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二代被迫从头再来—— by寓风
寓风  发于:2023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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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你家孩子小肉软,我给你挑张软的,你看看没一点毛刺,铺床最合适。”
“晒粮?那你挑个厚实的,结实,这张行吗?”
“搭棚你买个密实的,上面铺上稻草防雨。”
颜君齐看得一愣一愣地,都是他爹编的席,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软硬厚薄稀密的分别?
但卢栩说的是那么回事,买席的大娘挑得更像那么回事,非要每张都看看,挑个最紧实的。
颜君齐:“……”
看大娘一副赚到了的表情卷着席离开,颜君齐还恍恍惚惚的。
卢栩还拿他说话,“这么大一张席才要八十文呀,八十文现在能买什么,都买不了两斤盐,换成我叔来,要价都得多要五文还不让挑,我弟弟嘴拙不会要价,给的就是低价,也不还价,还随便你挑!”
可不是,他爹觉得他编的席都一样,有什么可挑的?
经卢栩一通瞎扯,来买席的竟然还越来越多,你看我也看,你挑我也挑,生怕好的被别人抢跑了,不到中午,他就卖了六张!
到了饭点,药铺掌柜到后堂吃饭,叫伙计又向卢栩买了两碗田螺。附近摊位的就有点好奇了,真那么好吃?这都五碗了。
卢栩看时间差不多,将筐背到胸前嘱咐颜君齐,“我去码头那卖卖,君齐你在这儿卖,就按刚才的价卖,不还价知道吗?”
颜君齐点点头,他现在满脑子嗡嗡的,都是卢栩的胡扯。
卢栩两手托着筐底,一到码头边就开始叫卖:“秘制田螺,咸香辣鲜,好吃下饭,配酒更香的下酒的秘制田螺了——”
他慢悠悠往包子铺凑,看见买了肉包子的就递两颗,“您尝尝,不好吃不买不要钱。”
买包子的一愣,下意识接过来。
卢栩:“放嘴边一嘬肉就出来了。”
那人狐疑地放嘴边试试,被辣地一阵咳嗽,“挺辣啊!你这田螺怎么卖?”
卢栩:“祖传秘制调料,别处都没这个味儿,五文一碗,您来多少?”
那人想了想,“先来一碗吧。”
卢栩给他用芦苇叶装好。
别人好奇,卢栩挨个给发两颗尝味道,在包子铺旁边就卖掉十几碗。
包子铺老板:“……”
卢栩笑嘻嘻地说,“我要两个菜包子一个肉包子。”
这家包子个挺大,看着又软又蓬松,肯定比他小后娘做得好吃!
老板这才脸色好看点。
卢栩买好包子,看见往常租用棚子卖货的货商今天都挤在棚区边缘,而最大的两个棚子下好像是在收货。
卢栩咬着菜包子问老板,“大叔,那边收什么?”
老板:“收粮。”
卢栩诧异,“这会儿收粮?”正是青黄不接时候,这会儿谁家都没多少余粮,谁还卖粮?
再说,眼看就夏收了,那才是真正的收粮季,谁这么等不及?
卢栩纳闷,“哪儿闹灾了?”
老板摇头,“没听说。”
卢栩凭他仅有的古代知识加原本卢栩的记忆,搜肠刮肚想出他能想到唯一的解释——要打仗!
包子铺老板忧心忡忡地揉着面,没多言语。
卢栩端着筐子凑近了看,他才走到棚子边,就听人喊,“那个卖田螺的,来。”
卢栩托着筐过去,看见桌上散着半包田螺,刚刚买过他田螺的人正坐在那儿分,穿着一身细布的掌柜买了他五碗。
收粮棚那听见动静,派了个人过来把卢栩叫去,卢栩看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说话也不是他们这儿的口音,愈加确定他的猜测。他们头头尝了螺,买了卢栩大半罐。没让卢栩按碗舀,而是直接给了他半两银子。
赚了!卢栩暗暗松口气,看来还挺文明的,他刚刚还怕他们吃了不给钱呢。
卢栩大着胆子问,“您下回还在这儿收粮么?”
头头叫人把田螺分了,“不在。你家有余粮么,叫人拿来卖,一石五千文。”
卢栩吃了一惊。
现在一斤精米才五十文,他们这儿产的主要是麦子,如今连年涨价,最高一石才四千文!
卢栩摇摇头,“我家只有两亩田,没什么存粮。陈粮豆子您收吗?”
他家虽然没粮,三叔四叔家有呀!尤其是杂豆。
对方沉吟片刻,“收,你是哪个村子的?”
卢栩答道:“卢家村。”
对方点头,“我明天再留一天,叫你们村里卖粮的来这儿找我。”
卢栩:“好。”
卢栩在码头边叫卖一会儿,还剩一层底儿,便托着筐到卸货工那边问他们要不要。
在码头卸货搬货的一天才挣三十文工钱,舍得花的在包子铺买个素包子,大多都是自备个饼子馒头就把午饭打发了,更舍不得花钱吃这炒田螺。
镇上普通人消费力也就这样了,哪怕药铺掌柜也是头一次买个新鲜,再久了也不会一下买五碗。
卢栩想了想,将芦苇叶子折了个小兜,提议道:“一碗装不了三兜,一兜两文,你们要么?”
有几人心动了,“能尝尝么?”
“能呀。”卢栩给他们每人抓两颗。
干嚼杂面馒头不好下咽,他们尝了果然好吃,便掏钱买一兜,也有让卢栩兜一碗包好,回家拿给孩子吃的。
卢栩卖完,只剩下几颗,背上筐子回药铺前找颜君齐分了吃。
中午人少,颜君齐只卖掉一张席。
卢栩从框里拿荷叶包着的两个包子给颜君齐,肉包子掰开,一人一半,素包子也递给颜君齐,“我那个包子吃了,这个给你。”
颜君齐要给钱,卢栩不要,颜君齐想了想,又掰了半个素包子给卢栩,卢栩接了,三两口嚼吧嚼吧咽下去。
他买包子其实也就想尝尝五文钱的肉包子两文钱的素包子好不好吃,实话说,这包子比他奶奶包的差远了,和这包子比,卢栩又觉得他一碗田螺才卖五文简直亏大了。
过晌颜君齐又卖掉一张席,还剩两张不打算再卖了,卢栩跑去药铺买了些花椒茴香之类的调料,他们这有人炖肉做酱也会放香料药材,掌柜也没觉得稀奇。
剩下两张席子他们背到码头五十文一张卖了,两人一身轻松地去采购油盐。
盐从五十文涨到六十文,油从一百文涨到一百二十文,卢栩咬牙买了两斤盐一斤油,又买了一斤最便宜的酒,二十文,一壶醋,十五文,两斤酱油,三十文。刚到手的钱又哗啦啦花出去,他愈发觉得田螺卖亏了。
颜君齐买了盐,又给弟弟买了包饴糖,和卢栩去书局买纸墨。
最差的纸,薄厚不均,有的地方还透孔,一刀就要两百文,最差的墨,一块要三百文。稍匀称些的纸,一刀五百文,好一档的墨,一两。有香味儿的要十几两银一块墨!
卢栩面无表情地算,多少田螺才值一块墨?难怪颜君齐总在院子里拿树枝写字。
回家再路过码头,卢栩去鱼摊一顿砍价,花二十文钱买了连大带小半盆小杂鱼。虽然最大不到半尺,总归是肉,拿回家,炖了,骨头焖烂,当咸菜吃!

卢栩回家,腊月和颜文贞在他家院子里守着鱼吃糖。
他们家卢舟拿着剪刀吭哧吭哧收拾鱼,剪开,清洗,内脏扔给鸡。
见他回来了,极不赞成道:“哥哥,这鱼河里便有,我也能钓,不必花钱买的。”
是,一天能钓两条算你运气好。卢栩懒得和他掰扯,照他脑袋上一顿揉搓,“知道为什么就你没糖吃吗?因为你讨人嫌。”
卢舟:“……”
他噘着嘴,“君齐哥给我了,是我没要。”
可他大哥不听他解释,已经带着腊月和文贞抓田螺去了。
卢舟郁闷,哎。
卢栩带着两个小的在溪边抓田螺,没一会儿四叔家小满、三叔家小雨带着卢福来溪边玩,小雨八岁,小满七岁,卢福比腊月还小两个月,才五岁。几个小豆丁还没到能充当劳动力的年纪,天天无忧无虑地一起玩。
既然来了小童工,卢栩就坐在溪边指挥几个小豆丁给他抓田螺,优哉游哉地给弟弟妹妹们画饼:“谁抓得最多明天我给谁买糖吃。”
卢栩揉揉发疼的肩膀,右肩磨破皮了,一动还挺疼,也不知道颜君齐怎么样。
腊月捧着一把田螺放到卢栩脚边的篮子里,仰着小脸好奇问,“哥哥你肩膀不舒服吗?”
卢栩揉揉她小揪揪,“没事,哥哥歇会儿就好了。”
看他妹妹多可爱,还知道关心他舒不舒服,再看颜文贞这傻小子,不知道关心自己亲哥,抓了田螺还屁颠屁颠把大的塞给腊月。
卢栩看得津津有味。
太阳开始下山,卢栩将半篮子田螺拎回家,留下颜文贞陪腊月玩,再挨个将小豆丁们送回家。
卢家上代兄弟四个,名字凑了个吉庆有余,中间还有个女儿,嫁到了邻村。
卢家老宅位置在村中间靠东,四四方方的土坯大院子,又宽敞又结实,老大卢吉、老三卢有都是在老宅成的婚,到老四卢余要说亲时候,家里已经住不开,两个哥哥就商量着分了家,小弟年纪小没积蓄,把房子让给弟弟,地分成六份儿,他们兄弟四个和父母一人一份儿,老二卢庆十五就服兵役走了,他那份算给父母,由他们三兄弟一起种着,收了粮卖了钱,都要交给父母。
两个哥哥除了地什么都没要,卢余便主动要父母跟他住,由他养老。现在卢栩爷爷奶奶还住在老宅主屋里。
总之,卢家一家还挺和睦。
卢吉徭役横死在外,卢老太听到消息就病倒了,一躺一个多月,也不见好转,卢栩生病的事,家里就没跟老太太说,怕她受不住。
卢栩也一直不愿意来,主要是吧,他心里还是别捏,一想到奶奶,还是那个拿着棍子帮他撵狗赶鹅,骂他爸不是个东西,安慰他学习不好没啥,他们家三辈儿学习都不好的活泼老太太。
小满进门就喊爷爷,把卢栩跑飞的思绪拉回来。
卢五柱在院子里劈柴,他一条腿前些年摔伤过,有些跛,走不快,不愿意出门叫人笑话,就在家编编筐子劈劈柴,他很瘦,个子也不高,但很有精神,力气也大,他编的是藤筐,用老藤,编出来又大又结实,四四方方的,背粮食、盖房运石头也压不坏,劈柴也整齐,长短量过似的,整整齐齐跺在墙边。
见他们来了,放下斧头喊他们自己玩,自己绷着嘴一跛一跛朝卢栩走过来,抓着卢栩肩膀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咕哝了几声,拍拍他肩膀,“好好的,啊,要好好的。”
卢栩想起了他爷爷。
他爷爷也不爱说话,整天闷着头做菜,他去做席面,别人给了肉,他就拿回家闷在锅里,等他们放学回来,分给他和堂姐吃。后来他住宿,堂姐也去外地上大学,周末回家,他爷爷掐着点溜达到村口接他,拎着他书包先领他去逛村里小超市。
细看,他两个爷爷长得不像,眼睛又是像的。
卢栩本就破了皮的肩膀被拍得生疼,疼得他冒了点小泪花花,又悄悄忍回去,心里酸酸堵堵的,抿着唇闷闷点了头。
卢五柱又拍了拍他背,这次能控制住力气,落在背上轻轻柔柔的,“进屋去看你奶奶。”
卢栩嗯一声,掀开帘子进了屋。
老太太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听见动静睁开眼看见是他,含糊地叫了声他“栩娃子”按着床沿坐起来,卢栩坐过去,老太太抓着他手掉眼泪,嘴里哎呦哎呦地喊着“我苦命的娃娃”。
卢栩不知道她说的是他,还是他爹。
一想老太太年轻时夭折了一个女儿,二儿子打仗死在外面,大儿子又横死在外面,便觉得真正苦命的是老太太。
她含辛茹苦养育的孩子,不到六十,已经没了三个。
连这大孙子都换了馅……
卢栩低头看着抓着他手的那两只手,又瘦,又皱,常年的干农活,满手攒的不是茧就是细细的小口子,连手纹都花了。
卢栩搓了搓她手,清清喉咙,安慰她,“都过去了奶奶,我大了,能挣钱能养家了,你照顾好自己,养好身体。”
四婶端着水进来,也劝她,“是呀娘,可得养好身体,不能叫孩子们担心了。”
老太太抹眼泪,满面悲戚。
卢栩看不得,只好转移话题,“四婶,你家粮还多么,镇上码头那有人收粮,一石粮五千文,陈粮,豆子,谷子也收。”
卢四婶吃了一惊,“有有,家里存了不少。”
这几年粮价年年涨,家家户户都存粮等涨价,但一下给这么多也远超市价了!
卢栩道:“那你留好到夏收的口粮,收拾收拾,叫卢轩装好了明天到码头卖。”
卢四婶应着,急吼吼去看存粮了。
卢栩没多待,又叫上小雨和卢福去三叔家。
三叔家稍远点。
三婶比四婶更积极,她想买牛。
三叔三婶勤快,长子卢辉也大了,十五六已经比许多大人能干,成天长在田里不是除草就是追肥,三婶惦记给他盖房子娶媳妇,在村边开了五亩的荒,要是有头牛,卢辉就不用那么辛苦。
她家原本有头老牛,后来老死了,本想再买一头,偏偏赶上打仗,牛价飙涨不说,大多还被征去运粮草,她攒了好几年,每次眼看能买只牛犊了,又总错失掉。卢栩爹下葬,钱不够,借得最多的就是三叔家。
听说粮价高,最高兴的就是她。眼看就到夏收,省一点再凑些野菜豆子怎么也能撑过夏收了。
“我明早叫小辉拉了板车去你四叔家喊上小轩。”
“行。”
三叔家有个旧板车,能运粮。
卢栩从三婶家离开,他堂弟卢辉还没从田里回来,卢栩暗暗摇头,他还是好好卖他的炒田螺吧。
回到家元蔓娘已经摘了一筐野菜回来正往晾衣绳上挂。
卢锐趴在筐子边,拽着根野菜往嘴里塞。
“能吃吗你就吃?”卢栩把他拎到一边,抹抹他嘴边的土,把他手里的野菜叶子拿了他还不高兴,嗷嗷地喊。
元蔓娘听见动静见他回来了,拍拍身上土准备做饭,“栩儿啊,那鱼脍食不新鲜了,咱们蒸了还是煮来吃呀?”
卢栩:“不用,我来做。”
元蔓娘问:“可是要卖的?”
卢栩摇头,“不卖,咱们自己吃。”
元蔓娘点点头,“哎。”
见卢栩进了厨房,她跟两步,又停下来,挠挠头,还是没找着机会问问卢栩田螺到底是卖掉了还是没卖掉。
她纠结地捏捏手指,又挂起野菜,见卢栩在厨房忙,便提着筐子拉着卢锐到河边洗筐洗娃。
晚饭将近,各家主妇都在溪边淘米洗菜,见元蔓娘领着孩子过来了,纷纷问,“蔓娘,你家昨天做什么了,香辣香辣的?”
元蔓娘和和气气道:“我家栩儿煮了田螺。”
苏阿嫂问:“煮田螺?”
“你是不知道,栩娃子要卖田螺,昨天带着一群小娃娃给他摸,我们家二娃还给摸了,这不现在也没看着煮好了什么样。”二娃娘洗着野菜,语气尖锐地说着。
邻家三奶奶问:“早上我见栩娃子背着个筐出去的,可是去卖田螺了?”
元蔓娘挺骄傲,但她低调惯了,矜持道:“是,一早就去赶集卖了。”
二娃娘挺不屑,他们这儿田螺都是喂鸭子吃的,谁花钱买?“能卖掉么?”
元蔓娘就有些不高兴了,“怎么不能卖?我尝着挺好吃,比肉还好吃。”
几人就笑。
“你看闲说说她还恼了!”二娃娘哈哈笑着:“咱是没吃过几顿肉不知道,不过栩娃子是个孝顺孩子,以后肉少不了,蔓娘福气在后头呢。”
众人表情瞬间就有些微妙。
都是多年的邻居谁还不知道谁家的事?卢栩是孝顺,他孝顺的是他亲爹亲娘,可没元蔓娘这后娘什么事,谁不知道这么多年卢栩都没叫过她一声娘。
放以前元蔓娘肯定要生气,可这两天卢栩和她亲近了不少,二娃娘故意刺她,她愣是没听出来,虽然说话还是不怎么好听,但琢磨琢磨也挺有道理,“什么肉不肉的,孩子们没灾没病将来都顺顺利利能成家立业,我就算没愧对他们爹爹。”
二娃娘嘴角直抽,甩甩菜叶子上的水站起来,心道卢大都死了,她还演给谁看呢?她家饭都要吃不上了还肉……
二娃娘皱皱鼻子,忽然闻到一股香味儿,“什么味儿这么香?”
三奶奶问:“蔓娘啊,是不是你家栩娃子又煮田螺呢?”
元蔓娘摇头,“没呀,栩儿在家做鱼呢。”
二娃娘:“……”

第8章 骗小孩
卢家的香味一阵一阵地往外飘,四邻可算遭了罪,忙活一天回家,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能吃野菜就算了,还一阵阵闻味儿!
刚做上饭就闻,吃完了还没散,煮个鱼怎么就煮这么久?!
二娃娘怀疑这是元蔓娘故意显摆!
不就是个鱼吗?她凉拌的野菜四邻八乡都说好吃。
二娃捏着杂面馒头,仰着小脸噘嘴道,“娘我不想吃野菜,我想吃鱼。”
二娃娘气,“不吃饿着!”
二娃撇着嘴,没滋没味地咬馒头,她娘真凶,还是腊月她娘好。
这时候腊月和她娘坐在院子里,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们和邻居一样也眼巴巴地瞅着他们家厨房,怎么还没好?怎么就还不好!
卢栩坐在小板凳守着火岿然不动。
这种小杂鱼,肉少刺多,要是不把鱼骨酥烂,吃起来忒麻烦,既然要酥,那就只能慢慢炖,急不得。
他看看天,天都没黑透,顶多六七点,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继续等着!
元蔓娘不敢催他,便催卢舟,“舟儿啊,你去问问你哥哥,还要不要柴火?”
卢舟嗯一声,抱着捆干树枝绷着小脸来了。
卢栩:“再等一刻钟。”
卢舟:“我不饿。”话音未落,他肚子就咕噜噜地响了。
卢舟:“……”
他嘴硬,强调一遍,“我不饿。”
卢栩逗他,“行,那你去问问腊月他们饿不饿,不饿的就别吃了。”
卢舟郁闷地走了。
元蔓娘和腊月母女俩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卢舟瞧,“你哥哥怎么说?”“什么时候就能吃了?”
卢舟判断她们大概挺饿,不用问了,“大哥说还要等一刻。”
还有一刻呀……
“那我补补衣服吧。”元蔓娘把卢锐给腊月看着,回屋取了旧衣服出来,趁还有点亮光继续缝衣服。
等卢栩终于宣布好了开饭,卢锐都靠着腊月腿快睡着了。
小家伙闻着味儿一下瞪圆眼,啊啊要吃。
别管他怎么叫,无情的哥哥也只拿筷子沾点汤给他尝尝味儿。
腊月、卢舟、元蔓娘吃的话都不说了。
一来是饿,二来,没吃过这么入味又好吃的鱼!
刺都软烂了,肉也都被酱汁浸透了,虽然看上去脍食鱼肉那么白嫩好看,但丑是丑了点,就着馒头超好吃!
卢栩对这道咸菜也挺满意。酱放多了,鱼有点黑,鱼过油时候油少了温度也不太够,皮不够焦。
唉,还是得用铁锅。
“腊月。”三奶奶家水秀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轻声秀气地喊人。
水秀爷爷是卢栩爷爷的三哥,算来也是他堂妹。三奶奶家人多,两年前老房子住不开,和村边的人家换了房子才搬过来,因为住得近,两家来往挺多。
腊月咬着馒头,含糊不清地叫小伙伴进来玩,“水秀,你吃鱼吗?”
水秀红着小脸点点头。
元蔓娘喊她进来,让她坐到腊月坐的长条板凳上。腊月往一边挪挪,跟水秀显摆,“我哥哥做的鱼可好吃了。”
元蔓娘问:“要吃馒头吗?”
小姑娘挺老实,摇摇头,“我吃饱了。”
但是不妨碍吃鱼!
俩小丫头拿筷子扒拉鱼吃,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嘿嘿笑。卢栩觉得这小丫头也挺可爱,年纪也和他们家腊月差不多大,现在挺亲,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当成手帕交好闺蜜。
吃完饭,卢栩端了一碗鱼让腊月端着给三奶奶家送去,等卢舟吃完饭收拾好桌子,他和元蔓娘汇报卖田螺的收成。
元蔓娘眼睛瞪得溜圆,卢舟抹桌子动作都停了。
“这么多?”
“那半两是别人多给了,若都按五文一碗卖,大概还要少一些。”卢栩昨天粗粗估量,那一罐能装约百碗,他今天卖加送,一共散卖掉四十三碗,得二百一十五文钱,若按百碗算,也才得五百文,也就是半两,将将够他采购油盐调料。
卢栩啧一声,沉声道,“还是定价太低了。”
元蔓娘还没消化完“五文一碗”“都卖完了”“一共得了七百一十五文”和“我花了不到五百文买油盐调料”,她买油盐,一年都花不了五百文呀!
卢栩又朝她扔下一剂重磅炸弹,“我打算明天多抓些田螺,后天到县里卖卖看。”
元蔓娘耳朵嗡嗡地,颤声道:“县里?”
她一年就年前采购年货才跟人去趟县里!
“栩儿啊,县里吃食精致,他们,他们吃这炒田螺吗?”
卢栩斩钉截铁:“吃!”
麻辣小龙虾风靡全国前,哪个夜市摊不卖炒田螺?他们现代人可比县里人吃得精致多了,不是照样吃炒田螺?
元蔓娘还是担心,总觉得这小小田螺,够不上县里的排面,“去县里只坐船来回便要三十文……”
“所以我打算把定价定高点。”卢栩眼睛熠熠生辉,带着奸商的气息发问,“卖十文是不是有点过分?”
元蔓娘:“……”
元蔓娘想,县里人虽比他们舍得花钱,但也不是冤大头,哪能这么定价!
饿死胆大的吓死胆小的,卢栩决定先卖卖看,不成再说。
转天一早,他提着筐领着卢舟下了河。
河边田螺多,从岸边到水里不足三尺就有大片的水草,鱼虾田螺就躲在里面,但泥滩水深,卢栩不敢让卢舟下河。
“我不带着你你自己不许到河边玩知道么?”卢栩脱了鞋袜,卷起裤腿下去。
“嗯,我知道。”卢舟在岸上提着筐子拎着他鞋袜随他一起走。
浅滩到他大腿,深一点则能过腰,再往深处走,就过胸口了。他们这为了走船,每几年都要疏通河道,本村人对本村附近河况熟悉,但稍远就不敢走了。河里水草茂盛,有勾脚危险,卢栩就只在靠岸一边水浅处找。
河底沉积淤泥,站久了会陷进去,泥下藏着石头,走着有些硌脚,那些沉了底的小河蚌贝壳还没腐烂,虽不至于把脚硌破,但踩上去滋味相当苏爽。卢栩怀念他的厚底凉鞋。
他把苇编的小篮子放进水里漂着,从水草上抓了田螺就扔进去,卢舟则在那边捡附着在岸边石头上的田螺。
一上午,只捡个头大的,他们兄弟俩就抓了大半筐。
期间卢栩看到不少小鱼小虾,但没网,抓不住。
卢栩放下裤腿穿好鞋,将篮子扔到筐里,和卢舟抬着往回走。
他肩膀今天结痂硬了,不想负重。
卢舟使出吃奶的劲儿,踮着脚两手抓着筐边,尽量让筐口平衡,减轻些卢栩的负重。
这时候卢栩又觉得这弟弟其实还不错。
卢辉和卢轩拉着车卖粮回来,远远看见他们,卢辉让卢轩拉车,跑过来帮他抬。
卢栩马上撵卢舟,“行了,你先回家打水去,磨磨蹭蹭的。”
卢舟委委屈屈,一脸郁闷地走了。
欺负完弟弟卢栩心情相当不错,问卢辉,“粮都卖了?”
卢辉:“卖了!咱们村不少人去卖,大爷爷说让各家再留些粮防灾荒,我又往家里放了一袋谷子。”
卢栩点头,心想还是里正想得周到。
卢栩问,“他们明天还收吗?”
卢辉摇头,“今晌午就收拾东西装船准备走了,听说要往北边运。”
卢栩暗啧,还真是军粮啊……
都等不到夏收朝廷集体征收了,看来是要打急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们把田螺搬回家,先拿水淘洗一遍,将洗好的一半倒进储粮用的陶瓮里慢慢吐泥,留一半搬到溪边继续清洗。
河里的螺不如溪里的干净,得好好洗干净。
卢辉、卢轩把车和钱送回家,又来溪边帮卢栩洗螺。
卢辉屁股后面还跟了个小尾巴。
卢文挤开卢舟,凑到卢栩旁边,假模假式地帮他搓洗,“大哥,你上次说给我田螺,我都没尝着,这次这么多,给我尝尝吧。”
卢栩:“让你抓一篮,你才抓了个篮底。”
卢文:“啊……还要抓呀?”
卢栩朝卢舟那边扬扬头,“看见我们家卢舟手里篮子没,那篮子都是他抓的,煮好了他一口都吃不上,都要卖钱还你们家债。”
卢文:震惊!
卢舟:震惊!一口都不给他吃吗?
卢栩拍拍卢文脑袋,慈爱道:“去吧,抓够一篮,我给你换一碗。”
卢文心塞地走了。
他大堂哥,和他亲大哥不一样,不心疼亲弟弟的!
见卢文跑远了,卢栩给卢辉上课,“我们家卢舟比他还小一岁,快比我能干了,你别什么都自己全干了,使唤他帮忙呀!”
卢辉叹气,“小文从小就爱生病。”
卢栩心想,屁,都是装的,扔给他管,保证他药到病除。
但卢文过继给了二叔,三婶儿心疼他,不自觉地偏爱,爷爷奶奶也宠他,这小子又从小嘴甜会耍懒,卢辉和小夏使唤他,搞不好还要反被他告状挨顿骂。
唉,当哥当姐不容易,多亏他们家卢舟和腊月都乖。
下午卢栩分两锅才炒完田螺,炒第二锅不幸把锅炒破,中途又跑去买了个新陶锅,将田螺倒进新锅里,浪费不少油和调料。卢栩叹气,他想要个铁锅!
炒好的连汤一起倒进罐子里闷上,他叫上卢舟一起去摘苇叶。
临近五月,芦苇叶子已经挺宽,卢栩跟包粽子似的,将两到三片芦苇叶子卷成一个锥形小兜,正好能装一小碗田螺。卢栩试了试,发现包不上,干脆放弃,而是在筐子地下垫上苇叶,一个挨着一个,一层一层码放好,这样他就能按兜卖,不用再背着沉甸甸的罐子了。就算田螺漏出些汤汁,也能被芦苇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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