,抑扬顿挫的“哦”了一声。
然而不等他“哦”完,顾沨止的手机就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