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被三婶叫来帮忙的小夏都听痴迷了。
小夏问:“大哥,真那么好吃吗?”
卢栩:“当然!”
小夏:“大哥可吃过?”
卢栩:啊这!
仗着他们全家老实本分谁也不在县城闲逛,卢栩当场胡编,“我听县里人说的,说是京城那样繁华地方才有的吃法。”
“哦!”几人信了,不由憧憬向往,尤其是连县城都没去过的孩子,根本想象不出京城是什么样。
三婶是个务实派,听卢栩这么吹,有点担忧,“栩娃,这都是贵人老爷吃的,咱们做出来,村里有人买吗?这又是油又是盐的,得多少钱。”
卢栩安慰她:“不要紧,等做出来咱们算算成本,村里没人买,我带到县里卖。”
三婶这才安心了些。
头一次做,全靠三婶估摸什么时候面才能发开,她估摸着怎么也要两个时辰,三婶闲不住,帮元蔓娘收拾起家务,趁天还没黑叫卢栩去把柴劈了,小夏和卢舟去溪边打水,她和元蔓娘把厨房打扫完又去打扫鸡圈、猪圈,顺便还把菜地浇了。
一家人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天也黑透了。
卢栩点了灯,三婶看得肉疼。
他们这儿无论是食用还是点灯,通通是大豆榨油,通通是一百多文一斤,节省人家一年都吃不了一斤油。
卢栩还没告诉她,一会儿这半罐油都得倒进锅里。
要是大铁锅拿回来,尖底兴许还能省点用,但条件不允许,他只有这一个平底锅。好在够深,凑合能用。
卢栩记得以前买了新锅都要醒锅,条件有限,他先将锅清洗干净生火烤干,再放油润一遍,擦一遍,静置着。
三婶借着油灯看元蔓娘绣好的绣片,夸地元蔓娘一个劲儿不好意思。
“这都是栩娃给出的主意?”
“栩儿到人家绣庄学的,不然咱们哪知道还能这么绣。隔壁十娘想出来叠着绣,把花啊鸟啊虫的,都绣得像真的一样,栩儿说那叫……立体!对!”
三婶摸着绣片,羡慕连连。
她绣活不好,还不如元蔓娘呢,小夏倒是随了卢有,性格沉稳,家里缝缝补补都是小夏做。三婶便问,“我叫小夏来跟你学学?”
“行呀!”元蔓娘挺高兴,她一直没什么自信,哪怕卢栩说她现在绣一片也能卖八十文了,她还是觉得虚虚的,可现在三婶要让小夏跟她学了,说明什么,她绣得真是不错!
元蔓娘沉浸在为师的欣喜中:“小雨、小满、寒露,想学的都来!”
在卢栩不知情时候,他们家即将变成刺绣班。
三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掀开面给卢栩看。
卢栩按按面团,看看气孔,觉得行了,再教三婶不要揉面,整平切面做成油条,“两个放到一起,拿筷子按一按,不要太使劲儿,不然炸不开。”
吓得三婶力气都不会用了。
卢栩莞尔,“不要紧,咱们自己吃,软点硬点无所谓,多做两次就会了。”
他叫上卢舟烧火,倒油,准备开炸。
等三婶和元蔓娘看懂什么叫“炸”,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要用这么多油!”
“油炸油炸当然得用油。”
三婶颤抖,他之前可没说是这么个油炸!
“这得多少油呀!”
卢栩解释:“不用多少,跟水煮饺子似的,煮熟了也不怎么耗水。要是做得多,一锅油能炸好些油条。”
三婶点头,还是肉疼,拧着眉头仔细看卢栩怎么炸油条。
什么七分热,冒泡泡,小火慢炸,翻均匀……
厨房渐渐飘出香味,借着油灯三婶看着锅中的面变成了金灿灿的颜色,比成熟的麦,秋天的树叶还金黄!
卢栩将炸好的油条放到篮子里沥油,卢舟和腊月也不睡觉,趴在一边眼巴巴地瞧。
腊月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哥哥行了吗,能吃吗?”
“能了,小心烫,跟哥哥到院子里吃。”卢栩分别给三婶和元蔓娘夹了一根,再把篮子给卢舟,“三婶,娘,你们尝尝。”
卢舟端着篮子领着腊月,才跨出厨房门忽然看见山路上一片火光。
他怔了怔,眨眨眼再看,真的是一片火光!
卢舟忙喊,“哥哥,娘!山上有火!”
卢栩一听,把筷子一扔连忙跑出来,他家离山近,要是着了山火得赶紧跑!待他出来一瞧,原来是山路上有一片的火光,似乎是火把,连成了火龙。
腊月瞧见了,跑着抓住元蔓娘裙子,声带哭腔,“娘是不是鬼?”
卢栩:“哪有鬼点火的,鬼怕火,你到厨房去,他们就不敢抓你了。”
腊月懵懵懂懂点点头。
卢栩从灶火里抽了根烧着的长木棍,“我过去看看,卢舟你去大爷爷和爷爷家喊门,说山上下来好多人。”
卢舟点头,绷着小脸拔腿就往村里跑。
“娘,三婶,你们领着小夏腊月到三奶奶家去。”元蔓娘抱上睡熟的卢锐,慌慌张张地领着孩子往外走。
卢栩先去颜家拍门,“君齐!婶子!”
颜君齐刚刚睡下,听见动静一激灵爬起来,穿着一身里衣跳下床。
卢栩:“山上下来好多人,叫婶子带文贞到三奶奶家躲躲。”
颜母听见动静起来,连忙抱着文贞出来,“怎么了?”
颜君齐往山路上望,沉思片刻,“娘你和文贞去三奶奶家,我和栩哥过去看看。”
颜母有些不放心,“你们俩?多叫些人!”
颜君齐:“我们远远瞧瞧。”
颜母应着,“你们当心,躲着点知道么?”
颜君齐应了,跑出来跟上卢栩。
卢栩急哄哄地:“你别去了,你去照顾我娘他们。”
颜君齐:“那边是观阳方向,若是山匪不会从西边过来,也许是观阳的官差,我们先去瞧瞧。”
卢栩:“好,好。”
颜君齐:“把火把灭了,别让他们看见,咱们躲起来。”
卢栩小跑溪边,把火把扔进溪水里。
颜君齐系好衣服,“咱们得叫人通知里正。”
卢栩:“我叫卢舟去了。”
他小跑回来,借着月光看着颜君齐,颜君齐穿着一身细麻的里衣,头发散着,小脸严肃担忧却不见慌张,镇定的好像没什么大事一样。卢栩忽然笑了,莫名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比我还小呢,怎么都不知道害怕的?”
颜君齐怔了怔,也朝他笑起来,“看火把他们人不算太多,真是山匪也用不着怕。”
卢栩“嗯”一声,仗着熟悉山路,带颜君齐悄悄摸到山坡野树后面,等他们过来。
村子里已经有动静,里正家方向也亮起了灯光。
卢栩心更安了些。
他们静悄悄等着,火把近了,卢栩屏息凝神,远远听见熟悉的乡音带着疑惑:“这么晚了村里怎么这么多人还没睡呢?”
“他们知道咱们今天回来?”
“不能吧!”
还有一声特别熟的说,“大哥家怎么还亮着火光呢?”
卢栩:……
乌龙闹大了。
很快,他们这群服徭役回来的壮丁们就知道了卢栩是怎么遛弯的——
一进村,他们就受到了乡亲们拿着锄头、棒子的热烈欢迎。
两边看清人都静了静,随后“爹!”“哥!”“弟弟!”的声音不绝于耳地响起来,整个卢家村沸腾了,躲在家里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女眷拉开门飞跑出来,腿脚不利索的老太太都绑了风火轮似的,扑进人群里找孩子,一声一声“我的儿啊!”
三婶也从三奶奶家跑出来,三叔正往家走呢,听见有人从后面喊他,一转头,三婶扑过来朝着他一顿的捶打。
全村又是哭又是笑的,一直闹到了大半夜。
卢栩和颜君齐也从三奶奶家接了家眷回家,远远瞧着村里的热闹,他们两家心底却是无尽的怅惘。
有人回来了。
有人却回不来了。
元蔓娘站在家门口盯着山路,不自觉眼泪就落下来。
卢栩家火还没灭,油条才炸了一半,见大的小的都低落,睡是暂时睡不着了,干脆让卢舟去隔壁叫上颜君齐一家来他们家吃油条。
“头一回做,还挺成功,好吃么?”卢栩坐在院子里拿扇子扇着凉和颜君齐闲聊。
颜君齐眼睛也红红的,人看着有点颓靡,听他说话,打起精神笑笑,“好吃。”
相比大人心头难下的愁绪万千,小孩子则懵懵懂懂,腊月和文贞已经知道他们阿爹睡在坟里了,不会再回家了,看见别人阿爹回来羡慕是羡慕,但已经有些习惯,油条很快就冲淡了愁思。卢锐更没心没肺,被吵醒了也不哭,塞给他半块油条就欢欢喜喜捧着啃,啃得满脸都是油。
卢栩长长叹口气,拍了拍颜君齐和卢舟。
各家都在做饭,村里炊烟燃到了后半夜。
卢栩没睡好,第二天干脆没去县里卖田螺,带着全家去给卢吉上坟报平安:他三叔、四叔都好好回来了。
今天来上坟的人特别多,卢栩才下山,看见三叔和四叔提着酒来了。
他们看见卢栩一家大大小小,忍不住也红了眼。
走的时候,他们三兄弟一起结伴走的,回来时,他们大哥已经埋进了坟里。
“栩娃,遇到什么难处跟我和你四叔说,咱们不在一处住,也是一家人,我和四叔看你们和小辉小轩都是一样的,知道么?”
“知道了三叔,你们上去和我爹说说话吧。”卢栩叫卢舟把装油条的篮子给卢有,“昨晚炸的油条,三婶和小夏忙活一晚上还没吃着,你们带回去尝尝。”
从山上下来,卢栩见卢舟兴致不高,就拉着他到河边摘苇叶,他突发奇想想包点粽子吃。
家里有干枣,再放点糖,甜甜的吃了心情好。
岸边好摘的芦苇叶都被卢舟薅差不多了。卢栩去卖田螺用苇叶多,卢舟没事就来河边捡田螺,摘苇叶,一直给他备着。
卢栩站在水里摘叶子,卢舟边往筐里放,还熟练地在石头上找田螺。卢栩看得心软软的,就越忍不住逗他玩。
卢栩:“你嘴再噘高点就能拴驴了。”
卢舟噘着嘴否认,“我没有。”
卢栩:“粽子可好吃了,也能卖钱,等赚了钱给你买糖。”
卢舟:“我不吃糖。”
卢栩:“那你想吃什么,哥给你买。”
卢舟蹲在河边,仰着小脸道:“我想……”
他攥了攥手,顿了一会儿道:“我想帮你赚钱。”
卢栩歪头,觉得他没说实话,“那你可想好了,过了今天想要什么哥哥都不给你买了。”
卢舟眸子暗了暗,还是点头,“我不要。”
卢栩咋舌,不知道他这小脑瓜里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但卢舟固执起来,嘴巴跟个蚌壳似的,问也不说。
卢栩带他在河边玩儿一会儿,把卢舟弄得湿漉漉的才领着人回家。
一进家门卢辉领着小雨叫他们晌午到四叔家吃饭。
三叔、四叔一去几个月,连个口信都捎不回来,老太太日日担心,生怕他们再出了什么意外,这次平安回来,老太太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卢舟换好了衣服,他们全家一起过去,一大家人难得凑到一起,四叔一大早就去镇上买酒买肉买菜,四婶、三婶带着寒露、小夏做了一桌的菜。
过年不过也就如此了。
饭桌上,三叔四叔说起来他们才知道,河渠还没修完,但朝廷怕耽误农时,先放了他们外县的回来夏收。他们昨天傍晚才到观阳,路远的被迫住到驿馆,他们住不起店,又舍不得花钱租船,同村的一商量赶在关城门前一起走山路回来。
“我道山路怎么好走了,原来是栩娃天天修补。”三叔当卢栩是为了省钱才走山路,又是愧疚又是怜悯。
说起昨晚闹的笑话,三叔、四叔却直夸卢栩机敏胆大,卢栩谦虚,“是君齐让我灭了火把过去看看,也是他猜出来不是山匪了,还是君齐厉害。”
四叔点头,“读过书的娃娃是厉害。”
他们心有戚戚,别说当官的大人,就是管他们的差役记事记工也是得识字的。
可惜他们村里连个私塾都没有,想想读书的花销,也只能感叹。
家宴散了回家,卢栩看卢舟还是闷闷不乐的,忍不住逗他,“你这是怎么了,跟哥说说,哥给你出出主意。”
卢舟看看他,张张嘴,又抿紧了不说。
卢栩无奈,逮住他脑袋好一通揉搓,“这么点个小脑瓜子想的事比我还多。”
卢栩想,心情不好八成是闲的,他得给卢舟找点事干。粽子,还是得包!
他把全家叫齐了开会,给全家鼓吹粽子是多么好吃,卢舟怏怏不乐,卢栩使出杀招:“还能卖钱!咱们要是做出来吃着不错,我就运到县里卖卖看。”
卢舟低垂的脑袋果然支棱起来。
卢栩暗啧,心道:我还治不了你小子?小财迷!
他中气十足地开始布置任务:“腊月负责看好卢锐,娘泡米,卢舟洗叶子和枣,我再去捡点柴,一个时辰后家里集合,咱们开始包!”
腊月、元蔓娘:“好!”
卢舟强打起精神:“……好!”
卢栩拿上砍刀背着筐上山捡树枝,大树不好砍,乱长的小杂树随便砍砍,等过一阵树枝干枯了就能折下来当柴烧。
他砍些小树,再捡已经干枯的折断扔进筐里。
他家用柴多,他不在家都是卢舟一点一点捡,有时候遇到卢辉、卢轩,或是村里其他同族的亲戚,会帮卢舟多砍些。
卢栩活动活动胳膊,低头一阵忙活。
他还没下山,卢辉就找过来了。
卢辉比卢栩小一岁,长得比卢栩还高还壮实,见他拿着斧子来了,兄弟俩干脆砍了几棵直径三四寸的树,放倒砍枝拖回去。树叶喂鸡,树枝晒干备烧,树干先囤起来,干透了冬天也能用。
“我娘说要跟你学炸油条。”
“我知道,我都和三婶说好了。”
“我娘说得用铁锅,别的锅不行么?”
“不行,油温太高,陶的不结实,三婶先来我家做,等熟练了,挣着钱再买锅。”
卢辉想想,“嗯,麻烦大哥。”
“不麻烦,就是借你家钱我得再缓缓才能还。”
卢辉笑得腼腆,“不急。”
“怎么不急,三婶不是想买牛吗?”
卢辉无奈,“现在买也只能买到牛犊,帮不上忙。”
卢栩想起颜君齐推测的,想想还是没说,万一仗没打完,真是铁矿开铁开多,那卢辉就白高兴了。
“等等看吧,兴许以后就有大牛了。斧头给我,你歇会儿。”
他们俩换了工,卢辉去砍小树枝,换卢栩继续砍树。
忙活小半天,他们俩把树拖回家,三婶带着小夏、小雨和四叔家寒露、小满都围着元蔓娘看刺绣,隔壁颜母也在,边看元蔓娘绣边教几个小的怎么配色,怎么换线藏线。
卢栩一进家门,一院子女眷,人都看傻了。
腊月也被拉着学,但她对刺绣兴致不怎么高,见他回来了,就高高兴兴趁机跑了,“哥哥,娘泡好米了!”
行吧,既然这么多劳力,来,包粽子吧!
观阳县管辖区不少地方都种稻子,他们村就有水田,也有人种稻,但稻米金贵,产量不高,家家户户就过年过节才吃米,收了稻米基本也都卖出去。
米都不吃,更没人包什么粽子。卢栩问过,不止是卢家村穷舍不得吃米,整个观阳都没有粽子这种吃食。
听说苏记糕点有米糕,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卢栩把米、苇叶、枣、糖都端到院子里的大桌上,开始教。
糯米是没有的,卢栩只能用粳米凑合。他好久没吃米了,粳米也挺香。
枣贵,一个分成四份儿。
糖碾碎,把面粉炒熟,和糖掺到一起用一点点水团成小糖团,当糖馅。还能做豆沙馅,卢栩想得突然,没来及准备。
糖馅也不够,就纯包白粽。
等煮好了蘸糖吃。
卢栩拿苇叶示范,他这教的包着还漏米,堂妹小夏和三婶已经学会了。
等元蔓娘、寒露也学会,八岁的小雨七岁的小满十岁的卢舟都能慢吞吞包得像模像样了,卢栩就自觉退出,生火做后勤工作。
他,不适合做这个!
他们家女眷包熟练了,开始闲聊,“城里人可真会吃真讲究。”“我以前怎么没想过用芦苇叶包米吃呢?”
卢栩边生火边闷笑,对对对,都是从城里学的。
煮好了粽子,众人凑在一起拆粽子吃粽子。
煮坏了好几个,其他的四角尖尖,都挺好。卢栩先尝了一个,不如蜜枣,不如豆沙,不如蛋黄,不如肉粽,但沾上糖粉吃着还不错。
卢栩心里怀念一番,三两口吃下去,又拿起另外一个。
没吃过粽子的没他嘴挑剔,一个个都吃得狼吞虎咽的,眼睛亮晶晶的。
一斤精米五十文,又有糖,又有枣,又甜又黏,这还不好吃?想上天么!
寒露尤其爱吃,吃了一个又一个,她腮帮子鼓鼓地问卢栩,“大哥,你以后要卖粽子么?我来给你包,你每天让我吃几个成么?”
三婶笑她,“多大个姑娘了,还这么嘴馋,让你娘听见了又要训你。”
寒露才不在意,她娘吓不着她。
卢栩直乐,他们家几个兄弟姐妹,性格都有点闷,唯独四叔家寒露和卢轩,他们俩是龙凤胎,从小吵到大,吵得谁也管不住,性格都很跳脱。卢轩还爱面子,寒露已经破罐子破摔,反正自家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淑女是不可能淑女的,她也根本不掩饰自己是个小吃货。
卢栩:“行呀,你来,包多了我还给你发工钱,只要你能来。”
寒露呆了呆,叹气。
他们家孩子就三个,卢轩要下田,小满才七岁,她可是家务主力。
卢栩逗完她,拿篮子装了粽子让她带回家给爷爷奶奶尝尝,见者有份,挨个发,三婶家,四婶家,爷爷奶奶,颜家。
卢辉连吃了两个,不好意思再吃,见卢栩还装,连连喊够了。
爷爷奶奶又不在他家住,除了他爹、卢文、卢福都在这儿吃过了,哪能装得比四叔家还多。
卢栩是按人头数的,他们粽子包得不大,一人两个,也就尝个味道。
三婶说什么都不要,“你这要卖钱呢,米这般贵,尝一个就是了哪能当饭吃。”
卢栩强塞:“你不收,寒露也不敢收了。”
三婶这才拿了三个。
寒露嘿嘿笑着,没往外拿,“一家人,不客气。”
三婶直摇头,“你看吧,回去你娘准得骂你。”
寒露吐舌头,“我往奶奶屋跑!”
三婶让卢辉把粽子拿回去给卢有他们尝尝,又问起卢栩:“栩娃,那咱们什么时候卖油条?”
卢栩诧异,昨天三婶还有些犹豫,怎么今天就突然坚定了?
他一问,三婶便道:“这油条吉利,旺咱家,咱们昨晚刚炸好,后脚你三叔四叔就回来了,昨晚天黑我也没能仔细瞧,今天一看,这油条多好看,金灿灿的,金子似的。”
别管她见没见过金子,反正她觉得这就像金子!
三婶目光灼灼地给卢栩提议,“我看咱们不如叫金条?”
卢栩没绷住,当即笑场。
三婶,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三婶!
第21章 抢生意
转天一早卢栩车上多了一个新篮子,里面用笼屉分了三层,分别装着一层粽子和两层油条。量不大,卢栩打算拿来宣传。车上主要的还是炒田螺。不料他付完钱一进早市,发现他惯常占的地方被人占了,对方卖的竟然也是田螺!
对方用个大木桶装着,桶里装着个小碗。人长得跟个麻杆似的,抱着胸叼着根草站在一边模样还挺横,得意洋洋地看卢栩。
“煮田螺,五文一碗!”
卢栩:“……”
行吧,这么快就有人学了。
卢栩也没多意外,炒田螺本就不是什么高端技术,别人想学,不会炒也能煮,顶多味道差些,他也没打算靠炒田螺垄断市场。学就学吧。
一旁水果摊挺同情地看卢栩。
卢栩也不恼,和熟人打过招呼,往稍远地方找了个空位放下车。
早市的摊位本就是先到先得,他来晚了没什么可说的。
这一上午卢栩的生意大受妨碍,熟客奔着地方找来,看见卖田螺的换了人不免疑惑,不待他们反应过来,那小哥就开始喊:“煮田螺,五文一碗!”
不少人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低价吸引了。
有些看见卢栩了,但一比价,他十文,对方五文,大多还是选择便宜的。
卢栩气闷。但市场永远都是低价者占主流。
最早买他田螺的熟客又领着小厮遛弯到早市上,看见卢栩便问他:“人家五文,你不降降价?”
卢栩:“二爷早,我这做法不一样,便宜了亏本。”
那边的麻杆故意和他杠上了似的拆台,“什么亏本,他以前在镇上卖就是五文钱一碗!”
孙二爷左看看右看看。
卢栩这就觉得不对劲了。
要是眼红他卖田螺生意也想学这实属正常,他还鼓动三奶奶蒸包子去镇上和人打擂台呢,但对方连他在镇上怎么卖都打听清楚了,这可就是找茬了。
东街赌坊,宋六赢了钱乐滋滋地散了零钱让手下小混混去给他买酒,就着煮田螺开始下酒喝。
十二媳妇手艺好,煮的田螺他尝着味道也不错,酱味儿十足的。
要说还是十二脑袋灵活,他那天没揍成卢栩,带着人从马家回来,一进赌坊又看见有赌客在吃田螺,宋六一口气就窜脑门顶了。
他这是赌坊不是饭馆,成天飘着股子田螺味儿像话吗!
吃就罢了,还让他们赌坊的伙计跑腿去买,宋六气得差点掀桌子。他憋着一股气去船帮找兄弟喝酒,十二刚打鱼回来,听他一说,便给他出起了主意:“六哥,他能卖田螺,咱们也能卖田螺,他卖十文,咱们卖五文,让他卖不下去不就是了?”
宋六:“能行?”
宋十二:“怎么不行?田螺又不稀罕,咱们兄弟每天打鱼都网不少,捞上来顺手的事,不值钱。”
宋六:“咱们不会做。”
宋十二:“拿酱酱透了,滋味能差多少?咱们便宜,五文不成三文,三文不成两文,那小子在哪儿卖咱们就到哪儿卖,不信挤不跑。”
宋六眯起眼睛,一拍桌子,“对!我定要那小子在观阳混不下去!”
大哥二哥不愿意让他们打架,那就不打,他有的是办法,不信折腾不死那小子!
宋六揉着下巴,满面春风得意,“去东边看看狗子卖得怎么样了,再看看那小子被挤对走没有。”
早市上,卢栩一琢磨,大概也猜出了是谁吃饱了撑的要针对他,不急不慌地解释道:“您有所不知,我这田螺做法费油,螺不值钱,料却值钱,我在镇上试卖了一天,回家一算,亏了!油盐又一直涨价,在镇上卖不出价,这才不得已翻山越岭来县城卖。”
孙二爷想了想也是。他尝了,还是卢栩卖的比较香。
他一咂摸,还是买了卢栩的田螺,“还给我装上三份。”
“好嘞。”卢栩给他装好田螺,不疾不徐地掀开篮子露出一层金灿灿的油条。
黄澄澄的油条在早市一众绿菜中显得尤为显眼。
卢栩从里面选了根长的赠给孙二爷,提高了声音道:“家里新琢磨的吃食,主用的是油和白面,加盐糖鸡蛋,三四个时辰做一锅,才做出来又酥又香,外壳脆,里面软,越嚼越香,我掰开给你瞧瞧,这里面比馒头还软,大人孩子都爱吃,当糕点,当主食都成,没做多少,分熟客尝尝,您要是想吃热的,就掰断了泡汤,咸汤米粥都成,您要是觉得天热就这么凉着吃也成,若是搭配上豆浆、豆腐脑,那滋味最绝了!我给您拿根长的。”
孙二爷拿了也没急着走,有五文一份还非买十文一份田螺的大多爱吃,嘴叼,看见新鲜吃食自然不能放过,他掰下一节往嘴里放,眯起的眼睛骤然一亮,还真挺好吃!
他嚼吧嚼吧咽下去,问卢栩:“这东西叫什么?多少钱?”
卢栩笑道:“油条!十文钱一根。这是我婶子做的,原本想叫金条来着。”
旁边凑热闹看的人当即乐了,“你这卖的也是金条价!”
卢栩掰一节给他,“我给您算算您就知道了,现下一斤细白面要六十文,一斤油现下要一百五十文,一斤面才能做七八根油条,您瞧这金色,这可都是在油里滚出来的,您尝尝就知道了,咬下去全是油香。这里面这么软,是掺了鸡蛋,人家点心铺才这么用鸡蛋,您买一份儿点心多少钱,这一根油条才多少钱?”
卢栩真真假假地说着。
绝口不提油在重复用,一斤面掺不了一斤油,也掺不了一个蛋,三婶最初炸一斤面只能炸出来七八根,练了一天熟悉后,虽说还是容易炸煳,但已经能控制在一斤面做个十二三根油条。
这种商业机密怎么能说呢?反正成本不低,他还得把铁锅、人工、炸糊了损失等等成本也折算进去就是了!
孙二爷站在一边一口气将一根油条吃了,掏银子:“再给我来十根。”
“今儿总共没带多少,不打算卖的,要不我再赠您个粽子吧。”卢栩挪开上面的油条,从下面拿出一个粽子给他,“精米枣掺糖煮出来,又甜又黏,我也卖十文一个的,最好能上锅蒸一下趁热吃。”
孙二爷接过去瞧了瞧,“这是芦苇叶?”
卢栩张嘴就夸:“您好眼力!”
孙二爷对甜食一般般,把粽子放进篮子里让小厮提着,又低头看起卢栩篮子里的油条。
他灵机一动,“我再买你三份儿炒田螺,你再送我一根油条?”
卢栩:“……行。”
卢栩干脆趁着人多喊起来,“买田螺送油条粽子了!三份田螺油条粽子任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