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知华就像酒过三巡后带了些微醺一般,是那种弥蒙中带着些美好的状态。
在位数百年,她过得日子都相差无多,时光在她眼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几年,几十年,也只是过眼云烟。
她以为……这世上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直到她被乌紫郁投毒,遇到了一个很有礼貌的姑娘。
童司晴叫她穿好衣服再打,但是她不仅没有穿好自己的衣裳,反而还拉下了对方的月白小衣。
如今再回首,她无比庆幸自己做出了此举。
本是气氛上头时使的坏招,谁想到竟然成为了自己今后幸福生活的开端。
师知华含蓄地深吸一口有童司晴所在的空气,眼神幽深地继续望着对方。
虽然童司晴今天没有梳她最喜欢的垂髻,但是师知华依旧觉得对方脑后仿佛还垂着俩耳朵一样,让人很想把她按在自己怀里,不顾对方挣扎,恣意地抚摸那乖顺微软的耳朵。
师知华手头有些空,她摩挲着自己指尖,在童司晴扑向蝴蝶的那一瞬间故意惊起蝴蝶,让童司晴扑了个空。
童司晴瞳眸放大,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和低落。
“哎呀,怎么没抓到呢。”师知华看似很真情实感地替对方难过,她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守住童司晴,然后安抚她,“都怪那只扑棱蛾子不识抬举,不怪你,怪它。”
“没关系。”
童司晴嘴上说着不难过,但是嘴巴确实轻轻抿着的,眼里的悲伤犹如实质。
她没有抓到蝴蝶,是真的会难过的。
就这么一点小事,真的……难过。
师知华就爱童司晴的纯粹和无忧,她轻揽衣袖,像个曼丽又懒倦大猫:“求求我,我帮你把它抓回来。”
修习者为万物至高之士,只要她们想,就能改变任何自然规则和运行逻辑,比如现在这只蝴蝶,只要童司晴想要,她动动手指就能把它抓回来。
但是她一向不喜欢这样,她是书中的主角,万物自然围着她转,就像一副画卷中的中心。而她也像一只非常和谐的小动物,自然地融入进去,无拘无束。
童司晴同知华对视:“我不喜欢强迫它。”
师知华一顿,突然发现童司晴的瞳眸比正常人的要大和黑一些,像个小动物,难怪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天真的感觉。
师知华走神了一下,回答她:“那就不用了。”
话虽这样说,但师知华还是要强迫蝴蝶回来的,因为她不想童司晴感到伤心,这比让她自己心情难过还要不爽。
于是师知华指尖流转,正打算不动声色地施法重新召唤蝴蝶……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童司晴仰着脑袋唤了一下不远处的蝴蝶,礼貌询问:“可以在我手上停一下吗?”
师知华:???
她在干什么,居然妄图和一只未开神智的蝴蝶交涉?
师知华有些啼笑皆非,这能行吗?
可是,就在她打算看好戏的时候,那只未开灵智的蝴蝶居然听话地慢悠悠飞了回来。
师知华眉头一蹙,意识到了什么,她以为这是一只蝴蝶妖,便也试着同对方对话,结果却探到这只是一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物类——根本没有灵智可言。
在魔界地界上,妖魔都听从她的调配,那些修为不高的,基本无法生出反抗的念头和能力。
所以师知华肯定了——这只蝴蝶要么是无意识地飞了回来,要么……
就是仙界派来接应童司晴的。
魔界蝴蝶大多色彩绚丽,而这一只色调非常的清新,所以童司晴愿意去追赶。
师知华起了些疑心,施法驱逐这只即将飞回来的蝴蝶。
她顺便还试探了一下——这只蝴蝶身上并没有童司晴施法召唤的痕迹,也就是说,刚刚童司晴确实是想要通过直接喊的方式来叫蝴蝶的。
师知华:“……”
她一边疑心蝴蝶是仙宁那边派来的,一边抽空嗔怪了童司晴一声傻瓜。
童司晴小小地打个个喷嚏,垂顺的发丝都扬了一下。
师知华在心里偷偷地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惊骇地看到——原本被自己驱逐的蝴蝶居然真的落到了童司晴的手上。
——而对方甚至没有用法术。
眼前这一幕已经超脱了“放松心情”的范畴,几乎在蝴蝶脱离控制的第一瞬间,师知华就严肃了下来。
她不信邪,再次施法去驱赶。
可是那蝴蝶明明被自己施压,却还是乐意停在童司晴手上。
片刻之后,师知华放弃了,她不是心疼蝴蝶,而是担心那蝴蝶炸成一堆血雾扰了童司晴的兴致。
童司晴瞧够之后,托着那只蝴蝶回来给师知华看:“尊上,你看——”
就在童司晴走到师知华差不多五步远的时候,蝴蝶振翅而飞,生怕飞慢了被师知华抓回来弄死。
师知华:“……”
童司晴也有点尴尬,她笑了一下:“没事,我们再去抓一只。”
师知华有些郁闷,问童司晴:“你方才使用术法了吗?”
童司晴摇摇头:“没呀,她可能刚好要飞回来吧。”
其实不然,只有童司晴自己知道,自己是通过主角光环才把蝴蝶唤回来的,简单来说,她自己也走了捷径。
自从觉醒个人意志后,她的心态就发生了改变,尤其是初见知华那天晚上,自己犯了个原则上致命的错误,从此一错再错,再也没办法按照既定路程走下去了。
她没办法回头,也就想通了很多事情。
既然自己是造物主创作的中心,那就要按着最舒坦的方式来活,不必按着原本的轨迹去走。
身边的师知华还在同她开玩笑:“为什么我喊就不管用呢。”
“她可能刚巧要飞走,这说明这只蝴蝶和尊上没法结缘,但不要气馁,这只不行,还有下一只,下下一只,下下下一只……”
童司晴知道,这是因为知华是反派,在这个书中世界,她时时刻刻都会体会到那种刻在命理中的无能为力。
挫败,无奈,亲眼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胜利被主角抢走。
所爱、所惜、所念纷纷流失,就像指间流沙,都是一场云烟。
童司晴低落地垂眸,感觉自己就像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窃贼,她根本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收造物主的馈赠。
如果要她按照原本的轨迹去抢夺反派的东西,她如何心安?
所以童司晴留在了魔界。
她回绝了父尊接自己回家的要求,她只想留在魔界。
这里人烟市肆繁华无比,最抚天下凡人心;这里有天下独一的师知华,她是自己见过最好看最有本领的人;这里还有很多有意思的,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童司晴是天然乐天派,只要高兴,她才不管有明天没明天呢。
“在想什么呢?”师知华看到她走神,便问,“你有愁事尽可以提出来,我来为你解决。”
童司晴露出一个纯明到晃眼的笑容:“我没有愁事。”
师知华揉揉她头发:“如果有心事,一定要说与我听。”
“那我在愁……尊上所愁的事情。”童司晴笑得开怀,好像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随口提了一嘴,她说,“那尊上有愁事吗,可以分给我一些吗?”
师知华知道她身份,所以故意开玩笑:“本座身为魔尊,要愁的自然很多,你分都分不过来。”
童司晴抱着胳膊,点头:“也是啊。”
不远处的草坪上有一些白兔,是师知华叫人捉来放在郁淫宫的,她便指着那些兔子,对童司晴说:“还是做猫猫狗狗兔子什么的比较舒心,小兔子才没有什么烦恼呢……”
她喃喃自语,心事渐渐落下:“小兔子能有什么烦恼呢?”
“可是天下迟早都是尊上的,尊上何必发愁,结果已定,徒增的只是烦恼。”童司晴想到啥就说啥,丝毫没有留后路,“不必愁,真的。”
“什么?”
师知华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她重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童司晴无比肯定:“天下迟早都是尊上的。”
师知华:“嗯???”
童司晴在说什么?
她可是仙宁的九圣之首,圣文天尊的唯一的女儿,可以说立场完完全全是站在仙宁那边的,怎么可能……
但凡换一个人说出这些话,师知华都会嗤笑一声对方的虚与委蛇,但说这话的人偏偏是童司晴。
童司晴的直率和纯真都是她看在眼里的,对方说什么话,几成撒谎,都写在脸上。
以她的性子,完全不会为了讨自己欢心,故意说这种违背立场和原则的话。
所以师知华还是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她试图揭过这个话题:“未知之事,谁也说不准,我们还是……”
童司晴打断她,用一种异常坚决的语气重新一字一句地肯定道:“结果都是已知的,这天下——就是你的。”
师知华:“……”
幸亏她是受益方,若她是圣文本人,现在估计得气得掐人中。
圣文养女儿真是奇葩,居然能教出这么独一无二的女儿,这谁听了不得称奇道绝?
师知华失笑:“这话可别和别人说。”
童司晴点头:“我只告诉你。”
师知华内心甜丝丝的,哪怕她知道童司晴和自己立场本是不和,甚至方才的话也不能全信,但她听着就是高兴。
虽然她不信,但是她欢喜。
可能……这就是为何天下爱侣宣发情意时,愿意说违心话的原因吧。
毕竟违心却讨好人的话,谁听了不迷糊呢。
仙圣尚且不能免俗,自己也……不能吧。
师知华驻足,心跳不止。
她确信,童司晴心里是有自己的。
哪怕对方表达爱意的方式奇诡中带着些直率,但她依旧领会到了那份心意,心意嘛,有就行,无外乎形式。
师知华不在乎那些凡俗的形式,她只要真心。
不过童司晴有时候表白很直球,往往正盯着自己呢,就突然冒出来一句“好美”的感叹词,或者有些天真地指着心口,歪歪脑袋告诉自己——这里跳好快。
师知华又何尝不是呢?
心跳不止,爱意蓬勃,藏也藏不住。
她想,一定是自己从未见过这般热烈纯明的求爱,所以才会被这种笨拙的人勾了心魂。
师知华高傲地整理好袖口,心说——是她先喜欢我的,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回报一下吧。
“尊上,尊上,尊上……”童司晴在她面前招手,疑惑地开口,“尊上好像魂都丢了哎。”
当面被拆穿,师知华只好端起架子,轻轻咳嗽一声掩盖自己的尴尬:“本座在思考天下大事,你说天下都是我的,有何依据。”
童司晴:“这个啊……”
师知华挑眉:“嗯?怎么说?”
童司晴想,自己是故事里的主角,将来造物主让世界线收束的时候,所有的所有都归于自己本身,那么这就叫“天下归于己”吧。
而自己呢……也留在魔界了,魔界,是知华说了算,所以自己也归给了知华。
这样一换算,天下不正是知华的嘛!
没问题,等式正确,换算成立!
于是童司晴眼神很亮地告诉她:“因为我就是天下。”
说罢,她把手递给师知华,托着长长的尾音:“‘天下’,给——你——”
童司晴好不容易聪明一次,差点让师知华没反应过来,她怔愣一瞬,再看,手心已经多了一抹温热。
师知华深吸一口气,快要受不了了,对方的爱意太过汹涌热烈,是她见过最繁盛最珍贵的。
来的时候毫无预兆,像是一团笨拙又狂热的白日净火,直直扑到怀中,叫人根本无力招架。
师知华还能怎么样呢,她只能去拥抱,去抚摸,去捧着她的脸亲吻她,不止浅尝辄止,还带着些迫切的攻势,恨不得把她揉进骨血。
“你们看那两个人,她们在亲嘴儿哎!”
“骗人,明明是在互相吃人。”
师知华:“……”
气氛正浓的时候,哪儿来的不怕死的东西来吐槽?
往日魔尊带着童司晴在郁淫宫散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仆从都要回避退让,尤其是发现两人情意绵绵时,更是要回避。
就是怕扰了魔尊的兴致。
不过通常情况下,师知华也不会席地幕天地让其他人看到自己和童司晴温存的画面。
唯有这一次忍不住,就有人打扰。
师知华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闭上眼,掰回童司晴的下巴,然后反手给声音来源地来了一记狠厉的处决。
“草草草草,草啊!”
“啊啊啊啊!救命啊,魔尊杀草了!”
“草!你还活着吗!”
这是师知华上次摔了朱笔后,那万年功德和灵气滋养出来的精怪,但是师知华当时没放心上,现在早已不记得了。
她只好放开童司晴,朝着那聒噪的声音走去。
郁淫宫草坪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几株小草成了精怪,偏偏还不是妖魔,而是仙宁宗那种地方才会孕育出来的花草精怪。
可是这得靠纯正的仙气和功德才能培育出来吧?
师知华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
郁淫宫魔气滔天,怎么能孕育出这么纯正的花草精怪?
“叫素容过来一趟。”
师知华命令发下去,站在草坪不远处瞧着这几株成精的小草。
从反常的蝴蝶,到成精的精怪,最近郁淫宫奇怪的事情桩桩件件,怎么也有点刻意了吧。
“本座怀疑有仙宁宗的人混进郁淫宫了。”师知华面色不虞,杀意在周身流淌,她肯定道,“一定有奸细,本座给你三天时间揪出此人。”
素容内心荒凉一片。
怎么好好的,突然有觉得有奸细了呢!
是不是哪天自己送信时被察觉到了,所以魔尊故意来用话敲打自己……
还是说……
素容猛地看向童司晴——难道是司晴暴露了?!
不对不对,魔尊早知道司晴的真实身份了。
那是为什么……
明明尊上最近和司晴看起来很好……怎么说也不该……
不对,尊上就是那种喜怒无常的人,别看她现在是笑着的,其实心里早就怀疑到了司晴对不对!
她是不是怀疑,司晴仙圣对她别有所图,所以不放心,故意要仙宁这边给个说法?
素容仔细回想了一下,想到尊上近日看向司晴的眼神里全是爱意,根本不加掩饰,说不定就是故意演给大家看的!
对方一定早就察觉到了猫腻,发现郁淫宫被仙宁宗的人动了手脚,所以才演给自己这个内应看,为的就是让自己放松警惕,然后一举擒住司晴仙圣要挟仙宁宗那边。
素容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理解尊上为何突然想要追究此事,所谓事出必然有因,自己怎么说也得找到让尊上怀疑的契机才行吧。
“你怎么还不走?”
师知华莫名其妙地看着地上发呆的素容,她发现对方既没有领命也没有反驳,就一直放空眼神盯着地面,很是奇怪。
素容回过神来,一拜到底:“属下……”
“本座以为最近郁淫宫有很多人很多事情都有些奇怪。”师知华是真的感到不对劲,不是在阴阳怪气,也不是在虚情假意,她对待素容,还算是真心实意将其当做心腹,所以她又随意感慨了一句,“怎么就连你都怪怪的。”
素容后背皆是冷汗,说话时声线都在颤抖:“我……属下……”
那种奇怪的直觉又出现了,师知华抬眸:“什么?”
眼看局面就要变糟,大殿内突然风风火火地进来一人,来者穿了一身金丝蜀绣的鸦青色劲装,青色高束成尾,随着矫健的步伐摇荡……
青临二话不说跪在素容身边,她那箭袖刚硬,火急火燎地走来却没有伤到素容一分。
素容小心地偏头去看,发现她胳膊上面的玄铁护具还未取下,一看就是刚训练赶回来的。
师知华:“青临你又什么了?”
青临一路狂奔,回话的时候还气喘吁吁:“属下突然想起个事儿,特来告知尊上。”
师知华:“何事?”
青临深吸一口气,理不直气也壮:“跑太快,忘了。”
师知华:“……”
素容:“……”
素容不傻,这一看就知道,青临是为了给自己解围才故意转移尊上的怒火的。
她感动极了,当场泪目。
青临淡淡一笑,望着她……
师知华扶额,摊上这俩倒霉下属也是让人糟心不已,她还能怎么说呢,这要她怎么样?
“滚出去。”
两人迅速圆润地滚了,有种劫后余生的如释重负,还有种互诉衷肠的畅意。
师知华施法摔上门,差点磕到青临脑袋。
青临捂着脑袋,与素容相视一笑。
三日为期,不可能揪出那样隐藏极深的内应。
师知华也知道,所以她只是单纯地吓唬一下素容,素容为人正直,吩咐下去的事情一定会尽力去办,这样也好,可以提高工作效率。
再加上一个眼巴巴赶来办事的青临,这内应啊,就能更快揪出来了。
师知华放心极了。
她的两位心腹虽然看起来有些脑袋上的缺陷,但是办事还是很靠谱的。
师知华忙完回去的时候,童司晴已经睡了。
但是童司晴把那几株会说话的草搬到了魔尊寝殿里。
师知华一开始还没注意到,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她凑上去想要偷亲一下童司晴的时候,那几株草又发出了碍事的声音。
草们叽叽歪歪道:
“草啊,她又要嘴儿那姑娘了。”
“都说了是吃人,快!吃一个给我们看!”
师知华正要脱下秾丽的绸衣,突然被这声音惊到,她瞬间火冒三丈,掌心腾起艳火,打算一把火把这些杂碎都烧了。
“等等,我们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们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师知华懒得和低等物种掰扯,她只是担心起火时候,这帮小东西吵到睡梦中的童司晴。
于是她转而用那修长的手指缠绕住灵草的根,“嘎嘣”一声连根拽断,非常解压,非常痛快。
草们呜呜咽咽地为同伴哭起丧来。
有几根胆大的草眼看性命不保,便主动证明自己的价值:“尊上饶命,我们毕竟也是你的造物。”
师知华:???
草:“尊上记得你拿万年功德笔描过口脂吗,功德笔碎裂,我等得以开了灵智,你可以问我几个一些问题,我们可以尽可能的解答。”
从功德笔出世那一刻,到转移到圣文天尊手里,再到入仙库,经人手,再来魔界,用来涂了口脂后,碎裂一地,功德散去,散去后成就了灵草群……这段时日里,所以的秘密都被她们所知。
只要师知华想要问——比如圣文说了什么,素容做了什么,明里暗里的,那么多秘密,那么多阴谋和隐瞒,只要她想问。
灵草群窸窸窣窣,明明是精怪,却因为声音过于嘈嘈切切,反而像是勾人下地府的恶灵:“只要您想问,只要您需要……”
她们没啥原则,只要师知华问得出口,她们就可以让真相大白。
就让秘密到此为止吧,嘻嘻。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草群:“嘻嘻嘻,您问吧。”
师知华正色下来,神情凝重又严肃。
灵草群兴奋地摇摆,想要趁机揭穿这一切:“嘻嘻嘻。”
师知华:“童司晴有多喜欢本座。”
憋了一肚子秘密的灵草:“……”
师知华:“或者说‘有多爱我’,本座觉得那就是爱。”
灵草群沁出一些类似露珠的晶莹颗粒,但那不是泪,也不是露,而是流下的汗。
草们纷纷沉默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们发现,童司晴对魔尊并没有产生“爱”或者类似于“爱”的东西,换句话说——童司晴并不知道什么是爱。
如果非要解释她的行为动机——可能只是单纯的见色起意。
灵草的沉默让师知华耐心继续下降,她最后换个说法问道:“听不懂吗?就是我亲吻的那个姑娘,她,有多爱我。”
童司晴爱不爱师知华,灵草们是不怎么敢肯定的,但是她们知道,师知华肯定特别喜欢童司晴——毕竟她的问句都是那么绝对,那么肯定。
甚至……她问的是“有多爱”而不是“爱不爱”。
每一株草都有自己的想法,每株草都有自己的灵智,于是灵草在如何回话上产生了很大分歧。
一部分认为需要实话实话,但是另一部分却觉得,实话说一定会被心狠手辣的魔尊辣手摧草,不如虚与委蛇地骗一骗她,哄她高兴了,就完事儿了!
最终,就在师知华认真驻足去听时,那帮草七嘴八舌地说:
“她不爱你。”
“她可爱惨你了。”
“她对你没有任何喜欢。”
“她喜欢你喜欢得无法自拔。”
师知华:“……”
到底哪个是靠谱的?
那些意见不一的草彼此互相瞧了一眼,果断顺着对方重新说,于是又出现了这样一副完全相反的局面:
“她爱你,爱到山崩地裂壮士死!”
“她不爱你,只是单纯见色起意而已。”
“所有的海誓山盟都不及她爱你的千分之一。”
“她不爱你,你看她睡得多死。”
师知华:???
这一次,她刻意留心了一下,发现那原本持“喜欢”意见的灵草全部转变了口风,而那些说不喜欢的,也改了主意,还夸大其词地把爱情说得那么轰轰烈烈。
“居然敢戏弄本座,聒噪。”
师知华轻笑一声,果断一把火将这些知道所有秘密的灵草烧没了,她想,自己不需要知道爱意萌发的来龙去脉。
自己可是至高无上的魔界尊主,童司晴没有理由不喜欢自己,而喜欢的程度,自己也是人,可以用心亲自去感受。
没必要非要从几个小精怪地口中听来。
若是真的听了,反而辱没了童司晴那份炙热的真心情谊。
一把火之后,耳畔终于清净了,师知华又拾起了自己的本心,俯身去榻边含住了童司晴嘴唇。
童司晴是因为呼吸不畅才醒来的。
她大口的呼气,眼眸挂着泪,又被师知华轻轻吻掉。
“发生什么事情了。”童司晴嗅到了空气中的火星味儿,有点不安地问她,“是不是起火了,我怎么闻到有烧焦味道。”
师知华秾丽衣裳,柔情似水地侧卧于她身侧:“本座烧了你带回来的灵草,你会因此生气吗。”
童司晴好似没睡醒,她艰难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自己好像确实挖了几株草回来净化空气:“是哦,我好像带了草回来,我去看看它们。”
师知华有些无奈,看来童司晴还没有睡醒呢。
她一把按住童司晴肩头,抬手为对方整理了一下月白色的小衣:“听清楚了吗,本座说——把它们都烧了。”
童司晴“扑通”一声摔回床榻:“对哦,我刚刚没反应过来。”
“你怪我吗。”师知华嗓音懒倦,在绯色床帐的映照下,她用那极其曼丽一张脸,不慌不忙地盯着童司晴再次问道,“你为何如此好脾气,从来不和本座生气呢。”
童司晴反问:“是我脾气好吗?可是我看到素容和青临也不怎么和尊上生气啊。”
确实没有,因为通常都是师知华和她们生气。
毕竟主动和魔尊生气的,脑袋早就分家了,怎么可能发展成贴心下属。
师知华耐心同她解释:“你和她们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童司晴反问:“我很特殊吗?”
师知华眼眸睁大,学着她那天真的模样,哄小孩似的点点头:“是啊,当然了。”
童司晴再次反问:“真的很特殊?”
师知华不厌其烦地再次回答:“不然呢。”
“尊上待我如此好。”童司晴说,“我有什么理由将您和一盆野草作比呢?它们只是一些花花草草,用来观赏,用来净化污气,就算不小心起火了,尘归天地,也是它们的宿命,来年春生,再起便是了。但是知华不一样,知华是……”
是和我一样,故事里的人啊。
后半句童司晴及时住口,没有脱口说出来。
她可能真是睡糊涂了,差点没管住嘴巴,童司晴有些后怕,因为她方才叫着叫着不小心变了称呼,由“尊上”直接变成了“知华”。
这会不会忤逆到对方啊!
由于童司晴平日里在心中这样想对方,所以方才半睡半醒地不小心叫出了这两个字。
童司晴急忙住口,把脸埋进软枕:“尊上,对不起。”
师知华也一下子被她这个称呼搞晕头了,在位这么多年,她作为魔尊,无人敢直呼其名地来一句“知华”,这还是头一次。
也就童司晴敢这么没大没小。
可是……师知华一点儿脾气也没有起来,因为对方叫得太顺其自然了,好像她日日夜夜都是这样称呼自己的,她们似乎是耳鬓厮磨的道侣,一起生活了岁岁年年,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应当。
尤其是两人现在还在床笫之间,这种道侣才能一起呆的地方,这样叫……
师知华心漏了一拍,鸦睫震颤,有些难以置信。
“你再叫一声。”
童司晴哪儿敢呀!她魂儿都要被吓没了,直呼对不起。
“不行,再叫一声我听听。”师知华没打算就此放过童司晴,她依依不饶地将对方翻过来,让她和自己对视,“刚刚不是说得挺自然的吗,怎么现在不敢了?”
童司晴结结巴巴:“方才口误。”
师知华:“我不信,你叫得可不像口误的样子。”
童司晴:QvQ
呜呜呜。
这样一胡闹,师知华倒是也没有注意到童司晴的那后半句“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