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支撑整个家,许烨和小哥只是想赚点零花钱,并不用想那么多。
工作的毫无压力。
这就是别人的十七岁。
这就是贺澄的十七岁。
没能把自己的十七岁和贺荣的十七岁过得精彩,贺澄觉得挺不甘心的。
唯一能够安慰他的,大概就是遇上了许烨吧。
贺荣低着头认真的为母亲削苹果,心里纠结了许久。
现在家里的情况他知道,母亲没了工作,现在还在住院中,花销太大了,而且贺澄每天都去打工也救不了这么大的空缺。
他现在提出来要去看心理医生是太不合时宜了。
而且早在之前他就跟贺澄商量好了的,说好的一个人努力学习惹母亲开心,一个保护他们两个人。
“妈。”贺荣许久开口,把削好了的苹果递给病床上坐着的母亲。
抬头看了一眼母亲虚弱的脸,贺荣心里更难受了,本来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哪里,难以下咽也难以说出口。
母亲接过苹果,看着贺荣欲言又止的样子,伸手轻轻挂了一下贺荣的鼻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你想说什么啊?我又不吵你。”
贺荣低着头尴尬的笑了笑:“妈,你怎么知道啊?”
“我还不知道你?你从小就这样,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就低着头不敢看人。”
母亲切了一半的苹果递给他一半:“我现在也想开了,等医生说能出院了我就去其他地方找找工作,咱俩还得继续生活,一起努力。”
“你呀,就努力学习,到时候考一个好大学以后工作也好找,我就在家这里找个新工作每年等你放假回来。”
无论怎么样,就算家里现在不似以前的经济条件好些,他们也得好好生活,苦一点没关系的,总会苦尽甘来的。
就是唯一的遗憾是她要重新攒钱为贺荣留着以后买婚房婚车用了。
总不能让他在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她辛苦些,以后贺荣就少辛苦些。
她就只剩贺荣这一个亲人了。
“所以你刚刚想说什么?”母亲看着他。
贺荣这下更难以启齿了。
“没事,就是怕你还跟之前一样心里没点劲。”难以启齿的话就咽下去吧。
现在的他不配再给这个家里带来任何的负担了。
无论是对有敌意的贺澄还是母亲,他都不应该再当累赘了。
努力学习好了,为他和母亲以后你日子搏一个好兆头。
他跟贺澄的事,以后再说吧。
可是贺荣并没有想过,贺澄他并不打算一直霸占着他的这具身体。
虽然再不情愿,贺澄原本也只是打算等以后贺荣有足够的能力了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
届时,那个时候除了贺荣应该就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说不定等十年后,二十年后,乃至三四十年后,贺荣也就只觉得年少时发生的那一切的事情,包括他,都像是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
在贺澄世界里的尽头,没有人记住他的存在。
连许烨到时间长了也应该会忘记他的吧。
以后的许烨可能会遇到一个对的人,或者是一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神明少女,他会想要跟那个人共度余生,而他们现在的一切都只是许烨的一时兴起,多年后许烨想起可能会抽自己两巴掌,可能会想着年轻的时候怎么喜欢一个男人,会觉得现在的自己荒唐至极。
贺澄现在跟许烨义无反顾的在一起,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
为了他自己不留遗憾,为了让许烨能够永远的记住他。
可能不能让许烨永远的记住,他也说不定呢。
只是难为了让许烨会在最初失去他的时候那么痛苦难熬了。
也许是贺澄把许烨想的深情了些。
可能那时许烨只是轻描淡写的察觉到他的不见,然后会心里沉闷一会儿就转身回归到他自己的生活中。
可贺澄也没想到的是许烨是个过分较真的人。
他认定的就是一辈子。
小时候爸妈虽然忙于工作也总是会抽出时间陪伴他,随着他年龄渐长,爸妈陪伴他的时间越少,但是从小就看到爸妈对他的好,他就算家里有了一个小弟弟开始爸妈对他渐渐的冷淡了下来,他也没有怨恨过什么。
他只是想着他现在就是个平平凡凡的高中生,以后的路怎么走他没想法,但是他会尽自己所能去回报爸妈对他的这份好。
他死心眼的喜欢着那个冷冰冰的家,从小就死心眼的喜欢那个家。
所以他对贺澄也死心眼。
喜欢就是喜欢,死心眼的喜欢,海枯石烂,宇宙爆炸,也就是死心眼的喜欢。
贺澄低估了他的这份深情。
认真,诚恳。
许烨这辈子认定了贺澄,他现在也从不想贺澄有一天会消失。
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们彼此都低估了对方的深情。
凌乱不堪的房间里,程执礼无力的瘫在床上,房间里黯淡无光,他眼中的明亮也暗了半分。
也许从一开始他本就不该多管闲事的。
难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心人,只起了一次恻隐之心,这个麻烦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的黏上了他,让他摆脱不了。
还把他的尊严踩碎了去喂了狗。
裴洛漾的腕表还留在他的床头柜上,房间里已经没了他这个人,他的气味却久久不经消散。
程执礼突然一阵恶心,赤着脚冲到了卫生间扶着马桶盖呕吐。
吐出来的只是一些酸水。
许久没有吃饭的他又被裴洛漾那样不讲理且霸道的欺凌了一番,他身体已经软的没有力气了。
可是脏的很,程执礼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打开了浴室的淋浴。
让他晕死在这里好了。
浴室的气温逐渐上升,磨砂玻璃上腾起了一阵雾气,程执礼站在冒着热水的淋浴下,张了张嘴想大声尖叫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眼泪都执拗的不肯掉落。
浑身被热水淋的湿透透的,空气沉闷,程执礼打算就这样晕过去好了。
热水一直开着,他独居在边城这座县城里,没人会发现他不见的。
晕过去他就一直睡着,空气沉闷,氧气稀薄,胃里又什么东西都没有,昏死过去,过个一两个月等他发烂发臭被邻居发觉。
可惜他没能再有勇气去见他的烨哥儿最后一面了。
玻璃门上的水珠缓缓低落。
他想就这样解脱了。
学校公告栏前一大早就围了一堆人闹哄哄的。
贺澄把车停在了学校车棚里,一转身就看到怀里捂着两个人早餐的许烨在人群外垫着脚仰头看那公告栏中小小的一张纸。
许烨向来是这种爱凑热闹的人,跟他比起来,许烨更像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无忧无虑,学习也半吊子,想努力就努力一把,成绩在中等徘徊,对于校园里最新鲜的事都会勾头查看,永远保持着吃瓜的热情。
“元旦晚会跟校长说的文艺大会一起举办?我靠啊,学校可真会压榨我们的时间!”
“嗐,本来以为得有两天可以休息的时间了……”
一圈人看过新公告之后兴致缺缺的嚷嚷着什么鬼学校不上学的鬼话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背着书包往各自所在的教学楼走去。
作为永远都是一线吃瓜群众的陈亦舟同学自然吃的最新的一口好瓜。
又是日常早起跑到学校“赶作业”的陈亦舟同学一进校园就看到经常一片空白的公告栏上多了一张红色的宣传海报还有几张纸,公告栏前还只有一两个人的时候他就冲过去了。
看清楚了事情后陈亦舟狠狠的失落了一下,却在再次看向海报的时候心里雀跃了好久。
一扭头看到人群散去后正准备挤进来看个究竟的许烨,赶紧一把拉过他的胳膊:“许烨许烨!许烨你快看!这个元旦海报!”
“我女神的手笔!”陈亦舟伸手点了点海报最底端的几排文字。
在陈亦舟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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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烨才对陈亦舟的女神不感兴趣。
目光先是被红色的元旦海报给吸引着看了看。
“什么?这还能改成两个活动合并的?”
“文艺晚会的反校园暴力朗诵跟元旦晚会合并到一起怪别扭的。”许烨无语的啧啧了两声。
这学校可真的会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马上都快月底了,搞个屁的文艺晚会,直接改成元旦晚会加反校园暴力朗诵会好了。”
许烨无情的吐槽,扭头看了其他的公告。
一个是高二的全市英语竞赛。
这项活动只有学习好的学生的份,跟他没有关系。
可他偏偏看到了贺荣跟程执礼的名字在一起并列。
文科班这次推荐去的学生一个是上个月就得了全县英语竞赛一等奖的贺荣,一个是转学而来学习却超好的程执礼。
其他文科班的也有一两个,但是他都不认识。
许烨扭头看着向这边走过来找他的贺澄:“哎,贺荣过几天有个市英语竞赛要参加。”
“嗯,上次他英语竞赛得了一等奖后老师就让他准备了。”贺澄应声。
陈亦舟从女神的手笔中反应了过来,看了一眼天造地设的两个人,赶紧从书包里翻出来了两个苹果递给他们:“呐,今天平安夜,平安夜吃苹果,下一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好嘞!乖儿子也是!”许烨毫不客气的接过苹果就啃了一口。
“啊……”许烨皱着眉眨了眨眼,“匝牙!”
贺澄盯着陈亦舟手里的那颗苹果,迟迟没有接过来。
原来今天平安夜了啊。
又过了一年了。
陈亦舟看着贺澄盯着他手中那个红彤彤的苹果,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尴尬的正准备默默的把这个苹果收回来却被许烨一把拿走塞到了贺澄的怀里。
“乖儿子孝敬咱的,可甜了!”
陈亦舟一脸难堪的看着许烨。
许烨无意中对上他的目光。
他一副“你可能要死”的表情,让许烨有些愣神。
不会吧?一个苹果也能惹毛他男朋友?
许烨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贺澄却反手把他强塞进他怀里的苹果放进了棉服口袋里,淡淡的对陈亦舟说了声“谢谢”。
在一个人不知所措的目光下,在一个人难堪的目光下贺澄自顾自的先行背着书包往文科楼走去。
早上起来的时候贺澄也没有这么淡漠的。
怎么突然间这样了?
许烨连忙拽住“应该知道点实情”的陈亦舟追问:“他怎么了?”
陈亦舟为此也感觉到很愧疚,他怎么就突然忘了呢!
“今天……今天是贺澄他爸的祭日!”陈亦舟压着声音跟许烨说。
“什么?”许烨太震惊了,他一直以为贺澄是单亲家庭只是因为离异了,“祭日?”
“还是……他爸的?”
陈亦舟点了点头。
“哎哎哎!不过你可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这件事,小心他心情不好的冲你发火!”
许烨心里突然间好疼。
好心疼他的男朋友怎么办呢?
“那他肯定很爱他爸爸吧。”这句话的怜惜太满了,让陈亦舟不禁而栗。
陈亦舟背好书包从许烨身边走过,小声叨叨了一句:“他恨死他爸了呢。”
因为家里在一个社区,一个东边一个西边,社区里的老太太们大多都认识,嘴碎的很,有个什么事都能传的沸沸扬扬。
初中的时候他碰巧跟贺荣分在一个班,现如今也算半个发小了。
贺荣家的那些事他多少也听他奶奶说过。
但是他奶奶只是挺心疼的,觉得贺荣贺澄还有他妈妈挺不容易的。
只是他初中的时候经常见贺荣一个人独自上下学,有时候放学会在家楼下社区的蜗牛房子里待好一会才出来。
那个时候个子还不高,现在要转进去得勉勉强强了。
陈亦舟也只是听说。
听说贺荣他爸是个疯了的男人。
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疯。
是披着羊皮可恨的人。
而十二月二十四日,是那个人的祭日。
这应该是那个人死了的第四年了吧。
血液里的纠纷难以平息。
贺澄一步一步的踩在楼梯上,双目无光,得知今天是贺文祭日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就涌出来了一片猩红。
从楼梯间上一直蜿蜒直另一节楼梯间。
也就只是十五级台阶而已。
可人命啊,有时候确实是脆弱的要命。
是个矫情的东西。
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变成了大片的猩红,贺澄踉跄了一下,差点脚滑的从楼梯上摔一下,却被一个人一把手扶着了。
贺澄一抬头撞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也没有光亮,沉闷闷的,像是濒临死亡的人一样。
金丝框眼镜折射了楼梯上丝丝缕缕洒进来的光,映在贺澄的眼睛里,瞬间驱散了他眼前的一片模糊。
差点就又要被那一幕给左右了,在那样关键的时刻,贺澄却不得不承认是程执礼救了他。
贺澄堪堪站好,刚一低头就看到了程执礼扶着他的那只手上缠了一圈绷带,手背边缘有纱布的边角,应该是手心受伤了的。
“谢……谢谢。”
这简单的两个字贺澄于此别扭的说出来。
他们之间关系又不好,僵硬如冰,更何况他们之间有些小过节。
程执礼眼中恍过一丝诧异随后消失不见。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贺澄站稳了后就松开手转身背着书包踩着台阶继续上楼。
少年的背影单薄的厉害,没有刚遇见他是那样光芒万丈,意气风发。
明明他的学习成绩还是名列前茅的啊?他怎么现在没有当初的那份傲气了呢?
贺澄想不通,也不愿意去多想些其他的。
今天他的事情才是最首要的。
自从贺文死后,他就像是得了一种不治之症,每年到了平安夜这一天,他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的陷入那天,无限循环,直到他撑不住的睡过去。
本来今年他忘了。
沉溺在许烨给他的温暖中太久了,忘了今天是冰冷的一天了。
无限的煎熬又来了。
这一天贺荣是不出来的。
胆小鬼在这一天永远都躲着不出来,还每次都挺碰巧的这一天永远遇不上考试和讲重点。
许烨跟陈亦舟背着书包咋咋呼呼的跑了过来。
“澄子,你怎么不等我!”许烨扑到他身边,让他整个身体在楼梯上晃了晃又差点摔倒。
“给,快吧早餐吃了吧,你看你都站不稳了。”许烨赶紧从怀里掏出来捂得热热的油条豆浆递给贺澄一份。
他从来不懂得怎么拒绝来自于许烨的好意。
他从来都懂的许烨的好意。
许烨从来不会因为一顿早餐而这么跳脱的跟他说话。
他懂的是许烨故意的,想要让他跟自己说说话,不要那么难过。
可他从来不会为贺文难过。
只是为自己和还在医院的母亲难过。
“还热着呢,你快吃啊!”许烨见他只顾着上楼不接他的早餐冲他挑了挑眉。
陈亦舟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跟在两个人身后默默的吃狗粮。
贺澄伸手接过,手心里传来的温暖终于让他的身体有些回温,把脑子中那一片模糊的猩红给慢慢的淡化。
他拆开装着油条的塑料袋咬了一口:“看来你挺称职的哈,现在还有些烫。”
许烨见他终于肯跟他说说话咬着陈亦舟给的苹果就笑了:“那可不,我可是很宠我男朋友的。”
贺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是啊,许烨最宠他了。
那可是他暗无光日的世界里唯一一束温暖寒冬的光了。
许烨看他嘴角上扬,扭过头对陈亦舟使了个眼色。
“你看我多棒!”许烨对着陈亦舟张了张嘴没说出声。
陈亦舟一大早就被这么灌狗粮他有些受不住的给了许烨一个白眼。
不过陈亦舟突然有些想哭。
也就是突然间矫情,心里有些替贺荣跟贺澄心疼他们自己。
那么艰难的走了一天又一天,以后的每一年在这一天都要受别人无法感同身受的煎熬。
那段记忆会永远永远的在每一年的这个时候要了他的命。
可自从许烨来了以后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变化。
贺澄不再是生人勿近冷冰冰的模样,会笑了,还会同他开玩笑。
贺荣也不再是学傻了的呆学生模样,会低头害羞的浅笑,会脸红,还会发几句牢骚。
他现在只是作为他们两个人的同学还为他们感到心里难受,更别提他们自己了。
程执礼的右手受了伤,只好用左手歪歪扭扭的拿着笔记笔记。
手心阵阵疼痛,明明已经过了一晚却还是疼得厉害。
他这辈子都逃不了了。
逃不离裴洛漾的手掌。
只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不能反抗,不得反抗。
昨晚他在浴室里渐渐的呼吸困难。
房间里的小白猫一直在喵喵的叫。
他没想过裴洛漾会突然间折回来推门而入的取他落在他家的腕表。
黑金色的机械表,是一套小房子的首付钱。
程执礼也有一个那个牌子的腕表,不过他不喜欢那种机械表感觉又大又笨重,他只喜欢那个牌子的银边瑞士表。
那还是他上一年生日的时候爸妈一起出钱给他买的腕表。
裴洛漾把他自己的表带在了手腕上后房间里的小白猫纠缠着他叫,让他发现了在浴室里的程执礼。
“怎么?想晕死在浴室里吗?”
他带着从来不容抗拒的语气走过去伸手狠狠的捏着他的下巴。
这是让裴洛漾最喜欢的玩物了。
比那些女人好玩多了。
他喜欢看着程执礼抗拒他的目光,喜欢看着程执礼放弃了所有的教养去低声骂他,喜欢程执礼眼角倔强的眼泪。
“你的命在我手里捏着呢……”裴洛漾手中的把柄可以让他这辈子的光辉都付之一炬。
他不想自己死了以后还要被全世界唾弃,不想让裴洛漾拿着那个把柄,让他最后一丁点的尊严都留不住。
程执礼他什么都好。
就是对于许烨过于执着。
就是对于名声过于执着。
他的所有光辉都不能毁掉。
那可是他多少个日夜累计起来的,是他闪闪发光的金牌,是他自己为自己争取来的嘉奖。
“不……不要。”程执礼无力的看着他,鼻腔涌进了大量的空气,浴室内的温度散去,使他全身冰冷起来。
“不要?”裴洛漾垂眸看着他,“好啊,你求我啊。”
他本以为程执礼会硬气的。
可没想到一直以来咬着牙的程执礼竟然软了下来,他伸手堪堪的抚上裴洛漾结实的小臂,抬眸满眼可怜的乞求他:“求你,裴洛漾……”
“我求求你,不要……”
“许烨。”从中心商场出来后贺澄叫住他。
许烨扭头看向贺澄,怀里还捂着一杯热奶茶和一杯热牛奶。
今天一天贺澄都兴致缺缺的,跟他说的话也少了好多,大多数时间都趴在教室的桌子上睡觉。
睡觉的时候也是皱着眉头,也惊醒了好几次。
每次醒来贺澄都是满眼恐惧,眼角都泛着泪。
许烨不知道贺澄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他爸爸死去的那天给他了重大的打击?
贺澄不说,他也就不问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出来的事情,他也有,只是藏的太深了,也没有什么事情会让那些他难以言说出来的秘密凸显在贺澄面前。
而贺澄面对这个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处处都可以让他的那些秘密冒出一个尖尖角来。
许烨只是心疼的紧。
贺澄把车钥匙插进锁扣里,扭头看着他:“我先给你送回家吧,我今天有事,你别陪着我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是陪着贺澄在医院的空病床上睡觉休息的。
贺澄怕他母亲有个什么事又没有人在这里照顾。
“好。”许烨应声。
十七八岁正是一个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的年纪,许烨也很想知道贺澄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是他不是那种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人。
可许烨又不是向来容易守得住原则的人。
不然他不会那么执着的跟一直对他臭脸的贺澄打交道,更不会那天两个人合作混战后在尼古丁上头的那瞬间想吻上贺澄的嘴。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
贺澄的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不知怎么偏就今天觉得格外难以忍受的恶心。
橘子的味道紧接着涌进鼻腔,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贺澄垂着头给母亲剥橘子,嘴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
“荣儿。”他还没有剥完橘子,母亲却反手递给了他一个剥好的橘子,“今天……你去看看他吧。”
贺澄一愣,抬起头看向母亲。
贺文当初办丧事的时候他都执拗的不肯跪下守灵,偏就跑到外面去,还偏偏非要把贺文棺材前的纸钱鲜花给踢的七零八散。
他对贺文的后事做尽了缺德撞灵的事情,更别提每年会去他的坟前祭拜。
贺文对他,贺荣,母亲的伤害太大了。
他无论如何,就算有人拿刀架在他母亲脖子上威胁他说不恨贺文他也绝对不会开口。
时经四年了,贺澄现如今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恨着贺文。
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恨着那个只会把巴掌和拳头落在他和母亲身上的那个仅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
“我知道你不愿意。”母亲垂眸,“可他都走了,给他烧个纸钱吧。”
贺澄懂了。
母亲是个深情的人。
寒风刺骨,贺澄骑着他的小电车停在了乡下小麦地的路边,年久失修的街灯昏暗,在这空无人烟的麦地里成为永久的光。
微弱的光,没用的光。
边城就是一个小县城,没有墓园也不需要花钱买墓地,没火葬,世世代代的人死后都埋藏在乡下的土地里。
贺澄踩着寒冬里刚冒出头的小麦,夜里无人,脚下发出的声响与寒风为伴,他手里提着一袋纸钱,走到了一座长满了荒草的坟前停下。
当年他不肯为这个人渣守灵,却被母亲强行带过来送葬,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只是母亲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过来一趟。
会给这个人渣烧好多好多的纸钱。
贺澄盯着这座记忆中只来过一次的坟头,心里想了好多好多,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对贺文无话可说。
虽然心里千万般不情愿,他却还是无奈的重重叹了口气蹲了下来,从棉服口袋里伸出手把那座坟头干枯了的草给潦草的拔了拔。
“我这辈子都不想承认你是我爸。”贺澄垂眸,把塑料袋里装着的纸钱给倒在土地上,“今天替我妈来一趟。”
打火机的火花在黑暗中跳跃了一下顷刻间又灭了。
风太大了,这纸钱也不容易点上火。
“贺文,今天我给你烧你可以花半辈子的钱,你要是有点良心的话,就在地下盼点我们的好吧。”
“我妈她那么惦念你,你得空了让家里变好点吧,千万不要再多灾多难了。”
他们受不住了。
受不住那各种的磨难。
火苗点燃了后大面积的焚烧了纸钱,在寂静的夜里光芒夺眼的明亮。
像那一年平安夜里的场景一样。
只不过那年万家灯火通明,他家却满是狼藉。
喝醉了酒的贺文,和满地的玻璃渣子,玻璃渣下是母亲和他的婚纱照。
母亲在玻璃渣里找属于她的糖。
年少的她曾以为把她最幸福的时刻定格在相框里她就会一直幸福下去。
可她忘了,贺文可从来都是一个地痞流氓般的人,就算长相可以掩盖住他浑身的戾气,他却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走了。”静静的看着纸钱燃烧成了灰烬,贺澄才缓缓的站起了身。
对贺文说不出来好话也说不出来狠话。
只好低下头来乞求他能不能有点良心的保佑他们家。
若不是母亲不同意,他早就改随母姓了。
再次离开的时候贺澄走了条小路。
小路途径那座边城千人求佛的山。
听说这座山是开过光的,里面所供奉的神明皆为灵验。
前提是得心诚。
贺澄不信鬼神之说。
可现在的他走投无路,只能向神明祈告。
让我们家的日子过得好点吧。
贺澄望着山,黑暗中眸子明亮,风吹的他脸蛋鼻尖通红。
少年的祈告多么的真诚又无助。
希望神明能够听到他的心声吧。
贺澄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把这一天的难涩给狠狠的吞回肚子里去。
没有发泄,没有化解。
有的只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放下的累积。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贺澄吓了一跳。
陈亦舟大半夜的给他打电话?
刚一接听就只听到了陈亦舟在电话那边“嘿嘿嘿”的大笑声。
第115章 光与荣耀集于一身的少年(6)
陈亦舟的笑声透过手机却仍是在这冬日里的麦地里格外的明亮。
“你这个傻逼,真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觉得我不该给贺澄打电话,应该给119打!”陈亦舟丝毫没发现电话已经接通了,还在肆无忌惮的嘲笑着许烨。
许烨整个屁股卡在小蜗牛屋里出不来,脸都憋红了,后背出了一身的汗还是没能出来,陈亦舟扯着他大半天也没把他拉出来,“别笑了!就你这劲儿弱的跟菜鸡一样还好意思笑!快点叫贺澄过来啊,丢死人了!”
社区楼下的小公园围了一圈小朋友盯着卡在蜗牛屋里的许烨笑哈哈的手牵手围着他转圈圈。
“大哥哥丢丢人!哈哈哈,大哥哥还玩小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